哥哥脸上线条明显的流动,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我的心却颤抖不已,原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竟然还有一个能让冷漠的哥哥为之动容的人。我还以为我是他这一生的唯一了,原来一直只是我的自命不凡。
“你不是一直想找他出来吗?我问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暧昧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看着哥哥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猎物。
“他在哪里?”
现在看来,完全没有我什么事了,这两个人你争我夺,不过是因为一个陈旭。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和陈旭,什么关系?”好像陈曦一直直呼他哥的名字,早已成为习惯。
“我们,只是朋友……”
陈曦直起身子,仰头大笑:“只是朋友?谁信啊?你是在骗你这个白痴弟弟吧?啧啧,看看这个小人儿,可是为你伤透了心呢!”
哥哥看了我一眼,目光中的怜爱和关切让我感觉温暖,让我感觉突然就有了底气。
“他救过我的命。”哥哥依然在坚持这个理由,可是我却一瞬间豁然开朗。
对!哥哥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为了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就爱憎分明。就像他可以为了自己的仇恨去杀死一个普及佛法的僧人,就像他可以因为这份单纯的救命之恩去为自己的朋友冲锋陷阵。
陈曦满意的笑了,指了指门外,对我们说:“好了好了,不玩了,知道么?我哥,他现在就躺在对面那个房间里,可是,他已经永远醒不来啦……”
“你杀了他?!”哥哥的瞳孔骤然紧缩。
“我只是想让他后半生永远坐在轮椅上,任我摆布而已,就像我这些年来的样子,只可惜一不小心下手过重啦……”他癫狂的笑出声来。
“你这个疯子!”我咬牙切齿的唾骂。
“没错,我是疯子,全世界都知道啊。不过没关系,他现在变成了植物人,照样可以任我摆布,只可惜他不知道而已……”
“所以啊,我要你们所有人给他陪葬!”
“疯了,你彻底的疯了……”我紧紧拽住了哥哥被反绑在椅子后背的手,握着他温暖的大手,我仿佛握着整个世界,一瞬间,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和他一起,安然赴死,就像当年和他一起,拼命的在寒冷的高原挣扎着活下来一样。
“知道我有多恨他了吗?我恨他恨到所有和他有关联的人都不会放过!”
“轻扬和他没有关系,你放他走,我任你处置。”哥哥一如既往的冷静,他还在试图跟面前这个疯子讲道理。
“真是兄弟情深哪……”他的笑容突然冷了下来,“你们这是在做好戏给我看么?”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我,蹲下来注视着我,那目光恍惚又变成了几年前的温柔。
他伸出手来细细抚摸着我的脸,我冷冷的与他对视,身体没有移动分毫。
“啧啧,真是可惜啊,这样一张脸,差点就让我也动心了呢……”他一脸惋惜的摇着头,“只可惜,你出局了,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哥哥骤然握紧了我的手,喝道:“你究竟想怎样?!”
陈曦温和的笑着,捡起血泊中的雕刻刀,慢慢的抬起来,靠近我的脸,锋利的刀刃在我脸颊上游走。
“住手!”哥哥“霍”的一下站起身,连带着整张椅子一起提了起来,瞪着他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花。
正这个时候门开了,陈曦不耐烦的吼道:“进来!”
一名黑衣保镖推门走了进来,态度恭敬,却又吞吞吐吐。
“什么事?说!”
“是的,老板!大少爷的情况……好像不太妙……”
陈曦猛的看向那名保镖,保镖自知处境不妙,连忙垂下头。
陈曦双手颤抖起来,脸上流露出恐惧的表情,他用力扔掉雕刻刀,迅速站起身拔腿就往门外走,临走时还叮嘱一句:“替我好好看着他们!”
108.诀别
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哥哥两个人,我一下子软了下来,瘫在他腿上再也起不来。
“抬起头来给我看看!”哥哥低声命令我。
我茫然的抬起头,他在我眼前晃了两下,蹙眉问道:“左眼……完全看不见?”
“唐子谦说他请了著名的眼科医生,正在从德国赶过来,这眼睛,兴许还有救。”我慢慢站起身,跨坐在他大腿上,心疼的抚摸着他浑身的伤口。
“不过眼睛瞎了一只也不用紧,你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
“傻话!”他刚想数落我,我就欺上他的唇。
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拥抱他触摸他亲吻他了,积蓄了很久的情感洪水一般泄了出来。我搂着他的脖子,使劲撬开他的牙关,舌头像要探进他内心一般深深的探进去,和他的纠缠在一起。
我们明明是相爱的,可是为什么会过得那么辛苦呢?
他是那样单纯干净快意恩仇爱憎分明,对仇人毫不手软,对朋友倾囊相助。而我却处心积虑处处算计步步钻营,把能利用的人利用光了,把对我真心的人都伤害了。
也活该我会有此下场,只是失去一只眼睛而已,这样的惩罚对我来说,已经很轻了。
尽管彼此靠得这么近,可是我却感觉离他好远。
右手在他伤痕累累的前胸摸索着,他闷哼一声,我才猛然放开他,惊慌失措的说:“对不起……”
他长长的睫毛近在咫尺,上下扇动了两下,眼睛弯了起来,然后双臂一起使力,肌肉绷紧,好几处伤口又重新崩裂开来,流出血水。
只听“嘎嘣”一声,手铐竟然就这样硬生生的被他挣断了。
“真不专业!”哥哥轻笑一声,站起来,捡起扔在角落里的衣服。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手脚麻利的穿好衣服,心想难怪之前通缉令上说警察抓了这么多次都被他逃脱了,果然,哥哥天生神力!
他走到还呆愣着的我面前,朝我伸出手:“走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傻兮兮的冒出一句:“去哪里?”
他一掌拍在我头上,使劲揉了揉,宠溺的笑道:“被吓傻了?不走难道在这里等死?”
我义无反顾的把手伸给他,他带着我隐身到门后,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悄悄打开门,闪身出去。
“啊,救——”守门的保镖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哥哥放倒在地上,然后整个人被拖了进来。
我张大嘴巴,石化在原地。
哥哥看了我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放心,只是敲晕了。”
说着就在那人身上上上下下的搜索起来,他拔走了那保镖裤腰带上别着的手枪,在手心把玩了两下,露出满意的表情,插在自己腰上,摸出一串钥匙,一把把试过去,把自己手上被分成两半的手铐给打开,然后拉着我就走,想了想又返回去,剥下那保镖的衣服,披在我身上。
我们一起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了那间荒废的小屋,他敏捷的一个跳跃,翻上围墙,把手伸给我,完全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这样好的身手,会轻易被陈曦擒住?打死我也不相信!
“哥,你潜进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站在原地仰望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哥哥愣了愣,并不回答我,径直捉起我的手,把我也拉上围墙,动作轻柔了许多。他从来都是这样,对于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只会用沉默应付我。
不远处,唐子谦果然带着几个人正在和陈家的保镖在门口争辩,唐子谦来势汹汹,直往里面闯,可是守门的人怒气冲冲,愣是不给他进去,两拨人就那样在门口围着,吵吵嚷嚷,争执不休。
这时,陈曦带着一拨人从围墙里走了出来,路灯下面色阴沉,他和唐子谦被各自的手下围在中间,不知道在谈判什么。
我紧紧挨着哥哥,只听他轻哼一声,带着我跳下围墙,悄悄的绕到停在外面的几辆汽车旁边,选上停得最远的那辆黑色轿车,拉开车门就让我钻了进去。
打瞌睡的司机睁开惺忪睡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就被哥哥敲晕了,拖下车扔在一边。他自己坐上驾驶座,刚一发动,前面几辆汽车里就有人探出头来叫道:“大雄,你去哪?”
哥哥开动车子,临走时还不忘对那人吼一句:“小叮当,我去找静香!”
我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都这个时候了,哥哥还有心情开玩笑,真是搞不懂他!
哥哥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开心了?”
我无奈的朝他点头。
那些人骚乱起来,唐子谦和陈曦一看情况不妙,立即上了各自的车,指挥伙计追了上来。
一行车子就这样追上了高速公路。
事实上,哥哥的车技相当好,几次和对面的车辆擦肩而过,我眼看着就要撞上了,害怕的闭起眼睛,他却若无其事的避开。
“像在演电影!”我由衷的赞叹。
“你坐稳了,安全带扣上!”哥哥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我命令。
我乖巧听话的系上安全带,疑惑的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不知道。”
“不知道?!”我惊叫,这家伙!不知道还拖着我在高速公路上超速乱撞?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交警追上来吧?
“你想去哪里?”他从后视镜中望了我一眼,立刻又移开目光专注的开车。
心念一动,无数的思绪涌上心头。
我微微一笑:“跟着你,去到哪里都可以。”
还记得我们初遇时他曾经问过我这样的话,我的回答,就像这中间这些年的离合这些年的波折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哥哥歪起一边的嘴角,猛踩油门,车子疾驰出去,立刻和后面几辆拉出去好远。
“喂喂?”角落里传来光亮,我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叫大雄的司机遗落的对讲机,立刻捡起来贴在耳边。
“喂喂,小洛洛你没事吧?”
听到唐子谦的声音,我稍微安了心,答道:“我没事,和我哥在一起呢!”
唐子谦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语气嘲讽却掩饰不住话语中的关切:“你哥?那个混蛋没事吧?”
“谢谢,我们都没事。”
“吓死我了,我多年不在黑道混,突然发生这样的事都不知道怎样应付了,差点就报了警,想想你哥的身份,咦?”
后面传来警车呼啸的声音,唐子谦闭了嘴,我惊恐的朝后面望去,只见几辆警车呼啸而来,声音刺耳极了。
“我草,说警察警察就到!陈曦那个混蛋!”唐子谦低声骂道:“我去应付警察,你们该怎样就怎样!”
我一个“谢”字还没出口,就听到唐子谦突然深吸口气,朝对讲机大声吼道:“喂!洛水生你听好了,我们家小洛洛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提头来见!”
说完只听啪嗒一声,他把对讲机扔出了车窗。
我望着手中的对讲机愣神。
唐子谦他们的人很快就把警车给拦截了下来,后面一下子空了,没有人再追赶我们。
我松了口气。
“他很喜欢你。”哥哥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
“嗯。”可以为我做到这个份上,我想,我已经没理由再怀疑唐子谦的心了。
“你呢?”他竟然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我诧异的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喜欢他吗?”
我可以违心的说不喜欢吗?我承认我已经被他打动了,习惯了有他的日子。可是……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喜欢吧?”他通过后视镜看着我,深黑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能直接穿透我的内心。
“嗯,一点点。”我不自在的看着他,心中有些担忧。
哥哥不再说话,专心的开车,路过高速公路的出口,驶了下去,嘎吱一声把车停在一栋大楼的背光处。
我环顾四周,这是一栋正在拆迁的陈旧民宅。
“这里是哪……”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住,连带着一声呜咽吞了下去。
哥哥直接放倒驾驶座的座椅,移到后座,霸道的把我放倒在身下,开始迫不及待的扯我的衣服。
车里很黑,我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赤裸裸的情欲的味道。
这样突如其来的求欢,很快就把我挑逗起来。虽然前些年,我们肆无忌惮的欢爱过无数次了,可是这会儿,我的心脏却怦怦直跳。
他尽量不碰我还没愈合的左肩,灵巧的除去彼此碍事的衣物,分开我的双腿屈在胸前,用滚烫坚硬的欲望抵着我。
我闭上眼睛侧过脸去,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分开双腿试图攻进来,无疑是一种屈辱。
可是我愿意。
因为我除了这仅剩的半副漂亮的皮囊,真的已经,什么都给不了他了。
咬着唇放松身体,等待着他,他却迟迟不来。
我困惑的睁开眼,却看到他压着我,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沉静的脸上被一种巨大的悲哀所笼罩,那种近乎绝望的悲哀如同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把我们之间的间隙淹没得半点不剩。
“怎么了?”我温柔的捧起他的脸,安慰他,“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去找他了……唔……”
他毫无预兆的冲了进来,不等我惊呼就用力挺动起来,刚才那股低气压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心里蹊跷,我还是很配合他的动作,尽最大的努力给他快乐和安慰,身体却虚弱得冷汗直流。
他咬我舔我吮吸我,以一种更前所未有的霸道和柔情,带着我和车身一起震动。
他最后长长的一吻,落在我的左眼上,纱布之下,毫无知觉。
很久之后我才回忆起,那透过纱布渗进我残破的左眼之中的怜爱与悲伤,是他给我的诀别。
109.对峙
结束之后,他替我清理干净,又轻手轻脚帮我穿上衣服,然后吻了吻我的额头,我们就这样相拥着,半躺在后座,静静听着彼此的呼吸。
我寻思着,刚才他脸上那股几乎吞噬我的哀伤究竟是什么,可是百思不得其解,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绝望的表情。
刺耳的警笛将我从睡梦中惊醒,哥哥几乎闪电般的反应过来,抱着我就离开车子,迅速闪身走进那栋等待拆除的大楼。
天空呈现出黎明时分干净透明的蔚蓝色。
楼梯阴暗逼仄,一盏灯都没有,地上满是破碎的墙体碎片和木头,墙上涂着一个个歪歪扭扭的“拆”字。
他半搂半抱的带着我一起爬楼梯,我虽然很想减轻他的负担,可是无奈双腿愣是使不上一点力气,爬了差不多六七层楼,尽管全身的重量几乎都支撑在他身上,我还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原来,我从来都只是他的包袱他的累赘,所以当年他才会不顾一切的抛下我。
说起来,我到哪里不是个麻烦呢?唐子谦都已经有了家室,还在那样不顾一切的为我奔波,我还真是罪该万死。
地面凹凸不平,很多地方已经开裂了,埋在墙体里的水管滴滴答答的在往外滴水,我跟随着他的步伐,跌跌撞撞的在这栋废弃的大楼里奔走。
十多年前在那片渺无人迹的荒原之上,十多年后在这个灯红酒绿的繁华之都,似乎这一生,我都在追寻着他的脚步,进行一场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