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着急着要让皇上知道。”
胤祈也连忙收起了旁的心思,小声问道:“是什么事儿?”
弘昼几乎是用气音说话,凑在了胤祈耳边,道:“京城地动!”
胤祈一惊,地震!
心里一瞬闪过了前世听闻的种种地震避难的法子,胤祈拔腿就想往回跑。随即却又想起来,京城里地震,怎么园子里却并没有
什么感觉?
正想着,又听弘昼低声道:“也不用过于慌张,只是略晃了晃罢了,听闻只有南边儿琉璃厂东塌了一片破房子。只是总担心皇
上这边儿,防不住有什么惊吓。再者,这毕竟是灾异,总要有个对策才好。弘历礼部那边儿已经忙活着了,脱不开身,我也替
他带个话。”
胤祈听着,暗自猜想这约莫只是个小地震。只是即便如此,也万万不敢掉以轻心的。这阵子雍正病得厉害,地震在这时候是极
大的灾异,总有人说这预兆着天翻地覆的事儿,映照着雍正此时的病,谁知道有没有人会趁机附会什么。
若真传出来谣言了,京城必定要乱。此时可不比雍正二年的时候,雍正早有预备,乃至圈套都是他自己设下的。地震突如其来
,真有什么差错,怕是雍正也是当头一棒就懵了。
因便忙道:“你快去,这是极大的事情,便是皇上这会儿不爽,也总得叫他知道了。”
说了一句,又道:“不成,我也跟你一道过去。”
弘昼笑了笑,道:“如此,真是谢过二十三叔了。”
当下真是着急了,弘昼也不趁机多说什么话,两个人只是径自往九洲清晏去。一路默然,只想着快点过去了将这事儿告知雍正
,后头跟着的太监都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好容易到了地方,一进门,雍正面上有些不豫的神色,皱着眉道:“弘昼有什么事儿,特特地从京城跑来?若之后证明你是撒
谎,决不轻饶!”
又转头看了看胤祈,神色稍缓,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儿是方才没回的?就知道你是个丢三落四的。”
弘昼忙道:“回皇上,京城地动,奴才担忧皇上在园子里,身边没伺候的人,这才急着过来瞧。钦天监已报上来,只是轻微地
动,礼部如今正与钦天监一道商议祭礼等事宜,四阿哥也给皇上请安,只他不能亲身前来,奴才替他给皇上磕头了。”
听到是地震,雍正也顿时神色一肃,面无表情,听完了弘昼的话,许久也没有什么反应。
胤祈知道,他这是在心里寻思地震的由来。
如今自然没有什么关于地震的所谓科学解释,也只能说是天降灾异。既是天降灾异,必然有所应照。譬如有什么佞臣当道,或
是帝王无道。
眼瞧着雍正脸色阴沉,眼神凝滞,显然是在联想自己身边有没有什么该杀的奸臣,或是他自己办错了什么事儿。
只是没等他想出什么,却忽觉得一阵子摇晃。
胤祈向右一歪,便倒在弘昼身上,两个人一并摔倒在地。这竟是地动山摇一般,屋梁上都簌簌落下灰尘木屑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地震
太监宫女们呼叫声一片,都晃得歪七八扭,各自跌倒在地。有的便爬起来就往外跑,竟是不顾雍正还在炕上坐着。
也不管脚下还在晃,胤祈勉强爬起来,扑到炕上,拉着雍正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瞧,弘昼也是机灵的,紧跟在后头。
雍正还在病中,哪里有力气,胤祈才想开口,就见后头弘昼抢上来,一把拉住雍正的胳膊,将他背在背上,然后才喊道:“阿
玛!失礼了!”
这几步路因摇晃得厉害,只觉得到门口还有千里远一般,怎么也出不去了,胤祈第一遭如此痛恨这暖阁为什么要修建得这样大
。又剧烈晃动了几下,屋梁上竟是连椽子都往下掉。胤祈连忙抬手打开要掉到雍正头上的,只是跑出去几步,就瞧见弘昼的胳
膊上已经见红了。
胤祈心中又急又怕,他上辈子也见识过地震的厉害,也有极好的朋友在地震中身亡,真是谈地震色变,后怕了。此时见弘昼胳
膊上被划拉出一个大口子,渗出来大片的血,一时间只觉得耳边轰鸣一片,心头巨跳。
好容易到了门口的地方,胤祈才要庆幸,只听头上喀拉一声,向后抬头,竟眼睁睁瞧见房梁正往下掉。胤祈瞪大了眼睛,看着
那屋梁下落,脚已经迈出了门,手却伸向后面。
只听弘昼咬着牙叫道:“照应好皇上!”
胤祈手里便接住了一个人的胳膊,不由向后退了几步,恰退出了门外,踉跄几步,勉强站稳了。心里已经不知道如何作想了,
只有身体好似自作主张一般,又向后退了几步。
耳边听得喘息声,还有低弱的呼唤声,胤祈这才好似忽然醒悟了一般,两眼直勾勾盯着方才跑出来的屋子——门口的地方,已
经塌了一半。
胤祈不由自主朝前走了两步,却被人拉住了胳膊。回头一看,雍正朝着他摇头,喘着道:“……别去……你也……也得被埋进
去……”
还在地震,就算是到了近前,也是同样被埋进去,这,胤祈又如何不知道……只是……
胤祈停在了原地,在摇晃的天地之间,看着那摇摇晃晃的房屋。
身后还有雍正,如今离不了人……
最终,他无声唤了一声,然后便转身,重新扶起了雍正。
弘昼。
弘昼……
只剩下轻微的余震时,胤祈才敢扶着雍正坐下,这时候他才发现,雍正脚上还没穿鞋子。
不过也不妨碍,起初是弘昼背着他走,后来便是胤祈,他实则并没有走几步路。
然毕竟是病着,即便没动弹几下,也喘得厉害,面色发白,嘴唇上都没了颜色。胤祈半跪在他身后,让他倚在自己身上靠了好
一会儿,这才瞧着好些。
眼见雍正好转了,胤祈当真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弘昼那里,还不知如何,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压在房梁下面,当真是……想要
骗自己说没事,都不能够。
只是雍正身边哪里能够离开人?方才胤祈只顾着按照上辈子学过的避震常识,往空旷的地方去了,此时正在牡丹园子里,身边
儿没有一个人。
四下看了一遍,胤祈紧咬住下唇,这才勉强按捺住没有让自己的焦躁和惶恐爆发出来,转头看雍正时,却见他满脸满眼的都是
哀伤。
从未见过雍正这样七情上脸的模样,胤祈一怔,才想开口说去寻个人过来,雍正却先开口道:“你心里头着急,也别急坏了自
己。那是朕的儿子,朕何尝不着急?只是这时候,急却是没有用处的。你先静了心,才能……对弘昼有好处。”
胤祈只觉得自己浑身都颤了一颤,恨不得立时扑进雍正怀里大哭一场。
实在是,太揪心了,太痛苦了。
眼前不断出现着那时候的弘昼,他用力把雍正推过来,自己朝后面仰面跌倒了,口中还大声喊着,让胤祈自己保重,照顾好皇
上……
然后,他就那么……
不由自主地已经是泪流满面,胤祈低头捂着脸道:“是……是允祈失态了……只是实在惦记着……”
耳边听雍正叹道:“这就去找人……定然把他救出来!”
胤祈抬头,连忙问道:“那皇上身边儿,没人伺候,怎么办?此时虽说瞧着不震了,可仍就怕……就像是京城里是今早震了的
,可谁知道还会有方才……”
雍正摆摆手,咳嗽了两声,道:“不妨事。朕又不是没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你也忒地小瞧了朕了。只一件事儿,把你身上的
衣裳脱下来给朕,风凉得很。”
胤祈这才想起来这桩事儿,连忙解开盘扣,把外罩的马甲和朝服都脱下来,披在雍正肩上。他个子比雍正低了许多,肩膀也是
少年未长成的瘦窄,衣裳不过勉强能替雍正挡风罢了。披好了衣裳,胤祈才勉强笑道:“今儿允祈实在是……粗心大意得很。
”
雍正叹道:“不是你粗心,是你……心都在弘昼身上呢。不然,搁平日,你早就该看见朕没穿鞋,没有大衣裳。罢了,你心也
不在朕这里,人还待着做什么?快去寻人吧。”
胤祈听着这话,虽说没有什么不妥当,可总觉得,他这样神情语气,动作表情……
雍正有什么深意似的。
心中一惊,又是蓦地一震,胤祈忽觉得,有种豁然开朗。
他好似明白了什么,明白了,一些东西。
又想起不止一次,弘昼问过他,二十三叔,你心里有没有我。
期待的样子,沉痛的样子,悲哀的样子,叹息的样子……
对于这个问题,胤祈忽然间觉得,他其实,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了……
只是总回避自己的心,这才拖到了现在,才终于,在这样的时候,赫然醒悟。
而雍正……他……
他方才的样子,说出来的话,此时听着,竟是……
已然完全知道了。
胤祈咬了咬下唇,直到舌尖尝到了血腥的滋味,才终于能开口,道:“皇上,允祈还是不能……不能放心皇上一个人。即便是
心里头惦记着弘昼,可皇上……更重要。”
雍正微有些动容,才想说什么,远处却传来呼唤的声音,叫着皇上。
胤祈心中一喜,又连忙警惕。谁知道这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又安的什么心?若是有了反心,雍正此时的虚弱,真是只有引颈待
戮的份儿,而胤祈,他只是弓马好,怕是自身难保,更别说护卫雍正安全无虞。
让雍正先自己撑着一会儿,胤祈藏在半凋零的牡丹花从后面,朝着呼唤的声音掩过去,瞧见那群人里头有皇后那拉氏身边儿的
大太监,唤作吴福的一个,是从雍正元年就跟在那拉氏左右的。瞧他模样,也不像是被人劫持了的样子,胤祈这才敢探出头来
。
他才一探出头,那些人正是仔细找人的,自然立时便看到了,连忙指着让吴福看,又有几个人围了过来,小心戒备着。胤祈瞧
着这架势,才觉得这真是来找雍正的。
吴福走过来,先上下打量了一回,才行礼道:“请端王爷安!王爷可见着皇上了?”
胤祈道:“你们没去暖阁那边儿寻?那就是不知道了。皇上和我在一处,不过……只你自己先跟过来,叫旁的几个去寻太医,
拿衣裳。还有上好的跌打膏药,丸药之类,都拿过来。另抬一个软轿或是步辇过来,皇上没穿鞋。对了,热茶水也别忘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防备,也是为了把雍正伺候周全了。方才紧张着,他不见得就有什么不舒坦,这会儿没什么危险了,怕是一身
的病症就都要出来了。
带着吴福回到方才把雍正藏起来的地方,果然就见他正靠着牡丹花根咳嗽得厉害。吴福连忙跑上前给他拍背,雍正咳了好半天
,才止住了,摆了摆手,便问:“皇后那里情形如何?可有谁伤着了?暖阁那边,着人去救五阿哥没有?”
吴福忙道:“天地一家春一应都好,只是晃的时候吓人极了,皇后娘娘稳健,只几个贵人主儿伤着了,旁的没什么。五阿哥…
…还不曾听闻五阿哥的消息。”
雍正便抬头道:“允祈,你快过去,叫人救弘昼!屋子里的奴才许是都死了,外头的都是背主的,哪能指望!你快过去!”
胤祈听了吴福的话,就恨不得拔腿就走,这时候雍正发话了,他哪里还有停留的,连忙一礼,转身便去了。
后头雍正叹了一声,过了许久,直到胤祈已经走得不见了,他才又转过头,和吴福仔细问起来皇后处的情形。
醒过来的时候,胤祈只记得,自己约莫是在看着人扒开九洲清晏东头暖阁的时候,晕了过去。也不知是累得很,又惊吓过度,
还是下意识不愿意看见他们扒出来的弘昼的惨状,竟是就那么直直地厥了过去。
睁开眼,黑蒙蒙一片,只有旁侧传来些许一点光,胤祈忙爬起来,朝那光看了过去,桌上摆着烛台,苏遥趴在那烛台底下睡着
。
胤祈便唤道:“苏遥!苏遥!”
苏遥抬起头,瞧见胤祈醒了,连忙起身过来,问道:“爷,你身子还好?”
胤祈道:“好。只是那边儿……五阿哥救出来了没有?”
苏遥面上神色一变,道:“爷,你听了万万不能着急。太医说,此时你受不得波折,是以……万万不能郁结或是情急。”
胤祈听了这话便只觉得眼前一黑,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连忙道:“你倒是说呀!你这么话留一半才是要我的命!”
苏遥伸手扶住他臂膀,咬了咬牙,低声道:“五阿哥救出来了,可伤得极重,如今仍旧不知道能不能活!”
胤祈又是眼前一黑,头脑中轰鸣一片。只是随后却又清明起来,竟是稳稳当当地问道:“你细说他如今情形。究竟伤得怎么样
了?”
苏遥满眼担忧,看着胤祈,缓缓道:“五阿哥是当胸被砸中了,肋骨折断了九根,太医说,如今还不好说,有没有哪一根,插
.进了……肺里头。只是见五阿哥咳血,人也醒不过来,旁的大大小小一身的伤,却是都不要紧。”
胤祈嘴唇颤抖了一下,才道:“这么说……就是胸前那一处的伤最要紧的?”
苏遥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胤祈便闭了闭眼,也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抬手捂住了胸口处,只觉得……这里好似,也是断掉了几根肋骨,插.进了内脏。
痛得很。
胤祈抬脚下床,瞧着苏遥给他穿上鞋,又问道:“旁的人,有什么妨碍的么?皇上情形如何?皇后娘娘呢?”
苏遥低着头道:“皇上如今就歇在了牡丹台这里,爷如今在的这屋子,就挨着皇上暂幸的屋子。晚上擦黑时候,就是爷昏过去
的时候,皇上发起热来,皇后娘娘便移驾到了跟前儿照看。皇后娘娘倒是不曾有什么损伤,只是瞧着人憔悴些。”
胤祈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便不去看了。弘昼在哪里呢?我去……我去瞧瞧他去……”
说着抬脚便要走,只是尚未迈步,却被苏遥从后头死死拽住,道:“爷,这时候不是能够意气用事的!如今若是爷先去了五阿
哥那里,再去皇上身边儿,皇上要怎么想?皇后娘娘要怎么想?奴婢今儿是逾越了,却不能瞧着爷……”
胤祈低头,一根一根掰开了苏遥的手指。等苏遥终于松手,胤祈才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看着苏遥的眼睛,里头都是担忧,他是为自己好,胤祈是不会怀疑的。
只是,旁人以为的好,未必自己就真的觉得是好。
胤祈看着苏遥,低声一字一句道:“我已然是事事小心,压制着自己的本心十几年了。如今,我却是再也忍不得了。
“这是我一辈子,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哪怕是日后为了这事死了,我现下也要过去。”
他向前踏出一步,又回头看了苏遥一眼,轻声叹道:“许是要连累你们,只是,我也只能说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