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溜细细的、已经干涸的血痕。
……
回了家,开门开灯的人是随便,明亮的灯光亮起不过半秒,响起他倒抽的冷气声。
“你,你……”声音抖着眼睛瞪着。
靠在玄关的季逸林脸色苍白,额上冒着冷汗。先前他一路跟随便赶回来,因为天色暗,他言语间又很平淡,随便并没有发现他
的异常,直到此刻才看清他一身的鲜血淋漓,尤其左肩上血糊糊的一块,粘腻着大量血块,他自己临时绑在上面止血的布条被
浸染得黑红透湿。
季逸林比随便镇定得多,快步进了自己屋,翻了箱子里的纱布、绷带和一些装着或粉末或液体的小瓶出来,坐在床边,仰头对
一脸惊慌、手足无措地跟着他进来的随便道,“麻烦你去厨房拿双筷子,用火烤一烤。有镊子更好。”
“做做做什么?”随便紧张得都结巴了。
“取子弹。”
“……”
这是黑帮片么这是黑帮片吧就算是黑帮片也有肮脏隐蔽的私人小诊所可去的吧我草这世界疯了……随便手脚发软地一边摸进厨
房找那简易的手术工具一边心中狂喊。
镊子没有,倒是以前在家吃烤肉的时候剩了几对韩式的细铁筷子下来。随便用洗洁精来回洗了三遍,又开火烤了老一阵,这才
战战兢兢地拿回屋。
然而一用剪刀剪开粘血的衬衫,看着那血肉模糊的、黑红夹杂的伤口,随便就惊悚了。小心肝扑通通一阵猛跳,差点控制不住
面部肌肉的抽搐。
季逸林自己眯着眼偏头往上面倒了小半瓶酒精,皱了眉咬牙轻嘶着,接着又拿沾了酒精的纱布把伤口周围的血块擦掉,抬眼示
意随便动手。
随同学抖着手来回比了几下筷子,犹不放弃地问,“你们除魔师受了伤没有特殊的医院可去吗?”
季逸林仍在忍痛,说话的声音便有些低弱,“离高教区比较远,况且这种伤还不至于去。”
“……”这种还不至于要哪种才至于啊啊难道要横着抬的才能去??
“不是有你么。”季逸林牵了牵嘴角很勉力地笑了一下,黑幽幽的眸子平静地看过来,眼神十足信任。
随便小心肝嘎嘣一下,硬着头皮又举起筷子。人家都这么看得起你了,英雄就当到底吧!
想是那么想,筷子探进去的时候一听见季逸林低低闷哼一声,英雄的冷汗登时湿了一背,“痛?”
“你要不要喝点酒、咬点东西什么的?”他按照电影里看来的规律问。
季逸林苦笑着拉住心慌地要起身去找啤酒的他,“没关系,你动作快一些就好。”
季逸林隐忍的功力不是一般二般,筷子在皮肉里穿刺时,面上都白得没了血色,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即便如此也没再哼出一
声——怕随便听到声音又再紧张起来。
筷子夹住子弹往外拉的过程中血又涌出不少,随便看得眼皮直抽,左手紧紧掐着右臂强压住发抖,硬是稳稳地给夹了出来。
等子弹终于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的时候,二人都松了一口气。季逸林低低地喘着,充着血丝的眼睛因为疼痛有些迷离,被汗水打
湿的发丝粘了几缕在额上,就这样虚脱地斜靠在床边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又让随便小心肝狠狠地蹦跶了几下。
随便在季逸林教导下清理伤口,撒了层他那古怪小瓶里的粉末,贴上纱布捆扎实了。又给他处理身上其他的伤。这才发现他的
右手掌的旧伤也裂了开来,纱布条上密密地渗着血,是因为之前左肩中枪使不上力、一时情急他改用右手拿剑的缘故。
再加上那些怨灵的怨气划伤的几处,把随便看得心惊胆跳。
收拾妥当了随便去寻湿毛巾给他擦身,把破破烂烂的衬衫剪了全撕开,看到他身上新新旧旧的各种伤痕,眼角又一抽。
如果说伤疤就是男人的勋章,季逸林都能拿终身成就奖了!
除魔师这一行真TM不是人干的!受伤跟吃饭似的,掉个脑袋估计也就当加了个菜!
也正是因为如此的危险——随便一边动作轻柔地在伤口与伤口间移动着毛巾,一边继续上次的话题,“你让我跟你一起吧。”
闭目休息的季逸林睁了眼,转眸看着他。
“你再能干也需要个帮手,何况你现在受了伤。”
季逸林微动了动没什么血色的唇,刚要出声被随便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不准说这种伤没什么!”
“……”他的确是想说……
“你看今天那状况,要不是我来了,是吧?”随便内心有点小自豪地继续劝道,“事实证明我能帮上你的。”
季逸林垂了眼去沉默了一会儿,随便一直盯着他微颤的睫看,良久季逸林牵起嘴角微微笑了笑说,“今天谢谢你了。”
答应还是没答应,他没说。
随便有些失望,但也不确定对方这说法是逃避还是默认。悻悻地低着头继续给他擦身。上半身擦完了犹豫了一下,季逸林抬手
来接毛巾,“我自己来吧,谢谢了。”
谢字说得太多显生疏,随便听得有点烦,挡开他的手大大咧咧地就去扯人家裤子皮带,“都是男人怕什么,学校澡堂里谁没见
过谁啊!”
他倒忘了人家跟他压根不是一个学校的。
季逸林的神情有些窘,但似乎也没好意思拒绝别人的好意,躺在床上默默地由着他把自己给扒得就剩内裤。
他的腿形修长,光洁紧绷的皮肤下肌肉的线条很流畅,随便倒是不知道男人的腿也能这么好看,顺着肌理擦下去,不知道为什
么也有些窘,小心肝嘎嘣嘎嘣的,刚才的大方豪爽骑着小鹿奔出老远拉也拉不回来,头低着不敢抬,只矜矜业业地埋头狠擦。
一边擦一边有的没的胡思乱想——幸好季逸林里头穿的是件黑色的四角内裤,要换个颜色骚包一些的小三角裤只怕更窘……不
对,幸好个毛!话说你脑子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再况且为什么要这么羞涩啊啊随便你是变态吗……
——还有话说回来这家伙内裤也穿得太贴身了(还有不贴身的内裤么),清楚地兜出下面一大团鼓鼓囊囊的形状,瞧起来快赶
上自己引以为傲的SIZE了……随便你是变态吧你真的是变态吧?!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比大小你脑子是什么东西做的……
季逸林瞧见他脸上又青红交织神情变换,十分有趣,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
这一笑,随便抬头跟他打了个对面,迎了一脸笑意,赶快迅速地把脑袋又埋下去了,哑着嗓子粗粗地道,“笑什么?”
季逸林没答他,只继续微微笑。
随便的手下顿了一下,突然甩下一句,“差不多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丢了毛巾蹭地跳起来,啪嗒啪嗒就跳着跑开,跑了没
几步又倒回来,把先前为腾地方而堆在床角的被子给他抖落开盖上,之后再次闷着头一溜烟跑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他那屋砰的
关门声。
整套迅猛的动作花了没十秒,剩下季逸林埋在被子里十分困惑地躺着,偏头看向空荡荡的门口。
良久,苦笑着说,“好歹帮我关灯关门……”
随便这边,衣服裤子鞋什么都没脱,进屋摔了门、灯也不开地倒头扑到床上,摸到被子就鸵鸟般一头栽进里面!
挺尸一般趴了老久,才稍微有了点动作,左脚蹬右脚地把鞋给脱了,翻了个身仰面朝上,抓起被子狠狠盖在自己脸上。
太不正常了!他刚才看见季逸林笑脸的时候心脏一瞬间跳动得太奇怪了!不是给吓得嘎嘣嘎嘣的那样,而是骤然一紧,仿佛里
头所盛装的血液马上要猛地喷薄而出,从心脏嗖嗖直达天灵盖,顺道还能从路过的鼻孔那里喷出来几道……
不正常……随便隔着被子捂住脸,只觉得脸耳都在发烫。
这是什么意思?这代表着什么?
他不敢去想,死死地捂着被子想将自己憋死一般,强迫自己不去想关于季逸林的事情,却仍忍不住脑子里杂乱的场景哗啦啦走
马观花般地过——季逸林唇角微微上扬的弧线,身上的累累伤痕,消失在水面上的小女孩,充盈着视野的自己的电光,喷溅的
血液,挥舞的水果刀,一个紧紧抱着另一个的俩警察……
季逸林说那俩个警察就是恋人。
恋人……俩个男人也可以?
随便同学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天日上三竿了一个激灵自梦中惊醒,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老久,手迟疑地往下……摸了摸。
“我草!”呻吟一声再次用被子蒙了头。
第17章
换了条内裤、将床单塞进洗衣机里毁尸灭迹之后,随便一边刷牙一边端详自己镜子里的俩个厚重的黑眼袋。
我真的是个同性恋吧?他忧伤地想着,噎了一下,差点咽了一口泡沫下去。
难怪我对小兰和其他女孩子都没感觉。呼噜呼噜含着水漱口,继续忧伤地想着。
……可是我对小广和其他男人也没感觉啊!吐了漱口水,又继续困惑地想——甚至一想到要跟小广来个亲密些的身体接触,就
一阵倒胃。
至于昨夜梦里让他确定了自己“性向”的亲密接触对象,随同学连想都不敢回想了,狠狠往脸上拍了俩捧水,看着镜子里自己
双眼红肿、印堂发黑、欲求不满的衰相。幻觉,都是幻觉!
可是边拿毛巾擦脸边回头走了一步,一眼看见幻觉里的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厕所门口,登时什么不该想的都想起来了,
惨叫出声,“哇!!”
裸着密布绷带的上半身、季逸林颇无辜地问,“怎么了?”
“你,你……”随便面红耳赤地结巴着。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里面,你没锁门。”季逸林说。
“不是……我……你……”随便继续结巴,把毛巾丢在架子上,甩下句,“我洗完了你随便用,不是!随意用!”夺路而出。
窝在阳台上打了个电话给同系的同学,对方低低压着声音——显然是头埋在课桌下面接的——惊讶地说大哥你也有旷课的时候
,什么?拜托现在都快下课了你就别来了,什么?哦你放心吧没点名,什么?唉这年头谁还抄笔记啊也就你还惦记着那玩意儿
你等着我帮你问班长她抄了没……
末了,对方问小兰也睡过头了吗?我女朋友想问她那条蓝色裙子哪里买的?
随便撒谎那叫一个溜儿,眼睛都不眨地回答说她不在家她昨天貌似跟小广出去了一整晚没回来呢。
对方发出了然的猥琐的哦哦声。
挂了电话听到敲门声。
随便几步奔出阳台的同时,季逸林正几步奔向自己的房间门口。前者拿着手机站在客厅边上,后者半身侧进房内、手搭在房间
门上,都警惕地看向大门。
“谁啊?”随便提了声问。
“警察。彭于兰和广胜峰是不是住在这里?”
那声音并不是昨晚那俩个警察中的任何一个,随便跟季逸林对视了一眼。季逸林轻手轻脚地关了房门,随便一边镇定地高叫了
声“等一下”,一边冲进厕所翻了空气清新剂出来狠喷了几下,盖住季逸林房内传来的血腥味,接着又套了个围裙,打湿了拖
把扛出来甩了一堆水、丢在茶几一角,作出一副在大扫除的样子,这才蹬蹬蹬地去开门。
进来的警察面相很陌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是昨天晚上在书读湖边发生了一起袭击事件,涉及到随便的这俩个室友,来
询问一下随便所了解的他们二人的情况、这段时间二人尤其是广胜峰有没有异常举动、是否有精神异常的表现。
随便答得很谨慎,尤其重点突出小广这些天回了家一趟,想将对方的调查视线转移到小广的家乡去。而对方也并没有如前俩个
警察一般表现出对随便的怀疑,看来高个的警察很守信用。
末了对方要走,在门口顿了一下,突然迟疑地看着季逸林的房门问,“你们屋里住了几人?”
随便老实答说,四人,又说那屋里住的人一大早出门上班去了,要到晚上才回来,那个人跟他们并不熟,是才搬来的。
警察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没有再多问。走了。
随便松了口气,去敲季逸林的门,“他走了。”
刚退开一步,门开了,季逸林身上披着件白衬衫,敞开的衣襟仍旧露出密匝匝的绷带,脸色有些失血过多的苍白,探头向外望
了望。
随便一见他就面上发窘,支吾着不敢看他,只拎着拖把道,“我给你打扫下房间”,尽量避免着与对方的身体接触,侧身挤了
屋内。
季逸林就坐在床边穿衣,随便只觉得房间里空气燥热,头也不敢抬起一下,只手下清扫动作加快,盼不得早点出屋去。利索地
将屋内血迹拖干净了,又将染血的绷带纱布一类废弃物收集在一起,准备拿去厨房统统烧掉。在这过程中终究是没忍住,偷偷
地抬眼看了看一边的季逸林。
季逸林正低头跟衬衫的扣子较劲,包成木乃伊的右手用不了,只能单手去摁。似乎是因为扣子又小又滑、扣缝又过窄,摁了几
下都没能摁进去。
随便看不下去,只能凑上去帮他扣。
俩个人都低着头,额头几乎要凑到一起,随便大气也不敢出,感觉到季逸林的视线落在他正在给他扣扣子的手上,登时连指尖
都微微发颤起来。
穿好了衬衫又穿大衣,随便一边在季逸林的箱子里翻出一件整齐叠好又裹成卷的黑呢大衣,一边想这家伙真是够偷懒的,同样
的衣服买了好几件……
“这一款式样宽大,方便藏武器,染血后不易察觉,”季逸林道,“并且我没有时间逛街。”
“……”他竟不小心把那句话嘀咕出来了!
这一下更窘,随便一脑袋闷着,头更不敢抬起来,手脚麻利地给对方大衣系好腰带。说了句“好了”,抓起地上装了废绷带等
垃圾的口袋就夺门而出。
蹬蹬蹬跑出几步,又蹬蹬蹬跑回来,闷头拎起丢在一边的拖把,蹬蹬蹬又跑了。
剩下季逸林无辜且疑惑地站在那里,嘴里一句谢谢刚起了个头。听得随便碰地关了厨房门,想他也是听不到自己道谢的。只能
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低头穿鞋。
……
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很快又被厨房里渗出的焦臭味盖住了。季逸林将冰箱里的盒装牛奶和面包拿出来放在桌上,准备等随便出来
了以后拿进去热一热。正这时又听见了敲门声。
季逸林微皱了眉,最怕是那警察倒头回来。于是轻步走到厨房门边,低声道,“随便。”
敲门声又响了俩声,随便从抽油烟机的轰鸣声中探出头来。季逸林示意门外,接着又快步退回了自己屋门边。
随便一边挥手散着烟气、关厨房门,一边踏出几步,紧张地回头看了季逸林一眼——如果是刚才的警察怎么办?
见机行事——季逸林给他对口型。
这要怎么见机!这焦臭味和没烧完的带血迹的绷带怎么掩饰!随便一个头比俩个大,硬着头皮喊了句,“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