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啊……那时安辰也应该到西北了。”
上了轿子后,凌青哲把那张京中贵族趋之若鹜的请帖随手收进袖中,然后目光透过轿窗投注向了西北方的天空。
……
“颠簸了一个月,终于到地方了。”
驿站的房间里,薛景洋脱了外衣就往外间的榻上一躺,然后侧倚着软枕看向正神色严肃的观察房间的安辰。
“这一路上都没出什么问题,外面又都是我的人在守着,不用这么紧张了吧?”
和这个‘弟媳妇’一路相处下来,薛景洋感觉自己算是踢到铁板了,他可是自认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除了家里那个能让他躲
着走的妻子之外,就没有他薛景洋交不好的人,安辰却根本不买他的帐,这几天同出同行同间屋子里住着的……当然是分里外间
的,可这小子除了必要的交流外,愣是话都不和他多说一句,更别提给个笑脸什么的了,每天不是调息就是练功,让薛景洋都快
无聊死了。
话说他在凌青哲的面前也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对人的差别会这么大呢?
“习惯了……”
安辰闻言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继续自己检查的工作了,这一路上虽然有薛家的高手在护卫,但像杨伯那样的高手毕竟少有,
又没有凌青哲在身边可以做依靠,所以离了凌府的安辰就变回了以前那个谨慎的他,时刻都警醒戒备着可能有的危险……安辰也
不想这样,但他实在无法强迫自己不警觉,所以只能一边用小心无大错来安慰自己,一边急切的渴望着快点办妥事情,好回到那
个有凌青哲在等着他的家。
“算了,我先去洗澡,坐一天车太乏了。”
薛景洋说着慢慢起身下了地,因为安辰是扮作他的贴身小厮,所以这一路上都是跟他睡在同一个屋里的,凌青哲当初这么安排是
为了让安辰不用受罪,于是这就苦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的薛小侯爷,他当然不能让安辰来服侍自己穿衣梳头吃饭洗澡了,于
是这一路行来,薛景洋欣慰又心酸的感叹,自己也算是能生活自理了~
“等一下!”
正在探查的安辰忽然神色一紧,下一瞬已经跃到薛景洋身前将他稳稳护住,手中已经扣紧了凌青哲的‘烨邪’匕,安辰凝神戒备
着低低的吐出了两字。
“出来”
“什么……人……”
薛景洋转动眼珠的查看着屋内,正想问安辰什么情况的时候,便觉眼前光线一闪,一个穿着灰黑色劲装的修长身影出现在了自己
的面前。
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男子的左眼到左边脸都被白色的纱布包住了大半,而露出来的右边脸……是薛景洋从未见过的堪
称妖异的美。
好美……
无声的在心中感叹着,薛景洋近乎失神的凝视着眼前的这个男子,而似是察觉到到了他凝视的目光,男子原本看着安辰的眼眸微
动,幽暗的仿佛万丈深渊一般的独眸中映照出了薛景洋的身影,只这一眼,薛景洋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彻底坠入其中了
……
“舅舅。”
不知道身后薛景洋的失神,安辰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咬了咬嘴唇后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啊……你们聊……我不打扰了。”
听到安辰对男子的称呼后薛景洋心里一震,急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穹的脸,然后有点局促的退到了浴间,靠在墙上平复起自己从
未如此剧烈跳动过的心脏。
他就是安辰的舅舅……
他就是陛下密令自己一定要带回京城的穹……
把视线从薛景洋的背影上收回来,穹只是嘲讽的扬了扬嘴角,并没有把这个被自己这副皮囊迷住的小侯爷放在心上,但当穹面对
着同样眼神复杂的安辰时,他的神情终于改变了,变得局促而不自然,甚至是有些慌乱,而双唇颤动了半响,却只挤出了生硬的
一句‘你来了’。
53.密言
今夜穹是奉了安振远、也就是安辰生父安郡王的命令而来,为了打探朝廷贺寿使者的虚实,因为主使是薛家小侯爷,顾及薛家的
护卫高手,安振远未免打草惊蛇,所以只派出了穹这一个超级高手,未让其他杀手跟随,让穹有了这个难得的能和安辰单独相处
的机会。
没有了那些监视自己的暗桩,穹终于不用再伪装自己的情绪,可这么多年的压抑生活,已经让他忘了该如何表达自己真正的感情
,而且他不知道安辰心里是否也恨着自己,毕竟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伤害这孩子,这孩子不理解自己也是正常的……
穹的心绪在翻腾,安辰绷紧的面容也让他越来越惶惶,他的一生已经无望,也不幻想安辰会当他是亲人待,但是至少……至少请
体谅。
“舅舅,这些年……苦了你了。”
凝视着穹那难掩悲沧的半面,安辰慢慢伸手环在了他的腰间,感觉到穹的身体瞬间僵硬绷紧,安辰将脸贴在他的颈侧,身体也放
松的挨紧他,手臂缓缓的收拢着。
他有着同青哲一样高,也一样温暖的身体,是不是本性也是那样温柔体贴的呢?但他的肩膀怎么这样单薄,腰身好像比自己还要
细弱,这些年来,他就是用这样的身体在为自己支撑着一切吗?放开了帝王带他出泥潭的手,弄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全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安……辰?”
穹僵硬着身体站着,双手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这是有多少年了?安辰都没有主动碰触过自己,穹一直忘不了,记忆中瘦弱的小
安辰将蜷缩着的自己抱进怀里安慰,却被自己忍痛推开责打后受伤怀恨的表情……
“舅舅,不用再怕他们了,这一次,我会替娘和咱们报仇的,舅舅,以前是我不懂事,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了。”
眨了眨眼让自己的视线不再泪朦,安辰伸手隔着纱布轻抚穹脸上的伤痕,那是他之前亲手用毒药泼伤的,现在想来,自己当初怎
么会下的了这样狠的手。
穹的行为和想法,安辰已经从凌青哲的分析中完全明白理解了,所以这一次来到西北,安辰就已经在心里发了誓,会一辈子侍奉
保护穹——他血脉相连的亲舅舅。
“不……不用在意……这没什么……我们先说正事吧,我出来的时间有限。”
穹被安辰的举动弄得脸上一红,自己也隔着纱布摸了摸脸,有些无措的低喃着,随即又觉得欣慰,虽然只是几个月没见,安辰却
已经长高健康了不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冷情危险的模样了,看来那个姓凌的小子对他很好。
“舅舅,这一次那位是狠下心要办这些人了,其他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安排好,现在只需要一个发难的理由。”
安辰闻言叫了薛景洋进来,然后拉着穹在桌旁坐了,向他讲起他们的计划,因为皇上想要除掉明阳这个祸患,又不希望有皇亲作
乱的不利影响,所以他需要明阳和她的儿子被‘萨族祸乱分子’刺杀,让薛景洋能以通敌之罪逼安振远让位给安辰,而薛景然一
面出兵控制西北局势,一面也有了转移仇恨,兵发萨族的理由,可谓是一举多得,而这其中,刺杀明阳母子和胁迫安振远的重责
,就都落在了穹的身上。
“舅舅在安振远身边行动不便,明阳身边也高手如云,她们母子还是我来刺杀吧。”
不想穹再有危险,安辰主动神情坚定的看着桌旁的另外两人,薛景洋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他们俩,虽然他觉得由穹这个熟门熟路的
出手要比安辰有把握的多,但这些话他从亲人的立场却不便说,若是穹有个意外,他以后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弟媳妇儿啊。
“你不了解明阳的住处,她不是你能对付的,放心,我为这一天已经准备很久了,杀她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穹自信的笑了笑,这些年来安振远为了安全在王府地下修了一个错综复杂的秘密宝库,穹就唆使防备明阳的他挖通了明阳的房间
,还奉命去明阳屋里搜查暗探过,所以现在想要刺杀明阳母子,对他来说还真是容易得多了。
“舅舅,那你千万要小心。”
听了穹关于密道的解释,安辰也承认由他出手确实比自己要容易很多,于是也不再固执,只是关心的叮嘱了穹一句,就在穹脸上
恢复了平时的冰冷伪装后,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屋里。
“你真的要无条件的把安家基业全献给陛下?”
收回了看着穹身影的目光,薛景洋压下了自己不为人知的心绪,换上了平日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很是惋惜的问着安辰。
要知道安家掌控西北财务军政这么多年,那得攒下了多少的家财军资啊,再加上明阳这些年来的经营敛财,那可是真正的富可敌
国,现在安辰却眼都不眨的全给‘捐’了,只向姚贵妃提了一个留在凌青哲身边的要求,还真是个……败家子!
不过好在陛下惯会收买人心,许了这小子一辈子的富贵,就是不知道这个承诺,会是以什么样的形式来兑现的……
“恩,青哲让我以退为进,说这样陛下才会高兴,就不会亏待我。”
其实安辰是没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的,虽然他没把安家的产业太放在心上,可也没那个魄力全都献上去,还是凌青哲劝的他,说
既然一定要献,那么献多献少的陛下心里还是会顾忌,怕他藏的多了心怀不轨,不若全都光明正大的捐了,这样以陛下的骄傲,
必然不会占臣子的便宜,给他的奖赏自然也会丰厚。
安辰原本有些想不明白,觉得自己捐了,陛下再给赏回来,是不是太多此一举了,却被凌青哲捏着他脸蛋笑了好久,直说什么这
就叫帝王心态,他赏给你的再多他也不会疑你,而你自己攒的再少他都要猜忌……
脑海里浮现出了凌青哲的笑脸就再也消不去,安辰隔着窗户看向了东南的方向,心想着那人现在会是在做什么?
……
自打前两天参加了公主的那个诗会,凌青哲府里就再没有消停下来,每天都有大批的贵客送来请帖礼物,甚至是登门拜访的,就
是为了来和他这个太子、康王、公主殿下面前的红人拉关系的,害的凌青哲不得不躲回了薛府大宅里,拿自己外公这座泰山来镇
场子。
说起来凌青哲也不知道自己倒的什么霉,就被那个刁蛮的欣平公主给盯上了,不止在宫中拉着太子对自己围追堵截,还在诗会上
表现出一幅对自己深情款款的样子,弄得现在外面谣言满天飞,好像自己马上就要一跃龙门成驸马了一样。
“乖孙啊,你就真的对公主一点意思都没有?一点不想做这个驸马?”
薛老爷子皱着眉头拿棋子在棋盘上比划着,却还是拿不定主意该走哪一步,然后摸着自己的白胡子眼睛一转,笑眯眯的跟坐在对
面老神在在的凌青哲扯起了话题。
“没有。”
凌青哲用手指捏着棋盒里的盒子把玩,闻言有些咬牙的吐出了这两个字,但是看着棋盘的眼神却一点没动,好像老爷子选哪步都
没有关系一样。
“那可是超品侯爵衔,站班的时候比爷爷我还要靠前,还是世袭罔替、荫庇子孙的呢。”
老爷子不死心,继续拿话勾搭凌青哲的注意力。因为迦麟国嫡妻地位崇高,所以也存在着夫以妻贵的现象,比如说能够做嫡女公
主的驸马爷,就不像别的国家那样是个鸡肋,而是实实在在的一步登天、尊贵无边,虽然也要受皇氏宗亲的限制,但毕竟是女婿
半子不是血亲,所以只要得了皇帝的宠爱,也一样可以为官为将,尤其当今的欣平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嫡女,还是最受宠的长女,
做她的丈夫可以说是迦麟国大多数男人的最高梦想啊。
“那孙儿多不孝啊,就凭这个,我也不能当驸马。”
凌青哲才不信自家老爷子真稀罕这个驸马爷的位子,现在跟自己这么说话,明显就是试探。
“好了外公,我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我跟公主没什么就是没什么,不用担心。”
“呵呵,我的乖孙心里明白就好,都说男娶低女嫁高,咱们平实人家攀不起那金枝玉叶,与其让你后半辈子看女人脸色过活,爷
爷宁可你娶个自己喜欢的,小门小户的没关系,你过的舒心最重要。”
老爷子把棋子放回了棋盒里,双手抓着凌青哲的手轻抚着,笑的那叫一个慈爱,他见凌青哲安静听话的样子,就高兴的牵起他走
到了榻上坐下,亲自拿了苹果给凌青哲吃。
“孙儿知道外公疼孙儿,就怕外公以后不喜欢孙儿选的媳妇,孙儿也不求外公其他,只要您老别自己心里难受,尽管怨孙儿就是
。”
凌青哲余光瞥了眼老爷子已成死局的棋面,暗自笑笑没有拆穿他的小伎俩,接过老爷子递过来的苹果削起皮,然后切了小块给老
爷子用牙签扎着吃。
凌青哲知道他外公说的是真心话,就像他当年暗允了自己娘亲的下嫁,还有对女儿外孙一直不变的关爱,这都让凌青哲感恩在心
,所以当年在薛景然的事情上,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伤他们心的选择。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外公对你的眼光有信心。”
薛老爷子让凌青哲这话说的心里有点惊疑,心想这小子不会真跟娘亲、自己女儿一样私定终身了吧,哎呦我的心脏哦……
“行了,既然你对欣平公主无意,那这事外公给你做主了,咱请假休沐,就说我病了你在跟前尽孝,这段日子老实呆在家里别出
去,看看那小丫头耍的什么妖蛾子。”
“外公的意思是?”
凌青哲一看自家老爷子冷笑的模样,知道事情闹到这样不简单,看来是有内情啊。
“有传赫勒国想与我国皇室结亲,但是他们的公主若是嫁过来必定是要做正妃的,陛下不愿意皇室血统不纯,所以太子和三皇子
一定不会娶异国公主,而庶出的皇子赫勒国的公主也不会下嫁,所以若是必须联姻,就得咱们的公主远嫁,而当朝未婚的嫡女公
主就只有……”
摸着胡子的薛老爷子满眼精明,他是看凌青哲这事可疑,所以动用了老关系才探听到这皇家密报,既然自己的乖孙对公主无意,
那他就不会让别人逼着了他。
“孙儿明白了。”
凌青哲马上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暗想自己真是跟京里犯冲,这样的事情都能撞上,为今之计也只能把事情都交给老爷子处
理,自己静观其变了。
不过在这之前倒是可以探探康王的口风,看他对那个侄女不冷不热的态度,说不定能帮着自己考虑,有他相助一定对自己要有益
的多……
54.对策
“朝,青哲府上是怎么了?”
将马车上的窗帘微微挑开一丝缝隙,萧沐流目光清冽的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京中的那些眼高于顶的大老爷们
开始巴结起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了。
“这个……可能是前几天青哲都在薛府伺候老太爷,今天才得空回府,所以门前热闹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