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段空隙的时间内,在江云察觉到气氛的不自然后,他试图出声打破这怪异的气氛。
“国师住这么高,万一帝君召见,这……”
“国师不会轻易露面,帝君若真有急事,也只是派守宫童子下玄星楼。”对此,宋盈到没有出言挖苦,而是随着他接了话。
“这样于理不符,”缓慢地摇了摇头,江云略微调整了一下身姿,尽量配合着宋盈,以致于令他不会感到负担太大,“智王,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国师是何时跟随帝君左右的?”
“若本王没记错,是在赤姬出现之后。”
“赤姬娘娘和国师……有关系?”他迟疑地问。
宋盈低笑:“你问得太多了。”一个飞身向前,身姿下垂,脚底便落在实处,“到了。”缓慢而又自然地放开怀中的人,轻佻的桃花眼深处暗藏着一丝深邃,目光紧紧落在离身整理着被风吹乱衣衫的江云身上,带着一丝莫名的深深执着。
这一刻,若是江云稍微注意,便会发现此时的宋盈,又变得不像人们传言中的智王宋盈了,而像是一匹深藏暗夜丛林中的凶猛野兽,只待狩猎一刻。
“大胆!何人擅闯玄星楼!”
还未喘息几口气,望霄宫内突然回荡起尖锐清凉的呵斥声。
宫殿内突然青光闪烁,江云一抬头,便见两个十一二岁的小童子,背负着青竹长剑翻身落到眼前,精致而又稚嫩的脸蛋面无表情,显得十分倨傲清冷,不近人情。
“罗浮、水曲,怎么,连本王都不认识了?”向前几步,挡在江云身前,宋盈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守宫童子。
“王爷?是您?”守宫童子对视一眼,各自收回方才抽出的青竹长剑,相貌更为柔和的小童子目光忽而落到江云身上,“他是何人?”琉璃般的眼眸,闪烁着质疑的光芒。
“本王来找国师有要事相商,罗浮、水曲,带路。”宋盈并未回答,而是枉顾面前的小童子径直朝前走去。
“这……”见宋盈一副随性的模样就要往宫内走,一只手还不忘拉着那个陌生的男子,其中一个守宫童子立刻挡去了两人的去路,“王爷,恕水曲斗胆,师父现下正当闭关之中,吩咐我二人严守把关,不得允许任何人擅闯丹房,怕要三日之后才能出关。不知,王爷可否过些时日再来?”相貌更为清丽的童子颇为委婉地说道。
“哦?原来在丹房内?不知,是在炼什么好丹药呢?”意味深长地低声喃喃,宋盈天生上扬的唇角,看起来微带着一丝揶揄的弧度。
江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自己的手正若有似无地被他轻握着,虽然不是很用力,但是感觉得出来,握着自己的男人是不打算此时就放开的。
这一边,守宫童子水曲自知自己一时口快漏了口风,惊了一跳,连忙闭嘴不言,递了一个眼神给罗浮,罗浮立即说道:“王爷!罗浮恳请王爷隔日再来,莫要为难我二人。”
水曲是心直之人,不似罗浮多了一个心眼,做事又比较强硬,平日里水曲犯错,也是他在旁提点,只不过,智王宋盈可不是轻易买账的人。
“若我不肯呢?”
罗浮向前走了一步:“王爷,你是金贵之人,丹房内的气味不好,又何必屈驾此地?再过一两天,师父便可出关,不如到那时再来?我们二人本只是奉命行事,一不能违背师命,二又担心冒犯王爷,实是两面为难,王爷可否行个方便,明日再来?”
“明日……”低声喃呢,宋盈冷笑一声,“本王偏要今日见到国师。”
罗浮眼神一沉,手掌摸上背上的青竹长剑,他看了水曲一眼,旋即身姿一变,脸色瞬间阴冷下来:“那就请王爷恕罗浮、水曲无礼了!”
两个弱小的人影顿时消失不见,耳旁一阵疾风刮过,江云只感到宋盈将自己猛地推向了一边,便见两手空空的宋盈,徒手与两个持剑的小童子打斗了起来:“小心!”看到惊险处时,他不禁会低声提醒一句。
如此,十几招下来,罗浮曲水虽占有武器优势,可仍旧慢慢呈落败之势。
果然,不到五招,罗浮便被宋盈一掌挥出去,撞翻了一排长生灯台。接着,水曲刚一分神,顿时也被一袖扫到了圆柱之上。
“可服输?”甩了甩衣袖,宋盈立定,轻佻地斜睨了一眼地上受了点小伤的小童子。
侧身看向一脸惊诧的江云,宋盈露出一抹风流倜傥的笑意,缓缓朝着他伸出手,淡淡地说:“现在没事了,走吧。”
“王爷,请开恩!”趴在地上的罗浮立刻捂着伤口,吼道,“罗浮、水曲只是小小的守宫童子,担当不起失职之罪,师父若是怪罪下来,一定会将我二人赶下玄星楼!王爷,肯请您隔日再来,不要为难我二人!”前一刻嚣张的神色不见踪影,此时只有一脸可怜之色。
冷冷一笑:“那是你们的事,与本王无关!你们两个没有资格要求本王该做什么。”言语中全是霸道的理所当然。
收回目光,宋盈再次看向一旁的江云,伸出的手更向前一分。
“王爷!”罗浮自知再也无力阻止,只得出声惊叫。
然而这时,江云却突然喊住了宋盈:“智王,等一下。”并且,向后退了一步。
目光移到地上趴着的守宫童子身上,江云直视他们脸上的疑惑和诧异,略有些迟疑地轻问:“你们……身上怎会有仙气?”刚才,在观察这三人打斗的时候,江云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察觉到这两个守宫童子的身上,居然有着一丝若隐若现的仙气。
虽然不浓,但对他来说,极易发现。
难道,国师石机子是仙?
怎么可能?如果他真的是仙,又为何还要祸乱人间?
罗浮吃了一惊:“你到底是何人?”长剑直指江云,稚嫩的脸上杀气瞬时腾升。
“连本王的人都敢威胁,罗浮,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宋盈垂眼看向他,微笑的嘴角尽是冷意,见罗浮被吓住,他转而走向江云,一直伸长的手恍惚想要靠近他,“过来,本王现在送你进炼丹房。”低沉的声音,好似带着迷魅的魔力。
江云仍旧后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宋盈,一脸沉静地说:“智王,其实,我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开始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直到方才见你与守宫童子大动干戈,我才恍然大悟。”
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变,宋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会说出怎样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轻佻的桃花眼中是明显之极的期待与兴趣。
“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去看白河,智王,你到底想做什么?”顿了小片刻,江云沉下脸色低声说,“思来想去,怎样我都不认为白河会与南越智王有所牵连,而我江云也不会有足够大的面子,令智王与玄星楼的守宫童子动起手来。”至少在认识白河以来,他印象中的白河不是隐遁尧山,便是行踪飘渺,一个凡间的亲王,怎会和这样一个神出鬼没的人有所来往?何况,智王与罗浮曲水动手,这举动简直就像迫不及待想要将他送进石机子的炼丹房,心急得令人不得不心生疑窦。
来时,他便觉得宋盈的话有些诡异,只是当时因心有所挂,又始终找不出头绪,因此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然而现在,脑中杂乱的弦突然连接到了一起,江云发现,宋盈的举动越来越像在为他设下的一个个陷阱,只待将他步步引入,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你在怀疑本王?”笑意不减,宋盈收回僵持许久的手。
“我该相信你么?”江云问。
他真是越来越笨了,竟会天真到轻易相信他人的话,而且,脑袋似乎愈发的不听使唤,一个问题要许久才能想得明白。
难道他真是近日受的打击太多,反应都变得迟钝了?
“本王是想送你一份大礼,你进去之后,自会明白。”桃花眼瞬时变得深邃一片,宋盈对着江云诡异地扯了一下唇角,身形一动,立刻移到了他的面前。
“——!”江云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而面前的人带来的压力丝毫不减。
“本王很期待,三日之后,你的选择。”
眼前突然一黑,江云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往前推了一把,便坠入了无尽的黑色深渊。
第三十五章
“你说什么,智王将他送进了国师的炼丹房?”赤目子猛然站起身来,美艳得不可方物的脸庞上,是一抹深深的震惊之色。
“属下亲眼所见,智王打伤罗浮曲水,将那人推进了国师的炼丹房,之后便只身离去了。”单膝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一袭黑衣的刑霄沉稳地回道。
“智王何时与国师有交集了,本宫怎么不知道?”眼神变幻不停,赤目子低声自言自语。
突然,她低叫一声:“糟了!”顿时转过身子,疾步向殿外走去,刑霄紧随其后,刚走到殿门外,两人周身腾起一团耀眼的光芒,瞬间消失在原地。
玄星楼下,一身火红的美艳女子立在高耸的楼下,赤墨色的双眸阴寒一片。
“混账!”长袖猛然一扫,赤目子旋即回身背对玄星楼,“竟敢挡我赤目子的路,宋盈,你活得不耐烦了!”
原本,听到宋盈反常的举动时,她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于是亲自前来玄星楼。
当看到此时的玄星楼,整整八层全部笼罩在一层坚固的结界之内,且自己试着破除却无能为力时,赤目子再城府深沉,一时间也无法冷静,大怒起来。
这三日本是一切的转机,特别是关于钵多罗三人,她本想趁着这三日,聚齐所有人,然后好好算算总账。偏偏这时却突然冒出个智王从中作梗,赤目子实是不甘心,更加想不明白,明明是一个游手好闲的风流王爷,怎么会一时间性情大变,突然对钵多罗的转世如此感兴趣。
眸光忽而一闪,赤目子猛地抬起头来——
不对,他不是宋盈,宋盈不可能有胆子与我作对,更不可能管这些闲事!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下一刻,她转身对身旁的男人问道:“刑霄,你可觉得当时的宋盈有何异常?”只是片刻,就已经彻底的冷静下来。
刑霄想了想,答道:“娘娘,恕属下直言,属下觉得,早在半个多月前,智王就已经性情大变。”
“哦?”赤墨色的眸子落到男人身上,“此话怎讲?”
刑霄的身子颤了一下,微微一顿,才道:“娘娘,前段时间你的心思一直在钵多罗和仲古天尊身上,自是无暇顾及其他,属下那时注意着帝君,曾暗中见过智王几面,那时属下便觉得,智王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虽然样貌未变,同样风流成性,在凡人眼中,智王还是智王。但以属下看来,智王的气势却变了许多,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浑身透着一阵浑然天成的霸气。”
“是么……你的意思是,智王已经不是以前的智王了?”
“依属下看来,确实如此。”
凝滞的气氛蔓延开来,美艳的女子一脸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
换了一个人么?那么……那个人又是谁呢?
突然,眼神一变,她的嘴角忽而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缓缓微眯起一双勾人心魄的赤墨色眼眸,眸底闪烁的光芒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深意,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令她十分兴奋与震惊。
缓慢转身看向身后的玄星楼,一双魅人心神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望向那笼罩着高塔的透明结界。
难怪……
连她这万年的道行都破不了,原来……
伸手掩嘴轻笑出声,赤目子拔高声音,朗声笑道:“好,本宫倒想看看是谁如此嚣张,竟然假冒智王,胆敢破坏本宫的计划!不管他是谁,本宫一定要在这三日内将他揪出来,并且……送他一份大礼……”
不论是谁,就算是……她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怪只怪,他又扯上了那人。
“刑霄,你找人向摩诃不缚和施凡透露口风,就说江云于玄星楼一去不返,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就不信,想要成佛的摩诃不缚会就此不管,一直赖着钵多罗的优昙钵华转世也会坐视不理!”
她倒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竟也出现了。
虽然,这只是一时的猜测……但是赤目子相信自己的直觉,也只有那个人,才会如此大费周章接近钵多罗的转世。
毕竟那个人,哦不,他根本算不上一个人,可比仲古天尊对于江云更为执着。
“哼,好戏才刚刚开始,谁输谁赢还未见分晓呢……”纤长的手指悠闲地相互拨弄着,女子一脸的笑意虽是酥骨媚人,却不见一丝暖意,只有猫与老鼠间的游戏之色。
已经过去三万年了,这场一直没有尽头,且复杂得分不清孰是孰非的赌局中,她已经不想再输,也相信自己不会再输。
那么,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赤目子绝不会心慈手软,即使毁了自己,她也在所不惜。
头盔般的铁面之下,刑霄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一脸阴鸷的女子,垂下的双手没有意识地收紧握成了拳石,好似对什么的极度怨恨和不甘心。
直到,像是想要打破这沉闷怪异的气氛一般,刑霄出口低声地问道:“但是……属下不明白,现今的智王如此做,怎会威胁到娘娘?”好似想要拉回女子神游天外的思绪。
赤目子果真回过神来,浅淡地勾着嘴角,分不出是喜是怒,她不紧不慢地说:“国师贪得无厌,不论是谁的力量都想据为己有,若是让他发现江云就是三万年前邪佛钵多罗的转世,不兴奋得用他那鼎破炉子炼了他才怪。”轻顿了一下,接着道,“他可不像本宫有那么多的耐性,绕着弯子找佛珠来强大自己,何况佛珠的用处可不是仅在于此。再者,本宫还未集齐佛珠,江云就更不能提前送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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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混沌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低沉飘渺,好似融在水里的泡沫,一圈一圈的散去。
“醒一醒,沧海。”
江云想要睁开双眼,沉重的眼皮却怎么也打不开。
对了,他记起来了。
那时,宋盈将他带到了玄星楼顶的大殿,之后被两个守宫童子拦了下来,在宋盈和罗浮曲水交手时,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于是拒绝去见国师石机子,结果宋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推了他一把,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沧海。”那个不陌生的声音又传入脑海,江云僵直的手指轻微抽搐了一下,昏昏沉沉的头脑渐渐清明了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眼皮终于能够抬起一点,他缓缓睁开眼眸,无神地望着面前一片耀眼的混沌,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白……河?”
他记得这个声音,曾经救过他,却与他保持距离的怪异男人。
但是,江云却不讨厌他,并在仅仅两次的见面中,与这个男人建立了一种奇怪的关系,似路人却不是路人,似友人却又不是友人。
“是,我是白河。”巨大的蛇头吐着信子,一身雪白甚至泛着银光的鳞甲缓慢得近于蠕动一般地蜿蜒在江云的周身。
“嗬——!”瞬间清醒过来,江云瞪大双目看着眼前的一切,“你……你怎么……”这个发出白河声音的巨大东西,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浑身银鳞,真真正正的大蟒蛇!甚至头上已经长出了两个类似犄角的凸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