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昭华夜蘸朱砂泪,从此乾坤历数劫。
白云幻境鹤书飞,不缚来生不负卿。
优昙钵华谓舍观,沧海桑田钵多罗。
亚父不识碧落天,捣药还情路黄泉。
孟婆摇勺忘川水,渡河人寄望乡台。
两生花开离魂乱,屈指劳生愁肠锁。
奈何桥前奈何水,三生石边三生缘。
一幅画,一座城,困一世人。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云,庚炎,不缚,施凡 ┃ 配角:玉杵,青冥,阿难 ┃ 其它:成佛入魔
序章
万年前,佛祖禅定优罗钵界,见一朵墨蓝花骨支生优昙钵华旁,便出言点化,那未绽放的墨蓝花瞬时出落人形,一袭白衣,眉心一点佛缘痣,佛祖赐他一串佛珠,并为他策名钵多罗。
自佛祖点化以来,钵多罗一直深居优罗钵界,日夜拈动佛珠,守着即将开花的优昙钵华。
佛经有言,西方极乐佛国中的善见城是优昙钵华源地,此花形如钟,色银白,花茎如丝,被佛国尊称为“灵瑞之花”。自此花愈发难见以来,最后一株优昙钵华便由佛祖亲手移植于优罗钵界。
“青白无俗艳”、“无相之色”皆是佛祖所言优昙钵华之品性色相,因而此花尊称佛家花当之无愧。
《法华文句》四上有言:“优昙花者,此言灵瑞。三千年一现,现则金轮王出。”
于是,钵多罗承佛祖之言,寸步不离地守了优昙钵华三千年。
直到,优昙钵华开花前的三个白昼,钵多罗堕入魔道,世称邪佛。
有书载:“钵多罗,邪佛也。墨蓝子袍,珠缠万粒,痣化邪蕊,印堂妖媚。善施七情六欲,蛊惑人心。”
堕入魔道的钵多罗,七情六欲花开,眉心的佛缘痣化为盛开的墨蓝情花,因当初佛祖赐予一串手珠,便在当日初变之时,那佛珠化作万粒,犹如铁链,禁锢钵多罗其身。
而三千花茎的优昙钵华,也自此轮回六道,沾染人世尘埃,以致转轮圣王亦未临世。
挲迦耶城临界优罗钵界,百姓信佛甚深,此城香火鼎盛,平和之气犹重,邪佛降世,第一道七情六欲之火,便是没了此城。
百姓难忘,那邪佛临城之时,步步生莲,香绕三千,是谓一男子,也能千娇百媚。一瞥秋水剪眸,心神荡漾,撼动禅心。而赤裸的双手双足与周身禁锢缠绕的万粒佛珠,衬着猎猎扬动的墨蓝衣袍更添绝代风采,望之惊若翩鸿,婉若游龙。
直到七情六欲之火焚起,挲迦耶城沉没黄沙,于漫漫大漠了无踪迹,钵多罗才猛然心悸,神智忽而清明一许,可见己造此大孽,心中悔恨万千,于是,便于原地盘坐黄沙之中,诚心散去根基,以赎己过。
但佛祖仁慈,怜其修行不易,又出自优罗钵界,优昙钵华并因其堕入万丈红尘,便覆手施法,将钵多罗散去元神聚拢,投入轮回,使其经受万世轮转劫难之苦。
一为再修其根基,成其大业;二为寻回优昙钵华,净化尘身,花开佛现。
黄沙碾转,世事更替,奈何桥上过三千。
直至三万年以后,此事才翻开新的一页。
第一卷:江云
第一章
东离庆文三十一年,大洪泛滥,蝗灾遍地,以致沧州事发。前朝北越余孽,煽动人心,以东篱龙脉气断,逆行天意,令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号召天下群雄响应。分为正三路逐个攻陷要地,散路紧随其后,安抚人心。
东篱庆文三十二年,帝军孤立无援,不敌四方豺狈,临安帝都破。庆文帝自焚于紫寰宫长生殿,殉葬三百二十余人。除去三位正妃,及太子皇子,宫女太监共计三百余人。
东篱庆文末年,有“后君”之称的沧州云麾将军傅晋登上帝位,国号南越,自号神武,开国年号太初。
南越太初一年,百废待新,神武帝废旧制,重军事,辅以前朝文治,轻徭薄赋,又以寺庙浮滥、弊端丛生、僧尼不端等为由,举国禁歪佛、毁邪佛,以正佛风。
其中,以临安、甘州、安亭、德昌等八城最盛,凡历年无远播声名者,一概焚毁。
******
安亭,尧山渡缘寺。
“慧清师兄,你在干嘛呢!师父找你半天了!”灰衣小和尚一边摸着脸上的细汗,一边朝着前面正要弯身提水的大和尚吼道。
“十方?出什么事儿了?师父找我有事?”慧清将水桶顿在井边,抬起袖口擦拭额角,又挽了挽,“刚去山上挖了点野菜,马上就到晌午了,你怕吃饭,师父师祖还有其他师兄弟总得吃吧?”
十方一下红了脸,忙道:“是方丈师祖的徒弟回来了,方才师兄没有听到鸣钟?山下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众师兄在佛陀殿都到齐了,就差师兄你一个。”
“我翻了两座山才挖到了今天的午餐,你以为山长水远的能听到鸣钟?”慧清黑着一张粗脸,一把提起水桶往厨房走去。
“唉!我的师兄诶!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顾着这桶水,是不是想被方丈师祖当众责罚啊?”十方急忙挡在慧清跟前,抢了水桶一下放在地上,“我知道师兄辛苦,尧山没人吃的东西,全是吃人的东西,除了那两三块菜园子,全寺的师兄,就是师父师叔、方丈师祖都得靠你挖野菜过活。可是,不到场就是违反寺规,师兄用得着犯这忌讳么?”
慧清脸色一变,推开十方大吼道:“忌讳?什么忌讳!不就是迎接那个劳什子的白猴子么!一个俗家弟子,仗着自己是方丈师祖的入室关门弟子,就一年到头连个影儿都见不着!我们天天吃野菜,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倒好,到处逍遥快活,谁知道这些年来他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好事!偏偏方丈师祖就是宠着他,每次只要那个白猴子一回来,全寺加餐三日。说得容易,他们难道忘了尧山是什么地方?能有得吃就阿弥陀佛了!”
十方被自家师兄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不轻,连忙抓住他乱挥的手臂,嘘声道:“师兄小声点!这次据说真是有大事,不然方丈师祖不会一听完就召集全寺!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们去看看再说好不好。”说着,也不管慧清愿不愿意,拉起他的胳膊就向着佛陀殿跑。
“哼!要是没有天大的事,今天我要那白猴子好看!”慧清无奈,只得由着十方拉走自己,却仍不甘信誓旦旦道。
而这时,佛陀正殿里,佛祖的金身下,渡缘寺十名素衣僧人双手合十站立,心底皆是一片虔诚。
十方和慧清一走进去,正瞧见自家师父一嗔狠瞪了自己一眼,不由心生畏惧,忙站定殿内,低头默念起心经,连暴躁的慧清也老实了不少,甚至忘了去寻那个白猴子站在哪里。
位于佛祖脚下正中的,是渡缘寺方丈了生,白须长至胸襟,挺胸直背,髯下嘴唇静念佛经,耳垂厚大,和头上的佛祖像颇有几分相似。除了右手边的大胡子和尚一嗔,左手边是一个与一嗔同龄,较为年轻的文弱和尚。虽说袈裟披身过于单薄,却给人一股青灯的隽永之感,正是常年看守藏经阁的一静和尚。
“都到齐了?”众僧人默念了经文半晌,垂目诵经的老和尚终于缓缓开口,其余的僧人立刻忐忑不安起来,就连刚到不久的慧清,也察觉出了气氛的怪异——
过于正式而凝重。
见一旁的一嗔对他点头,了生继而道:“渡缘寺是老衲一生心血,虽处不人之地,却仍坚持了佛门正法,震慑了尧山众妖。你们人人皆是老衲云游四方时带回寺内,若不是无处可去,便是身犯杀孽。我佛慈悲,度一切苦难罪恶,既让你们遇见了老衲,即使是十恶不赦,老衲也不曾舍弃。”
了生叹息一声,转过身来,浑浊的双眼看向众人:“现如今,尘世风云刚息,东篱龙脉已尽,南越称帝,我寺即将大难临头。”
十余名僧人一听了生此话,除了安静地低着头的一静,其余皆是一片哗然。
难怪那俗人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原来是外界已经改朝换代了!
“沧海说,新帝不容佛法,以寺庙浮滥之名,依佛寺有无名声,四处禁佛毁佛,安亭现下已是一片混乱。”了生顿了一下,佛陀殿中的低声细语,便自行暗了下去,“朝廷不仅毁坏宗庙,凡僧人皆强行驱赶,归俗还俗,违者以妖僧杖毙,若有好事者,发配沧州营帐。”
“无理!简直太无理了!”一嗔满面通红地大吼道,瞪大的双目内满是不敢置信的光满,浓黑的胡子一颤一颤,“我佛家乃是涅盘圣教,唱一切善法,一无偷盗奸婬,二无烧杀掠夺,这新国君真是太无理了!”
无奈叹息,了生淡淡道:“帝王之术,自古与善法相悖,若不为它所用,即不能存于世上。只是,我今日召你们前来,不为其他,只为一事。前日慧清在尧山上救了一名樵夫,他已知尧山深处有一座寺庙,据说揭发可换白银,沧海来时,已有人透露了风声。不知尧山凶险的人,不久定会前来。”
“师父可是想要遣散众僧人?”忽而,一旁沉默的一静问道。
“什么?”一嗔闻言,脸色顿时煞白,“师父,您真要遣散僧人?”
了生默了一下,而后似是无奈地缓缓点了点头:“人各有命,所为皆是不同,我为佛法,不一定你们都是,所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此话一出,殿内一阵宁静,彷如连呼吸也听得清楚。
“可是,就这么遣散了大家,我们……去哪里?”一嗔艰难问道,没有遁入空门之前,他是一个身负杀罪的强盗,后幸得了生所救,才从此长伴青灯古佛。虽也有年轻气盛之时,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就越来越渴望一份安定,以致早已打好了在山中了此残生的念头。
“新帝登基,虽视我众为眼中钉,但是归俗还俗之人一概不究。再者,虽帝君已换,但国况不改,前朝君主英明,农商均衡,唯轻了武力,才吃了败仗,这也是新帝废诸善法最根本的原因。你们下山后,自是找得到出路。”
“那……师祖你呢?”一名僧人怯生问道。
听那僧人一问,一嗔顿时回过神来,急忙问道:“对!师父,您自己怎么办?”
了生不语,抬头回望了众人一圈,有三两个渐渐低下了头去,他终是摇首叹息道:“老衲生于佛法,必也终于佛法。你们不必为为师担心,为师将和沧海,前往西方那摩寺。”
慧清一听,顿时脸色黑了一大半。
又是那个白猴子,想不到都到了这种时候,方丈师祖居然还要将那个俗家弟子带在身边!这分明就是瞧不起他们这些正经的僧人!
“师父,既然沧海都能在您左右,您又怎么能赶我走?”一静两步走到了生旁侧,对他轻声说道。
“不错!师父,您怎能只留沧海一个,把我们全部都赶走!”一嗔大叫道。
老和尚无奈摇头,缓慢道来:“你们不知,此去不仅是黄沙万里,更是凶险难测,稍不注意,就有性命之忧。为师要你们走,是为你们好。”
一嗔不依,脸又涨红起来:“难道弱不禁风的书生,就可以护得师父周全?”
“就是!师祖,您这么说,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如那个白猴子!”一旁的慧清终也忍不住,愤怒地吼道。
“师兄……”一旁的十方见慧清又要失控,急忙暗地里猛扯了下他的衣袖,这才止住了慧清嘴里吐出更不堪的话。
“当然不是,只是沧海虽是佛门中人,却是俗家弟子,伴着我一路走去,不会太引人注目。另外,出了渡缘寺,尧山妖魔必会向我寻仇,你们跟着我,只会更辛苦。”
有人立即担忧道:“既然出了寺庙尧山妖魔就会来讨债,师祖难道不怕,它们首先害了我们这些下山的僧人?”一番话,道出心中所有。
了生似是早已料到:“只要脱了袈裟,就不再是渡缘寺的僧人,那些妖魔又怎会找你们寻仇?”每个人的袈裟虽然破旧,满是补丁,其实上面都有佛光庇护,一般的妖魔根本认不清僧人的模样。
虽然答案模糊,但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何况,了生是他们熟知品性的人,几个要下山的僧人也就没了起初的担忧,全都松了一口气。
“如此,要走的人立刻换下衣物,即刻动身,不可耽搁。”说着,他从一旁的香案上拿起几套衣物,一看就是寻常百姓的装扮,但并不惹眼,想必是那唯一的俗家弟子带回的。
见老和尚如此洒脱地摆好可换的衣物鞋帽,殿上的僧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每个都踌躇万分。
不多久,终是有一个人走上前来,脱衣换衣,一气呵成,甚至在换好衣物的那一刹那,好似解脱一般抚了抚衣袖,长吐出一口气。
走出佛陀殿的前一刻,僧人忽而转回身来,一步步走到了生跟前,一下跪倒地面,生生磕了三个响头,并有些哽咽地说了一句“保重”,便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渡缘寺。
有了第一个,便定会有第二个。
所以,当一嗔见不大的佛陀殿只剩下十方、慧清两个弟子时,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大声吼道,连粗犷的声音都变了调:“师父!您这是什么事!?一个个赶自己的徒孙走?您说沧海好,我到现在都没看见他的影子,是不是他其实也早被您如此打发了?所以,现在就轮到我们了!?”
“师祖!”慧清突然接话,“我到现在都没看见白……小师叔,是不是他也早被你的话吓跑了?你才这么说与我们听,赶我们走?”
“小师叔……应该不会丢下师祖的。”十方小声在慧清耳边说,虽然他也不是很喜欢小师叔,但是,他心里明白,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俗家弟子师叔是最不可能背叛师祖的人。
慧清对十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同自家师父一嗔一样,双目紧紧盯着了生和尚。
“胡闹!你们如此逼方丈,成何体统?”这时,一静沉稳的呵斥声打断了两人的话,“沧海师弟他,在藏经阁。”
其余三人闻言,一下愣在了原地。
“藏经阁?他去藏经阁干什么?”慧清不解,皱着眉头问。
一静缓慢地抠动着手中的佛珠,继续淡淡地说:“自然是做别人做不得的事。”
慧清现下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怎么都想不到,连最为公正的师叔一静和尚,也对那个白猴子护得这般紧,他的心底就好似憋了一股闷气,犹如鱼鲠在喉。
“好了,稍安勿躁,”了生打断几人的对话,看向四人,“我问你们,你们还有谁要走?”
“不走!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一嗔也绝不离开师父半步!”一嗔和尚底气十足地吼道。
了生看向一静,只见他安静地摇了摇头,便继续抠动手中的佛珠,显然是要留下来。
“你们呢?”他问十方和慧清。
慧清虽是有过下山的念头,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离开,自己一定会被那股怨气憋死,他就不信那个白猴子有那么好,即使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方丈师祖依旧向着他。
因此,慧清握拳,狠狠道:“我留下!”
“我也是!”十方连忙吼道,心底欣喜万分。他本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又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寺里的长辈一个也离不开。本来见其他师兄都走了,还有些伤心的,又担心自己视为亲兄长的慧清也走了,到时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留,是要兄长,还是要再生父母的师父们。如今一个也不走,正合他心意。
“既然如此,”了生的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你们就各自回房收拾行李,务必赶在官兵来之前离开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