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镜之邪佛（古镜奇谭之邪佛 下部）上——拏依伽

文案：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三千年的告诫，只剩七年之约。

然，他却抵不过红尘俗世和那个人的诱惑。

一步一步，自断佛骨，从此背弃佛道，万劫不复。

千万年前被黄沙掩盖的的历史……

钵多罗曾说，我惹红尘，便由我自己身试炼狱。

本文是一个关于成佛入魔的故事。

内容标签：阴差阳错 前世今生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钵多罗，庚炎 ┃ 配角：赤目子 ┃ 其它：成佛入魔

下部

第一回

树洞里，小狐狸放下嘴中叼着的荷叶，圆溜溜的黑眼珠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一只小巧的爪子扒开荷叶，露出包在里面的一小堆颜色鲜亮的果子。

不知为何，当这只通体雪白且有些过圆的小狐狸在看到果子时，尖长的小嘴恍惚咧开了一抹恶作剧似的弧度，前爪似有若无地捂了捂嘴。

待一切做好，小狐狸抖抖身上雪白的毛，大摇大摆走到偌大的树洞边，纵身跃了下去。

钵多罗正从书堆里捡出一只快散架的简书，肩上忽而一沉，脖子便被一条雪白的毛茸茸的东西圈住。

他笑了笑，抬手揉了揉突然跳到身上的冒失鬼，语气温柔地说：“很累么？”

雪白的小狐狸舔了舔他的指尖，细小的声音吱吱叫了一声，好似撒娇一般。

“累了就睡会儿吧，等会儿小目和白河就带吃的回来了。”钵多罗说完，又俯身去挑捡书堆里散掉的简书，一边随意地继续道，“这些书有些散掉了，想想确实已有好些年头。小目说让我挑出需要修补的，她下次出去的时候叫人帮我补好。”

小狐狸沉闷地打个响鼻，似乎不满意听到某人的名字。

钵多罗并未在意，平淡的目光始终落在一堆书简上，一边挑拣，一边仔细翻找。

除了地上的一堆简书，靠着巨大树干的书架上，还有许多封面各异的书册，不过，凡是竹简都被挑了出来放到地上，因此书架显得有些空旷。

这地上的一堆已是选过一次剩下的，那些一碰即碎的已被钵多罗各自捆成一束放到一边。现下，他要做的是选出那些要散不散，还能补救的简书，不然又会像那些锦帛做的棋谱，由于他保存不当，几乎所剩无几。

钵多罗是个很清瘦高挑的男人，面容罩在风帽下，低头和侧身时便看得不是很清楚，只隐隐觉得是个极为清丽的长相，很容易被人忽略。一身雪白的衣袍，较大的风帽宽松地盖在头顶，若非一头若绸的青丝从两侧露出直直抵至脚尖，怕是很难看到如此美得近乎彻底而纯净的黑发。加之佛国灵狐法华拏耶雪白的狐尾，纠缠在他修长的脖颈间，使得他浑身散发着一层神秘而诱人的美感，令人不予细说，仅能静静品味。

然而，这优罗钵界原本就是一个枯燥无趣得近乎活人墓穴的地方，钵多罗如此安静的人便显得尤为突出。

更何况，他身上的那份干净，实在是太过出尘。

几瓣雪白的梨花从眼前滑落，钵多罗从书简中回过神来，略微抬头望向在空中伸展开好些丈的梨枝，一双幽深而纯粹的黑眸含着淡淡的担忧。

他转身走到足要好几个人才能环抱的树干前，空出一只手轻轻按在上面，低声道：“奇怪，怎么感觉比前几天虚弱了好多，老朋友，你到底怎么了？”

小法华张开眼睛，似乎听到了他的低语，十分亲昵地蹭了蹭钵多罗的脖颈，吱吱叫了两声，仿佛在叫他不要担心，一切会好起来的。

钵多罗温和地笑笑，抚了抚小法华毛茸茸的头：“我知道，只是不知道老朋友病在何处，有些放心不下。”

“吱吱吱～”小法华突然弓起身子。

“小目？”钵多罗笑着摇摇头，“不会是她。”

“吱吱吱！”小法华似乎对于钵多罗一笑置之的态度很不满意，激动得龇牙咧嘴，两只小前爪不停地刨着他的衣服。

钵多罗走回原来的书堆前，无可奈何地笑道：“你啊，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排斥小目？他们现在是住在树洞里，可若真是小目，老朋友应该早就出事才对，怎会等到现在。你不是早已接受了白河？怎么独独对小目这般不满？你别忘了，你爱吃的东西可都是她带回来给你的。”

一说到此处，小法华圆溜溜的眼珠里顿时腾起两团熊熊怒火，直在心底腹诽，那个臭妖精老是给我一堆鸡屁股，我要鸡脖子！

只可惜，每次他向钵多罗抱怨，只要臭妖精假惺惺说她没找到，钵多罗就什么也不说了，弄得他只能回回硬吞那口恶气。

若不是他的身份有所限制，才不会稀罕那个臭妖精带回来的食物呢！

“好了，别闹别扭了，小目他们本就与我无亲无挂，让他们帮我们找吃的来，也确实委屈了，你就不要计较了好不好？”钵多罗软语劝说着肩上暴跳如雷的小东西，并没发现话里的不妥。

小法华一听，竖起的白毛立马趴了下去，用头极为亲昵地蹭起钵多罗，嘴里发出细小的呜咽，好似心底欢喜不已。

要是被臭妖精听到，肯定气死她了！不管怎样，他法华才是钵多罗最亲近的人！

就在这时，刚安抚下的法华拏耶，通体白毛突然又全然竖起。

“吱吱吱！”急促的低叫声，带着察觉到危险的紧迫感。

“血腥味？”钵多罗略微诧异地低语，垂头看向肩头直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的小法华，小灵狐焦躁地喘着粗气，下一刻便跳下了他的肩，不待钵多罗追上去，几个转折便几乎看不见了身影。

钵多罗不想小法华的反应如此之大，忙御风追上前去，途中才察觉出，此时优罗钵界的风中夹杂着一股陌生而混浊的气息，令人感到不安。

小法华再次出现视野里时，钵多罗心惊地看到，优罗钵界的上空交斗着两只巨大的妖物，一条是通体赤红，毒牙尖长的庞大蛇妖，一个却是全身散发着紫黑光芒的巨型蟾蜍！

那蟾蜍浑身布满毒疮，双目流着污血，像是被什么啄瞎了，法华嗅到的血腥味便是由此发出。

可钵多罗最为担心的，是与蟾蜍斗得不可开交的赤红蛇妖，他认得出蛇妖身上的气息，正是寄居他优罗钵界不短时间的赤练蛇妖赤目子！

“小目，小心！”当看到明明缠住蟾蜍的蛇妖，被蟾蜍吐出的舌头擦过身躯时，钵多罗不由担心地叫出了声。

更为糟糕的是，小灵狐法华似乎被激斗的两个妖物激起了斗意，原本小小一团雪球般的东西，周身旋起一股飓风，瞬时长成庞然大物，长长的狐尾犹如斜在空中的祥云，全身光洁的白毛散发着淡淡的金光，那样貌与体型已完全是成年灵狐的模样，连凶狠而高傲的眼神也不差分毫，额头上的万字佛印则显示着他高贵特别的身份。

虽然还不完全成熟，可这才是佛国灵狐真正的模样！

佛国护法之中，法华拏耶在前，是属天龙八部之外的威严祥瑞之物，因为稀有而被人特别看中。

可他同样是属天地浩然正气之类，为自然所成的精灵鬼怪之上，不论那些弱小如何顺应天道修行，也是最为惧怕这股纯粹的正气的。

妖魔鬼怪，始终和天人仙神相去甚远。

因此，法华加入混乱的战局，只会令蛇妖同蟾蜍一同两败俱伤。

偏生，他现下已无法阻止，显露真身的法华，在踩着祥云奔入战局的同时，额上的佛印光华万千，只听到巨兽震天的惨叫，赤练蛇妖同紫黑的蟾蜍便一同滚落到地面，一阵地动山摇。

钵多罗的脸色很难看，忽然诧异地瞧见那三个庞然大物纠缠的战场里，有什么发光的东西从里面迸了出来，而后如流星般消失在了优罗钵界的深处。

他有些疑惑，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可如果没有看错，是在法华的佛印发光之后的一刹那，从那只蟾蜍的嘴里吐出来的。

地面上的尘埃散尽，钵多罗正想朝着两只妖物掉落的地方跑去，还未腾起身，腰身忽而被人从后抱住，他诧异地回头，见一个浑身上下连眼珠都是白色的少年，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紧紧圈住他的腰。

“白河？”

方才情况混乱，一时间竟没注意到少年的存在，更不知原来他就在自己身旁不远。

“别去，已经结束了，再过去就越界了。”少年白河的声音很低沉，虽然稚嫩，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晦涩。

钵多罗浑身一僵，清澈的眼眸望向那边，似乎在见到确如少年所说的边界时，眼神不自觉的黯了黯。

他立在原地，淡淡笑起来，回道：“我知道了。”

第二回

误闯优罗钵界的紫黑蟾蜍最后终是逃走了，赤目子被他的毒舌擦过，肩上留下了一道紫黑的痕迹。

“你们怎么会遇到那只蟾蜍？还和他打了起来？”钵多罗揭开赤目子受伤的肩，紫黑的伤痕因毒气蔓延看起来尤为狰狞，他不由蹙了蹙眉，显得有些忧虑，抬手拍了拍趴在肩上的小法华，钵多罗对小灵狐轻声道，“去看看往龙渊去的那边有没有疗伤用的药草，我记得曾在那里的边界见过，法华，去帮我看看。”

小法华呜咽了两声，瞧了眼痛得嘴唇发紫的赤目子，原本不想动弹管她的事，可钵多罗发话，那笨女人又看起来真的很疼，于是站起来抖了抖雪白的毛，跳到地上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我哪知道会遇到那个妖怪！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瞎着眼睛闯进了优罗钵界，若不是我反应快，瞧他那样子，好像还想吃了我和白河，没办法，不想打也打起来了。那妖怪受了重伤，误打误撞闯进优罗钵界遇见我们两个，估计是想吃了我们补元气，不然不会一路穷追猛打。”赤目子看了眼肩上半掌宽的伤痕，脸色很难看，嘴上虽未喊一声疼，可看得出确实很疼。

钵多罗皱眉看了她一眼，道：“你先忍着，我替你将毒导出。”

赤目子点点头，闭眼偏过了头去，钵多罗隔空覆手伤口之上，掌心缓缓腾起一股泛着水纹的透明光芒，中指沿着外翻的伤痕轻轻划过，那水纹般的光芒好似有生命般跟着流过，带走一团紫黑的气，赤目子的肩上除了略微可怖的伤口便又恢复一片白皙。钵多罗翻手牵引光芒，紫黑的气便缓缓来到他的掌心，被光芒包裹在里聚成一颗好似有两层颜色的水珠，他合掌握住水珠，手中柔和的光芒从指缝泄出，片刻，待再张开时，那原本裹着一团紫黑之气的水珠又成透明无瑕之状，干净得好似琉璃能照人轮廓。

钵多罗轻轻吐出一口气，水珠如青烟溃散，消失无踪，空气中，只留有一股清冷的香气久久不去。

“呼……差点就死了……”赤目子放软身子，毒气取出不到一宿，伤口虽仍旧很疼，她却已感到浑身浊气殆尽，比之前轻松了不知多少，若仔细看，眼眶下的那抹青黑也淡去了许多。

“以后万事小心，莫要冲动，那蟾蜍来历不明，你还敢与他正面交锋，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钵多罗轻声责怪她，替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我本来就是这样，谁要敢占我一点便宜，我非讨回来不可！”赤目子扬起下巴，忍着肩上的疼痛抱住钵多罗的手臂换了一个姿势，整个人全然靠进他的怀里，深深吸了口男人身上那股一点也不违和的清香，舒服地眯了眯眼，“不过，钵多罗不一样。”

钵多罗淡淡一笑，抚了抚她的头顶：“怎么不一样？”

“你不会占我便宜啊！而且……”赤目子抬起头，一双赤墨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我只想占你便宜呢！”

钵多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被赤目子这句话逗得心情愉悦了不少，他忽而想起来，就是自从这个少女来了之后，他才感到了一丝被人需要的温暖，也是这个少女，让他体会到了一些凡人的琐事。

他本是钵多罗花化身而成，也算是吸取天地灵气的精灵一类，最初，是什么都不懂得的，那时陪在他身边的还有阿难——佛祖派来教导他的尊者。可阿难只教了他如何浇灌优昙钵华，如何背诵佛经，如何一个人下两个人的棋，在这个昼夜不分的优罗钵界活着，几乎不眠不休，因为不知道，同样，也不需要。

直到小灵狐法华拏耶被送来，他才发现了一些不同。

小法华至少会吃东西，至少会睡觉，第一次见小法华熟睡的时候，他还被吓了一跳，以为这个小东西被勾魂使勾去了魂魄，摇醒了他才知道，原来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是睡觉……

从前，偶尔他也会这样，不过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他也就不想问了。

有阿难来探望他，他已经很心满意足，又怎敢贪心其他。

有时看到佛经上所记载的凡人，形形色色，虽然五毒俱全，却仿佛比自己更加生动，钵多罗不止一次想要亲眼看一看，甚至在刚幻成人身什么也不懂的时候，有过偷跑出优罗钵界的念头，然而阿难一次又一次对他的告诫，便成了束缚他手脚的索链，久而久之，钵多罗慢慢也就淡忘了。

只是他不知道，原来他和凡人有那么大的区别。

再后来，他在临近龙渊的边界救了困在洞穴中不见天日的赤目子和白河，他们一个是赤练蛇妖一个是白练蛇妖，虽然同出一穴，性格却迥然相异，赤目子火热高傲，绝不肯输人半分，白河沉默内敛，安静得近于懦弱，因为有他们，死气沉沉的优罗钵界，开始有了一点点人气。

小灵狐法华需要吃东西，每日都会有人将食物放在优罗钵界的边界处，阿难是佛陀座下弟子，这些琐事他自是不会做的，就算偶尔为之，也绝不会长久，那个送食物的人每次都在法华该吃东西的时候送来，直到现在钵多罗都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不过他也没有心思多想此事。

赤目子第一次知道他原来不吃东西的时候，虽没有诧异，毕竟佛界得道之人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佛陀尊者，可见到小法华吃的是素斋，不由咧嘴嘲笑道，狐狸不吃肉改吃草了，天下奇闻。

也是因为她初时的嘲弄，小法华一直不喜欢她，当然，赤目子也不见得多喜欢这个总爱粘着钵多罗的小狐狸，两人甚至偶尔会闹得优罗钵界半分不安生，那时虽也头痛，不过钵多罗心底却是开心的。

就好像，自己是真的活着一样。

便是因为赤目子和白河的介入，他的优罗钵界越来越像凡人居住的地方，巨大的梨花树上的梨花树洞是白河与赤目子的栖身之所，而他则如往常一样在树枝上稍作休息，在他每日净身的水池边，还有赤目子为他准备的各式凡人的衣物，每一件，都仿佛沾满了凡尘的气息，钵多罗偶尔会觉得，这样自己就仿佛真的生活在凡世间，感受着做一个凡人的感觉。

就连靠着梨树的大书架，也是赤目子和白河请凡间工匠做的，简单却心意十足。

后来，他们几个如同凡人一样生活在一起，钵多罗从最初的不眠不休，不食少语，到如今跟凡人一样会睡觉，会吃东西，会闲聊，赤目子功不可没。

不过……

钵多罗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从小目他们来了之后，阿难就再也没有来过优罗钵界，他曾以为这些凡尘的东西会招来佛界的惩罚，可直到如今佛界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个给法华送吃的人依旧如此，而阿难就如同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有些不安，却也有些兴奋。

是不是……不久之后，他就可以走出这个地方了……？

“白河！”赤目子蜷在钵多罗怀里，忽而想起什么，大叫一声。

钵多罗被她一声也喊得回了神，他不解地望向怀中的少女，见她眯着赤墨色的眼睛盯着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的白发少年，语气低沉：“刚才那种情况我不指望你来帮忙，但至少你也应该叫那只死狐狸别笨得老用佛印好不好？你是不知道佛光能将我们打回原形，还是存心想害死我？”苛刻的话语字字有力，倒不像身负重伤的人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