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放心,座舱长。我完全没有跟这个家伙抬杠的意思。」周品言道。
「唉呦,你怎么这么说嘛,学长。因为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才想关心你一下嘛。」
飞机缓缓升空。周品言看着窗外倾斜的地平线和天际,看了看手表,确定离梁乐礼的班机起飞时间还有四个小时,那幺梁乐礼现
在应该在准备中吧?
大概是为了给周品言一些时间调适,苏清很好心地将他和梁乐礼的排班错开。周品言很感激苏清这种偶尔的贴心,因为现在他还
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粱乐礼。虽然机长可能毫不在意,但周品言却放不下。
下一班就会遇上机长了,无论如何还是先道歉再说。
不过关于要道歉的事,周品言还未想清楚,如果说「抱歉机长,我不小心上了你」的话可能会再挨一拳吧,但要说「抱歉我无意
中得知你的真面目,我保证不会说出去」那就更奇怪了……
李姐和Jerry注意到了周品言表情的变化多端,但都保持缄默没点破。
阳光从狭小的窗户射进,然后刺进视网膜里,将视野染得一片光晕。
这一趟飞阿布达比,休息二十四小时后飞到芝加哥,短暂停留后再飞回国……纵使是周品言,一想到这种堪比铁人三项的绕地球
一圈的排班——虽然北半球的航程多是经过北极的大圆航线——也觉得神经紧绷。
十一月二十四号,芝加哥时间早上十点。周品言现在站立于人来人往的芝加哥欧海尔国际机场,心中的忐忑完全取代了四天内的
两趟长途飞行的疲劳。
「周公品言,你真的很奇怪喔,Jerry叫我要注意你的情况,以防你跳机自杀。现在看来你真的很有问题,快从实招来!」
Aya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在周品言身旁,一边咄咄逼人地问。
「谁要跳机自杀啊?」周品言翻白眼道,「第一,这种会影响飞安的方式,我绝对不会考虑;第二,这死状一定会很难看的,你
能忍受我的美貌变成那副血肉模糊的样子吗?」
Aya一脸狐疑看着周品言:「是感情问题吧?那我也不便多问什么,只不过你要是出槌的话,我一定会落井下石的喔。」
周品言无奈道:「唉,你老公八成不知道你是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吧……」
今天的机组人员里,周品言较为熟悉的就只有同在头等舱的Aya和李姐,另外就是……
「今天是梁乐礼机长呢!」Aya兴奋道,「每次看到机长,我都会后悔怎么没早点把他追到手……」
「就凭你?」周品言不屑道,「你老公现在正拼死拼活的工作呢。」
「拜托,那不一样啦。机长是所有女人心中的梦想类型啊!」
周品言的好胜心瞬间被激发,挺起胸膣道:「那是因为我不爱女人,要不你们一定会爱上我的吧?」
「你这种花俏的类型中看不中用,只能当男朋友,不能当老公。」
在集合时,周品言终于见到阔别多日的梁乐礼。
梁乐礼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脸孔,只有在跟其他人交谈时会有一丝微笑,这种反差和若即若离的感觉的确很容易引起对他的好感
。
周品言知道这只是梁乐礼的一张面具,是他的演技,但就算知道以后,他也没办法去讨厌梁乐礼的虚伪。
梁乐礼转头见到周品言,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愤怒,虽然旁人看不出来,但周品言完全捕捉了他的情绪。
被这样露骨的讨厌对周品言来说是家常便饭,但自己因此感到受伤却是第一次。
注二:PF:pilot fly简称,管理飞行、起飞降落、导航等。
注三:PM:pilot monitor简称,管理航管、通讯、抄收天气、监视PF、后舱事件,联络公司等。
第五章
班机离场三小时、也许是五小时后——在客舱忙得昏天暗地的乘务员们根本无暇注意时间——周品言收到李姐的吩咐,让他拿一
些点心去驾驶舱。
周品言正在驾驶舱外犹豫不决时,舱门忽地打开了。
梁乐礼走出来,差点和周品言撞在一起。他定睛一看,见面前的周品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冷淡地转过头,仿佛周品言只是
一个路障。
梁乐礼直往机长休息室走去。周品言不知怎的生出胆子,追上粱乐礼扯住他的手,叫道:「机长,我想跟你谈谈。」
梁乐礼停下脚步,头也没回道:「没什么好谈的,放手。」
「机长……」周品言放软声音道。
梁乐礼猛地抽出手,然后大力甩上休息室门。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Aya捏着肩膀说着。
周品言和Aya往机尾走去,那里设有除了机长以外的其他机组人员休息室,位在客舱的下一层,下去之后右边是副机长专属休息
室,左边则是机组人员休息室,两边只隔了层薄薄的机壁。
「真希望不会正好有人在办事。」Aya嘟囔着,「你知道吗?上次我去后面休息时,好死不死遇上今天的这个副机长。他在bunk
里和另外一个我不太熟的同事炒饭,吵得我根本睡不着,副机长还怪我突然进去打扰到他咧。」
Aya滔滔不绝地说着,而周品言完全没听进去,思索着梁乐礼对他的敌视。
「我实在很希望公司可以明令禁止在bunk里炒饭,要不这岂不是跟空中hotel没两样?甚至连住宿费都不用付!那些地勤都把我
们当笑话看。他们竟然还打赌每趟航班会留下几个保险套耶……」
Aya快步走向休息室门口,输入密码之后便率先爬下近九十度垂直的阶梯,奸笑道:「我赢了,我要睡下铺喔。」
周品言站在门口,猛地大叫道:「阿姨!」
Aya抬头骂道:「夭寿喔,害我差点踩空!你是看到鬼喔?」
「阿姨,我要离开一下,真抱歉我不能陪你睡了。」
「拜托,你不睡才好。你知道你打呼有多大声吗?」Aya抱怨道。
「抱歉,我等会儿就回来。」周品言说完转过身往机首走去。
有些事他必须要去做,纵使知道不会得到好脸色,但他不能逃避。
周品言来到机长休息室门口,敲了敲门:「失礼了。」
粱乐礼躺在床上睡得极熟,连周品言进去都没听到。
周品言轻轻带上门,走到床前仔细端详着梁乐礼的脸。这男人活得真辛苦,连睡觉时都蹙着眉头,周品言心想。
似乎察觉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的视线,梁乐礼警觉地睁开眼睛。
大概是作贼心虚,周品言吓得退后几步,背撞上墙。他正欲夺门而出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周品言的手离开门扣,鼓起勇气道
:「机长……」
「出去。」已经从床上坐起的粱乐礼,由于没有其他人在旁的顾忌,沉着脸道。
「机长,请你相信我。那天真的只是意外,我醉到什么都不记得了……」周品言结巴地解释道。
「是吗,很遗憾我也不记得了。出去。」
周品言咬牙道:「如果你觉得受辱,我愿意道歉,或是要我辞职也可以,但我对你……」
「辞职?」梁乐礼打断他道,「你就别再装了,我知道是谁派你来设计我,你们的目的已达成,只要这件事说出去我就不用玩了
,想必之后等着你的是其他职位吧?别说得这么好听。」
「谁……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周品言一头雾水。
梁乐礼蓦地站起,铁青着脸大步跨到周品言前面,伸手就揪住他的领子厉声道:「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这件事发生之后,我最
后悔的不是着了人家的道,而是被你这种人给骗了!」
周品言被狠狠推到墙上,机舱壁上的突起撞得他背脊发疼。他深吸口气道:「我除了隐瞒跟你上床的事,其他事我骗了你什么?
」
粱乐礼抡起拳头似乎又想往周品言身上招呼,而周品言毫无惧色盯着他道:「如果这样可以消气,你就打吧,不过我还要执勤,
请不要打我的脸。然后,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听我说。」
这时,外面传来驾驶舱门开关的声音,伴随着说话声,打断了休息室内一触即发的局面。
两人安静下来,周品言可以清楚感受到机长略微急促的呼吸,轻微地拂过他的发梢。
梁乐礼脸色趋缓,他松开手,整了整衣领道:「你出去吧,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瓜葛。反正我也待不久了,希望你所做的能够得
到相等的报酬。」
「待不久……你要辞职?!」周品言惊愕问道。
梁乐礼嘴角扯出个弧度,眼神狠戾、一字一字慢慢道:「这是你一手造成的,难道你还想否认?」
听到这一席话,周品言怒从中来。他伸手挡住了粱乐礼欲开门的动作,箝着机长的手腕道:「这一切都是意外,为什么你听不进
去?」
梁乐礼伸出左手,抓住周品言的右手强迫他放开,冷笑道:「是谁派你来的,我心里也有个底,还是他吩咐你一定要做戏做到尾
?如果你想要再额外勒索,就开个价码给我,我会考虑看看你的烂戏值多少钱……」
语音刚落,周品言出奇不意地推了粱乐礼一把,推得他直撞上墙上收起的座椅。
周品言走上前挡住了粱乐礼的去路。他双手拽着梁乐礼的肩膀,用力得几乎将白衬衫上象征机长身分的肩章扯了下来。
粱乐礼正欲出声喝止时,周品言做出噤声动作,微笑道:「机长,请您小声一点,您应该不想引来其他人吧?」
周品言魅惑轻佻的表情和身上散发出来的阴騺气息极不相符,那扣着粱乐礼的双手沉得让他动弹不得。
「您想看看我能做戏做到什么程度吗?」周品言附过去低声道,「我保证您会陷在其中不能自拔……」
周品言对着惊讶的梁乐礼吻了上去,两人唇瓣狠狠撞在一起,碰出了一丝血味。但周品言仿佛没感觉似地啃噬着粱乐礼,双腿交
缠,制住了梁乐礼的行动能力。
身材看起来纤细、甚至连动作都带着些脂粉味的周品言,此时身上发出的暴虐气息简直判若两人。梁乐礼碍着外头还有说话声,
深怕引人进来看到这种场景,只能以最小限度的动作阻止周品言。
而对于梁乐礼的徒劳反抗,周品言则完全不在乎是否会让人听到,身体更加靠前,让两人身体贴合得没有一丝空隙。
「……呜!」
趁着梁乐礼发出惊呼声时,周品言扣住他的下颚,舌头灵巧地滑进去。两人唇舌交缠,在狭小的空间当中,温度逐渐上升。
因机舱内的过冷空调,梁乐礼肌肤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但又能感觉贴着自己的周品言体温炙热得炽人,唇、双手、还有相贴着
的胯部……
周品言的手抚上梁乐礼的胸口,仿佛想确定些什么似的摸索着。
「哔——」一阵尖锐的机械音响起,两人都是一僵。
通话器的提示声持续响着,充斥了整个室内。
周品言缓缓从梁乐礼唇上退开,嘴角还染有血迹,那是梁乐礼咬的。
梁乐礼喘着粗气瞪着周品言,而加害者举起双手开始往后退,一步一步。
等到周品言退到安全距离,梁乐礼才按下通话钮,那是用来和驾驶舱通话用的设备,「请说。」
「机长,抱歉打扰您休息。塔台报告降落时间预计能见度只有一百多公尺,可能要执行ILS CAT IIIB进场,但是AP目前只有两套
能够运作……」
年轻的副机长慌张地说完问题之后,梁乐礼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马上过去」,然后看也没看周品言一眼,转身开门。
「真可惜,要不是他来打扰,我想我们应该可以继续下去的。」周品言恶意地说。
梁乐礼的身体僵了僵,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那是一只银白色的戒指,应是刚刚和周品言拉扯时从小桌子上碰
掉的。
梁乐礼弯腰捡起婚戒戴上,然后跨出了休息室,留下了周品言一人。
周品言环顾休息室内,瞥见挂在一旁的西装外套。那是机长的制服,袖口四圈黄线和胸口的飞鹰徽章,代表着这衣服的主人是经
过多幺刻苦漫长的训练和经验才能爬到今天的位置。
他伸手摸上衣服上银晃晃的飞鹰徽章,然后又将些微翻起的衣领抚平。
周品言直到今天才深深体悟到,他和梁乐礼是不同世界的人。
梁乐礼一路上都心神不宁,虽然离降落还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休息,但他宁愿以训练监督副机长为由待在驾驶舱。
降落时机场四周弥漫着浓雾,能见度低得吓人,但梁乐礼还是凭着丰富的经验平稳降落了,任何琐事都无法影响他纯熟的技术发
挥。副机长和巡航机长皆为了梁乐礼所展现出的技术所折服,殊不知机长握着操纵杆的手兀自微微颤抖。
明明已经被揭穿了,为什么周品言还能泰然自若地扯谎?这个幼稚又虚荣的空少看似真诚的话语和眼神,反倒让梁乐礼成为无理
取闹的一方。
……难道真如周品言所说的是误会?
梁乐礼握紧了操纵杆。他从来不相信巧合,这个误会的时间点也太是时候了,但周品言悲愤无奈的表情却看不出一丝虚假……应
该说一直以来皆是如此。
最让梁乐礼无法理解的,就是那个毫无意义又充满着掠夺之意的吻。
心里余悸犹存,那种行为到底代表什么?两人紧紧相贴,周品言身体的僵硬颤抖他一清二楚,仿佛被强吻的人是他一样。既然都
做出这样的事,为何周品言还表现得像是……
周品言回绝了联谊邀请后拉着行李回到家里,刚脱掉鞋子就接到苏清打来的电话。
「怎么回事?」苏清劈头就问,「刚刚梁乐礼来服勤部要求从他的机组将你剔除,你又做了什么?」
周品言闷闷地说:「然后呢?」
「你应该庆幸他找的人是我,我只能敷衍他说平常排班我会注意,不过人手吃紧时没办法让他选择。」
「是吗?」
苏清不客气骂道:「你装什么潇洒?又搞砸了?亏我一直帮你制造机会,就算是白痴也知道该如何把握吧?不过我现在倒是很庆
幸你的无能……」
「苏月老,你现在有空吗?」周品言突然问,「你现在出来不会被你家的河东狮误会吧?」
「我去便利商店买烟,她也会怀疑,正好我也有点事想跟你说。」苏清干脆地说:「约哪?」
「我常去的那间在地下一楼的酒吧……」
「三十分钟后见。」苏清说完便挂了电话。
周品言丢掉手机。听到苏清的声音就让他有些振作了,周品言时常找苏清出来吐苦水,而地点总是选在一般直男避而远之的gay
吧。苏清从来没拒绝过他,从认识以来,没有一次拒绝过周品言的要求。
也因为如此,当时的周品言无法对苏清说出心里话,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仗着苏清的好意而做出后悔莫及的事。
周品言到达酒吧时,苏清已经坐在吧台等了,身旁还站着个男人似乎在跟他搭讪。
「阿娜答,你等我很久了吧?」周品言大剌剌地挤开站在旁边的男人,并在苏清身旁的座位坐下。
「你迟到了半小时。」
「唉呦,我得花时间打扮啊。」周品言拂了拂浏海,让他左眼角的痣露了出来,还向刚刚那个搭讪的人抛了个媚眼。
苏清没理会周品言乱放电的举动,向酒保道:「给他两份Scotch不加冰。」
「那幺请给我亲爱的朋友一杯柠檬苏打水,至少我们其中一人得保持清醒。」周品言一手撑着脸颊向酒保道。
周品言想要安静的谈话时就会来这。酒吧里放着轻柔的音乐,这里的风格偏向Lounge bar,摆着一张张看起来柔软舒服的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