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奇谭之谪仙玦+番外——怀凌

作者:怀凌  录入:05-09

因为太安静,所以不敢动吗……

心魔……

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两扇大门被缓缓推开。

迎面一阵冷风,混杂着寒冰般的气息。

眼前开阔,一直到遥远的尽头,中间红毯上空无一物。

两边垂下纱幔模糊了视线,依稀看到纱幔后随意摆放的架上各式兵器,以刀为主。

在正对着的前方,阁中彼端,是九层阶梯,三层高架架起的一把纯白厚重的刀。

白玉刀柄,虎纹刀鞘,缨络半搭在刀身上,血一般鲜红。

那是最初的白虎星君传承的佩刀:监兵。

广韵仙君不由地向那柄刀走过去,走到半路,眼前一晃,竟已来到九层阶梯下。

幻术……

广韵仙君回头望去,大门与他之间的距离,比他走出的要多一倍。

门慢慢地合上了。

谁?

偌大监兵阁中寂静无声,只有白色纱幔不时地飘起,又落下。

风从哪里来?

广韵仙君走上九层阶梯,他已经站在监兵刀前,森森地寒光让他有点冷,又有点兴奋。

这是一把能够斩杀神灵的刀。

魂飞魄散,形神俱毁。

是谁为最初的白虎星君打造了这把残酷的刀?铸剑师言翳,还是绣剑师灵璈?

广韵仙君目光渐冷,指尖搭在刀柄上,监兵刀毫无反应。

它在沉睡。

传说自最初的白虎星君陨世后,继任的历代白虎星君,再也没有能让它出鞘过。

这把监兵刀就一直被放在这里,只有新的白虎星君就任时,会被当做象征拿出去展示一圈。

已经成了一把装饰品。

这才是……暴殄天物……

想起蟠桃会上姚天君痛心疾首的样子,想起怀中的桃核。

姚天君说,这桃子只能在瑶池边上种,用瑶池的水来浇灌,否则是不会发芽长大的。

西王母的蟠桃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三千年成熟,他又没有亲眼看到过,就知道种在别的地方活不了了?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天界这种……尽是谎言的地方……

有点熟悉的肃穆杀气倏然闯入,广韵仙君下意识地回身望去,白色的身影迅速逼近,来人卡住他的脖子,强迫他抬起头来。

寒意当头灌入,呼吸被夺走,广韵仙君袖下掐指成决。

“你是谁?”

广韵仙君指尖凝聚的法力轰然溃散。

那人再次问道:“你是谁?”

广韵仙君眼角泛红,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那人终于松开了手,广韵仙君瘫倒在地,捂着脖子,往后蹭了蹭,靠在架子上,仿佛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瑟缩地抖着肩膀,小声

答:“鸣素……”

那人皱紧了眉头:“鸣素?”

“我……我刚刚来的……我是……灵山的桃精……”

广韵仙君紧张地低着头,手心冰凉。

魏泽认识桃姑娘,那么他……他知道桃姑娘就是桃精吗?

“原来是桃精。”他点点头,似乎没有再怀疑,“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广韵仙君心底松了口气,惶恐地跪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害怕地说:“星……星君大人……”

白虎星君,商青。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广韵仙君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蠢,但他还是尽职地跪着,不敢抬头去看那人。

“起来吧,别跪着了。”白虎星君绕过他,走到监兵刀前,“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清泉殿的人,不会随便下跪。”

果然是武将风范……

广韵仙君听话的站起来,仍是弓着身,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模样。

仿佛看到白虎星君紧皱的眉头。

这和魏泽……又是完全不同……

魏泽能文善武,严于律己,每次见那些权贵时,都是恪守礼节,从来没有逾越,也因此很得一些人的欢心。

魏泽恐怕是白虎星君很不喜欢的那种人吧。

轮回就是如此无常。

“你叫鸣素?”白虎星君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是。”广韵仙君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记住,不要乱碰这把刀。”白虎星君手搭在监兵刀的刀柄上,“你若被它伤到,毕生修为尽毁,只能重入轮回道,以肉身凡胎

,一切重新开始。你若因它丧命——”

广韵仙君心下蓦地一紧。

“元神俱灭,就再也没有生还的余地了。”

白虎星君视线扫过,广韵仙君仍是交握着双手,没有抬头。

明明在发抖,却总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在害怕什么。

灵山的桃精……

白虎星君略一沉吟,旋身离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

乐六:清商吕

商青自孟山归来,带了满身的煞气。

一众侍卫侍女奴仆们人人自危,说话走路都赔上几分小心——虽然商青不是个脾气暴躁的主人,但天狱大将的威名,也没人想去

试探真假。

商青扫过前来迎接的人们,这些人对他俯首听命,恭恭敬敬,从不违逆。

因为他是天帝御封的大将,是白虎星君,西方天塔的镇守者,清泉殿的主人。

但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回到孟山,他始终是商青。

只是商青。

一个无法真正得到族中长老们的认可的,无法让真正让全部族人奉他为首的,孟山白虎神族,名义上的族长。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是商青。

一个流着一半龙族血脉的白虎族人。

商青遣退左右,独自在落日峰后舞刀。

他把一干怒气凝聚在刀刃上,要将山峰劈开一般挥去。

他的父亲是出身白虎神族,母亲却是龙女,二人私奔下凡,在渭水河边安家立命。

他们一家在凡间本来过得很好,直到魔族的出现。

商青咬紧牙关,父母丧命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些鲜血和苦痛深刻在他脑海里,从来不曾淡化。

魔族,原本地界的子民,三界混战失败后,沉寂在人界与天界之下,天族历来的死敌……

身为天族的父母,意外遇到从三界裂缝中跑出来的魔族,最终寡不敌众,惨死在对方的屠刀下。

那一天,他因被送到邻村的先生家读书而逃过一劫。后来邻居找到他,把他带回家,埋葬了他的父母。

之后他一个人在凡间漂泊三年,才被姑姑找到,接回孟山,成为姑姑的养子。

在知道自己有能力为父母报仇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疯狂地学习各种武学与术法,忘记周遭的一切,只为斩妖除魔。

他最终成为族中最强的人,继任白虎星君。

几千年中他手刃了不知多少魔族,当初那份强烈的复仇之心却已不似最初的灼热。

当某天回过身来,他发现,自己是一个人。

作为商青,他一直是一个人。

就连当初下凡找他,又收养了他的姑姑,与他的关系也带着几分生疏。

一种无法言语的寂寞突然袭上心头,无法摆脱。

手中的刀,异常沉重起来。

他为仇恨而握刀,而这刀,还要握多久?魔族,他还要斩杀多少?

弥漫的山雾中夹带着幽香,细微的拨弦声一响即止。

然而就这一响,已经足够。

即使此刻分神,商青仍是天界最强的武神将,他本能地捕捉每一处不同寻常。

商青猛地挥刀斩向弦动的地方,厉声喝道:“滚出来!”

“啊——”

巨石的碎裂与惊叫声混杂在一起,一人自山坡上踩空,抱着木琴滚落了下来,跌在离商青不远的地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抬头

一看是商青,吓得又跪了下去。

“我——我——”他一身白色奴仆的衣饰沾满灰尘,整个人狼狈不堪,话都说不出来。

在哪里见过他?

商青收刀入鞘,大步迈向那个抱着木琴的仆人。

在他熟识的人里,只有朱雀星君离墨善琴艺,而那所谓“善琴艺”在他眼里,不过都是些烦人的噪音罢了。

现如今,他的清泉殿里,竟然出现带着琴的人……

商青走近,那人头压得更低,几乎贴到地面,他全身都在发抖,却始终抱着他的琴,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

“你是谁?”商青缓和了声音。

“鸣……鸣素……”那人越说声越小,到最后几乎没有声了。

商青蓦然想起监兵阁中,那个胆敢碰触监兵刀的桃花精。

原来是他……

“灵山来的?”

鸣素不着痕迹地往后蹭了蹭,犹豫了下,低声答:“是。”

“你会弹琴?”商青不觉间放软了语气。

鸣素抱着琴的手紧了紧:“是。”

“那你弹弹看。”商青说罢,席地而坐。

鸣素怔住。

商青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听鸣素弹琴,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琴,也许是想听听看离墨以外的琴声,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暂

时没想到。

不过,看到这个灰头土脸的小桃精发愣的模样,商青突然觉得心情好起来。

鸣素心里七上八下,商青一会儿怒吼一会儿砍人,说要听琴就不管不顾地往地上坐,他不知道商青在打什么主意,又害怕被戳穿

身份,这琴弹是不弹,左右都很为难。

他有点后悔自己那一系列无异于自掘坟墓的愚蠢行为。

先是为了平复难以抑制的情绪,悄悄溜回松涛海把自己的琴带进了落日峰;接着在发现商青出现在落日峰后,非但没有立刻离开

,反而躲在石头后面偷看对方练刀;然后沉迷于对方狂乱的刀法中,竟不自觉地拨动了琴弦。

自寻死路。

是因为放了太多精力在一件事上吗?

鸣素偷偷瞄了眼,商青正襟危坐,腰悬宝刀,刀柄就在手边。目光向上,就与商青撞了个正着。

他慌忙低头,忍不住往后缩了下,背靠着滚落的岩石碎块,再无可退的余地。

“你在等什么?”商青忍俊不禁。

这个灵山来的桃精怕他,可又不是他常见的那种害怕。

鸣素迟疑片刻,放平了木琴。

那木琴与商青以往见过的大有不同:它与其他琴一样以凤鸟为形,但更长更宽,上有七弦,其中宫、商、角、徵、羽五弦与琴身

皆为深棕红色,少宫、少商二弦则为黑白红相交的杂色。琴额下缀有九个金铃,似乎是哑的,风吹琴动都不响。

“你这琴……”

按在琴弦上的手指顿住,鸣素觉得全身都在冒冷汗——

怎么就拿了这把琴过来……他……他认出来了?

半晌,却听商青道:“你这琴可真难看。”

离墨的琴是棕红色,以蚕丝合弦,表面有一些断纹,尽管商青不怎么喜欢那琴声,但外形看上去还是很漂亮的。而鸣素这把,怎

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

鸣素红着脸,反驳也不是,不反驳又不甘心。

广韵仙君的琴艺三界首屈一指,他用的琴也是三界独一无二,从来养尊处优被人夸赞,何曾被当面指称这名满三界的“九皋仙羽

”难看?

这个……这个半点不通音律的木头!

鸣素左手按弦,右手拨刺,起伏流转,如万壑松风。

乐七:旧香痕

桃花盛开的时候,陆清羽在朋友的接风宴上遇到魏泽。

喝醉的好友拽着他的袖子为他介绍,这位魏公子,年纪轻轻相貌堂堂,忠勇正直文武双全,就是出身低微家世贫寒,至今怀才不

遇,可惜,可惜啊。

当时皇帝不顾太子和大臣们的谏言,整日与刘贵妃在宫中厮混,将朝中大小事务都交给权臣王忠。王忠长期以来窃权罔利、结党

营私、排除异已,甚至几次企图加害太子,偏偏最得皇帝宠信,皇帝甚至认为太子诬告王忠,是因为王忠对他太过忠诚,而太子

则是想提早继位。

陆家是太子的支持者,和许多大臣一样,相信太子继承大统的那一天,就是王忠等人命尽的那一天。

所以,那场宴会后,陆清羽把魏泽介绍给了太子。

他以为自己给太子找了个好帮手。

直到被押入大牢,魏泽跟在王忠身后出现在他面前,他仍然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直到被送上刑场,魏泽作为监斩官,为刑场上

的每个人扔下红牌,他依旧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直到刀锋划破血肉,魏泽坐在台上,冷漠地看着他受刑,看着他被千刀万剐,

他还是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幻想着会突然有人去救他,然后告诉他,这都是魏泽瞒天过海的计策;他幻想着这都是梦,梦醒来,魏泽会像往常那样,披着

外衣,坐在桌旁看书。

但他一觉醒来,已经不是陆清羽。

也许,你有苦衷……

鸣素缓缓睁开眼,指尖停留在某根弦上方,余音犹然在耳。

商青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仍在闭目聆听。

弦音逐渐散去,商青身形不动,神情如故,鸣素望着他,第一次仔细地看清眼前这人的模样。

有些像,又有些不像……

魏泽通音律,晓诗书,反倒是陆清羽常年习武,少碰乐器。

若是二人一个奏乐,一个舞剑,那必然是魏泽奏乐,陆清羽舞剑。

但魏泽的剑术也是很好的,陆清羽与他切磋,三次都败在他手上。

魏泽善使剑,但不爱佩剑,也不爱用剑。

陆清羽把魏泽这种人叫君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君子”,要了他的命。

毫无余地,不留情面。

你是有苦衷的吗?

鸣素被蛊惑一般,轻手轻脚地绕过长琴,爬到商青身旁。

商青闭着眼,没有动。

若你是魏泽,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若魏泽是你,他……也一定是有苦衷的。

指尖触到商青的额角,商青依然没有动。

睡着了?

鸣素又往前靠了靠。

魏泽的额角上有块伤疤,据说那是儿时练剑时碰伤的。

但商青是神族,就算脸上曾经受过伤,也早就医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他期待找到商青与魏泽的相似之处,却总是发现他们的不同。

为什么……

指腹摩挲到商青唇边,鸣素倾身向前,吻了上去。

唇瓣相抵,呼吸交错,脑海中从未尘封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至。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热得发烫的气息盈满耳廓,那人喃喃地诉说着满腹的情话。

生同裘,死同穴……

鸣素慢慢退开,眼框濡湿,面前的商青模糊成一团看不清的白色。

血染的刑台上,他仰面盯着高高在上的魏泽,他最爱的人,他以为最爱他的人。

那么远,那么遥不可及。

他很快分不清,刀锋究竟是切开了肉体,还是剁碎了心。

痛到麻木,伤到窒息。

死不瞑目。

魏泽……你就是这样兑现给我的承诺吗……

鸣素怎么用力都抹不干脸庞,咸涩的味道流入口中,牵动心头的酸楚,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失控。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鸣素咬着唇,渴望痛楚能让自己快点清醒。

他不是陆清羽,陆清羽已经死了,陆清羽的感情也应该跟着死了。

可如果感情真的死了,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会这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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