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世（第一卷 下）——清夜

羲怔了怔，却随即宽心一笑，“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不会离开他，我们之间的情，不止一种。”

阿缡明白了，不只是爱情，还有亲情，依赖、信任……诸多情感交织成一幅巨大的网，就像蛛丝一样，将他们两个绕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消磨，越来越紧。

“所以，就算我在怎么努力，也无法插足中间？”阿缡苦笑一声，后退一步，“那么，希望真到了那一天，你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末了，他给了羲一个笑容，随后转身，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殷切地看着他，“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我……能做你的弟子吗？”

见羲有拒绝的意向，他忙打断：“不做弟子也可以，只要能跟着你们，看看你就好了。对了！你们不是要去找什么七剑么？也带上我好不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不会拖累你们的！”他说的又急又快，脸颊慢慢憋红起来。

可羲还是一句话，“找寻七剑太辛苦了，你还是回红焱原吧，那里适合你。”说罢，不给他再纠缠的机会，快步追向清光练功的地方。

阿缡张了张口，却只留得住他离去的背影。

练剑声就近在眼前，羲绕到草屋后方，一眼就看到站在悬崖边上练剑的清光，一段时间不见，他的法力精进不少。惜瑶剑是把神剑，能够指导清光练出正确的招式，比起几个月前，清光的剑术又更上一层楼。

看到他来，清光的身形一顿，突然发难。惜瑶剑劈空袭来，如雷霆之势，速度之快，羲在猝不及防间只能险险避开，尽管闪开了，可袖口还是被划开一角，清光脸色不是很好看，追着他又是一剑刺来，这回羲有了防备，脚下一闪就轻轻躲开，可清光卯足了气力，非要斩到他不可，一剑比一剑狠，一剑比一剑难以招架。

“亮出你的风骨扇，我们一较高下！”他眸中闪着精光，话说完又是好几剑刺出，几道剑光在空中交汇，光亮大盛，形成一个光球，轰的一声砸向羲。

羲见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不得不祭出风骨扇，刷刷几道风扇出，形成好几道小龙卷风冲清光奔去，惜瑶剑在身前划过，剑影对准几道龙卷风，越变越大，最终交汇，轰的一声，烟土四起，悬崖处就像被沙尘暴席卷过，到处一片灰暗，等尘埃落定后，清光和羲都成了两个土人，可清光还是没有住手的打算。

两人素来都有切磋，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凶狠，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他们是有不共戴天的仇人。

羲不像清光，只是抱着和他切磋切磋的心态在打，可没几招下来，就渐渐看出了不对劲，清光那样子，哪像在切磋，杀人还差不多，他不得不认真起来。

他一认真，清光就从上风慢慢落了下风，惜瑶剑还是一如既往划出一道道蓄满了力量的剑痕，可每一道剑痕斩出，手上就多失去一分力，没多久，清光就支撑不住了。

风骨扇一锤定音地劈出一小道风刃，劈飞了惜瑶剑，叮的一声，惜瑶剑斜插入石隙，嗡嗡摇晃了几下，随后静止不动，清光单膝着地，大汗淋漓地直喘气，额前的发抖湿透了，一束束凝聚在一起，。

“没受伤吧？”羲刚伸出手去就被清光一掌拍开。

昨天晚上两人刚刚云雨过，体力本就比他差些，他竟然还敢真的和自己较真？

他站起来，一时间眼前黑了一片，好半天才恢复视力，他瞪他，羲反而笑了：“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在生气。”

他再次扶他，清光挣了几下就不挣了，他走过去拔出惜瑶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我只不过跟你切磋切磋，你竟敢使出十成力来对付我！”

羲在心里大喊冤枉，是谁使出了十成力，那也叫切磋？要不是自己躲得快，多少次都要被他砍成肉泥了。

看到羲的眼神，清光一把推开他，“怎么？我还冤枉你了？”

“不敢不敢。你怎么会冤枉我？我错了我错了，以后都不会这样，好不好？”羲使劲摆了摆手，清光看他一脸的虔诚，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收起惜瑶剑，低头一看，整个人就跟在地上打过滚一样，尤其是腰，难受的很，走一步疼一步。

看他走的吃力，羲眼疾手快搀住他，顺手在他腰上揉了揉，半是责备半是关心：“以后这样的早上不要出来练剑了，好好休息多好，难受吧？我揉揉。”

清光又是哼的一声，“和他彻底说清楚了？”

“嗯。”羲小心翼翼地揉腰，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脸色，见没有恶化的趋势，稍稍松了口气，只听他又道：“那好，要是以后他继续纠缠不清，我可就不客气了！到时候你不许拦。”

羲默不作声，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心里不免为阿缡担忧起来，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摸通了他的固执性，要他真的放手，还真是难，算了，以后多拦着点吧。

第七十八章：七剑封印之王亥（1）

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前有太阳晒，后有人搓背捏肩，清光满足地叹一口气，眯上了眼睛。

羲力道适中地帮他捏肩，没几下就发现眼前的人没了动静，轻轻唤了几声也不见回音，凑到前面一看，原是睡着了。他抿嘴一笑，悄悄在清光脸颊边偷了个香。

门突然被打开，扶姝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羲来不及闪避，那一个偷香被结结实实地看到，他脚步一错，挡住了扶姝的视线。

“有事吗？”

扶姝好似什么也没看见，只擦擦汗，很从容说道：“我想问问表哥，什么时候出发。”

此时清光也醒了，他哈欠连连，双手趴在澡盆沿上，想了想道：“就这几天吧，等休息休息就去……”他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妥，换了个方向又趴下去了，顺道扯了扯羲的袖子，“继续帮我捏捏。”

扶姝冲喜微微一笑，轻声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直到屋子里重新剩下他们两个，羲才挪开脚步，继续帮他捏肩搓背。

“你收集七剑做什么？要是想要一件趁手的兵器，我帮你去找就是。七剑藏匿的地方有时候凶险万分，就像这次，要不是我到的及时，你小命就危险了。”

清光本来懒洋洋地享受着他的伺候，听他这么说，困意顿消，须臾，他声音萎靡了下去，凄婉起来：“积冰山是我娘的安息之所，自从紫幻冥玉被盗，积冰山就塌了，冰棺和娘一并不见，我只是恢复积冰山的原貌，也好留个念想。”说罢沉沉叹了一口气，招来羲好一顿心疼。

“那还不简单，我帮你就好，何必大费周章？”

清光想了想，道：“积冰山不同于别的山，你能恢复它一时的原貌，难道还能永远支撑下去，到时候只要有了七剑，我看哪个小妖怪还敢来盗取！”

闻言，羲道：“那好，我帮你一起去找。”

清光笑了，扭头瞥了他一眼，“本来就是要你帮我，怎么，不愿意？”他眼睛一眯，羲连忙摆手说没。

“这还差不多。”清光回过头去继续打盹，洗澡水有些凉了，羲又去扛了一桶来，感受着温暖的水缓缓滑过皮肤，清光忍不住又昏昏欲睡起来，忽然，他睁开了眼睛，倏地扭转身子，激起的几多水花打湿了羲的脸，“这一次，我可不要再让阿缡跟着我们了，要是他还跟着，我情愿自己去找。”

羲轻笑，“怎么会？”说罢，伸手就要去捏他的脸，清光头一歪就躲开，不给他机会，口中喃喃自语，“看见他就烦。”

清光所说的休息一休就是三四天，就在扶姝放下心准备好好休息的时候，他收拾好了东西，突然说要出发。

“这么突然？”她无语地看着整装待发的两个人，回屋收拾刚解开的包袱。

身后响起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清光目光一凛，蓦地抓住了羲的手，半挡住了阿缡的视线，“你干什么？”他面色不善地看着他，几天不见，他脸色倒是越来越差了，是想博取谁的同情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羲，果然看见他神色软了下去。

不等他开口，清光上前一步，冲阿缡笑了笑：“我们要走了，要不你也回去吧，出来那么久了，你爹会担心的。”

阿缡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同样也没有看清光，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羲身上，那眼神，就好像江南八月的莲藕一样，水样柔情又含情脉脉，好像能放出丝来。

清光面色一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阿缡这才稍微收敛些，他垂下头，扭捏了半天，细声细气道：“你们路上小心，我会挂念你们的。”

羲嗯了一声，刚要开口，手就被狠狠捏了一下，表情一滞，便只是笑笑，阿缡只知再呆下去也是自取其辱，细弱蚊声地道了别，回了自己的屋。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清光忍不住嘀咕：“他还不打算走吗？”

阿缡回到屋子，四处打量着干净简单的房间，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床一副桌椅就什么都没了，简陋归简陋，可却是他活了六百多年来最窝心的地方。

院子里传来些许动静，随后就安静了，他站在窗边默默看着羲和清光并肩乘风而去，抿紧了嘴巴。

鬼界和人间的交界处在商州，是大陆最南边的一个州城，很久以前，因为鬼界大门不牢，常常有鬼出没商州，商州城民饱受骚扰，直到魔君重霄来那抓鬼，才还了商州清净，只是人鬼两界唯一的通道，在第三次酆都大乱以后就被神母彻底关闭，除非死人，谁也不能进入鬼界。

“商州？好耳熟的地方。”清光皱皱眉。

羲点点头，道：“还记得若的夫人吗？听说她就是在商州城被他捡回去的。”

“捡？”扶姝咬重了这个字，好奇地看着羲，“怎么捡的？”听说过捡的，就是没见过。

羲仔细回忆了下，道：“听说是个弃婴，也不知道若在想什么，不仅捡回去，还捡去做女儿了，直接做童养媳多好，偏偏做女儿，要不是女儿，说不定以后就没那么多麻烦，也说不定神母不会封闭商州城和鬼界的通道了。”

清光想起来了，记得当初母亲就是死在商州若神的烟波居，而当时，父亲又是怎样不肯来，春华姑姑又是怎样血溅朱央殿门口，才逼得他前去看望。这一些都已经模糊了细节，可那份恨，随着记忆的淡化而越来越清晰。

紧攥住的手突然被握住，羲手指从他五指隙中神经去，将他的拳头从里瓦解开来。他抬头，对上羲关切的视线。

“都过去了。”他嘴角一弯，清光也随之一笑，只是那笑，却没有深达眼底。

三人到了商州城上空，果然看见整个州城没有半点阴气流泻，倒是底下一片人声鼎沸。

“唯一的通道都被封了，我们要怎么去酆都？死过去？”

扶姝很是好奇鬼界的样子，仙妖两界都去过了，只不知道鬼界是个什么样子，会是黑漆漆阴森森的么？

她和清光齐齐看着羲。

四束好奇宝宝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羲默默眨了眨眼睛，绞尽脑汁和想了半天，还是泄气地摇了摇头：“之所以商州能和鬼界相通，是因为商州是一个容易聚阴散阳的地方，时间长了，阴气到达一定程度，渐渐侵蚀每一个人的心智，鬼界的通道，就是商州城代代百姓漏缺的心智所组成的，可是神母却把这条路封住了，我也没法了。”他摊摊手。

“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辙，说了跟没说一样。”清光拿眼白翻了他一眼，低头看着脚下热热闹闹的商州城。

扶姝却皱着眉头，突然轻呼：“有了！”

两人齐刷刷看她，扶姝道：“羲神刚才说，商州是个聚阴散阳的地方，所以慢慢地成为了连接人鬼两界的入口，那么，我们只要找到另外一个阴气重的地方不就行了？”

羲和清光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皆沉默了，半晌，羲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要找一个千年阴气的聚集地，谈何容易？”

“那也不一定，只要阴气够强，就能在短时间内侵蚀心智，而且这心智，也不一定要是人的心智吧，只要是活着的，就是树也可以。”

清光眼睛微眯，半天都没说话。

羲眼前一亮，忽然想到一个地方，他拊掌一笑：“有地方！有一个地方，阴气绝对够重！不出意外，我想……我们能够到酆都去。”

“什么地方？”

“首灵山北、地狱渊。”羲负手而立，望着首灵山的方向，“神母刚刚创造人间的时候，各路妖魔鬼怪都能够肆意进入人间，人们饱受苦难，因此神母幻化出地精花与大地之根紧紧相连，收拢妖魔戾气，镇压在首灵山底。这些妖魔被镇压在底千万年，我想这阴气，足够与酆都相连。只是……”他欲言又止，叹息一声道，“千多年前，封印不知为何被破，妖魔尽出，为了将他们重新镇压回去，若劈开首灵山北，劈出了一道地狱渊。”

清光不解：“那又如何？”

羲看了他一眼：“地狱渊不比首领山底，地精花的封印又被破开，阴气外泄的同时又可以吸收外界的阴气，只要有活物经过就会被吞噬，这么久了，这股阴邪之气绝非等闲，我怕你们修为太浅，去了会丧命。”

第七十九章：七剑封印之王亥（2）

清光轻飘飘一句：“首灵山？那里我去过，那里阴气重不假，可还没到你说的地步吧。”

“你去的是山阳。山阳怎么可以和山阴比，一百个山阳也比不过一个山阴。”

清光和扶姝相互看了一眼对方。照这样看，首灵山阳面是王陵，阴面又有地狱渊，整座山根本就是一死人山嘛！

不知怎的，清光脑海里浮现出尸体满山爬的景象，顿时觉得浑身恶寒，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想象归想象，可真到了首灵山阴，却还是叫他震慑到，自然没有什么死人满山爬的景象，整座山从高处看下去就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生机勃勃，一般死气沉沉，中间那一道巨大的鸿沟，就是羲口中的地狱渊，很清楚地可以看到冲天的怨气从深渊冲出，直上九霄，阴气之强，直接用眼睛就能看见，紫黑色的气柱吞吐着积压了千万年的怨气，向四周散发着迫人的压力。

距离地狱渊尚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清光就被这股阴气所阻，虽然隔得远，可他还是能感觉到震慑他心灵的压力，随着他的靠近，这股压力越来越强，直逼他的心底最深处。

扶姝比他更早感受到不适，这股阴邪之气最恐怖的不在于伤人皮毛，而是人心，它能直接侵入人心最底处的黑暗面，扩大恐惧愤怒怨恨等负面情绪，慢慢地或突然将人带入崩溃。她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有去无回了。

羲一左一右牵住了他们的手，“别怕！”

清光点头嗯了一声，然就在下一瞬间，心似乎忽然被什么揪住，一下子懵了，蓝天白云统统不见，周围的一切都变成紫黑色的云雾，耳边有无数道尖笑，有近有远，像一团密密麻麻的麻线，将他的脖子缠紧，越缠越紧，就在他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尖笑和云雾又突然消失，眼前恢复了正常。

他仿佛听见羲在叫他，忙应了一声。一声诶打破了三人之间的肃穆，羲狐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清光的脸色变了变，摇头说没事，然心里却开始忧虑。

刚才出现的，都是幻觉吗？可那些笑声，又都那么耳熟……

不痛不麻不痒，可心就是很难受。他捂住心口，不舒服的感觉稍微好些。

顺利地进入了地狱渊，果不其然，外面看到的只是皮毛，而深渊里面，才是阴邪之气真正汹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