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之相思灰——沐镜扶摇

作者:沐镜扶摇  录入:07-09

一想到彩蝶,他心中涌起无尽恨意,想起之前容怜来祭拜彩蝶时摆出的虚伪嘴脸,便更觉得他一定要让容怜付出代价。

他思前想后,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在脑中想清楚后,到书房去写了一份诉状,洋洋洒洒直写了几张,他才情绪激动地停了笔。

屋外恰有浮云蔽日,光线霎时暗了下来,便如他此刻的心情,沉重无比。

等到快中午,上官正行和冯德一同来了,冯德之前已经证实他并未派刘侍郎叫叶静珽去玉锦山,可见玉锦山一行,确实是个阴谋。

叶静珽将两位老人引至沈谦尸首前,两人见了沈谦惨状,俱是面色大变。

他将诉状呈上,并转述了沈谦之前说过的话,上官正行闻言后怒斥容怜卑鄙无耻,冯德不住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之后冯德调动一队侍卫交予叶静珽,由他带着去城外落月别庄找到了铁匠家人。

铁匠家人并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只说得出之前来找他们的人是何模样,叶静珽由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最终查出正是容怜出此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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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确凿之后,他请上官正行代为上交诉状,自己整理了所有人证物证交至刑部。

皇上得闻此事,勃然大怒,命人将容怜收押,待刑部确认之后,削了他爵位,罚他玉锦山上面壁十年。

而与此事相关人等一律重罚,昔日四皇子幕僚纷纷落马,唯一没有遭受牵连的,就只剩叶静珽一人。

“叶爱卿之前也是容怜幕僚,后来为何会起淡出之意呢?”

因为容怜的事,皇上特地找了叶静珽到重阳宫谈话。

重阳宫中,叶静珽面对天子威仪却不卑不亢,将一路来的心理变化全都和盘托出。

“初时觉得四皇子圆滑机敏,又懂得博取地位首先要经营民心,想他若是得登大宝,应该也不会忘记天下黎民。岂料他民心一稳便不再经营,储位之争上更是咄咄逼人,臣担心自己之前对四皇子的臆测出了差错,便想退出一些,再从旁观察,岂料,四皇子竟不给臣这样的余地。”

“如此说来,叶爱卿考虑支持哪位皇子,是为天下着想。”

“正是,子民乃一国之基,会为民着想的帝王才是好帝王。”

他的话很得容劲风的欣赏,容劲风看着他微微点头,片刻后又问:“那依叶爱卿之见,剩下的皇子中,哪一位才真正适合继承皇位呢。”

容劲风此言一出,叶静珽顿感有些惊讶,皇上问他这句话,莫不是在叫他给出立太子的意见?

察觉到他的讶异,容劲风微微一笑,安抚他道:“叶爱卿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朕要的就是你这种敢于直言不讳的臣子。”

“臣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但从之前结交来看,也许三皇子更为合适。”

“哦?那容寂呢?听叶爱卿的意思,之前是因为容寂,才察觉出容怜的坏处。”

提起容寂,叶静珽的神色僵了一僵,在容怜的这个案子中,其实他隐瞒了沈谦的死因,容寂既然抓了沈谦家人,自是不希望此事公开。

所以他掩饰了沈谦的死因,到目前为止,知道沈谦凄惨死状的人并不多,可他未公布此事,却不能说明他对容寂没有意见。

因此,即便他心中觉得以容寂能力确实更适合继承皇位,他也无法忍受容寂的残忍。

他不知道容寂为什么要这样对沈谦,想来无非是沈谦一直帮容怜做事惹恼了他,可即便要杀,一刀给个痛快不行吗?非得用如此可怕的手段?

“臣与二皇子并无结交,他究竟是怎样的人,臣并不是十分了解,因此臣不敢妄下断言。”

容劲风闻言轻笑了起来,看着他道:“可你直接选了容贤,已经是妄下断言了。”

叶静珽苦笑着摇了摇头,答话道:“皇上,臣知道您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容劲风扬起眉梢,笑着点了点头,朝叶静珽挥了挥手。

叶静珽告了退,走出宫门,却迎面遇上了郑泽。

容寂自那日在玉锦山上露过一面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这几日早朝也依然是称病未来。

叶静珽本来还在狐疑他到底在做什么,此刻见了郑泽,便想答案兴许是可以揭晓了。

容怜已经落马,容寂对他的利用应该已经结束,郑泽此刻出现,莫不是来了结他性命的?

“叶大人,殿下让我带你去个地方。”郑泽开门见山,也不罗嗦。

叶静珽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郑泽让他上了马车,一路往城郊驶去。

叶静珽也不是第一次同郑泽打交道,三年前他押送郑泽回京,路上两人也算说过几次话。

此刻许是因为对容寂的人性毫无期待,叶静珽也不管郑泽到底是不是来杀他,直接开口问道:“听闻二皇子武艺高强,肩上那点伤如今应该也无碍了吧,四皇子已然除去,他怎么还不来上朝呢。”

叶静珽说的伤,是指他那日拿弩箭刺了容寂的事,事后想想,他当时还真是气疯了毫无理智,容寂他居然都敢刺。

那容寂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居然没当场一掌拍死他。

郑泽听到这个问题,冷哼了一声,冷冷道:“殿下本就在玉锦山上被老虎咬伤,又被你恶狠狠刺中同样的地方,伤上加伤,你当他是金刚不坏之身,好的如此之快吗?”

叶静珽闻言一愣,这才想起容寂确实之前便受了伤。

难道当真如此巧合,他就偏偏刺中了本来的伤口吗?可容寂当时的表现,哪里像是本来就有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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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如郑泽所说,那当时他一箭下去,容寂当是痛极,可那人竟如此硬气,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容寂这人,竟不单对别人残忍,对自己也如此狠心吗?

思及此,叶静珽无话可说,见郑泽臭着张脸,便也不再理他。

马车行了三刻后停了下来,叶静珽随郑泽下马,看到他们到了城南的一个小村子。

那村子叶静珽知道,人口不多,不过几户人家,但是平静安稳,日子倒也过得舒适。

郑泽带着他走到一户住家前,没有进门,两人站在篱笆外往里望,便见到一个美貌的少妇正在洗衣,她身边,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正在玩耍。

那少妇时不时朝孩子看一眼,面上带着微笑,流露出一股幸福的味道。

看得出她很爱孩子,就好像这世上除了孩子之外,再没可以让她感到幸福的事了。

叶静珽微微皱起了眉,不明白郑泽为何带他来看这情景。

“这是沈谦的妻儿,殿下已经放了他们,他们以后就住在这里,附近会有人照看,你可以放心了。”

郑泽冷漠地说完,转身就要走,叶静珽却一把拉住了他,不解地问:“你说他们是沈谦的妻儿?沈谦尸骨未寒,为何他妻子像是没事人一样?”

孩子小也许不懂,可那少妇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悲伤的感觉?

郑泽听到这个问题,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他甩开叶静珽的手,别过头说:“沈谦已死,难道你要她永远记得此事?还不如忘个干净,重新开始。”

“什么叫忘个干净?”

“殿下寻人封了她的记忆,她心中已经没有沈谦了。”

郑泽的话在叶静珽心中掀起万丈波澜,他蓦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沈谦的妻子。

怎么可以这样,杀了别人的丈夫,伤透了别人的心,随随便便把人家的记忆封了,就可以了结这件事了吗?开什么玩笑!

“这就是容寂的行事风格吗?他若真为这女子考虑,为何要对沈谦下那样的毒手?他怎么可以如此暴戾,怎么可以如此狠心!遗忘便能解脱了吗?遗忘至爱,这根本就是最残忍的事!”

叶静珽情绪激动,声音大了些,院子里的少女转过了头,看到他们,迷茫地皱起了眉。

叶静珽没有见过她,但是此刻看着她的神色,想起沈谦遭遇的劫难,便觉得心里有一股悲痛不自觉地冒上来。

本来沈谦逝去,这世上总还有一个人惦记着他,可如今,容寂竟把这个人也夺去了。

郑泽见女子朝他们看了过来,气急败坏地扯着叶静珽就走。

两人走回到马车边,他才沈声低吼:“你懂什么!殿下行事自有他的目的,若说沈谦之死,在我看来,还是你害的!”

“你说什么?”

“若非你让殿下暴怒,沈谦又正好出现在那里,他未必会得此下场,叶静珽,你以为你凡事都处理得很妥当吗?你有没有想过殿下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被你刺伤却无动于衷!”

郑泽气急败坏的吼声让叶静珽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一点点瞪大了眼睛,浑身石化了一般动弹不得。

沈谦会死,是因为容寂的迁怒吗?怎么可能?容寂当时若想的话,明明可以追上来杀了他,他怎么可能把对自己的怒气算到沈谦的头上?

可若非暴怒之下,他又这么会下如此毒手?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郑泽见他失神,拉着他上了马车,喃喃道:“虽然我不知道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那日他显然是怒极了才会对沈谦下此重手。除此之外,我们几次向殿下进言要除掉你,殿下都没有理睬,再经过那日,我只能认为,殿下从来就没想过要杀你,虽然我不知道理由,但是实在是太奇怪了。”

郑泽能活到今天,全靠容寂三年前救他一命,所以他对容寂感恩,也倾尽全力想将容寂扶上皇位。

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容寂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叶静珽的事上表现得如此古怪。

“半年前也是,皇甫灏与宁斯然逃离洛州,在济源被殿下追上,殿下竟没有杀了他们,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郑泽很清楚,容寂绝不是下不了手的人,事实上,这些年来他杀过的人不少,只不过那些事没有浮上台面,朝中大部分人都没有察觉罢了。

所以那日,他本以为皇甫灏和宁斯然必死无疑,可谁知道,容寂竟然只是要他们保证绝对不参与到朝中的事来,随后让宁斯然服下一枚毒药后就放走了他们。

这件事郑泽百思不得其解,而容寂自然不会解释他这么做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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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静珽之前已经知道容寂追上过皇甫灏他们的事,对于容寂没有下杀手这一点,他也曾感到疑惑。

只不过此刻听郑泽再度提起,这感触又生出许多不同,他开始以为容寂是不想杀人,可如今从沈谦的情况来看,容寂根本就不在乎杀人的事。

既然如此,他为何在追上了皇甫灏他们的情况下又放了人?

余下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叶静珽满心惊诧,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容寂的心思,郑泽见他这样子,也是满脑疑惑。

他本来曾想过,叶静珽会不会是容寂另外安排的棋子,其实叶静珽一开始就是容寂的手下,可此刻看叶静珽的表情,他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可若不是,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回到洛州,郑泽把叶静珽送到府邸门口,两人对视一眼,相对无言,郑泽没说话,驾着马车走了。

叶静珽在门口站了许久,回府的时候遇到管家,他便指着自己的右侧脸颊问管家道:“那日我从彩蝶坟上回来,是不是这边脸颊上沾了血?”

管家起先愣了一下,想了片刻后肯定道:“是啊,虽然沾的不多,不过也怪吓人的,少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事,你忙你的吧。”

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在石桌边坐下,开始仔细回想那晚在坟场的事。

那夜红衣陪他在彩蝶坟前呆到半夜才回来,送他到门口后红衣便走了。

他当时觉得红衣的精神不如往常好,但是想到许是因为彩蝶刚走红衣也受了不小的打击,便没有在意。

谁知他回府后遇到管家,管家竟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惊讶地问他脸上怎么好像沾了血。

他抬手一摸,脸上确实沾了东西,而且已经干透了。

后来他回房洗了脸,才想起之前在坟场的时候红衣曾拥住他,那时候,他把头靠在了红衣的肩上。

当时他只是惊诧地想着难道红衣受了伤,根本就没有想别的。

可今日听了郑泽的说辞,他才突然意识到,若那晚红衣当真受了伤,那他伤了的位置,岂不是和容寂一模一样?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在脑中闪过,因为太过不可置信,以至于叶静珽在许久的时间里都无法回过神来。

会是这样吗?他这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猜测,会是真的吗?

可若红衣和容寂真是同一个人,这么久以来,他怎会没有发现?

又想起当日在陈镇,皇甫灏曾提醒他容寂认得六怪,要他小心,他当时还曾托大地说自己也认得六怪,应该无事。

可原来,并非容寂认得六怪,而是他本就是北三邪之一,而自己认得的那一位,竟就是容寂?

而若红衣便是容寂,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为什么容寂始终没有杀他,为什么容寂放过了身为他好友的皇甫灏,为什么容寂会对沈谦下那样的重手。

他是要为彩蝶报仇吧!

一时间,这些念头在脑海中百转千回,叶静珽置于桌上的手都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想来,他参朝三年,几乎没有和容寂说过一句话,没有和容寂有过视线相交,早朝时容寂站在他前面,他也从未仔细观察过他。

三年前洛河边惊鸿一瞥,他就已将容寂定位在冷漠之人上,所以他从未将他和红衣联想起来。

而他与红衣相见,俱是在夜晚,便是那一夜春宵,醒来时红衣也已经不在身边。

其实若当真仔细想想,他们的身形确实相似,打扮虽然截然不同,可容寂身上那股沉静如水的气质,确实和红衣有时候流露出来的一模一样。

而红衣表字仲默,他在第一次听到时便意识到,红衣在家中排行老二。

这样的事实,对叶静珽来说实在太过刺激,他无法想象自己竟能迟钝到这番地步上去。

可是,若容寂就是红衣,他怎会害死彩蝶?玉锦山上,就算刘侍郎是容怜安排的棋子,那些从茅屋外漫天飞入的弩箭,却是容寂的手下所射。

容寂终究是要杀他的,所以……他不可能是红衣!

而且,红衣怎会那般残忍毒辣?不会的,红衣不会作出那样的事!

院子里,叶静珽痛苦得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两种念头在他脑海中交替闪过,不停地争吵,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那番激烈的争论吵得他头痛欲裂,一时间,他只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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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怜之事渐渐平息之后,洛州陷入了短暂的安宁。

皇子之间不敢再随意出手,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安分守己,只在朝堂上各抒己见,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容寂依然不动声色,看起来什么意图也无,只是在政见上,余下的皇子实在是及不过他。

叶静珽本来觉得三皇子在这方面和容寂旗鼓相当,可这阵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容贤处处退让,竟是一副对朝政没有兴趣的样子。

到了金秋,冯德告老还乡,皇上钦点叶静珽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而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皇上的身体开始抱恙了。

起初只是小小的风寒,可后来竟迟迟不见痊愈,咳嗽气喘得愈加厉害,不过两个月,容劲风已经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了。

一时之间,立太子成了头等要事,可容劲风那边却迟迟没有下定论。

大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而民间盛传最有可能得到皇位的二皇子、三皇子、八皇子却淡定到让人看不透他们的心思。

而这两个月间,红衣没有再出现在叶静珽的面前。

十一月底,容劲风在寝宫召见了包括宰相在内的几位文武重臣,商议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让他们离开。

这个消息一从宫中传出,民间顿时流言四起,大家纷纷猜测,皇上已经决定了太子人选,不日便要公布了。

当晚,上官正行府中书房,坐着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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