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酒楼才知道真正的好酒根本不是他这样的芝麻官买得起的,他一个月的俸禄,还抵不上小半瓶酒。
“这位官爷,您眼光真是好,一眼就看中了我们这最好的酒,但是这酒的价格实在是降不下来,就算是官爷您喜欢,我们小店也不能做亏本生意啊。”
酒楼老板看着叶静珽笑得有些虚伪,他光看叶静珽身上的官服就知道他只是个小官,月钱恐怕还没他开酒楼挣的四分之一多,所以自然是看不起他。
叶静珽也知道不可能莫名其妙叫人便宜卖给他,但是那竹叶青的味道闻起来真的好香,就连他这不懂酒的人闻到那味道都怦然心动。
想起之前红衣曾带来过一次的酒,他虽然品不出是什么品种,但是当时那酒入口甘醇清冽,必定也是好酒。
怎么办呢?要不要回家把这几个月存着的俸禄都拿来呢?
叶静珽正在犹豫,身边响起一道轻柔好听的嗓音,“老板,这瓶酒我来出钱,你就卖给这位小兄弟吧。”
17
他一惊转过头,便看到一个比彩蝶更美的姑娘站在他身边。
上官柔把银子递给了酒楼老板,那老板见钱眼开,也不多话,立刻把那瓶竹叶青递给了叶静珽。
“这,姑娘,我不能要。”叶静珽想把酒还给上官柔,可那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他又不敢碰到人家,手伸着,上官柔不接,他也没办法。
上官柔微微一笑,看着他道:“看公子的样子,这酒是买给极重要的人喝的,我不过是想成人之美,还望公子不要怪我唐突才是。”
说完,她丢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叶静珽,转身走了,她走得极快,不过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人海中。
“喂,姑娘,姑娘!”叶静珽本想追她,可他不懂武功,哪里追得上轻功天下第一的上官柔?
这?这算什么情况?这姑娘是谁?素不相识,为什么给他买下这么贵的酒?叶静珽满脑子疑问,可前方人海茫茫,却再也没有上官柔的影子。
但是,上官柔的话却还在他脑海中回响,“看公子的样子,这酒是买给极重要的人喝的”,难道他刚才的表情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拎着竹叶青回家,进门看到家里静悄悄的,客厅里也没有人,叶静珽心里顿时有些失落。
回来的路上他还不停地在想,会不会在家门口遇到红衣?会不会一进门就看到他?
可幻想毕竟是幻想,红衣不在门口,也不在他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垂头丧气地穿过客厅,他在院子里喊了一句:“彩蝶,我回来了。”
“公子,你回来啦,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彩蝶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和平时听起来没什么不同。
叶静珽把竹叶青放在石桌上,抬头看看天色,六月,天暗得晚,这会儿天边还大亮着,薄薄的云层飘过,像一片片起舞的棉絮。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叶静珽想应该是彩蝶端菜来了,也没回头。
结果,就听到那个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声音在他身侧冒了出来,“来,先吃粽子吧。”
那一瞬间,叶静珽的心里开了花,大片大片的,明媚的,灿烂的,好看到难以形容的花。
所有的失落都不见了,所有的思念都化成了幸福,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只知道那个人只用一句话就让他融化了。
“仲默!”他猛地扑进红衣怀里,除了这样,几乎没有其他的办法表达他此刻的激动。
红衣被他撞得退后了一步,面上有些无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彩蝶说你一直在抱怨我不来看你,现在……”
“我没有抱怨!”大声答着话,他把人抱得死紧。
红衣愣了片刻,嘴角终是微微勾了起来,伸手回抱了他一下。
只是这一下的回应也叫叶静珽激动得上了天,他抬起头,看着红衣说:“彩蝶说你出远门办事去了,都办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
“那就好。”
叶静珽笑着答了话,放开红衣,两人一起在石凳上坐下,刚才那一个拥抱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谁都没提。
彩蝶这时端着小菜走了出来,看到桌上的竹叶青,惊呼道:“恩公,你居然又带了酒来?就不怕公子再喝醉吗?”
“不是我带的。”
“是我买来的。”
两人异口同声的话叫彩蝶更为惊讶,她盯着叶静珽看了半晌,问道:“公子,都不知道恩公今天一定会来,你便买了这么贵的酒回来?”
竹叶青在当朝可不多见,多是作为宫廷御酒,民间买卖的很少,若是有,价格也昂贵得很。
“我想仲默就算不来,也可以给你喝嘛。”叶静珽抓了抓脑袋,眼中光芒闪躲,有些紧张。
彩蝶继续问道:“这酒多少钱?虽然公子今天领俸禄,不过应该还是买不起吧?”
提起此事,叶静珽不免有些惆怅,便将之前在酒楼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一听到那女子容貌极美,又转眼就不见了,彩蝶和红衣对视一眼,已经都猜到了那人便是上官柔。
彩蝶便转身去拿了三个酒杯出来,把酒都斟上,眨眼道:“公子,既然那位姑娘有心,你便不要多想了,今夜我们不醉不休!”
话音刚落,红衣已经瞥她一眼,淡淡道:“你可以醉,但是静珽明日还要当值,只能喝两杯。”
“不要不要,好久没和仲默一起喝酒,我要喝个痛快!”叶静珽激动地大声说完,第一个拿起酒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清醇甜美的酒液入了喉,直让他觉得身心舒畅,看到对面的红衣,只觉得红衣的神色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结果这一餐,叶静珽自然又是烂醉如泥。
18
红衣不得不再次送他回屋,这一次,这家伙却是醉得路都没法走,全仰仗红衣把他抱回了房。
进了屋,红衣刚把他放到床上,正要起身,却突然被他紧紧抱着脖子一拽,顿时跌倒在了床上。
“仲默,你难得来一次……别走。”醉倒的人说着胡话,手里的力气却用得挺大,就像是怕红衣离开一般。
红衣闻着他满身的酒气,摇了摇头,索性点了他的昏睡穴,让他能好好睡一觉。
起来替他换了衣服,掖好被子,看着他酡红的脸,红衣脸上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
他伸手轻轻拂过叶静珽微启的双唇,但觉指下传来阵阵热度,心中一动,竟萌发出想低头吻他的冲动。
屋外这时传来一声轻响,红衣倏然绷紧了神经,锐利的目光如箭般射出,同时身子一晃,人已窜了出去。
一道白色的人影在院子的墙上一闪而过,红衣微一沈眸,急掠过去,翻过围墙,人已站在了府外的小巷里。
那白衣人就在那里等他,看到他,轻轻摇了摇头。
“三师兄,要小心了,你应该清楚,你是不能有弱点的。”上官柔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刚才亲眼所见的那一幕,让她有些不可置信。
她那看似对谁都挺好,其实对谁都不过分亲近的三师兄,竟会对那少年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她甚至不敢想象,方才若不是她故意发出响动,三师兄是不是会吻上那昏睡的少年。
叶静珽。
也许她不该再让这少年存活下去。
红衣察觉到了上官柔身上溢出的杀气,他抬手挡在了她和身后的围墙之间,淡漠地说:“小柔,我还没有弱点。”
“但是如果让他活下去,他终有一日会成为你的……”
“不会!”
红衣坚定的语气仿若寒冰,那冰又冷又硬,没什么能让它融化,也没什么能让它改变似的。
上官柔身上的杀气褪去,她看着他问:“若是有那一日呢?”
“我会亲手杀了他。”冷酷的话,在夜色下平静地响起,红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双锐利的鹰目又射出了让人心惊的寒光。
上官柔盯着他看了半晌,点头笑道:“好,有三师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转身往长街的方向走去。
红衣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后问:“小柔,为何帮他买酒。”
上官柔的脚步滞了一瞬,随后再度迈开,声音顺风而来:“他当时的表情,让我觉得不忍。”
那少年傻傻盯着酒瓶,犹豫不决的样子,让她这向来对师门外的人没有半分感情的冷血之人感到了心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因为她知道少年那一刻的表情,是为了她的三师兄。
“小柔,你很矛盾。”红衣摇了摇头,说完这句话,轻松跃上高墙,转眼便消失了。
上官柔轻叹口气,是啊,她也觉得她很矛盾,一方面,她不想叶静珽成为红衣的弱点,不想到甚至考虑要杀了叶静珽。
可另一方面,在她窥视到叶静珽对红衣的心意时,她又忍不住帮了他一次。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也不知道,或许,她是在找一个能下手杀掉叶静珽的机会吧。
那之后,春夏秋冬,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叶静珽来到洛州,已经快要两年了。
这两年来他和红衣见面虽然谈不上太频繁,但是总也算是一直来往。
他对红衣的感情与日俱增,而红衣对他也一向温柔有加。
逢年过节的时候红衣虽然不能保证每次都到,可若是来了,一定会给他带些礼物,让他能开开心心的过节。
他心中记着红衣的好,也总是费尽心思讨红衣欢心,所以两人每次见面,都愉快得很。
“静珽啊,这马上新的进士又要进朝了,上面还不升你的官,可怎么办啊?到时候新人一进来,又像去年一样没指望了啊。”
“是啊,这两年你把武库这边管理得这么好,还对武器进行了那么好的改进,据说前阵子军营的人都在说新武器顺手,这样还不让你升迁,实在说不过去吧。”
这日,叶静珽仍旧是和一直与他一起当值的张令史、王令史在武库,三人无事可做,便围在一起聊天。
想来也是,自从他来到武库,这边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现在也确实没什么活儿,基本上来当值就是聊天。
“听说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两个新人去年都调走了,他们好像贿赂了吏部的大人,静珽,你怎么不想想办法?”
张、王两人知道他们反正是这辈子不用指望升迁了,但是叶静珽年纪轻轻,又有真才实学,若当真一辈子窝在这武库,岂非大材小用,牛鼎烹鸡?
叶静珽闻言也失神了一瞬,说实话,他早先也想过只要认真努力,主事总能看到他的能力和优点,可一晃两年过去还是这样,他也有些放弃了。
也许是他命里注定不该飞黄腾达,所以虽然及第三甲,却不被朝廷重用。
“不了,靠行贿得来的官位我也不要。”叶静珽笑笑,答得坦率。
不能升官最大的遗憾,是他无法达到红衣对他的期望,别的,对他来说倒不算什么。
好在这两年彩蝶不再提及此事,红衣也从不在他面前说起,他便觉肩头的压力也小了不少。
张、王二人同时叹了口气,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19
这天他们正要离开武库的时候,突然来了个蒙面人,叶静珽一见来者不善,连忙叫张令史锁门。
两年前武库被劫之事虽然早已风平浪静,但是那次三个令史被斩仍然叫人触目惊心,所以一看到他们,叶静珽立刻想起了两年前的事。
但是,他们急着锁门,对方的速度却更快,那蒙面人武艺不错,张、王虽然也会武,却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片刻,张、王二人已被蒙面人打趴在地,那蒙面人似乎知道叶静珽不会武艺,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进武库拿了样东西出来。
叶静珽一见他拿的竟是武库兵器制造图,心中巨震,冲上去二话不说死死抱住那人,手也抓住图纸,大喊道:“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到武库来抢图纸!”
“静珽!”倒在地上的王令史惊恐地看着叶静珽,唯恐那蒙面人失了耐心直接杀了他。
另一边的张令史摇摇晃晃地爬起身,看到不远处正好有守备走过,连忙大喊:“来人呐!有人抢武库!”
一听他们喊人,蒙面人有些着急,顿时一拳打在叶静珽侧腰,怒道:“你找死!放手!”
剧痛从腰部传来,叶静珽只觉眼前一黑,手下却还是死死抱住那人,喃喃道:“不行,不能放!”
若是放了这人,回头他和张、王两人都不用活了,他不能放!
守备听到了张令史的喊声,立刻朝这边冲来,张令史和王令史也一起扑上来,想把蒙面人留下。
那蒙面人一看大势已去,内力一扬,一个大力的旋身,将身上挂着的三人全部甩了出去。
但是由于叶静珽死死抓着他手中的图纸,这一番动作,图纸竟被他一起抽了出去。
蒙面人眼见失手,也不及再抢,纵身一跃翻上武库的屋顶逃了。
“静珽!没事吧!”王令史扶起叶静珽,便见他额头出了一层冷汗,想必是刚才被蒙面人揍了一拳疼得厉害。
“我没事,还好图纸还在。”
叶静珽喘息着睁开眼睛,看到图纸还在自己手里,顿时松了口气,又见图纸已经被他捏烂,当即紧张地把图纸放在地上抚平。
守备们分了两路,一路去追那蒙面人,一路则留在武库,确定张令史锁好了武库大门,这才和他们一起离开。
却说那蒙面人逃离武库后甩开了追他的守备,接着就一路往宰相府而去,到了宰相府后院围墙外,他确定没有被人跟踪,这才跃上围墙,进了府。
后院里,一道长身玉立的人影正站在院中的金银花藤下,那人面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落在金银花藤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蒙面人看到他时愣了一下,许是没见过这样形貌昳丽的男子,所以有些惊讶。
“你是王孟?”那人淡淡开口,声音不响,却犹如冷风过耳,叫人一震。
蒙面人点了点头,拉下了面上黑巾,答话道:“正是,按照上官姑娘的吩咐,我假装要劫武库,然后进去摸了一样东西出来,再让那不会武艺的人抢了回去。”
“可有伤到那人?”
“其他两人都伤了,若完全不伤他也不合理,所以我给他侧腰上来了一拳。”王孟说到此处,似是有些得意,嘴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却未料到,那人听了此话,眼睛猛地朝他看来,那目光锐利更胜宝剑,竟让他在霎那间产生了胆战心惊的感觉。
只可惜,他尚未再仔细看一看那人的眼睛,那人已在他面前消失,下一瞬,他只觉侧腰处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那里竟已被人破开了个大洞。
鲜血喷涌而出,那人却已回到了金银花藤下,滴血不沾。
王孟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地缓缓倒下,被黑暗彻底夺走意识前,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端华艳丽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冷笑。
“哎,我便知道,你会杀他灭口。”
上官柔和上官正行这时缓缓从院门外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尸体,上官柔轻声笑了起来。
上官正行却轻叹口气,看着上官柔摇了摇头,道:“你们这样下去,杀孽太重,也不是好事。”
“谁让他总是缠着我,不过只是知道了我的名字,便以为能娶我,实在该死。不过他能在死前为我们办件事,也算是他的荣幸。”
上官柔长得极美,可这番话说出来,却是句句叫人心惊,上官正行也知道自己拿她没辙,只能再度叹气。
金银花藤下的男子这时转过了头,看着上官正行道:“宰相,钱侍郎那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