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叫苦不迭,你个畜生,敢情你没事,也不想想我睡得着吗?果然我瞪了一晚上的床板。我老觉得身边那具热乎乎的在对我发出无声的邀请,我克制克制再克制,还是无耻的有了反应。
第二天我死活都不肯再跟阿非一起睡,抱着枕头去磨师兄。这厮展现了他牛拉不动的倔劲儿,坚决不跟我一张床。他说这样会毁了他的清白,他身为一个思想传统的黄花闺男一定要把第一次同床共枕留给自己的妻子。我把他暴打了一顿他还是不屈不挠,临了我在他脸上又补了一脚,“守着你的贞操跟兵马俑地老天荒去吧。”
于是我又回到了阿非身边,这厮比我师兄还禽兽,四仰八叉的躺在那儿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笑得一脸得意。
我就像被逼良为娼的花楼头牌忍辱负重的面对自己悲惨的命运。我犹豫犹豫再犹豫,一咬牙一跺脚,就去网吧通宵了。
我蜷缩在破洞沙发上,汗臭味,脚臭味,方便面味在我的鼻腔里斗得你死我活。可想而知,我又失眠了。
隔天我顶着熊猫眼义愤填膺的去讨伐那俩混蛋。可人俩非但不表示同情,还说我不懂事,大半夜往外吓跑害他们担心一晚。我当下决定即刻动身回学校以摆脱这两个无耻之徒。师兄看我真急了就把我拉到一旁。
“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
对,老子就是小心眼。自从认识了阿非我就觉得自己跟个小娘们儿似的整天为屁点小事唧唧歪歪,我也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我说:“师兄,我跟你游历去吧,我不上学了,带我去哪儿都行,就是别让我再跟阿非呆一块了,我……”
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看到阿非红着眼睛大白兔似的戳在那儿瞪着我。我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只是后来他就再没跟我说过话,并且抛弃我一个人回了北京。
我跟阿非终于彻底撇清关系了,我终于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轨道了,我再也不用担心无法面对我的父母和朋友了。我还是原来那个看见苍井老师就激动的好小伙儿,这么看来我是不是应该欢天喜地一下,但我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还特想抽自己俩大嘴巴。
第十章
从杭州回来后我就再没见过阿非。我们学校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挺小的,想遇见也不是没可能,不知道是他故意躲着我还是我下意识的避开他。
我发现当你不去想一个人时日子就过得特别快。我在思考这个问题时淼儿回来了,几日不见他的头发长的都快披肩了。
“呦!哪里来的小娘子,快来让洒家调戏调戏。”
淼儿往手上哈着热气,蹬掉鞋子,泥鳅一样滑进我温暖的被窝,我被冰得哇哇大叫。
“滚出去,冷死啦。”
淼儿换上萌死人不偿命的无辜表情,“伦家主动让你调戏,你还嫌弃伦家,嘤嘤嘤……”
我一脚把他蹬下床,也只有在淼儿面前我才能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淼儿锲而不舍的爬起来攀上我的后背。
“哥们儿,想不想搞俩钱花花?”
于是我就被他拐走了,还顺道捎上了大师,自从剑语康复后大师又无事可做了。我俩被淼儿带到一个很破败的小门脸前。
“淼儿,再缺钱我也不会出卖的。”
大师听完撒腿就跑,淼儿追了半天才把他抓回来。
“想什么呢?就你俩那模样也得有人瞧得上啊。这是我们家老葛租的门面,他不在原来那医院了,自己出来单干。人在路上呢,一会儿就到。”
果然没过五分钟老葛就到了,还跟着个人。我一见到那人就感叹这个世界太小了啊太小了。
淼儿给我们介绍:“这是老葛的合伙人——康德姆。”
我跟大师很没礼貌的笑场了。康德姆?你怎么不叫卫升津啊。康德姆很淡定,我想他肯定是经常被嘲笑都习惯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小兄弟,还抑郁吗?”
我和大师的任务是往诊所的墙上画画,康德姆搬个小凳坐一边看着我。
我瞪他一眼,说:“你怎么不去工作啊?”
他一摊手:“老葛交给我的工作就是看着你们画画。”
我说:“你跟老葛怎么认识的?”
他说:“炮友。”
我受到了惊吓。
康德姆真的天天来监工,搞得我很不自在。大师倒是丝毫没受干扰,疯子的脑结构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我说:“你去干点别的,别在这儿盯着我了。”
他说:“我就喜欢看人画画。”
我说:“那你去看大师画。”
他看了大师一眼:“他没你好玩。”
我说我要罢工,他说那之前的工钱一分不给;我说我要告他拖欠工资,他说没签合同无凭无据。
我只好抱着大师伤感,大师一脸茫然,任我把鼻涕眼泪全抹在他身上,要不说还是疯子有人情味呢。
这时大师的山寨手机叽里呱啦的响了,我从他那超级漏音的听筒中传来的声音判断出是剑语打来的,大师嗯嗯啊啊了一会儿就把我抛弃了。
康德姆说:“他怎么突然正常了?”
疯子遇到疯子,总得有一个假装正常吧。
此时诊所里就剩我跟康德姆了,我愈发觉得自己像是等待被宰杀的羔羊。
果然屠夫开口说话了:“我请你吃饭吧。”
我当即就对他死心塌地任君处置了,主要是我觉得横竖都是死,那就当个饱死鬼。
说实话,康德姆除了笑起来贱兮兮的有点欠抽,总体上来说,尚可。外形尚可,收入尚可,人品尚可,品味尚可。
尽管我断定若是吃下面前这份六分熟牛排必定一泻千里,但为了不辜负他那昂贵的价格我还是决定牺牲小我,我多伟大啊。
我想我咽下那牛排的表情的一定很狰狞,因为我在康德姆脸上看到了一种介于惊艳和惊诧之间的表情。他一本正经的对我说:“你真是太好玩了。”
对于他这个评价我很是不屑,我觉得只有形容东西才说好玩呢,可我不是东西。
“你追到那个男生了吗?”他突然问我。
尽管不愿意面对这个话题,但碍于人家请客吃饭,我只好礼貌回答:“没有。”
康德姆很认真的点点头:“嗯!那咱俩好吧!”
第十一章
淼儿打来电话幸灾乐祸:“康医生跟你表白了?”
我骂了一句“滚你妹的”就挂了电话。最终我还是没有勇气去把剩下的壁画搞完,大师为此敲诈了我一礼拜的午饭。
我在圣诞节即将来临这么美好的时日里还得面对这么一件挺不美好的事情。
淼儿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俺家老葛说了,他们心理医生心理都不正常,而且都是集各种心理问题于一体的,所以抗打击能力比一般人都强。我看你跟阿非确实也是没有缘分,要不你就从了康医生吧。”
我说淼儿要是现在跟前有一火坑我立马把你推下去眼都不眨。
大师在楼道里喊我,我打开门康德姆从大师身后闪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看法淼儿就拉着大师消失了,临走时还对康德姆说:“康医生我看好你呦。”
看好你妹啊看好。
我很不情愿的把他让进寝室,从我拥挤的床上扒拉出一小块空地。
“坐吧。”
康德姆谢过我还是贱兮兮的笑。我说你来干嘛?他说几日不见怪想我的。我说你不好好工作想我干啥。他说不想我就没法好好工作,然后就含情脉脉的望着我。我判断这个人段数太高我这个菜鸟不是对手,这么下去早晚得出点事,具体出什么事我还没想好。
我在思索的空档康德姆人已经贴了上来,我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大呼救命。康德姆很配合自己此时耍流氓的角色,从镜片后放射出的贼光闪瞎了我的狗眼。
“小口口,别喊啦,我会对你好的,乖。”
我想要是现在有人路见不平一声吼,就是猪八戒他二姨我也愿意当牛做马俯首称臣。奇迹果真出现了,而且那身影很是熟悉。
“阿非。”我一下子凹凸曼附体掀飞了康德姆。我抱着他哭诉:“还好你来了,要不然我就被这禽兽玷污了。”
阿非挣脱我的魔爪,表情淡然。“我来帮华哥拿学生证,听见有人喊救命就过来看看,没事我走了。”
他离去的动作太过于潇洒,严重刺激了我敏感的脑神经,还没等大脑发出指令,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了,我追出去拉住他。
“阿非,到底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阿非眼神冰冷,我有些不适应,因为以往他看我的眼神总是炽热的能灼伤我的皮肤。
“你不需要被原谅,因为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太一厢情愿给你添了负担。”
这话消化完后我有种肝肠寸断的感觉,比之前自己跟自己心理斗争还难受。
“阿非你这么说我心里很不好受,我其实真想跟你好好做朋友。”
阿非没说什么就走了。
我想这回我俩缘分彻底尽了,结果晚上缘分拎着一打啤酒又回来了。
“有空吗?”
我忙点头。
“陪我喝点?”
我又忙点头,别说是喝酒就是喝敌敌畏我也在所不辞。
其实我酒量很差,两罐下去就有点飘飘欲仙,可阿非一罐接着一罐,为了不让他失望我只好硬挺。
“口口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本就不明朗的大脑被酒精搅得更加混乱,思考了半天才回答他有。
一整晚他就只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后来我就跟阿非和好了,他对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可我还是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隔阂,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一天,我、阿非还有大师三个人正在打娘娘,门突然被踹开了,大花一脸匪气站在门前。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我跟阿非全神贯注盯着自己手里的牌头都没抬。大师转过头扒拉开满脸的纸条,露出哀怨的小眼睛:“花儿,快来救驾!”
“同志们,我不在的日子是不是觉得生活都没有了意义,天空都不见晴朗,空气也变得浑浊?”
我跟阿非还是不抬头,大师放下纸帘回身继续打牌。
“口口哥,中午吃什么?”
“订外卖吧!”
“哦!”
“大师,你干嘛把黑桃四压屁股下面?”
大花怒了,一声向派狮子吼,我们仨抱作一团瑟瑟发抖。大花拍拍鼓囊囊的腰包。
“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们仨互相看了看,认真思索了一下,我最先顿悟。
“难道,是,传说中……”
阿非:“杀人无血无踪无迹的……”
大师双手捧脸眼睛里满是惊惧:“灭城散!”
大花:“正是。”
我们仨做鸟兽散状各掏纸笔写遗书。大花从腰包里掏出一沓钞票,粉扑扑的,甚是可爱。
“投诚者——赏。”
于是我们争先恐后的当了汉奸,要不说人到什么时候都是现实的呢。
大花问:“淼儿呢?”
我说:“工作室做毕设呢吧!”
阿非说:“他毕设搞完了,拿了奖学金跟他家老葛去海南度蜜月了。”
我惊呼:“有这等事!唉,儿大不中留啊,现在什么事都不跟爹商量了。”
大花想了想:“咱们也可以去旅游啊。”
我说我没钱,阿非说他有,我说那好去吧。我们问大师,大师捋了捋胡子,这回是真的存在的胡子,他已经很久没理发剃须了,现在不穿道袍就能cos武当派。
见他半天不回答我就急了,问:“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大师说:“我在想咱们去哪儿好。”
大师非凡人也,思考问题这么一步到位。结果我们在去哪儿的问题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大师一心向往深山古林想要找归隐的感觉,我说你直接剃度出家得了。阿非想去探险建议去爬雪山,我说行但是你们保证把我的遗体运回来给我爹妈。
他们就问我:“那你想去哪儿?”
我说:“咱们去敦煌吧,受受艺术熏陶。”
结果被那仨混账驳回,理由经费不够。最后还是大花拍板定夺去他老家,食宿费可以省了,只要买车票就成。
我问:“你老家在哪儿啊?”
大花说:“大兴安岭。”
于是我们这个民间四人旅游团在寒假第一天开拔伟大祖国北方那片原始的壮丽的神秘的大森林。
第十二章
大花老家很遥远,真的很遥远,太他妈遥远了。我们在火车上颠簸了一天一夜,阿非终于忍不住问道:“华哥,你该不会是想带我们直接偷渡到俄罗斯吧?”
大花说:“急什么这才走了一半,下了火车还得换汽车呢。”
我跟大师异口同声:“我要回家。”
二十六个小时的火车极大的摧残了我们的身心。下了车,除了大花我们都已经快断气了。
大花鼓励我们:“弟兄们,再坚持一下啊。你们信我,到了那儿你们肯定不会后悔,那儿真是个天堂啊!”
天堂你妹啊天堂,再这么下去老子是得上天堂了。
大师说:“大花啊,你每次回家都这么麻烦么?”
大花说:“不,我九岁前在那儿,后来就跟我爸妈去了城里。”
我惊了:“那我们这是去投奔谁?”
大花说:“我三舅爷啊,我是他带大的。”
大师已经快哭了:“冒昧问一句,他老人家贵庚啊?”
大花想了想:“记不清了,我走的那年他大概六十多了吧。”
我跟阿非抱头痛哭,大师追着他边打边喊:“你这个人贩子。”
后来我们又坐了五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再后来我才知道与之前受得那些罪相比,我们现在的境况才真叫惨绝人寰。
我裹紧羽绒服往大花身边蹭了蹭,从嘴里飘出的话都带着颤音:“还~~要~~多~~久~~到~~啊~~”
大花:“快~~了~~”
“咱~~们~~非~~得~~坐~~拖~~拉~~机~~吗~~”
大花也被颠地够呛,往后我的问话一律用点头摇头回答。
此时的温度是零下二十度。阿非已经冻得不能正常言语了,他穿得最少,来之前我们就劝他多带点御寒的衣服,可他认为若是不能美丽冻人就辜负了老天给他的这副好身材。他我怕他真冻出什么毛病,就翻出自己带得几件换洗的里衫往他身上盖,阿非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说:“你~~千~~万~~别~~哭,回~~头~~挂~~两~~条~~冰~~挂~~去~~再~~吓~~着~~人~~老~~爷~~子~~”
我又问大师:“你~~还~~挺~~得~~住~~吧~~”
大师嘴唇紧闭面不改色的点点头。真是条汉子啊,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大概又颠簸了半个小时我们终于到了。拖拉机一停大师第一个冲了下去,抱住路边一棵树就开始吐。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晕拖拉机的,正想着阿非也冲过去加入了大师。我无语的看向大花,见他用手捂着嘴。
我一惊:“你不会也想吐吧?”
大花还是捂着嘴,过了一会他放下手,喘了口气:“没事,我已经吃回去了。”
此话一出,我也吐了。我们四人就这么来回吐了十分钟,终于又上路了。大花保证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段路了,只是要步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