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了帽子放到一边,我摸了摸额头的绷带。红色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一部分。今天感觉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半个松饼和一杯咖啡。旅店外面乱糟糟的,我不想出去,于是又要了一杯咖啡。我从书架上抽了份报纸来看,从上面了解了些信息。
这是个叫做科尔的城市,是伦撒帝国的首都。因为受到了诸神之战的牵连,现在时局动荡不安,总会有恶意袭击的事情发生。就好像我刚才看到的枪杀,也许他并没有目标,只是纯粹的想杀人。大致看了看,我准备把它放回去。
可是手一滑,报纸掉到地上,我弯腰去捡,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他拿起报纸,拍去上面的土,然后笑着对我说:“现在的世道真是太乱了,不是吗?”“恩。”
我一怔,慢了半拍后回答。
“汤姆?布鲁斯。”他伸出一只手。
“马修?斯瑞塔?金。”我流利的背出来刚才看到的名字,握手时才抬眼打量这男人。大概三十岁,金色的短发被整齐的拢到了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五官周正,却算不上英俊,只是他的眉毛很粗,眼睛炯炯有神。整体看起来很舒服。“我在旁边注意了你很久,你似乎没什么胃口。”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注意我。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他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有些窘迫,“老实说,我会注意你只是觉得你的脸跟这身行头很不搭。”“是么。”我没有笑,也没有生气。
“如果这样冒犯到你,那么我向你道歉。”汤姆解释,“我总是藏不住话,这真是……”“不,没有。你没有冒犯到我,藏不住话也不是件坏事。”我喝了口咖啡,看了眼桌角的帽子。也许对这里的人来说,我今天穿的很古怪。“我不是个爱修饰自己的人,所以总会穿些怪异的服饰。”我解释。“噢,不是的。你的衣服很正常。”
他摆摆手,脸颊竟有些泛红,“只是你看起来很年轻,实在不适合这么老成的衣服。”“年轻……吗?”我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
“是的。不仅年轻,还很英俊。科尔城里最好的模特都不一定比的上你。”“谢谢你的夸奖。”我依然没有笑,而是抬手招呼来服务员,“一杯咖啡。”看她转身,我又忽然改变了主意,“算了,给我一杯柠檬汁吧。”坐正身子,我看了眼汤姆,说:“今早喝了太多咖啡。”“恩,我看到了。”
“你似乎一个早上都在看着我?”
“请原谅,我是个摄影师,总是热衷美的事物。”
“如果我是个女人,也许我会心花怒放,可惜我不是。”我拿出柠檬汁里的吸管,端起来喝了一口。不知柠檬是不是有开胃的效果,喝了几口,竟觉得有些饿了。不过片刻后,我明白了,原来已经到了午餐时间。“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我将剩下的松饼吃完,又喝光了杯里的柠檬汁,“我要走了。”“可以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汤姆也跟着站起来。
“两个金币,你就可以在她那里得到我所有的信息。”我看了眼服务台后的女人,然后拿起帽子带好。用三个银币压住桌上的账单,我系好围巾,准备出去。汤姆站在我身后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我没有接话。
因为一个年轻男人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他的笑容如同雏菊般干净清澈,湛蓝的眼睛里漾着清澈的笑。他看着我,声音纤细轻柔。“哥哥。”
第二章:第一幕(2)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底莫名的升起失落感。
随着失落感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我咕咚一声跪倒在地,捂住了剧痛的头。他慌乱的扶住我,惊恐的寻求帮助。第一个冲过来的男人应该是汤姆,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景物都有了重影。“斯瑞塔先生,斯瑞塔先生!”
“哥哥,头又痛了吗?”
汗水浸湿了我额头上的绷带。
我的身体开始痉挛,手指蜷缩在一起,痛苦的抱着头。似乎有人把我抱了起来,想冲到外面。可他却被另外一个人拦住了,那个纤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只是这次变得有些冷漠:“不用去医院,我知道他的药放在哪里。你放下他,我送他回去。”“可他都疼成这样了,吃药有用么?”汤姆有些着急。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年轻男人抓住了我的手,“哥哥,忍着点。”他的手心冰凉,声音颤抖。
我感觉的到他的恐惧,感觉到他对我的关心,可却并不觉得感动。疼痛令我无法思考,他的脸在我眼前模糊的闪过,光线逐渐黯淡了下来,我捂着头的手终于无力的松开,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再度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那个年轻男人。
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看到我醒来后,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狂喜:“哥哥,你醒了?”“你是谁?”我脱口问出。
“我是……”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笑着说,“我是艾伦埃艾伦,记得吗?”“艾、伦。”我怔怔的念着他的名字,可能因为刚刚醒来,大脑运转的很慢,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这是我在入住记录那里看到的那个熟悉的名字。果然被我猜对了,他是和我认识的。想起之后又觉得不对,既然是认识的人,被我这么一问,他不是应该诧异吗?“你不惊讶吗?”我问他,声音沙哑的厉害。“惊讶什么?”他站起来将我扶起,塞了个枕头在我身后。
“我忘记了你是谁。”这真的是件值得诧异的事情。
“你的脑子被弹片所伤,总会短暂性失忆,我都习惯了。这件事,你也忘了吗?”“看样子是的。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接过他端过来的水,润了润疼痛的喉咙,“你刚刚说的是弹片?我的脑袋里居然还有一个弹片?”我并没觉得多惊讶,“看来我的脑子里也不是一片空白,起码还有个东西。”艾伦笑了,仿若雏菊盛开。
我握着杯子,温热的水熨暖了手心:“既然是短暂性失忆,那我多久后会想起来?”艾伦想了想,似乎在揣摩着用词:“也许几天,也许几年,也许……”
“永远都想不起来?”
我接话,没有悲伤,也没有笑,依旧维持着刚醒来时的面无表情,“这对我来说不是损失,只是你,恐怕要经常向我作自我介绍了。噢,对了,你叫我哥哥,我们是兄弟吗?”艾伦咬唇,先握住了我的手,然后说:“我们是爱人。”
这回的我总算是有了表情:“爱人?”这真的是个大新闻。
“是的。感到诧异吗?你喜欢男人。”
“我这样失忆,我们又是如何相爱的?我总是不记得你。”
“凑巧的是,每次你醒来后,都能重新爱上我。你的失忆,让我们总像是新情侣一样。”“这可真值得庆幸。”我不留痕迹的挣脱开艾伦的手,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我不是无法接受自己喜欢一个男人,相反的,我倒觉得这理所应当。只是这个人不对,如果我爱他,为什么在见到他时会感到失落,然后头痛复发呢?“哥哥?”艾伦担心的看着我。
“好了,讲讲有关我的事情吧。”我喝了口水,不动声色。
“你叫马修,是个歌手,家里有两个弟弟,父母已经去世。我们很早之前就在一起了,可你觉得需要有个家,所以才会结婚。可你婚后并不幸福,于是便离开了妻子和孩子来到了维斯城,当然,我也跟来了。维斯城也不太平,你只能靠在酒吧驻唱维持生计,但在一次表演中,那个酒吧遭到了恐怖分子的袭击,你被弹片伤了头。我委托你的律师,将酒吧告上法庭,你为此得到了一笔不菲的抚慰金。然后我们又来到了科尔城。“你背了多久?”我突然问。
艾伦怔住,说不出话来,我耸肩,“我经常失忆,估计你已经把我的经历都背烂了。”他的唇张张合合,片刻后才扯唇笑了笑:“是啊。也许我该把他记在本子上,你一忘记我就拿出来给你看。”一定有哪里不对。
我只是简单试验了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艾伦看起来那么干净纤细,他眼中的关切与情感是不能骗人的。这令我更加糊涂,额角突突的跳着,我揉了揉眉心,感觉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又疼了么?”
“恩,有一点。”
“来,把这喝下去。”
他从五斗橱上拿下一小瓶药,倒出两颗在手心里。我没有动作,他把手送过来:“喏。”我有些犹豫,但头越来越疼,我不想在经历一次刚才那样的痛,于是我拿起来放到嘴里,然后用温水送了下去。这药很奏效,很快我的头就不疼了,身体有些飘飘然,视线模糊了片刻,然后就异常清晰起来。“好些了吗?”艾伦关切的看着我。
“恩。”我点头,有些昏昏欲睡。他似乎知道我的状态,抽出了枕头,扶着我躺好,“好好休息吧,我会在旁边守着你的。”他给我拉好被子,然后十分自然的在我唇角吻了吻。是的,看起来很自然。但我却觉得他好紧张。更奇怪的是,他吻过来时我毫无感觉。
就像是喝白水一样,毫无感觉。困意席卷了我,来不及想些什么,我就睡了过去。之后所发生的那些能解决我疑惑,也能令我惊讶的事情,都看不到了。艾伦无力的坐到椅子上。他松了一口气,四肢都跟着软了下来。他用手捂住脸,感觉喜悦与失望同时折磨着心脏。如他所愿,他得到了心爱的人。可艾伦感觉得到,他已经不爱自己了,或者说,从来没有爱过自己——“没关系,你现在是我的,不是吗?你早晚会爱上我的。”他这样安慰自己。“你不要太天真了。”
一个声音出来打破了他的臆想。他抬头,看到银发披散的科拉迪坐在五斗橱之上,用指尖摩挲着尖齿。看到无助的艾伦,他邪恶的笑了起来:“只要他的灵魂还没有完全被抽走,他就有恢复记忆的可能。”“那你们为什么不把他的灵魂完全抽走?”
“噢,这你就要去问戴蒙了。那个人固执的要命,一定要把亚伯特复活后,才肯收走马修的灵魂。可亚伯特是凯勒杀死的,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复活的?看样子,要废些力气了。”“那、那我怎么办?”艾伦重新捂住脸,恐惧感袭上心头。
“你在问我吗?要知道,我巴不得你得不到他,你想我会帮助你么?”
科拉迪轻笑,斜了艾伦一眼,“感谢上帝吧,要不是你父亲曾帮助我们,你以为会轮得到你在这里坐着吗?虽然现在的马修对我毫无吸引力,但好歹皮囊也是看的过去的。好了,我走了,你好好演完戴蒙安排的戏吧,可不要穿帮。”他的影子缓缓消失,只留下邪恶的笑声。艾伦无力的松下手,片刻后,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缓缓握成了拳——这一次,他决不放手。
第三章:第二幕(1)
此后的几天,艾伦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的头疼总是会发作,但他喂给我的药效果很好,总能很快就制止我的痛苦,不仅是制止,还能令我十分舒服,感觉神清气爽的。就像现在,刚刚头痛才发作过的我,却出现在了旅馆对面的酒吧里。我要了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摇滚乐弥漫在昏暗的酒吧里。
乐队站在不远处的台子上,沉迷在音乐里无法自拔。他们的头发染得颜色各异,穿着皮衣皮裤,身上还挂了许多金属挂饰。他们的音乐震得我耳膜发痛,我别过头,将眼前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又要了一杯:“加冰。”喉咙火辣辣的,我知道再不加冰,我会醉倒的。服务生一边跟着音乐轻微摇摆身体,一边勾兑着威士忌。然后熟练的把酒杯推过来,稳稳的停在我面前。我握住杯子,却没喝,期间有个女人过来跟我搭话,我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个妓女。她长得不妖艳,妆容也不浓,浅褐色的发扎成辫子,她穿着低腰牛仔裤和白色的宽领毛衣,露出乳沟。毫无意外的,我拒绝了她的邀请。因为我没有带足够的金币下来。“见鬼。”她离开时小声说。
我猜她已经很久没有接到生意了,鬼使神差的我把她叫住了,我并没有跟她做任何交易,只是请她喝了杯酒。可能是因为我太无聊了,竟跟她聊了很久。我的生活一片空白,所以大多数的之间我都是听她说。她叫梅拉。是个站街女,因为没有皮条客的庇护,总是进警局。不过幸亏最近世道乱,警局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给她了。可同样的,因为这见鬼的世道,嫖客也少了不少。她站在路边不但接不到任何生意,还随时会有被枪杀的可能。“现在的疯子真是太多了。”她抱怨。“为什么不找个皮条客呢?”我吃了口后来要的汉堡。
“我怕再也摆脱不了了。看看那些血腥的案例,大多的妓女都是被他们的皮条客杀死的。”她摇头,眼里都是抗拒,“她们都说我是推理小说看多了,可我还是怕。我宁愿自己出去找客人。”说着,她笑了笑,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这不,我找到了你。”“你找错人了。”我依旧没有笑。
“哦?”她挑眉,“你是个Gay吗?”
“我想是的。”我想了想,“他们都是这么告诉我的。”
“好可惜。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免费为你服务的。毕竟一个英俊的人总比一个脑满肠肥的老头子要好的多。”梅拉小口的喝着我给她点的甜酒,笑容苦涩却妩媚:“看样子,我们只能做朋友了。”她的长相不妖媚,可神情与笑容都很能诱惑人。那种妖娆的笑让我觉得好熟悉,但却并不能令我心动。隐隐的。
我觉得曾经可能也与这样的一个女人做过朋友。
“但愿吧,我还没有朋友。”准确的说,我已经把朋友都给忘了。
“有空联系我,还有,谢谢你的酒。”她塞给我一张纸条,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我看到她跟另外一个男人说话,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男人搂着她走出了酒吧,手一直没有离开她的屁股。我把纸条塞进口袋里,我知道,自己不会联系她的。离开酒吧后,我没有回旅店。我去报亭买了份科尔城的地图和一张过期报纸,然后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走。过了几个路口,等了几个红灯,我走得很慢,总会听到身后传来的急促的喇叭声。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反应的很慢,不会生气,也不会笑。这样算什么?冷漠。
我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一个麻木的空壳。
“喂,马修1我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朝我跑过来,跑到我面前后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还真的是你,我以为我认错人了呢!怎么这幅表情,不记得我了吗?”他皱了皱眉。“汤姆。”我对他点了点头,他的胸口上比上次多挂了个相机。
“嘿,还以为你忘了我。怎么样,头疼治好了吗?”他咧嘴笑。
“没有,总是会发作。”我转身继续走,他跟在我身边。
“原来你是刚搬来这里的。”看到我手中的地图后,他问。
“算是吧。”我点点头,放弃继续研究手里的地图,我已经完全找不到路了。路过一个垃圾箱时,我停住,目光在“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的字样之间徘徊了片刻,随意挑了一个将地图扔了进去。“怎么了?”汤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