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高公公便带着几个小太监便装出了宫门,向神医山出发。
神医山,乃因盘踞于此山的南山神医和北山神医而出名,南山神医擅用药救人,而北山神医擅用毒救人。
江湖十大传言之四,南山神医和北山神医乃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二人总是想着把对方赶出神医山而独霸神医山。但是据“江湖百晓生”浅作容说,南山神医和北山神医是好友,即便没有得到证实,但是因为出自浅作容之口,十大传言之南山神医与北山神医的仇人之谜,便破解了。
神医山没有高耸入云的气势,也没有奇石峭壁的险峻,却是绿树成荫,苍苍翠翠的一片风景宜人。
只是,在这般苍翠的景色中,却是危机四伏。
“落炔,借你的剑我!”
神医山北面,一少年徒手爬上了五、六个人高的梨树,朝树下的另一少年喊道。
树下的少年大概年长一些,长着一双单眼皮的凤眼,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眼神中满是担忧:“小赏,师傅说这些不是普通的梨子,是毒梨,你先下来吧!”
名为小赏的少年眨眨眼睛,突地哈哈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美丽的弧形,清秀而白皙的脸上瞬间便跳跃着两颗小巧的梨涡,宛如星辰般灿烂:“你师傅骗你的,就你相信他!我昨儿才看他捡了个落在地上的梨吃呢!”
“真的?”落炔半信半疑,伸手抓抓脑袋,眼睛黑黑亮亮的。
“快点给我剑!”北影赏催促道,看着不远处黄澄澄的梨子笑得灿烂。
树下,阳光洒下星星点点的斑驳,两个好看的少年守着满地的梨子吃得那叫一个滋味。
吃得肚子饱饱的,北影赏满意地拍着肚子眯起了双眼,看着还在慢条斯理吃着的落炔,不满地嘟起了嘴,嚷道:“怎么还有你这么吃东西的人的?吃东西是要这么吃的!”
北影赏说着便又豪爽地拿起一只梨子,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口咬上去,充盈的汁水溅开来,湿了衣襟,他不在意地擦擦嘴巴,继续大吃着。
落炔看着这样的北影赏一如既往地傻笑着,嘴巴咧得大大的,头仰起来,眼睛也眯了起来。
北影赏曾经觉得这样笑着的落炔很是可爱,便试着学着他的笑容,可是怎么笑也还是不能这么随意而好看地把嘴巴咧得这么大,最后还因过度牵动筋肉致嘴巴抽筋了,足足犯病三天。
之后,他便觉得,落炔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说起本事,落炔也确实是有的,至少他会耍刀弄剑,还学了不少独门剑法。
不要看他样子傻傻的,说句话也要思索一下,但是却是一个无比用功的人。而北影赏呢?按他师傅南山神医的话说就是,只会耍些小聪明,到真有事来便会找不着人了。
每到正午时分,便是落炔的练功时候,他总是在空地没有遮荫的地方练剑法,直至大汗淋漓。
北影赏在旁边看着,把玩着手中的小竹子在地上写写画画。
北影赏总觉得,不说话不笑的落炔是帅气的,单眼皮的凤眼总是令人觉得眼神冷峻,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一动也不动的也令人有种淡定而摄人的错觉。
为了留住这份帅气,北影赏曾经威胁落炔不能说话不能笑,而自己则微笑着欣赏这份帅气,啧啧称赞着,致使落炔不自觉地红了脸。
北影赏不知道,自己也是一个美人,美得会令人脸红心跳。而有幸欣赏这份美的,便只有落炔一人。
太阳高高地挂起,愈发地灿烂闷热,北影赏昂头看着挂在天空正中间的太阳发呆,看着它旁边的淡淡白云,等着时间的流逝。
北影赏总是觉得,天空是很美的东西,阳光也是。他喜欢光。
南面的小屋内,南山神医正在专心致志地查看着刚采摘回来的药草,不时摸着长长的胡子点着头。他穿着泛白的衣裳,似乎已经因年月的摩擦而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只有长袍上的阔边绣条还能辨出点银丝来。
屋外石头铺成的小路被太阳烤得滚烫烫的,人踩在上面便会咯吱咯吱地响,南山神医回过神来转过头去的时候,客人已经站在门口有一段时间了。
“在下久仰南山神医的大名。”高公公作揖道,笔直而整齐的头发贴服地落在两边,一尘不染。
南山神医哈哈地笑了起来,摸着花白的胡子:“难得高公公亲自上门啊!在下失礼了,不知公公亲自上门所为何事?”
“事情有二,不知南山神医可乐意效劳?”高公公先客气地说道,谦和有礼,也不难猜出他能在皇帝身边待这么久的原因。
南山神医放下了手中的药草,转过身来走了过去自己坐下,也没请客人就座,只是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下一下的,并不急着答话。
“倘若是药方面的,我乐意效劳。”
良久,南山神医只说出这么一句,并没有答应,也没有要拒绝,只是方向明确了一下。
003.人皮?
北影赏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小石路上似乎有客人,便不住地眺望,终是看不到人影,便回来问南山神医:“师傅,有客人来了么?”
南山神医专心研制药材,并没有回过头来,只是简单地应了一个单音节。
“嗯。”
北影赏撇撇嘴,并没把话问下去了,自个儿去灶头热了一下馒头,便端了出来率先吃起来。
“小崽子,连为师也不等了!你真是越来越无礼了!”
南山神医见徒弟不等他便开吃了,不禁扔下手中的药草,抢过北影赏手中的馒头,一口啃下去,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
北影赏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说道:“是你自己在装阴沉,装什么认真制药,我活这么大也没见你认真过!”
“你这臭小子说的是什么话啊?为师是能被你这么说的么?”南山神医心虚地嚷了起来,花白的眉毛被气得直往上飞。
北影赏嗤了一声,并没有拆穿他,只是慢悠悠地吃着馒头。过了一会儿,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转过脸去,殷勤地问道:“师傅,刚才的客人来干什么?讨药?还是要你出诊啊?”
南山神医顿时停了口,把馒头放回碟子上,啪啪地拍了两下手,便摸着衣服擦手去继续研制药材了。
“还装!还装!一定有古怪!”
北影赏肯定地点了下头,浅色的眼珠子狡黠地滚了一圈,便伸了个懒腰作势要回房间睡觉。
故意把床板敲得咯咯作响,北影赏走过去灭了房间的油灯,一切变得清静极了。良久,他觉得该是时候了,便轻手轻脚地向房门口挪去,悄悄地把脑袋伸了出去。
果然,师傅有古怪!
他在心底呐喊一声,然后看着师傅坐在椅子上发呆,一脸的凝重,便更加觉得事有蹊跷。他的师傅,何曾试过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总是没心没肺地欺负自己的小徒弟然后自得其乐地哈哈大笑,这才是他的师傅该有的模样啊!
南山神医独自思忖着,双手紧紧捉在一起,似乎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挣扎,才缓缓站起来,移步去一边的墙壁前。
那里,挂着一副字画,是简单的青竹画,上面的题字也已经被墙壁上渗出的雨水模糊了,看得不清楚。
只见他轻轻地把字画取下来,一个方形规格的小暗格便出现了。北影赏不禁瞪圆了眼,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还从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暗格呢。
南山神医小心翼翼地从暗格中搬出一个箱子,似乎因为很久没有移动过,箱子表面布满了灰层,还带着一些蜘蛛丝。南山神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用衣袖擦拭着箱子,然后缓缓把箱子打开。
南山神医用背对着北影赏,也遮住了箱子的一大半,北影赏并没有看得到什么,越是好奇,他便越是想冲上前去看个究竟。南山神医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白色又不像白色的类似布匹一样的东西,摊得大大的,高高地举了起来。
北影赏好奇地看去,却惊得不由得把身子一缩,背脊贴着墙直直站着,看着漆黑的房间嘴巴张得大大的。
他分明看到,那块“白布”上面画着一张脸,模模糊糊的脸容和轮廓,无神的眼睛、扁塌的鼻子和歪扭的嘴巴,因为那不一样的色彩和轮廓而显得格外夺目。
不会是人皮吧?
北影赏躺在床上傻傻地想,不禁打了一个激灵,背脊骨也变得渗渗凉的。
“不会的,师傅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轻声给自己保证道,然后合上了双眼。
半夜,北影赏因肚子突然绞痛而辗转反侧,最后终是忍不住痛楚失声大喊起来,神志也渐渐变得模糊。
南山神医听到徒弟的叫喊便半夜摸黑焦急地走进了他的房间,点燃了油灯,坐在了床边摸着徒儿的脸,一脸的担忧:“赏儿,你怎么了?”
北影赏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唇瓣微微泛着紫光,与原先娇艳润泽的红唇很大分别,他的后背已经因痛楚而湿透了,额上的刘海也湿答答的。
“很痛……很痛……”他神志不清地喊道,声音渐渐小了起来,最后头一歪晕倒过去。
南山神医看他这般样子便猜出了几分,把脉过后便一声不响跑去熬药了,怕小徒弟半夜着凉便给他换了衣服。
因为年纪太大了,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把徒弟抱起来了,这样的换衣服也显得有些吃力了,每过一阵子便要停一下缓缓气才行。
这样折腾了一晚上,年老的南山神医终是支撑不住,在给徒弟喂完药后便伏在床边睡着了。
北影赏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时分,南山神医也还没醒来。
北影赏看到了伏在床边的师傅,银白的发丝散乱地披在肩上,眼袋也大得惊人,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正想大喊一声“师傅”的时候,响亮的鼻鼾声传来,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泪水湿了眼眶。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便会担心总是和自己玩闹的师傅会离自己而去,所以他总是让着他老人家,明知道是老人家在耍赖也还是顺着他。
自他有意识开始,他的亲人便只有师傅,他的世界就只有神医山,神医山上的一花一草,都像是他家里的陈品,他总是自私地不给别人碰。
落炔和北山神医住在山的另一边,逢年过节他们便会一起吃饭庆祝,过得很是融洽。不过北山神医脾气很是古怪,也不亲近,所以北影赏并没有和他说上多少话,反倒是落炔,没事总往他们这边跑,也因为是同龄人而相处得甚是好。
北影赏伸手替南山神医顺着凌乱的头发的时候,南山神医便缓缓醒来了,眼角的皱纹微微抖了抖,眼睛便睁开了,眼神还是那般的慈祥。
“师傅……”北影赏一下子便哽咽了,对上了师傅的眼神便闪烁着眸,一滴,两滴,眼泪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臭小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得你头晕眼花了,连哭也学会了?”南山神医没好气地开口,粗糙的手指抚上了北影赏的眼角,脸色也变得柔和:“赏儿,不要哭了?不痛了不痛了。”
北影赏一下子扑到了南山神医的怀里,脸蛋蹭上去,说道:“我以后不会再让师傅你担心,不会再让师傅你操劳了……以后都不会了……”
“你是要把眼泪鼻涕都往为师身上抹啊!脏死了!”南山神医嫌弃地开口,手张得开开的因北影赏这一扑而变得不知所措,抱着他也不是推开他也不是。
“我帮你洗衣服!”北影赏肯定地说道。
“五天的衣服还没洗呢!”南山神医赞同地点头。
“也给你洗!”北影赏的声音已经变得含糊不清了。
“好好好!乖徒儿!不要哭了,为师看不惯你这崽子哭啊!”
“呜呜呜……”北影赏却哭得更大声了,哭着的人果然是听不得一点煽情的话啊!
004.赠药
北影赏哭完擦着红肿的眼睛的时候,南山神医便促催他去洗衣服,他应着是,看着师傅得瑟的样子却后悔起来了。
“你昨天吃了什么?”南山神医站在旁边看着徒儿勤劳地给自己洗衣服,欣慰地摸着花白的胡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馒头,还有……”北影赏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北山爷爷那边的梨子!”
南山神医听到了便点着头,一副没上心的样子,可是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北影赏听不到旁边有声音,疑惑地从成堆的衣服中抬起头,却不见了南山神医。
他叫道:“师傅。”
没有人回答。
抬头看着骄阳,北影赏不禁赞叹起南山神医来:“这么努力去采药材,不愧是神医!以前的偷懒都是假象!”
阳光灿烂,南山神医端着白布包着的木箱子子走在神医山的北面,那里绿树成荫却没有鸟兽出没。神医山的北面是北山神医种植毒草的地方,不论多平凡的一株小草,都可能是致命的植物,便没有鸟兽会飞来这边。
站在梨子树下,南山神医摸着胡子喃喃:“就是这些梨子害我赏儿中毒,痛得晕过去的!”
话刚说完,他的眼神便变得凌厉起来,“哼哼”地怪叫几声便把白布掀开,成群的深色物体从箱子里飞出来,嗡嗡作响。那是一群蜂。
几下子功夫,那些小家伙便把成棵的梨树啃干净,一片叶子也不留下,然后便乖乖地飞回箱子里,嗡嗡的声音便顿时消失了。
他得意地看着瞬间便消失了的梨子树,这才觉得消气了。敢欺负我的徒弟,没门儿!
刚走了几步,他看到了一棵苹果树,硕大的苹果鲜红诱人,他的眼神渐渐阴沉起来,小声说道:“赏儿肯定又会挡不住诱惑偷吃的!北山也是的,怎么会种这样的毒物,不伦不类的,这明显是有心让赏儿吃上的!”
于是,他再一掀白布,嗡嗡的声音再次响彻开来,一番功夫,苹果树就消失了。他这才舒心地一笑,抚着白布对里面的蜂说道:“辛苦你们了!回去我就给你们解毒啊!”
他这一路回来,凡是看见有果子的植物都不惜把它消灭掉,小的就连根拔起丢弃荒野,大的便用蜂啃得一干二净。到回去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
他利索地把白布掀开,想着该是解毒的时候了,但是蜂却因中毒过深而死光了。
南山神医看着没有半点声响的箱子,缓缓摇了下头,把箱子重新用白布包起来放在门边,想着找天给北山送去当药材,好歹也是毒物了。
北影赏做吃的的时候看到师傅把什么东西放在了门口,便好奇地凑上去:“师傅,那是什么?”说着正要伸手去碰。
南山神医一下打过去拍掉了北影赏的手,严厉地说道:“北影赏,好奇害死猫!你这般的八卦迟早一日怎么死也不知道!”
“我也很好奇我会怎么死呢!”北影赏接话道,调皮地嘻嘻笑着。
南山神医认命地摇头,看着徒儿还是不时瞄过去的眼神,于是把白布掀开,然后指着里面的蜂说道:“看到了吧?不要碰,有毒!”
说完便一下又用白布盖上了,拉着北影赏走进屋内。
“我想过了,要教你一些医术才行,总不能由得你像个笨蛋一样啊!”南山神医下定决心,眼神坚定地看着北影赏,却换来北影赏的白眼。
“师傅,这样的话你已经说了十八年了,实践来的有多少天啊?不,不要用天来衡量,用时辰!有多少个时辰?不是我笑话你,你……唔唔唔……”北影赏的话还没说完,南山神医便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说下去了。
北影赏蹬着双脚反抗着,眼珠子睁得大大的,琥珀色的瞳孔浅浅的满是笑意。小小的屋子内,洋溢着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