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既选了先生作我家槿儿的师父,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倒有几分聪明,心下赞了一声,面上冷冷道:“师父?三王子的师父可不是只有小三一人,若说成王败寇,小三还够不上陪葬的
身份。”
“先生又怎知一定是槿儿落败呢?”
“丽妃若有信心,也不会问出这话,应该直接将小三拖出去正法了。”摸摸颈项之间,笑意又上唇间。
“先生若打定主意作壁上观,也不会来找哀家了。”丽妃呼出口气,正襟危坐,“还是请教先生有何高见吧。”
“好说好说,丽妃是明白人,小三行事自有分寸。”此时必要虚虚实实,才能取得有利地位。
“先生无需多虑,事成之时,当与先生的,少不了分毫。”丽妃眼带讥讽。
“不是小三自夸,那些黄的白的,小三还看不上眼。”左眉一挑,这个丽妃,怎显得这般俗气,莫不是试探?
“那是哀家的不是了,先生高义,自然看不上这些个,不知先生要甚么,也不知先生如何与另两位王子结怨的呢?”
“说与丽妃倒也无妨。”我耸耸肩,“丽妃可知拥翠楼?”
“烟花之地。”
“丽妃又可知头牌钰儿?”
“不曾见,想是奇葩。”丽妃眼珠一转,“莫非…”
“小三只能说这么多,丽妃贤明。”打个躬,话说一半最佳。
“不过一个女子,先生以为值得?”
“说句冒犯的话,丽妃也是女子,怎可轻贱?”微微一笑,目光收敛,作个凄然之色。
丽妃一脸了然,叹口气:“人间自是有情痴。只赎身并不是难事,何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看来丽妃还是不信小三,如此多说无益。”打个躬,转身想走,丽妃已然起身。
“先生留步。”丽妃缓步行至我身侧,“先生也知这是成王败寇,哀家又怎能不仔细呢?”
“如此倒是小三的不是了。”回她一笑,“小三有些心急,只为光阴匆忙,不为人停分毫。”
“先生有何妙计不妨明言。”丽妃亲自牵我坐下,又倒茶相敬,只得起身惶恐称谢。
“妙计不敢,还需丽妃相助。”我轻扣杯沿,打量丽妃脸色。
“自当尽力。”
“朝政一途,无非利益相关,若要上位,名正言顺自是最佳,有人有权也是极好。若非如此,三王子不利之境明矣。”这倒不是
危言耸听,故而丽妃也未驳我,“三王子唯一占上风处,就是豳王宠爱,以及平素不管时政。”
“不管时政岂不是远离权利,若要上位,岂不是为人诟病?”
“呵呵,王位说是有德者居之,说是有能者居之也无不可,只是历代君王若都是有德有能者,又怎会兴衰更迭?事在人为罢了。
”
“莫非先生想找平衡点?”
“不是小三想找,而是要造。”言于此,且看丽妃如何作答。
“先生有几分把握?”好歹是深宫历练过的女子,见识较之寻常宫娥,天地之别。
“小三自有五分把握,若得丽妃相助,自有七分。”
“七分?此事没有十分得把握,怎敢轻言。”
“剩下的三分,两分在豳王,一分在天意,小三不是贪心之人,也不是天。”
“王的两分,可有余地?”
“这就要看丽妃的本事了。”抬眼看时,满目含笑,这两分,本无甚把握,但豳王心切,反叫我坐实。
“如此甚好,不知先生那五分,哀家能如何?”一双桃花眼,含着试探与谨慎。
“朝政无非是朝臣议事,朝臣终究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我自一笑,“借着自身权势形成足够大的漩涡,自然会有人吸入其中
的。”
“如此确是能迅速上位,但后患无穷。”丽妃皱起眉来。
“只要搅浑政坛之水,豳王心中自会有个平衡的。至于后患,上位者谁无隐患,下位者谁无后患?用的好,朝廷还是朝廷。”喝
口茶,还是不惯那苦涩,摇头放下。
“想来先生手上定是握有不少秘密喽?”丽妃既已明了,自不会与我客气。
“少而精罢了。”影映等人不是白养的,搅乱豳国朝堂,也不是不可能之事。现下用在此处,倒与我先前所想有所出入,塞翁失
马焉知非福。
“哀家明白了,不知日后如何寻访先生?”
“小三自有法子,丽妃且宽心。”
正说话间,听得白槿远远笑声,一路飞跑而来:“母后,母后——”身后跟着方才的柳五公公,直喘粗气:“…主子,主…子,
慢点——”
也不顾身份,直窜进来:“多谢母后,儿找那相思鸟儿许久,还是母后好。”
“喜欢就好,等会儿一并带回吧。”丽妃面色平和,又是威风和煦的宫妃嘴脸。
“府里人笨手笨脚的,少不得来烦母后。”白槿嘻嘻一笑,来抢我杯中茶,倒与镗儿明儿似的,心中一动。
“怎么去抢先生的茶,没大没小。”丽妃忙的呵住。
“不妨事,就怕糟践了王子金体。”呵呵一笑,打个圆场。
白槿满脸堆欢:“说了好阵子的话,母后也累了,儿惦记太傅留的功课,这就辞了吧。”
“也罢,今儿就散了,明儿再来母后这里吃晚饭吧。”丽妃点点头,“三先生辛苦,槿儿就有劳了。”
“既是应了豳王之托,定当勉力而就,丽妃且宽心。”
“母后也累了,儿子这就告退。明儿再来请安。”白槿起身叩首罢了,冲我挤眉弄眼。
不觉一笑:“丽妃万安,小三告退了。”
“柳公公替哀家送送。”丽妃起身一顿,风雅无限,不觉一笑,到底是丽人,不然也生不出白槿这般灵均标致的人。
只可惜丽人脸美,未必聪慧。
丽妃在白栅府上被刺,疑点重重,又是如此要紧关头,反叫人生疑。若是豳王属意白槿,倒也说得过去,似可解为敲山震虎。但
细想之下,阴谋嫁祸之味隐隐。一则不可能是白槿弑杀亲母,二则于白栅府上出事,自是他嫌疑最大。再想一旦白栅倒台,得益
最大就是白榆。但如此明显非但证明不是白榆,又直指白栅自导自演苦肉计。不过前次与白栅匆匆一面,心觉此人粗枝大叶,理
应想不出如此巧计,金杰韩焉又是谨慎之人,这般大胆计策,倒有些玉石俱焚的念头,当不是大王子一派所为。由此推断到第四
层,即也有可能就是白榆假戏真做。可惜今日街市一见,已明了白榆断不会作此事。故而事实只能是丽妃买凶自残,为得自保。
今日一诈,她就认了。
君王恩宠最多不过数年之事,可惜不懂利用现有之势,白白浪费银子。如此也好,否则怎有我插手之所。加重白槿分量,豳王、
白栅、白榆理当知晓是我所为,求得就是琢磨不透四字。丽妃自有身家背景,我亦早有准备。不觉又笑,看来掀起豳国朝堂大浪
,时日不远。只是丽妃身处深宫,如何能联络到江湖组织。倒是一奇。这个不妨交给韩焉去查,不过想来这几日,韩大人的脸色
好不到哪里去了。思及此。笑意更甚。
“笑甚么?”白槿盯我良久,终是忍不住开口。
我将马车锦帘放下:“三王子,你可想做豳国的王?”
29 显山露水
白槿一愣,没有回话,只得再问一遍:“三王子,你可想做豳国的王?”
“甚么意思?”
“若你要做豳国的王,眼下有个绝好的机会。”
“若我说不作呢?”
这个回答倒在我意料之中,遂一点头:“那就当小三没有问过。”言罢也不睬他,自闭目养神。
白槿左思右想,不得其所,忍不住开口:“你为甚么要帮我?”
“你以为呢?”嘴角轻扬,闭目一笑。
“小三,你知道为甚么我不想做豳国的王么?”声音暗哑低沉,混不是平日的高兴劲儿。
我并不答话,只睁眼相看,白槿俏脸低垂,星目斜视,偷眼看我。
“你说过天下无不谢之花,也说过若我心怀深远,自有再会之期。”顿一顿,抬眼望我,“我不是聪明人,不晓得如何算是心怀
深远,但我知道,你不是真心要我作王。”
“哦,何以见得?”微微眯眼,这小子倒也不糊涂。
“我大哥入朝多年,人脉深广;二哥此次又娶了卫国的公主,如虎添翼;父王虽宠爱我,却决无可能将大位相传。这个时候贸然
相争,只会扰乱朝堂,白白便宜了卫国。”
“你知道甚么了么?”唇角微翘,语带杀机,若是他看破我的身份,也只好…
“你想杀我麽?”白槿突然昂首一笑,明艳动人,倒叫我一愣,“其实在父王宫中见你时,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是麽?”假作玩弄衣带,缓缓摸向腰间。
“你知道为甚么我不揭穿你麽?”白槿眼望锦帘,目光深远。
“为甚么?”指尖已然触到匕首环扣。
“你这么作自有你的缘由,若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白槿回过头来,眼中含笑,语带哽咽,“槿儿只当你是小三罢了。”
缓缓收回腰间的手,抚向他脸庞:“知道我是谁,还敢如此,我倒挺佩服你的胆色。”手指滑过脸颊,勾起小巧的下颚,“你就
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白槿扑进我怀里,轻轻颤抖,“你不会杀我…”呢喃几句,又抬起头来,眼中带泪,“你不会杀我。”
“明明害怕,偏要假装。”我闷笑一声,反手搂住他,“不过你说得对,我不会杀你,至少现在不会。”感到他身体还在颤抖,
不觉收紧手臂,柔声安慰,“因为你也没有想杀我,不是麽?”
“我怎么可能会杀你!”白槿大惊失色,慌的抬头就嚷,我忙一把掩住。
“这么大声,怕别人听不见麽,傻子,呵呵。”腾着一只手来,摩挲他的后颈,“你都没有杀我,我又怎么会杀你呢。”隐约忆
起子敬说过,白槿曾在三年前到过东也,当时我正出征,算算时日,至多是在朝堂见过一眼。一面之缘竟能记到今日,看来刘锶
这张脸实在惹人讨厌。
自嘲一笑,横竖不过豳王父子联手想制住我,好在我也想到这一步,早有应对之策,“我在贵府也不过借住几日,我谋划之事与
三王子也不相干,甚至还有莫大的好处,三王子无需挂心。”
“父王并没有说你是谁,只是叫我看好你,把你的一言一行详尽上告罢了。”白槿脸现赧色,垂首玩弄自个儿腰带。
“哦,那晚之事呢?”故意逗他一句,心中微恼,豳王存的这个心思,倒叫我有些制肘。
“当然没有啦。”白槿瞪我一眼,却透着半嗔半怪的风情,“这事怎么说得出口。”
“你不说,多得是人说。”微眯着眼,心里盘算他府上那些下人,“那事动静闹得也不算小,你府里人应该都知道了,你父王这
么聪明,自然也是知道的了。只怕知道的人还不少呢,看看你二哥今天的反应就知道了。”懒懒一笑,不觉捏他脖子一记,看来
韩焉给的消息倒是真多假少。
“你说我父王知道了?怎么可能!”白槿惊得面色惨白,不禁好笑,捏捏他的脸颊。
“怕甚么?说不定你父王正在暗夸你做的好呢。”嘴角一扬,一丝嘲讽涌上心头。豳王这一招倒也高明,连环计使得不错,可惜
白榆当不了吕布,我作不得董卓,白槿虽美,却也不是貂禅了。
“父王也以为我做的好?”白槿圆睁美目,大惑不解。
“这个日后再告诉你。”在他脸上轻轻一吻,既然豳王有这个心思,何妨一用。
“为甚么你不问我?”白槿脸红不已,软软靠在我怀中。
“问甚么?”
“我为甚么要帮你啊。”看他偷眼看我的样儿,傻子才不知道答案。
“因为是我啊,呵呵。”看着他眼中的缱眷之色,我知道押对了宝。只是谁曾想,刘锶也需要动用美人计,端的好笑。不过也好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说得清楚。世间求的,不就是难得糊涂四字麽?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白槿贴着我的耳根,轻言细语。
“接下来嘛…”耳语数言,看他脸色渐变,心情不觉好了很多,“记住了?”
“嗯。”白槿一咬下唇,点点头。
“呵呵,这个不能咬,要咬,也是我来咬。”
言罢倾身含住朱唇,白槿一颤,缓缓闭上双眼,双腮飞红,这般清涩,混不是那夜娇媚诱人的样儿。看来豳王真是送了份大礼,
连上沿路那些个小国,不好好回报,还真是说不过去了。
一路摇晃,回到白槿府上,已是掌灯时分。
我自回房,子敬文思候了一天,见我回来,才舒口气,不免轻笑:“爷甚么阵仗没见过,怕甚么。”
“那是,你可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除了亏不吃,你甚么不吃?更何况是个鲜鲜嫩嫩的王子。”文思小嘴一撅,我看得心里一笑
。
“今晚白府招待你们吃饺子麽?这么大的醋味儿。”打趣的捏捏文思脸颊,“说说你们今日的成果吧。”
子敬递上热茶才道:“这五日里探过白槿府上,寒香阁的影壁下面似有地道,不知通向何处,没有主子吩咐不曾下去看;白槿住
的空空居看似警卫森严,不过也难不倒子敬;只豳王的观浪亭戒备森严,主子要是同意,子敬想今晚去探探。至于下人里面,龙
蛇混杂,各方势力都有。按着爷给的消息,刺探了些,豳王和白榆的手下多些,想那白栅定不当白槿是对手,派的人也无关紧要
。”
“还有呢?”吹开茶中水面花蕊,难为白槿府上备有挂花,孟春时节要找仲秋之花也不易。
“今儿回了驿馆,一切安好,家里没有那么快回信,南宫大人倒是嘱咐了…”言于此,子敬面带扭捏。
“闵这家伙又出了甚么馊主意啊,说吧。”哈哈一笑,也不计较。
“南宫大人说,说,请爷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了。”子敬憋出这几个字,满脸红晕。
我撑不住,一口茶呛在嗓子眼儿,连声咳嗽,唬得文思忙来拍我脊背:“小心小心。”
“咳咳…这个南宫闵,端的看不起人嘛。”擦擦嘴角茶渍,一脸坏笑,“文思,看来我要多多行动,证明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