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狂淮殊做太久,我已忘记了自己在此处手无缚鸡之力,刚接近就被他狠狠踹在胸口,我立刻倒在地上,只觉喉咙中一阵阵腥气汹涌上窜。
他像野人似的抱着树干疯狂啃,蓬头乱发,像是被饿了几十年。
好在瑲琅及时赶到,看清园中惨状眼睛立刻红了,全身羽毛怒张迸出火焰,两个来回便将来人掀翻在地。
那人空有一身蛮力,却是一点法术都不会的样子,最终被烧的面目全非只有在地上打滚儿尖叫的份儿。
眼看瑲琅理智全失,我连忙劝住,才放了那人一命,最后被瑲琅拖去请示碧鸾处置。
待我狼狈的回到住处,见白泽站在院中不知道想些什么,便打算绕开他走去房间取药,却被他拉住肩膀,“怎么受的伤?”
我别过脸掰开他的手,“没什么,自己不小心磕的。”能怎么说,告诉他我被一个饿疯的小妖怪给揍了,指望他给我报仇吗?
他声音有些犹豫,“淮殊……”
“白大人有话直说。”
他眼睛垂下去,最终道:“我来给你上药。”
他动作很轻,慢慢替我涂完药道:“等伤好了,我教你一些防身法术。”
我无所谓道:“什么法术?”
“先从我自创的净莲咒学起吧,待练熟了再教你七杀咒。”
净莲咒,七杀咒?!我猛然抬头,“现在你有空吗?”
“天合利通◇乾坤伏魔诛邪!”
“紫微、天机、武曲、太阴、贪狼、破军、七煞阵前卐秽灭!”
……
果然是记忆深处的结印手势和咒语,与之前不同的是,淮殊使出来要比莫丁果威力强大的多。
白泽也很是意外,“淮殊很有天份,我再教你一些别的吧术吧。”
我摇头,“不用了,谢谢白大人。”
这些术让我想起第一次使用它们的场景,明明盲着眼睛什么都不会却想拼了性命去保护一个人。而那个人,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了。景炎临行前的话,再联系最近妖界的瘟疫……也或许真的不用等太久了,想到这儿我又高兴起来。
“淮殊在想什么开心的事?”
“没什么,”我笑着抽抽鼻子,保证说:“白大人,你以后不用躲着我。那天晚上我只是喝多了酒,想给你开个玩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他安静的注视着我,“我没有躲你,前些天的瘟疫是从人类那里传过来的,早在之前我便得了消息,所以同几位大人一起去走了趟。先把根源问题解决掉,回来一时没时间同你说话。”
“啊,”我搔搔头,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啊,“那现在人类那边也没什么问题了吧?”
他摇头,“境况很不好,死了许多人,又逢上连续几场天灾……很多地方颗粒无收。自这个月起,他们便拒绝拿粮食同妖界做交换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轻拍下我肩膀,“不用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妖界几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担忧的问:“如果没粮食的话……我们会吃人吗?”
白泽道:“事情没有这么糟糕。”
他没有直接否定,这说明事情要比我想的更严重……这些事情都是景炎干出来的吗?要不要告诉白泽呢?我摸摸手腕,连忙将这个念头否定掉,不……
瘟疫过后不久,妖界断粮的事实还没有暴露出来,却发生了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白虎青龙等四圣兽竟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包括白泽。
他们绝不会在妖界出现危机的时候集体玩失踪,除非……他们遭遇了不测,可谁又能在悄无声息间接近四圣兽呢?
“据我所知,只有一人有这能力。”白泽连卜三卦都测不出敖川他们的方位。
我问:“谁?”
“西王母,”白泽说完又肯定道:“但我相信这绝不会是她做的。”
我很是好奇,“为什么这么肯定?”
“西王母为人高孤傲自负,我曾与她有过数次交手,每次都是光明正大的宣战,从不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我无奈道:“那我就猜不出原因了。”
白泽起身看向窗外,“我最近总有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淮殊你没事的话就留在家中,尽量不要去外面玩耍。”
我点头,有些愧疚道:“白大人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太晚睡。”
白泽微笑应下,“好。”
话虽如此说,我却甚少见他合眼。四圣兽消失后,他不知又担了多少重任,再加上最近妖界乱事频发,事事都要经他确认处理,清静安详的生活好像自此从我们身边消失了……
一日清晨阿绿慌张跑来告诉我,“公子,公子,出大事了!”
“什么事?”
阿绿道:“虚耗、呲铁、禺疆伙同一帮小妖去人界抢粮,结果被天界人揍了个半死,刚才还派人送来了十六具小妖尸首。不仅如此,外面还出现一些谣言,说您……”
我拧眉,“说我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说您是天界派来的奸细,根本不是什么祥瑞。”
哐啷!我手中杯子掉到地上,“谁说的?”
“公子别生气!现在白大人事务繁忙,怕是一时难以追究,待这阵乱子过后,一定会把造谣人找出来给您出气!”
我制止他说下去,“白大人在哪里?”
“书房。”
我来到书房,白泽正伏在案上,听到脚步声便坐直了,神色有些疲惫却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白大人觉得我是奸细么?”虽然的确是,但我发誓从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
白泽拉起我的手,轻声道:“淮殊是我一手养大的,难道还不清楚我的心意么?”
“对不起白大人,我只是……对不起。”虽然知道没用,但是除了道歉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没关系,等过了这一阵,我自替你讨回公道。”
我愈发抬不起头来,“我听阿绿说了抢粮的事,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
无论抢粮的原因是什么,在妖怪的观念中就是为了生存天经地义的事。
平白无故被妖界打死了十六个小妖,这算是对妖界极大的挑衅了。
我查过历年两界开战的导火索,无一例外全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谁家的孩子跑对方那里去玩被圈进来了,谁家宠物被对方不小心吃掉了,最为离谱的一次是:天界的一名马贼误偷了碧鸾大姑娘的肚兜被殴至死、从而引起家庭群殴、最终两界开战……
打仗就是为了利益而战,起因都是无所谓的借口,一点都不重要也没有人会在乎。
这次事件后果是和平时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如果不能给众妖一个说法,想必会出更大的乱子。
可如果妖界率先宣战,四圣兽的消失无疑削了白泽的左膀右臂,他应该不会这么莽撞才是。
进退两难的选择,我这个外人都觉得揪心无比。
白泽道:“这些事无需担心,你吃好睡好我便不用担心了。”
只是简单一句话,竟让我有种落泪的冲动。
如果我是淮殊,即使是死在这人身边,也该满足了吧?可是抱歉我不是……
期待两界开战吗?那样就可以回到现实中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粮食饥荒导致抢粮事件越来越频繁,被送回来的尸首也在逐日增加中,整个妖界都笼着种一触即发的隐忍怨恨气息。
无论白泽在计划着什么,战争都已经不可能避免了,龙九子同麒麟开始在不断在眼前进进出出。
又过了三天,妖怪尸首累计达到了到九十人,白泽终于走出走出书房披了战甲,对勾魂使者道:“鸣战鼓,召集群妖,午时向天界宣第一道战书,两日后开战。”
他穿了银色战甲是另一种英姿勃发,眉眼温柔消失了殆尽,整个人像开锋的利刃,杀气逼人。
我犹豫不决的叫住他,“白大人,真的要开战吗?”
“嗯,”他嘴唇扬了下便算是笑,“淮殊等着我回来,战争胜利了我就带你去人界那里玩耍。”
我心一颤,“为什么是人界?”
他以手指拭剑,神情淡淡道:“淮殊不是一直想去吗?”
“大人,群妖已于诛赤坡集结完毕,恭请大人前去检阅!”
白泽看我一眼,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声音冰冷道:“出发!”
有那么瞬间,我在他看身上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影子,不,不……
我的小叔叔在现实中,这只是梦,万物皆是虚幻的梦而已。
白泽走后第二日,景炎神奇的出现在院中,对我伸出手,“跟我走,你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我才要伸手,却被阿绿从后面拦腰抱住,“公子,您醒醒,千万不能跟这个坏人走,大人临行前叮嘱我要好好照顾您的……”
我道:“阿绿,放手。”
他摇头,“不,我不放。”
我转过脸,“阿绿,你看着我。外面说的对,我不是什么祥瑞……你认识他吗?他是天界的太子景炎,你见过的,他是来接我的。”
“不,我不相信!”
我眨眨眼睛,“真的,我不骗你,放手,不然我会让他杀了你……”
阿绿身体一抖,难以置信的望着我,“公子!”
景炎从一旁抓住阿绿的脖子,我怒道:“你别伤害他!”
阿绿迫不得已松了手,脸涨的通红却死死盯着我看。
“阿绿,以后你跟着白大人,记得对他好一点,别提起我知道么?”
他绷着嘴不说话,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景炎抓住我手,“够了,走。”
一百一十年,若说是没有感情……那绝对是骗人的。我想自己大概是傻了,居然被一个梦境给迷惑住。
回去说给小叔叔听,不知道他会不会笑我呢?
垂着手任由景炎拉扯,我问:“现在两界已经宣战了,你还留着我做什么?”
“宣战?我要的是天界毁灭!”他露出阴沉的笑,“白泽心太软,胜利后会收手,各自休养几百年便会再次爆发一场大战……我厌恶够了这种生活,再也不想看到任何战争。”
“我不懂,你是天界太子,为什么要向着妖界?”站在云端,我看到一股凶猛势力从天界后方插入,两面夹击给其致命一击。
“你说我向着妖界?不,”他讥讽的看着我,残忍的杀意在我耳后肆虐开来,“妖界人人都拥护白泽为王,数百年没有人舍得动他心头肉一根手指,就算人人都知这个所谓的祥瑞不过是个无庸的笨蛋……而我不会,我会亲手杀了你。”
看到我颤抖,景炎满意的笑起来,“不用怕,我会在你杀死人你的同时解开锁魂链,这样你的魂魄就是自由的。莫说是去找喜欢之人,就算是追到地狱去都没人管得了你。”
“淮殊,”他郑重的叫我名字,“如果以天界太子的身份当着白泽面杀了你,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不,不要……”我开始奋力挣扎,“我是假的淮殊。”
我不怕死,但是求求你别当他面杀我,顶着虚假的头衔被他宠爱这么多年,我不想他再为我这个假淮殊难过!
“假的?”景炎扬了下眉,“不,你比谁都真……我早该想到的,这具身体本就不是谁都能融入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不要再见白泽……别让他看到我!”
“你小时要聪慧多了,”他咬着我的耳朵说:“如果你是假的,白泽那只狐狸岂会认不出来?不过如今真假都没什么关系,我只想要他看到心肝宝贝被人杀死……啧啧,不知道他最后会不会连我也杀呢?白泽!”
他声音突然响亮起来,从云端传向四方,“你看我是谁,再看我手中之人又是谁?”
一把透明尖锐的冰刀瞬间穿透了我的胸口,疼,好疼……
意识朦胧中,我听到一声长啸,模糊视线中一个银光闪闪的人影冲了过来。
不,别过来,我不是你的淮殊。
“淮殊……淮殊……”
“不,我不是……”我努力扬起一丝笑,将发抖的手指按到他手心上,用尽身体所有力气一笔一划的写,“莫丁果,不是你的淮殊,所以……不要难过,对不起……”
“淮殊……”
我感觉身体好像慢慢从肉体中脱离了出来,脚步却仿佛被什么缠住了,任凭怎么努力都动不了。
那具被我舍弃的身体此刻倒在白泽怀里,青衣上开出一朵庞大的血花,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白泽紧紧的抱住他,眼睛却像是穿透了空气,直直的看着我,“淮殊。”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见他这么难过,我倒真舍不得走了。
我在他脚边坐下来,自言自语道:“对不起,我不是你的淮殊,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死啦,这才由我冒名顶替了,我也是被逼的,并不是有意想要骗你。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我很感激你……真的。如果不是因为小叔叔,我也想留下来一直陪你,就算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说起小叔叔,你可是跟他长的一模一样呢……只是他没你这么好,人也没什么耐心,不喜欢与人闲话,也很少笑。不过我就是喜欢他,但跟对你的喜欢不一样……我们是那种很亲密很亲密的关系,就是像一男一女那样,我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答应的……”
我絮絮叨叨的将自己所有经历讲给他听,包括出生在青宛、母亲早逝、怎么跟小叔叔第一次见面……说到最后我有些倦了,便靠在他肩膀上眯起眼,他像雕像一样动也不动的任由我靠着。
“所以不要为此难过,你的淮殊只是回到现实中去了。”
好像看到了什么,是我眼睛花了吧?我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他的眼,却发现自己身体开始变的透明……
要回去了吗?现实中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
明知他听不到,我还是轻轻的说:白泽,再见了。
第102章:白泽
睁开眼,我看到了布满木椽的屋脊,一只花蜘蛛悬在我额头轻轻爬动,仿佛随时都会坠到我脸上似的。
身上暖暖的,房间都是香甜浓郁的田野气息。
我动了动手指,慢慢坐起来,感觉身上每个零件都像生了锈,动起来嘎吱嘎吱作响。
房间是陌生的,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生机。我心一凉,跌撞着走到床前推开门,恰好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醒了?”
我看着他,久久不敢眨眼。
他拍拍我额头,“睡一觉起来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