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養性之用。他和杜母兩人站在一塊兒時,不時親密地摸摸杜母的手,看來相當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是我爸。」
「伯父好。」韓宸風同樣有禮地向杜父問好。其實不用杜閔薰多介紹,若說杜閔薰和杜巧蓉的整體容貌較為酷似母親,那麼他的
那雙眼睛則根本完全遺傳自父親那方。
眼底滿盈著笑意,杜父以打趣的口吻說道:「叫什麼伯父?大家都是一家人,跟著阿薰叫阿爸就行了。」
見父親和母親的說法同一模樣,杜閔薰無奈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道:「爸,他是我的網球partner耶!」
杜父呵呵笑道:「啊呀,什麼帕特拿不帕特拿的?說阿那答老爸我才聽得懂啦!」
這話不僅是韓宸風和杜閔薰,就是在一邊默默幫杜巧蓉盛飯的唐任伯,聽了也要忍不住微微臉紅。至於兩個女眷--杜母和杜巧蓉
在旁聽了,都面露笑容。不過杜母是欣慰的笑,杜巧蓉則像是計值贸阉频男Φ煤艿靡狻?/p>
「不是啦,爸,你搞錯了啦……」
杜閔薰還想要反駁,沒想到杜父三兩下就截斷他的話。「來,吃飯吃飯,多吃點身體才會好。」
韓宸風栈陶恐用飯碗接過杜父熱忱地夾過來的一整尾煎魚,一面忙地道謝:「啊啊,謝謝伯父。」
「是阿爸啦!」杜父笑著糾正道。
在杜巧蓉終於忍不住爆出的笑聲中,韓宸風的臉驀地紅得可比熟了的蝦,杜閔薰則一面瞪著杜巧蓉,一面繼續徒勞無功地向杜父
抗議喊道:「爸!」
(13)
皎月高挂,拂着凉爽夏夜晚风的前院,突地爆出迭声欢呼。「哇!帅呆了!你会骑老哥这台怪脚踏车了耶!」只见杜巧蓉像小孩
子般兴奋地拍手直跳,完全没有顾及自己已是个有身孕的准妈妈,几许发丝因为她的动作而从绾得略松的发髻中垂落。
转头朝着正厅里正拎着一条抹布的杜闵熏,杜巧蓉放大音量呼唤道: 「哥!哥你快过来看!」
杜闵熏一面擦拭置放祖先牌位及供品的木桌,一面随口问道:「啥事?」
不是他没心情凑热闹,而是他这次返家才发现杜巧蓉原来是个很容易因小事情引发异常兴奋的人,如果他为了一点小事随便丢下
手中工作跑出去,回头只怕还得要面对老妈的一顿唠叨。
「你不来看吗?是宸风哟!」杜巧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得意,彷佛知道只要提起韩宸风的事情,杜闵熏就完全失了抵抗力似的。
果然就见杜闵熏三步并两步跑出大门。一见前院的情况,他立刻惊喜地将其它事情完全拋诸脑后,原来不远处韩宸风挥汗如雨,
正一脚一脚踩着喀搭喀搭作响的脚踏车,用比牛车还缓慢的速度向前行进着。虽然脚踏车走的路线仍有些歪歪扭扭,好几次也都
出现几乎要斜向一旁倾倒的景况,但龙头终究都被韩宸风奋力拉回来。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杜闵熏欢呼一声,直冲上前去,也不管韩宸风还坐在移动中的脚踏车上与之奋斗,一把就将他搂住。
只听韩宸风发出惨叫,接着一串乒乒乓乓的声响,杜巧蓉转过头去不敢看到惨事发生,等声音渐弱直至没了,才小心翼翼地回头
观望。
想当然尔,两人连同一车根本就是跌作一团,被压在最下面的杜闵熏仍将双臂牢牢环着韩宸风,而被脚踏车压着的韩宸风则通红
着脸,死瞪着杜闵熏。只不知造成那片红云的原因,是杜闵熏举动引起的害羞,抑或为他行事不经大脑而气闷。
「你是没事找事做吗?我这几天已经跌得够惨了……」韩宸风叹口气,忍不住喃喃抱怨着。
倒是杜闵熏脸上并未显出多少愧色,反而扬起眉,兴奋地赞叹道:「太棒了,才一个星期就能骑了呢!」
结果韩宸风即使原先带有任何的埋怨和怒气,也因为这句话而化为云烟散去。他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注视杜闵熏依旧不肯放松的
双手。
才不过短短一个星期,自己似乎已经把杜闵熏给宠坏了,瞧他的动作越来越没有顾忌。
但另一方面,自己似乎也被杜闵熏给宠坏了,贪恋着他亲昵动作和阳光笑容带来的温暖,贪恋到,竟然产生想要独占的冀望……
猛然的体悟,让韩宸风剎时心中好似被无形的外力狠很一撞。
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对杜闵熏产生超越一般朋友搭档会有的情感!?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这样下去,能够--有未来吗?
他抬头,看见杜闵熏和初识不久时相较起来并没有太大差别的爽朗笑容。
本属凉爽的晚风徐徐吹来,韩宸风竟在此时忍不住全身的轻颤。
***
「八月底美国公开赛是硬地球场……十月初日本公开赛也是硬地……十月中斯图加特大师赛同样是硬地……你是刻意选硬地球场
的吗?」韩宸风看着手中从杜闵熏处拿来的资料,一面研读,一面忍不住提出疑问。
杜闵熏嘿嘿一笑。「纯属巧合,我主要是以时间允许来做选择。」
继续比较各场赛事的日期,韩宸风沉吟片刻,又道:「可是日本公开赛和斯图加特那场不会距离太近吗?」
闻言,杜闵熏思索一会儿。「其实中间大概有超过一个星期的休息时间。不过……衡量一下情况好了……毕竟一整年内光是ATP
(Association of Tennis Professionals,国际男子职业网球协会)巡回赛事就有很多场,的确不一定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
续进行比赛。」
两人讨论得起劲,前方突然冒出个假装不耐烦的声音。「喂,你们两个网球痴,说够了没有啊?」
原来这时韩宸风、杜闵熏连同杜巧蓉夫妇俩全都挤在那台小小的红色TERCEL里头。因为杜闵熏表示要犒赏韩宸风练车练得有成果
,便提议几人趁着天气好,一同往海边出发,就算没能赤脚踩到海水和沙粒,至少也能尝到烤鱿鱼等美食。
只是众人可别忘了,杜闵熏是个超级会晕车的人。因此几人兴致勃勃地出发,却因为杜闵熏不时出现晕车症状而走走停停。倒是
每回才在路边停车休息没多久,杜闵熏便又生龙活虎起来,几次之后,更不知从何处抽出叠网球的赛程资料,和韩宸风你一言我
一语讨论起来。
杜巧蓉在旁看了,真担心为了网球这话题,两人会完全将此行的主要目的放在一边,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出言打断他们的对话。
抗议声都出现了,即使杜闵熏不在意,韩宸风也不好意思继续讨论下去。
接收到指示,负责驾驶的唐任伯缓缓将小TERCEL开上道路。较少行车的马路上,一般而言,驾驶都会不由自主地踩油门加快速度
,因为一旁的娇妻有孕在身,唐任伯尽可能小心而放慢速度驾车,但不时从旁呼啸而过的飞车,仍教几人不由得多捏几把冷汗。
「小心一点哪……」
杜巧蓉的话犹在耳边,韩宸风抬起头,从前方的后视镜中,竟看到一台银灰色轿车,以极不可思议地快速超越一辆又一辆的车子
,朝他们接近着,他还来不及开口提出警示,后视镜中却霎时闪过一道白光。一时之间,韩宸风只觉得奇怪:大白天的,那辆车
开什么头前灯?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缓慢得彷佛以慢动作播放的默片,天地整个倒转了过来,韩宸风只听到自己耳中的嗡嗡响声,突然间杜闵熏的
脸就在面前,离自己很近很近,他的嘴巴开阖,却没有吐露半点声音。韩宸风瞪大眼睛,但是杜闵熏却做出与前夜在院子里一样
的举动,将他整个人搂在怀中,将他的脸压在他的胸口。
然后韩宸风似乎听到周围有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
然后他感觉到一阵很强烈的晃动。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时值午夜,毫无预警而响起的铃声惊醒了好眠中的一对情人。
「秋絮!秋絮!」
那头传来连串掺着焦虑害怕的呼唤,让接起话筒的秋絮不由得心中一紧,急忙询问道:「小月?怎么了吗?」
察觉事情似乎不对,正巧在电话旁边的韩檠风也赶忙凑近话筒,希望能从中听出些端倪。
「他们--宸风和闵熏出事了啦!」柳望月带有哭音的话语如同夏天里突如其来的响雷,轰隆一声震惊了远在德国的两人。
(14)
好痛,脚好痛……
「可惜呀,好端端一个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却瘸了一条腿。」
「医生怎么说?可以好起来吗?」
「恐怕一辈子都……」
「唉……可惜啊……」
谁--谁说我好不起来!?
我才不需要你们的同情,你们的悲怜,你们这些旁观者的长吁短叹。
我没时间杵在这儿陪你们叹气。
复健,我要复健。
我什么都不必想。
我只需要想着一件事。
我会好我会好我会好我会好我一定会好的!
***
「早安!」
一睁开眼睛,大大的笑脸摆在眼前,彷佛正前方绽开一朵大大的太阳花。
似乎察觉自己响应的笑容中带有疲惫,那朵太阳花稍稍减弱它放射的光芒,用含着担忧的语调询问道:「怎么了?」
「刚刚似乎……梦见以前的事情……」我勉强自己笑得轻松些,不想让他跟着自己胡思乱想。
啊,他拧起了眉头。
有一股冲动,想要伸手抚平那皱起的眉间,想告诉他,请永远将笑容和阳光带给我,因为如果少了他带来的笑容和阳光,或许我
将不再记得这世上有这两样东西的存在。
「以前的事情?是好梦还是恶梦?」他还是不放心地追着我问。
犹豫了一下,决定老实回答他的问题:「不太好……」
我以为他会想尽办法安慰我,结果他的反应正相反,忧虑的神色顿失,他咧开嘴,笑得非常高兴,似乎还带点邪恶。「那么梦里
面一定没有我,对吧?」
「啊?」结果反而是我怔住了。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完全习惯他跳跃式、难以捉摸的思考和说话模式,常常在他莫名其妙的回复
中露出事后总被他嘲笑老半天的呆样。
但这结论是怎么导出来的?
他得意洋洋地注视我肯定很笨拙的表情,得意洋洋地宣布答案:「因为如果有我,就一定是好梦啊!」
「恶……」不用假装,也忍不住露出想吐的表情。我翻过身子,将脸陷入软软的枕头内,结果他竟然故意整个人压上来。「好重
……」我的抗议声模糊地淹没在枕头海之中。
然后他开始啃着我的后颈,很轻很细碎,但就是让我忍不住一阵哆嗦。
「别闹了,我还想休息……」我闭着眼睛,挥手一边拨开他攻击我脖子的湿热嘴唇,一边制止越来越不安分如入无人之境玩弄着
我身体的一双手掌。
头顶传来他的闷笑声。「没时间休息啦,再睡下去就要来不及啰!」
「不是还有六、七个钟头?」我懒懒地一边问着,一边准确地抓住继续「调戏」我身子的魔手。
「你睡昏头了喔,不到三个小时比赛就要开始了……」
「什么!?」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我睡意顿消。我抓起原先依恋着不想离开的柔软枕头,想要甩到没有尽到当闹钟准时叫醒我
之责的那个大混蛋脸上,结果回身同时见他那张脸笑得高兴又无辜,枕头反而不忍心甩上去,只得顺势砸回床上。
我决定不理会他,径自跳下床。虽然旅馆就在比赛场地附近,毋须担心赶不及,我还是希望尽可能得到两个小时的暖身时间。
然后他像只跟屁虫一样随着我走进浴室,还没穿上衣,即使被我赏了一个白眼也仍旧笑得很开怀。
眼角余光发现他腹部那条明显的手术疤痕,我忍不住有点晕眩地闭了闭眼睛。
将近两年前的车祸彷佛是场极不真实的梦,盘旋在不清不楚意识模糊间,醒了却又忘了,可每次以为忘了,又再度在脑海中反复
播放。
当年的梦境其实结束得很快,当我发现自己醒在天堂般虚幻的医院里,全身多处缠上绷带,第一个念头,就是在那道白光闪过时
,挂着忧虑紧张神色,用整个身子护住我的他,现在在哪儿?
柳望月说,除非我站得起来,否则别想去看他。
然后经过两天,我拄着拐杖站在他的床前。他的额头缠满纱布绷带,眼角有瘀青,嘴唇有令人心惊的裂伤,还肿起来,原先很帅
很阳光的脸看起来真的蛮惨的。他们说他全身骨折瘀伤的数量,是我的两倍以上,我没有内出血,而他脾藏被切走了一半,肺脏
也被裂开的肋骨穿透过。
但他没有事,他会好起来。
「你瞧,因为你给我的幸运符带来的保佑。」清醒过来之后,他这么说,然后很缓慢很缓慢地伸出手,拭去我根本不知何时冒出
的眼泪。
泪水涌现得更多,止不住。
「别哭,哭是认输的表现。」
大哥的从旁提醒,让我顿时想起当年我下定的决心--我才不认输!我僵直着身子,用力抹去不应该出现的泪珠。
「谁说的!」伤成这样的他,竟然有体力放声说话,和大哥两人大眼瞪小眼,毫不畏惧。「哭是种发泄,发泄之后才会有力量继
续走下去。没发泄闷在心里反而会得内伤!」
他刻意很重地哼了声,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把将我拉到他的怀中,很郑重地告诉我:「宸风,在我面前,你尽管用力哭
。有我给你靠!」后来他才告诉我,当时的动作让他痛得差点昏过去。
我想,这大概是我有记忆以来,头一次放声痛哭,大哥、秋絮、不知何时出现的旸哥和柳望月应该都被我吓到了。我知道事后一
定会羞愧于自己的软弱,可是当时,我第一次觉得,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愿意永远让我这么依靠,或许我将不必一直假装自己拥
有不需要其它人就能活得很好的勇敢。
***
没有如同往常阴雨的天气,今天英国的上空晴朗无云,阳光很强,我们的位置正好又是面光的一方。站在场中,我揉了下眼睛,
看不清网子对面的选手,只见到漆黑分不出五官的脸。
我回过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彷佛听到我心中的想法,他故意装可爱地眨眨眼,接着用很夸大的嘴型告诉我:「在下一局之前
,就先让他们占点便宜……不过,可惜光是这样,哪里赢得过我们这对世界无敌霹雳强的最佳拍档?」
我忍不住扬起唇角一笑。其实在这样国际性的比赛间,面对世界级的选手,不应该如此轻松随便的,但他就是有办法让我即使已
经站在场中,也忘记使自己双手僵硬双脚颤抖的紧张。
然后,即便对方处在背光位置,我似乎也可以看到他们有着与我一开始同样的紧绷。或许,正顶着卫冕年初澳洲公开赛光环,又
被球界喻为「双打金童」的我们,带给他们的压力反而更大。
尤其开赛前,他还在媒体前直言不讳地表示,我们已抱持必胜决心,为雪去年在这比赛第三轮中落败的前耻而来。
虽然那场无法预料的车祸延后我们扬威四大满贯的日期,但他日以继夜不断在我耳边重复「是我们的,就逃不掉」的说法,似乎
也改变我对自己的信心,也因此年初赢得冠军时,虽感喜悦,却没有太大意外。
响亮的击球声,好似透彻云霄。我打开双脚成肩膀宽,做出分开步(split-step),就在对方正要截击他所打出的开球当儿。是
高吊球!一见对面的接球选手打开拍面,我立刻反射地侧身后退,眼中似乎只看见从上空落下,那颗由小变大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