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却有种说不出的不习惯感,因为身体不是自己的!怎么办,百善现在要进去洗澡,他看起来好像在等我说什么,『请洗,要
洗的干干净净喔。』这样讲对吗?又不是在洗水果!
叶百善看着眼神漂移不定的温重礼吸了好几次气却又什么都没说,他清清喉咙后开口:「我去洗澡了。」
「啊……嗯。」
听到对方的回答后,叶百善立刻走进浴室关上门,先把衣物放到架子上,准备要脱上衣时才发现手心已经渗出一层薄汗,流畅的
动作因此停了下来,但有点期待所以有点失望,却又有偷偷得到什么的兴奋感,虽然很细微,仍是不停的从心里流出。
现在这套衣服是从温家拿过来的,虽然两人的体型差不多可以都穿自己的就好,不过温重礼还是把他的衣服拿过来,不好意思麻
烦叶百善,现在想起来,温重礼还是有点迷糊的忘记也要拿内裤。
如果是自己跟他过去,或许还可以提醒温重礼要记得收袜子。
停下地动作多事的提醒自己现在进行到那一阶段,叶百善的手抓着衣服下摆,咽了一口口水后又用力甩甩头,然后一口气脱掉上
衣,他努力的忽视镜子,一鼓作气地把全身的衣服都脱光。
直接走进淋浴间的他打开连澎头等水热,与温重礼相处了一整天的事情,便利用这时候短暂的空白硬挤进他的脑海。
陈爷爷有提到这是一个机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叶百善觉得那是说给他听的。
可是,是什么机会呢?是他所希望的那个机会吗?还是要他看清现实的机会呢?他不敢去探究其中的真义,就怕失望、就怕后悔
。
叶百善同时也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如果永远蒙上自己的眼睛,那哪天自己拉着的人离开后,他又该何去何从?倒不如狠狠的逼
自己面对,虽然失去了牵手的人,但至少还不会失去对方的身影。
热水来了,温重礼的浏海贴着额头,水一道一道的自头发滑落至脸颊,叶百善有点不习惯,因为担任捕手的自己嫌热所以从来不
会把头发留长……不、是很不习惯。
他低头看着温重礼的身体,没错,现在他在温重礼的身体里。
心脏稳定的跳动着,血液随着收放来回流动,比较白的肤色,稀疏的体毛,这些都不是他,都是温重礼的。
撑在墙壁上的手掌无力而滑下。
可是即使零距离了,他还是看不进温重礼的心。
温重礼听到浴室响起水声后,也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莫名松了一口气,想要继续织毛衣,打没几下又因为无法专心而停了下来。
他将脸颊贴在叶百善看他要做手工艺、特地搬出来的和室桌上,有点冰冰凉凉的刚好。
一想到等一下换自己进去洗澡,温重礼就感到肚子像要上场比赛前一样绞动了起来。
第二天—(3)
当社团没有练习的日子,叶百善和温重礼会相约在清晨一起从住家跑到妈祖庙、再绕往同样于河岸那侧的小公园,最后自小公园
出口附近的另一座桥返回,整个慢跑路线围起来类似平行四边形,跑完全程大约要花一小时半左右。
今天他们稍微提早一点出发,因为顾及时间越晚就越有可能遇到认识的人,甚至最糟的情形是回家的时候被温重礼的妹妹们看见
;他们也曾讨论过这礼拜要不要停止自主练习,不过当两人发现彼此同时露出了『可是我想跑』的表情,在笑声中这件事情就已
经讨论完毕。
慢跑时叶百善与温重礼并不会交谈,但也不会因为沉默而不自在,他们在很久以前就不是需要用硬挤出来的话语以填塞距离的关
系,对方沙沙的跑步声就很足够陪伴着自己。
清晨凉爽的风从两人间穿过,还在赖床的太阳光线相当朦胧,两人慢跑的影子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叶百善知道自己这样其实有点怪怪的,即使如此他仍是很喜欢看到温重礼的身体慢慢地被汗水沾湿;向来都嫌棒球社办累积的汗
臭味根本是毒气的他,却对温重礼随风飘来的味道感到心安。有时叶百善还会故意落后几步,这样就可以大方凝视温重礼刚睡醒
的傻气表情——虽然现在对方是自己的身体,但叶百善认为那下垂的眉毛、眯起的眼睛、以及那角度很憨厚的微笑,还是专属温
重礼。
只是温重礼永远都尚未真正清醒,然后发现叶百善专注的视线。
还是说,已经回到现实的是温重礼,只剩叶百善在不愿离开的梦中无谓坚持?
沙沙沙沙,叶百善快步的追上温重礼,与他平行前进着。
结束慢跑回到家冲完澡,温重礼先在叶家做了早餐,送去对面温家再回来后,发现自己放着法国土司的位置旁多出了一罐五百西
西的强化钙牛奶。
「咦?」
「要喝。」
「咦?」温重礼向叶百善投以不明白的眼神,叶百善只是纠结着一张尴尬的脸,丢下「因为我每天都会喝。」,就继续啃着他双
倍起士的法国土司。
「喔!」对了!他现在是叶百善的身体!当然要好好照顾!温重礼恍然大悟的点了一下头,笑嘻嘻的拉开椅子坐下,「对耶,你
每天都会喝好几罐牛奶。」相较于喜欢喝茶类的自己,叶百善的饮食可是健康多了。
其实、该怎么说呢、欸、就是那样、算了……看着温重礼笑得单纯,叶百善知道他们两人心中所想的事,其距离大概要以光年计
算。
还记得初次见面时,他们都刚上幼稚园,虽然两人的年龄一样大,但叶百善就是整整矮了温重礼一颗头,温重礼在小朋友间算太
高,而叶百善则算小一号。上了小学后温重礼一直都是最后一排的位置,叶百善则是花了整整六年的时间才从前段爬到中后段,
运动会比赛大队接力时他们一定站在不同边,因为叶百善是第一棒,温重礼总是最后一棒。
叶百善开始有明显成长是在上国中以后,国一一年就增加五公分曾经给过他短暂的快乐,但因为温重礼身上的时间也是在流逝,
所以当叶百善正在为好不容易得到的五公分开心时,温重礼只要长个三公分就又拉回一颗头的距离。
之后,叶百善开始更发愤努力的喝牛奶,三餐加点心的喝、立志成为乳牛般的喝,一开始没什么起色,不过可能是还没碰上发育
期的关系,到了国三升高一两年中,叶百善才像把所有牛奶的力量都发挥出来一样,快速抽长十几公分,那时生长痛偶尔拉扯的
让他在半夜痛醒,然后又笑着入眠。
眼见距离温重礼只剩下两公分的现在,叶百善当然不可以停止努力长高的计划,连暂停都不行。
因此虽然有点丢脸,也怕被温重礼疑惑自己在乎身高的理由,还是要盯着温重礼像他一样每天如同喝水般的喝牛奶!不过……看
着笑得一点心机都没有的温重礼,该好险他的挚友、暗恋对象在某方面的神经跟下水道一样粗吗?这真是有点庆幸又有点哀伤啊
……
「嗯?」温重礼发现叶百善的视线,含着吸管看向对方,眼睛眨了几下。
叶百善心虚的赶紧低下头,「没、没事……」
吃完早餐后,温重理当然再拿起毛线继续他的圣诞礼物大业,而哪里都不能去的叶百善则是坐在他身旁看着放假前一天下午租来
的漫画。
当叶百善因为脚有点麻而换了一个姿势后,两人放在桌上、一模一样的手机,右边挂着一个棒球吊饰的那支响起轻快的动画主题
曲,叶百善直觉要去接,却和温重礼的手在手机上重叠了。
『くらくらり くらくらる あなたを见上げたら それだけで まぶしすぎて(头昏脑胀、晕头转向,只是抬头看着你,就觉
得你耀眼不已)』
叶百善手中的漫画因为手指松开而「啪啪啪」地快速翻着,刚好停在最后男女主角互诉情意的那页;甜蜜的歌声中,他觉得全身
的血液好像都快要沸腾起来,就从握住温重礼的那只手开始。
「啊……那个、我接?」温重礼没有看向叶百善,低着头眨了眨眼、动动手指提醒对方。
就在刚刚,叶百善才拿着手机播出这段音乐对温重礼说这是温家打来的特别铃声,如果听到这个铃声温重礼可以直接接电话,不
用过问叶百善没关系。
「啊……对。」叶百善强迫自己把手拿开,重新抓回漫画想要翻到刚刚看的地方,可是注意力全被正拿着自己手机讲电话的温重
礼拉走,怎样也找不到。
温柔的语调、让人安心的感觉,温重礼的说话方式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他没有兄弟姊妹、也不容易和人亲近,叶百善以为自己就
是这样子的人了,可是正和妹妹们对话的温重礼用自己身体发出了他以为笨拙而做不到的声音、鲁钝而永远也无法成功传达的心
情,让他兴起自己或许可以试着努力看看的想法……为了什么呢?传达给谁呢?
叶百善带着微苦的笑意将视线拉回到漫画上,干脆翻到第一页重新看起。
「嗯……好、我知道了……不会、没关系……好,那我等一下过去。」
听到温重礼收线后,叶百善的肩膀被拍了拍,他抬起头,对上温重礼又是一张笑成八字眉、眼角下垂的脸,对方还不用开口,叶
百善就知道会有什么事了,因为温重礼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原因一直以来只有一个,就是和他可爱的妹妹们有关时。
第二天—(4)
国三那一年,母亲终于也要离开他了,就在某天早晨的餐桌上,一样是淋着满满蜂蜜、加上一球香草冰淇淋的松饼当早餐,坐在
对面、母亲闪避的眼神和他碰上几次后,最后深吸了几口气、好像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能告诉他『百善……等你上高中后,我想
去香港陪把拔。』。
母亲是一位很浪漫的女人,原本只是个朝九晚五上班族的她,认识了常去的蛋糕店中的师傅、也就是他的父亲,很喜欢甜点、家
中其实全都用粉红色及白色布置的母亲先被父亲的作品收买了胃,然后又在对方很诚恳浪漫的追求中交出了自己的心。
在还没结婚前,母亲就毅然决然地辞掉工作,和父亲一起为了能够拥有自己的店而努力,曾经家人还一度威胁如果被父亲利用完
后抛弃,就不要回家乡丢人现眼;直到属于父亲的第一间店成功开张,母亲又笑又哭地从父亲手中接过粉红水晶的戒指,才让家
人改变对这段感情的态度。
那天早晨,那枚粉红水晶的戒指也戴在母亲手上,在父亲已经有能力买更漂亮的钻石给母亲时,母亲仍只要这枚最初求婚的戒指
就已足够,还记得当时,小小的粉红水晶反射着依旧相当灿烂的光芒。
父母结婚过了几年后,家中的甜点事业越做越大,当母亲怀了他时,香港的第一间分店正在筹备中。
越来越忙碌的双亲使得叶百善对父亲的记忆很稀少,而且大半部份,都是晚归的母亲对话筒另一端的父亲说着平时生活、台湾方
面状况,感觉很孤单的身影。
叶百善曾经想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让母亲不开心了吗?他是个阻碍吗?他该怎么做才可以让母亲真心微笑呢?他不要母
亲摸着他的头说『你好棒』,他只想找到一个方法可以抹除母亲眼神中,透过他的身影似乎在他身上寻找父亲、那萦绕不去的寂
寞。
听了母亲的话后,叶百善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啊啊,是啊,这样子,母亲就会再次甜甜的笑了起来吧。
其实那天早上,不、应该说是那一阵子,叶百善有一件事情想要问母亲,他犹豫了很久,因为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可不可以说,这
个问题是合理存在于世界上、而且值得去思考的吗?
看着母亲眼底那压抑的期待,不用担心,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母亲。
『嗯,去吧。』叶百善笑着说,肌肉牵动的角度是上扬的,同时将说不出口的烦恼又塞回心里深处,随便盖上一个破旧的盖子,
近日来骚动的心因为母亲的话而冷静了下来,自己已经不可以再让母亲牵挂。
看吧。
他只是很怀念,母亲在早晨的阳光中,听了他的答覆后,那许久不见、打从心里渗出欢喜的笑颜。
母亲当天便开始准备赴香港长住的物品,顺便整理离开后就不会用到的房间及厨房的一些器具,家里出现一箱又一箱的书,那些
都是喜爱阅读的母亲准备要先寄去香港的,其中有食谱也有言情小说,母亲还开了一张作者名单要叶百善注意这些作者的出书情
报,一有新书出版就要寄到香港去给她。
叶百善拿到名单后的当晚就将作者们的出版社和网站找齐,再小心的把这张纸条收进抽屉,一边听着房门外母亲和父亲讨论要带
什么东西去香港、那既兴奋又开心的声音,一边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整夜无眠。
『同——学——这样睡觉会感冒喔!』
直到那一天,有人突然叫醒自习课跑到顶楼睡觉的叶百善。
『很热……』
『在夏天感冒的人是笨蛋喔!啊、不对……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像是要阻止叶百善下坠的速度般,山壁伸出的一棵小树钩住了他,双脚悬在空中的叶百善,就随着山谷间的风,任它们操控自己
的身体。
母亲确定在叶百善国中毕业后就要离台,他每晚都听着母亲等他进房睡觉后才打电话给父亲的声音,想着可能是不希望当着他的
面这么开心吧,另一方面又为装做不在乎的自己感到悲哀,他想要踏出房门求母亲不要离开他,一个人在黑暗中无声的哭了几次
,可是隔天早上仍又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儿子坐在桌前吃着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的甜食当早餐,他努力想记起松饼的味道,却什么都
吃不出来。
他不会伤害自己,可是他也不想要积极的做些事情,连父母亲都向前走远了,他追不上,那干脆在原地休息,舔试着那留下来的
寂寞。
温重礼第一个发现他沉静背后的灰暗,给了叶百善一个紧紧的拥抱,却被叶百善推开,不是厌恶、倒像害怕对方般的推开了。
叶百善不敢去确认,当温重礼的气息拂过他耳边时,是什么感觉在小腹慢慢凝聚,心跳加快到怎样的频率。
『实习老师?』叶百善看着对方胸前那晃呀晃的吊牌。
『嗯,我在一年级实习。』姬晓明绕过叶百善,在墙边坐下打开教职员订的饭盒。『同学,已经中午了,你不去吃饭吗?』
叶百善想起总会和他在同一张桌子吃饭的温重礼,还躺在地上的他翻了个身背对姬晓明,『嗯……』打算就这样敷衍过去。
姬晓明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在一旁吃饭,直到临走前,她才放了个东西在叶百善背后,就贴在肩膀的地方。叶百善等到
顶楼的门开启又关上,本来想要把手绕到背后去拿,又想起只要再翻个身,趴在地上就可以轻松拿到了。
看着手中装在塑胶袋里的茶叶蛋,叶百善心想明天也来顶楼睡觉好了。
第二天,母亲寄出第一箱书,里面都是食谱;实习老师一样留下一颗茶叶蛋。
第三天,母亲开始整理衣服,似乎也在考虑只带少数过去,毕竟香港是购物天堂;实习老师一样留下一颗茶叶蛋。
第四天,母亲回乡下的家里,叶百善买了便利商店的面包当早餐,想着或许以后的日子都是这样了吧;实习老师留下萝卜糕,是
怕他天天吃蛋胆固醇太高吗?
第五天,母亲一样在乡下,前一晚有打电话问叶百善吃什么,叶百善这才想起他还没吃晚餐,随便掰了个面混过去;今天他没有
吃实习老师留下来的东西,因为叶百善在早餐时多买了一个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