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谏级别没有韩凛高,吓得也赶紧跟着站起来,一时手足无措。
高淮连忙过去扶韩凛,道:“韩将军,你不必如此,快起来说话!”韩凛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流泪道:“三殿下,末将离
开金陵之前,您念我家贫,怕我牵挂着老母心有旁骛,着人给末将送银两送奴仆,当时家中老母便交代,跟着三殿下出来,便是
这条命搭上,也要护得殿下您平安。如何您今天就不让我追随您了呢?这不是逼着末将以死明志吗?”
高淮道:“你起来说话,起来说话!”要把他扶起来,无奈韩凛死不肯起身,只管泪如雨下,高淮只得道:“韩凛,留在后方,
组织运送粮草,实则比上阵杀敌更加重要,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韩凛道:“末将出身贫寒,家里请不起像样的先生,上的都是义学,没有受过多少圣贤夫子的教导。这些大道理我不明白,我只
知道,殿下您让我死都可以,就是别让我离开您!不然末将真活不下去了!”一边在帐中游目四顾,最后盯着桌腿,瞧那架势是
随时打算撞上去,高淮连忙死死拦住。他一向怜惜韩凛出身贫寒,又看他相貌和自己少年时颇有几分神似之色,便一直存了包容
提携之心。韩凛就势抱住他腿,嚎啕大哭,高淮伸手轻拍他背,道:“别哭了,来,起来说话。”
桌上是糯米粥和几样精致小菜,还有两笼菊花水晶包子,若是真给他撞上来,这桌好饭就毁了。萧谏在一边呆呆地看着,见此情
此景,自己似乎很多余,便伸手抄起一笼包子,转身出帐而去。
还没走出帐门,便听高淮在身后沉声道:“萧谏,去传唤丁无暇过来!顺带请杨将军也过来。”
萧谏手一抖,包子差点骨碌到地下,只得道:“是,末将遵命。”听高淮接着柔声哄劝韩凛:“来来来,我这里有几样好玩的东
西,有翡翠还有和田玉,你来挑一样,不喜欢了拿去换银子也行……”
于是萧谏愤怒了,出帐来顺手把包子摔到了草丛里。
两天后,聂世焕大军到,和杨宝桢兵马合二为一,开始大举渡过黄河。
丁无暇谨遵三皇子的命令留在了洛阳。他把萧谏送到了黄河边,兀自不肯回转。萧谏交代道:“妹夫你老老实实的啊,没有我看
着你,也不准出去寻花问柳,否则我回来收拾你!”
丁无暇拉着他的马缰绳依依不舍,道:“你一定要顾好自身的安危,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有空了就给我写封信,报个平安。否则
我晚上睡不踏实。”萧谏干脆跳下马,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妹夫,在他耳边道:“你放心,为了你,为了窈窈,我也一定会回来。
”
丁无暇红了脸,但却不舍得让放开,就厚着脸皮让他接着抱着。高淮远远往这边看着,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萧谏视而不见,依旧
和自己的妹夫腻歪不休。于是高淮派韩凛过来,义正词严地道:“三殿下说了,这样婆婆妈妈的,延误了行军,让萧将军快走。
”
丁无暇只得把扒在自己身上的萧谏用力推开,与他挥手作别,怔怔地看着他打马去了,方才回转洛阳。
大军渡过黄河,待兵马上了岸,是晚择地驻营。众人齐聚中军帐商议进攻事宜。韩凛和萧谏级别较低,按理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却被高淮着人叫了过来旁听,杨宝桢喜欢这二人,也没有反对。聂世焕沉稳精明一个人,更加不会多说什么,只有辜永瞪了他二
人两眼,众人均都置若罔然。
韩凛将前几天探得的消息重新对各位将军禀报一番,赵国各路大军从洛阳退兵后重整旗鼓,严阵以待,分别驻守在晋城、阳城、
绛县等地。聂世焕问道:“他们的国君赵元采在什么地方?”
韩凛摇头道:“末将无能,未能打探出来。赵国百姓众说纷纭,有说在晋城,有的说已经回转了太原,所以探不出确切消息。”
杨宝桢突然哈哈一笑,道:“想找赵元采容易,让萧谏带着兵马出去多晃两趟,说不定他就闻风而至了。”
萧谏闻言顿时红了脸,杨将军一向如此调侃惯了,他再愤怒,也发作不得。辜永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因为萧谏相帮高淮骗虎
符的事情,一腔怨气无处发泄,不敢跟高淮较劲儿,就恨上了萧谏,便道:“下官果然孤陋寡闻,没想到萧太师的孙子,还有这
等本事,竟能把敌国的国君引出来。下官是文官,对行军打仗原不懂,但却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就拿
你萧谏做诱饵设下埋伏可好?若能捉住敌国的国君,也不失为奇功一件。”
第五十章:惊魂
萧谏垂头不语,眉毛头拧到了一起,拧起两个疙瘩来。高淮扫他一眼,看他握刀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明白他是生气了,
便打岔道:“还是说正经吧。”
杨宝桢本是开玩笑,没想到辜永借机发挥,忙跟着高淮打岔:“来来来,看沙盘。赵国军队分几处驻守,如今我等身在敌国,若
是集中兵力攻下一处,也无法接着行军,容易被人抄了后路。我们也须得兵分几路,全面推进了。三殿下看人马如何分配是好。
”
众人商议着分配兵马,兵分三路,杨宝桢本打算让聂世焕带原部兵马走左翼,攻取绛县一路,但高淮却执意让聂世焕及监军大人
跟着自己作为中路军走沁水、阳城一路,杨宝桢带领旧部走左路,钟若塔及老搭档姚蜘蛛带原部兵马作为右翼走晋城一路。萧谏
和韩凛两人依旧跟着高淮。这般分派完毕,众人退散,自回各处筹备。
萧谏气愤愤地出帐而去,直接出了军营。天已黄昏,他碰上了从外面带着一帮军医组织药材才回来的林再淳,身后跟着阴魂不散
的五大天王。林再淳见他脸色不对,柔声问道:“小田田怎么了?”萧谏支吾两声,却跟谁都不想多说,便低头而去。接着高淮
撵了出来,叫道:“萧谏,萧谏!”萧谏恍如不闻,只管前行,高淮展开轻功追上他,道:“怎么了?杨将军不过是开玩笑,也
不是头一回了,何苦这般生气?”
萧谏沉着脸不答话,片刻后道:“那赵元采他故意羞辱我,我上阵杀敌那会儿你们记不得,偏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只管往前走,高淮紧跟着他道:“你这一竿子可是打翻了不少人。怪只怪你自己长成这样,况且你若是不和那赵元采拉拉扯扯
的,我们又能记得什么?”
萧谏脑袋嗡地一声,终于忍不住开始跳脚:“我长成这样怎么了?我生来就是这样,谁也改变不了!人家长得好了就是倾国倾城
,我就是祸国殃民!三殿下,你说话须先掂量掂量,我和他怎么拉拉扯扯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他拉扯了?”
高淮看他气得眉眼都走了形,便微笑道:“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至于气成这样?实则我觉得……监军大人的
计策,也许是可行的。据说赵元采好色,若能把他引出来最好,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杀了他。”
萧谏一窒,突然之间一阵绝望,全身的力气一下被抽空了,就近找了块石头自顾自地坐下,半晌方冷冷地道:“你当赵元采是傻
子?人家作为一国之君,什么人没见过?靠我就能把他勾引出来?你们未免太小瞧了人家!若是这样轻敌,必败无疑。”
高淮的心思实则比萧谏要敏感细腻许多,已经看出了萧谏自从离开洛阳就不高兴,也不像从前那般找机会往自己身边凑了,估计
还是因为和丁无暇分开的事情,他心中颇有几分失落之感,便淡淡地道:“我还没正式和敌人交手,你就诅咒我落败。我落败了
与你有什么好处?你这连着几天了都沉着脸,想来是看我不顺眼。既然你这么不听话,不如你带着你的部下跟着杨将军往左路去
吧,否则回洛阳找你妹夫也行。也省得你看见我。”
萧谏一呆,没料到他开口撵人,嘴唇微微颤抖几下,转头茫然看着他,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高淮听不到他回答,看他一脸惶恐之
色,仿佛不知所措一般。他本来就是在吓唬萧谏,待见他这副表情,却突然很不忍心,上去拉住他的手臂道:“天晚了,别胡闹
了,跟我回去。”
萧谏道:“三殿下,我是绝不出卖色相的,你让我去勾引赵元采,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接着身子跟着哆嗦起来,使力要甩开高淮的手,高淮感觉到了,连忙抓紧了些道:“跟你开玩笑,你怎么当
真了?我可不舍得让你去。跟我回军营。”
萧谏怒道:“我不跟你一块儿回去,你自己走吧!”高淮把他半拖半抱了起来,道:“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扔下你?”萧谏挣扎
,撕扯纠缠中高淮将他越抱越紧,忽然在他耳边道:“别再扭来扭去了,你不去勾引赵元采,是留着力气勾引我吗?”
萧谏依旧怒火熊熊:“你嫌我勾引你,你别抓着我!你把我推开不就完了?”高淮道:“你这会儿了让我推,太晚了些。”萧谏
瞪他一眼,接着挣扎,他温热的气息扑在高淮的颈间,高淮顿时半身酥麻,道:“别别……受不了了!”挟起他扛上了肩头,展
开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潜入了自己的营帐中。
他习惯独处,营帐中向来没有人,所有的侍从亲兵都被他撵得远远的。两人一块儿滚在床上,萧谏被高淮压住,动弹不得,心中
却忽然悲凉起来,恍惚中想起萧雄有一次和自己说:“不想在军营混了,跟着哥哥闯江湖去,天大地大,自由自在,谁的脸色也
不用看。”也许自己从前的信念都是错误的,也许可以重新考虑一下萧雄哥哥的话。混到江湖上,没有人在乎自己是不是萧太师
的孙子,更没有人会看重自己是不是贰臣之后。
他竟然走神了,高淮在此时此境中格外的敏感细致,立时觉察出来,伸手扳过他的脸,低声道:“想什么呢你,用心些。”萧谏
道:“我在想,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我觉得你对韩凛都比对我好。”高淮道:“胡说!我对你们一视同仁。”话一出口,便觉得
自己说错了,想改口也来不及。萧谏果然僵住,然后再一次愤怒起来,伸手要推开他,高淮明白自己理亏了,慌忙抓住他的手腕
用力按住,哄劝道:“我是说在大家伙儿面前当然是一视同仁了,私下里……私下里我会对你好的,小谏,小谏,你别踢着我,
动静大了别人听到了!”接着一通无处不在的温柔缠绵,与纷乱情动之中彻底融化了他,恩恩怨怨转瞬间化成了过眼云烟,且先
贪欢再说。
两人沉醉在这浓情蜜意里忘乎所以,情动之中高淮抱住萧谏翻了个身,让他坐在自己身上,他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散
在高淮的肩上,痒梭梭的撩人魂魄。萧谏呜咽一声,正想接着抱怨些什么,却忽然间身后“嗖”一声响,一枚羽箭擦着他后肩过
去,钉在了床头上。
二人满头的热汗一下子变成了冷汗,刹那间几十枚劲弩接踵而至,高淮于百忙中出掌将弩箭扫开,接着帐外一片混乱,人声、兵
刃交接声混合在一起,有人歇斯底里地在叫:“敌人偷袭了!各营准备反击!”
“哗啷”一声,有人扯开帐门,闯了进来。
萧谏大惊之下,突然四肢麻木,瘫软下来,勉强哆嗦着转过脸去不让进来的人看到,却靠在高淮的肩头动弹不得。高淮临危不乱
,伸手扯过一件衣服铺天盖地包住了他,方问道:“是谁?”
过得片刻,听韩凛的声音道:“殿下,敌人突然夜袭,杨将军让末将来保护殿下的安全。”
高淮嗯了一声,道:“以后不管什么要紧事情,不要突然闯进来。”韩凛颤声道:“是。”话犹未落,几十枚羽箭又已射到,韩
凛连忙挥刀抵挡,打得羽箭纷纷落地,接着帐外林再淳的声音道:“三殿下,你怎么样?”
林大美人举步走了进来,看到高淮正在给萧谏穿衣服,一派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大家风范。韩凛呆呆地看着帐外,不敢转身。他
微一蹙眉头,借着帐外微弱的火光看到萧谏惊慌失措羞怯无比的脸色,于是林美人风姿嫣然地走到韩凛眼前,举中指轻轻一弹,
一股淡粉色烟雾瞬间笼罩了韩凛的脸,接着语气和缓地道:“他不会记得这件事情。我和五大天王在外面守着,你们快些。”牵
着脸色呆滞迷茫的韩凛出去了。
萧谏慌乱之中,突然泪如雨下,竟不知如何是好,高淮道:“看你吓的。你在凤凰台上缠着我不放那会儿,我以为你多大的胆子
。”伸手很温柔很用心地替他擦去眼泪和汗水,接着给他整理好衣衫,扯着他出了营帐。
这股偷袭的人马,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转瞬间就一阵风般地刮走了,却搅得军营中一片大乱,帐外处处是火把,兵士一队队
穿梭来往,却没了偷袭者的影子。
高淮冷冷地看着,不动声色。片刻后杨宝桢和聂世焕均都赶了过来问候他,高淮道:“这军中有细作,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偷袭到
我的营帐,分明是有备而来。还是私下里查一查吧,省得打草惊蛇。”
两人均都点头称是,但私下里查了几天,却无半点头绪,只得就此罢手。
这一日东齐大军依照作战计划兵分三路,分道扬镳。高淮和聂世焕带着中路军前行。行军途中萧谏偷偷看了韩凛不下几十回,见
他果然没有一丝异常反应,方才信了林再淳的话。但他见了林再淳,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面红耳赤,林再淳神色淡然,若无其事。
想来江南五大堂的各位堂主,看似一个个疯疯癫癫不比常人,实则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这种风月之事,只要当事者两厢情愿
,人家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倒是萧谏给吓出了毛病,再也不敢轻易往高淮身边去,高淮一忙起来,也顾不上多搭理他,经过这一夜惊魂,两人竟然相安无事
起来。
大军行至山西境内的沁水、阳城附近,和赵国的兵马狭路相逢了。
第五十一章:重逢
赵国守沁水的是从洛阳退回来的成秋枫,守阳城的是上将军薛枭。东齐兵马到了近前,立时发动了进攻,萧谏作为先锋带队去叫
阵,薛枭派了跟随自己的大将张显出来迎敌,萧谏毫不客气地冲上前去,不出几个回合,张显被他一刀斩于马下。薛枭大惊,接
着派出两员副将,于战鼓雷鸣中冲出城来,齐齐杀到萧谏面前。萧谏毫不畏惧,运刀如风,不出数十招,又将二人斩于马下。薛
枭立命放箭,趁着箭雨纷纷,余下兵马逃入城中,再也不敢出来。
薛枭在城上惊讶地看着萧谏,道:“这小子是谁?”
他旁边的一个人微笑道:“小美人追到这里来了。”
薛枭连忙转身,恭敬地道:“陛下,您认得他?”
那人正是从洛阳城中掳了百里蓉后扬长而去的赵元采,一边凝神打量萧谏,一边随口应道:“见过一面。据说这小美人才貌双全
,要能掳过来玩玩儿最好。不过这脾气看似不大好,便是弄过来,也很难降服。这倒叫爷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