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朱知道姬邦卉正在身后靠近自己,故意一个转身,前倾身体,几乎就要与姬邦卉相贴,“看样子二殿下是大方之人,是不是我说想要那小倌,二殿下就赏赐于我呢?”
姬邦卉双眼微眯,毫不避忌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他说:“如果国师用自己来交换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原来离朱在二殿下眼里,只相当于一个小倌。”
“国师平时是与我疏远太久,对我误会颇深啊,我那宝贝可不是普通的小倌哦,我现在可是迷他得很,没有国师这样的美人作为交换,怎么可能轻易就交给你呢。”
姬邦卉似乎越贴越近,近到离朱只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他恶心得蹙眉,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说:“二殿下可别陷得太深,小心引火自焚。”
“国师是担心他那神农氏钦犯的身份会牵累我吗?”
闻言,离朱冷笑,原来姬邦卉真的知道风后的身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地就说了出来,这种毫不隐瞒的态度真的是因为这位二世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吗?
“二殿下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放这种危险人物在身边呢,若是将风家公子交给陛下,送神农个人情,说不定陛下还会对你有所改观。”
“呵呵,国师真爱说笑,谁会在乎父王怎么看,难道国师不觉得有个本该要死的人躺在自己身旁很刺激吗?我猜国师也应该是个喜欢刺激的人才对。”
调戏似的语气让离朱沉下了脸,既然姬邦卉知道风后,那多半也知道应龙了,果真是不能太小看这个纨绔子,他总感觉姬邦卉并非那么单纯地收留风后,但一个已经被抄家的当年富商,留着还能有什么用处。
“殿下让我那随从跟风公子独处这么长时间,就不会担心他俩私奔?”
这话一落,姬邦卉出乎意料地大笑,那略带嘲讽的笑颜,让离朱越看越不爽。
“国师操心得太多了,宝贝他早忘了以前的事,现在的记忆都是我灌输的,怎么可能跟你的随从走呢?”
跟姬邦卉纠缠这么久,他想听的说不定就只是这句话,老天是真的在帮他吗,抹去了应龙最重视的人的记忆,好庆幸,若非如此,应龙几天前见到风后恐怕就已经离开他了。
刚才还在想如果姬邦卉肯放人,他就将风后留在自己府上,这样应龙再没理由离开。不过现在这样也好,风后的心里只要没有应龙的存在,那总有一天,应龙也会忘了他家公子,总之以后要让他们少碰面,得想个能劝服应龙不再去找风后的理由才行。
“殿下。”
这时,风后已独自一人走到了两人身边,他站定一看,没料到二世子正在交谈的对象会是国师离朱,赶紧惶恐道:“国师大人。”
“聊完了吗?”姬邦卉问道。
风后点头,被姬邦卉的臂弯轻轻搂过。离朱冷颜打量,近看风后,那副身躯娇羞得仿佛生来就是小倌的料,还有谁能去想象他曾是冀州南神农氏都城里最大乐坊的当家。
可是不知为何,他心里那份忧虑还是去除不尽,纵使他心里重复着,这样的风后依然能留住应龙吗?
“二殿下,我在想你会不会是个善于演戏的人呢?”纯粹测试的话语,离朱看着面前的两人正欲离去的背影,总有莫名的不安,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注意到过姬邦卉身上会有这种危险的气息呢。
姬邦卉放慢脚步,回头笑语:“哈哈,国师难道不知道,比起演戏我更偏爱看戏。”
……
“你还在这儿,怎么不回到你家公子身边去?”
风后已经离去,应龙却是魂不守舍地站在那阴森的翠竹之中。离朱并非想在他本已有了裂痕的心上再插一刀,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确认,应龙之后会停留在何处。
他本还以为应龙会哭,他是太将这个高大的青年当成孩子了,对上此刻应龙的双眸,竟立刻与十几年前的画面重叠,简直一模一样,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双眼睛,仿佛被打入地狱般空灵,却有着在最深处徘徊着死后重生的坚强。
“虽然很像,可他不是公子,公子不会像他那样……”
自我催眠的话,离朱听了再接不下下句,他收回了打听应龙与风后的对话的想法,甚至在想,今后再不要听到应龙叫公子这两个字。
在轩辕氏待了这么多年,离朱曾一直以为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自从前个月姬本偏离他的剧本当上太子后,似乎很多东西都开始偏离了轨道,甚至连他寻了十来年的人也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或许,他也到了临界点,轩辕氏的转折真会比他计划的提前吗。
细想想,让姬本当上太子的始作俑者是谁?一个月前,大世子姬本连续赈济众个遭受旱灾的中小部落,又收服一直在轩辕氏近郊独来独往,武力强盛的力牧一族,为轩辕氏增强了不小的战力。
那么多年无所为的姬本,怎么会那么巧在这个时刻立下多个大功?姬本有几两重他一清二楚,唯一的解释就是姬本的身后另有高人相助,会是谁呢?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离朱,他的探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能,一个月了还查不出个始末。他就不信不能揪出那人,只是现在,他的耐性也快被磨光了。
不过当下他该首先考虑的好像是轩辕氏迫在眉睫的大事,好死不死青州蚩尤族竟选了近期要让蚩尤的胞妹来与轩辕氏联姻。很明显,谁能拉拢青州这个后盾,今后在轩辕氏的地位便能更加巩固,说不定还能改变最终太子的局势。
而且听说此次蚩尤不会亲自前来,会派出曾是玄女门四天师的雨师屏翳护送。还好蚩尤本人不来,这对离朱来说是个好消息,少了一件操心的事,他称为轩辕氏国师前,与蚩尤也算颇有些渊源,这些先不谈,他最害怕的是蚩尤能如他一样一眼就认出应龙是他们一直寻找的人。他可是在见到应龙的那刻,便下定了决心,他绝不会让应龙恢复那段早已忘记的儿时记忆。
09.太子寿宴(4)
马车驶向郊外的方向,昏暗的街道上早已不见白日的繁华,二世子的府邸在空旷的近郊内显得有些突兀,一前一后的两人踏下马车,却见那身白衣就像拍打蚊虫一样,狠狠拍了几下黏在他腰间动也不动的手掌,嘴上念着:“现在已经没人了,可以把你的脏手给挪开了吧。”
“你怎么能每次都打得这么用力,我看迟早会被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打成残废。”
姬邦卉别扭地揉揉手指,语言上象在抱怨,那嘴角却掩不住笑颜,这些日子来,观察风后似乎也变成了他的乐趣。
“你刚才和离朱说了些什么?”风后率先推开他卧室的房门,姬邦卉紧跟其后,两人刚坐下,风后就将这一路上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姬邦卉笑道:“怎么,看见我和美人国师多说几句话就吃味儿了?”
“你正经点,我没跟你说笑。”
见风后不耐烦,姬邦卉才摊了摊手说:“我是怕国师大人去打扰你和你那位死脑筋的随从叙旧,便跟他闲话家常几句。”
“哦?你什么时候和国师大人这么熟络了。”
“你知道我和美人熟不熟都有话聊的,况且离朱知道的事情似乎比我们预计中还多。他可是知道你们风家以前在神农氏的事情,知道你和应龙因为蓄谋造反之罪被神农通缉。”
风后闻言,眉头不由得皱起,“他知道这些也还是收留了应龙,是觉得应龙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你觉得应龙能帮他做些什么呢?”
“杀人?”
此话刚落,就见姬邦卉摇头道:“我终于发现应龙那小子有多可怜了,原来你一直是将他当成杀人工具……”
话没说完,风后“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愤怒地瞪向姬邦卉。见此情形,姬邦卉发觉到自己的错误,立刻收住了脸上的笑容,放浪不羁的神情变得异常温柔,他伸出手臂轻轻抚过风后的脸颊,“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拿风府上的人开玩笑,你不要想太多。”
也许风后自己都没感觉到,一提到风家的事,他面上含泪的表情看起来有多悲伤。曾经在他身边的人都离开了,隶掌柜死了,琴师背叛了他,疯丫头和楚儿不知所踪,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应龙,却因为他的自私而终不能将应龙带回自己身边。
姬邦卉的手每次都那么温暖,眼前这人经常触怒他,但每次都让他恨不起来,他一直以为因为姬邦卉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是因为他是世上唯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仔细想想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吗?
“我如果不是为了爹娘和隶掌柜的遗愿,怎么可能让应龙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风后的声音变得很低,他还有句话忍着没说出口,他自己是知道的,如果他的哥哥是像姬本姬常那样的话,就算是爹娘的遗愿他也不可能这样尽心尽力。还不是因为他自己也想看到姬邦卉登上轩辕王位的时候,不,他比他的父母看得更远,他最想看到的是姬邦卉君临九州天下的那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倾尽他的一切又有何难。
“我看离朱现在是对那小子掏心挖肺地好,我甚至怀疑他就算知道应龙是你安排在他身边的,也还是会睁一眼闭一眼。”
“你当离朱是白痴吗?”
姬邦卉捋了捋风后肩前的发丝,轻声说:“风后,看来我得先让你明白人通常都会被一些感性情感蒙蔽双眼的。”
听了这话,风后的心突然猛跳了一下,他怎么会不明白这点,他甚至知道应龙为何明知道是被他利用,也甘心留在国师府上。
他希望他的抉择没错,他何尝不想像以前一样将应龙留在自己身边,有应龙在时,他也会比较有安全感。但这次自从发现应龙阴差阳错进了国师府后,他未考虑应龙愿不愿意,就决定让他在离朱旁边成为自己的内应,他甚至不知道一向死板的应龙能不能将戏演好,也没去担心应龙是否会有危险,还以为经历家变后自己变了,原来仍是那么自私。
“风后,你让应龙继续呆在国师府,有没有考虑过他可能有一天会背叛你?”
“不会的,只有应龙不可能会背叛我的。”风后根本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如果连应龙都遗弃他的话,那这个世上他还有什么东西可值得信赖。若不是姬邦卉提到这个问题,他还真的从没去考虑过。
“你也太消极了,除了应龙,我也不会背叛你的。”
“是吗?”
“当然了,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弟弟嘛。”
就跟哄小孩一样的话语,风后听着异常刺耳,不知为何,自从跟着姬邦卉来到轩辕氏后,他不喜欢听姬邦卉叫他弟弟,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期待姬邦卉对他的关心并不仅限于兄弟上的呢。又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人偏偏随时都像在提醒他一样,常常将弟弟两个字挂在嘴上,明明一年前还在刻意地隐瞒,明明是姬邦卉先不愿告知他俩的关系就接近他的。
这时,门外传来仆人的声音:“殿下,蓝儿官人说殿下答应了今天会去他那儿,特让小的来接殿下的。”
姬邦卉一听,对着风后尴尬地笑笑,他差点忘了,为了掩人耳目,他一直都将风后安排在他这个收留小倌的院内,说白了就是外界所传言的男宠院,他虽还不至于像传闻中那么好色,但也不是什么禁欲主义,他打了哈欠,向仆人支会了几句,站起生对风后说:“今天也累了,你好好休息,过不了多久青州那边的队伍来了,还有得忙的。”
风后瞄了他一眼,“知道了,你快去陪你那什么蓝儿吧。”
“那我走了,晚上可不要太想我哦。”
风后差点被他气到吐血,在他跨出房门前扔给他一句话,“二殿下,但愿你不会精进而亡。”
10.御前比武(1)
或许这么多年来应龙都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迷茫过,他来轩辕氏不是为了寻找公子吗?可为什么当他找到了,公子却要将他推开。本来只是阴差阳错,国师府本来只是个暂居地,风家发生那么多事后再见到公子,才发现以前风后仍然隐瞒了他许多事情。
还记得几日前他在街上误打误撞遇到姬邦卉的好友杜康,跟着见到了风后,他本还激动不已,谁知是风后早料定他会在近期来到逐鹿,于是让杜康早前就留意起了他的动向。
从他随离朱进入城那刻起,风后便已知道了他在逐鹿城内的一举一动。
应龙不清楚轩辕氏的局势,先不说姬邦卉与离朱之间有什么利益冲突,他最奇怪的是为何风后会甘心跟在姬邦卉身边。一开始还以为是一年多前在蒲阪都神农论述大会上两人被山贼所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殊不知风后却告知了他难以相信的真相。
是笑话吧,风后与姬邦卉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风后的母亲也就是早已去世的风家夫人,竟曾经是轩辕王的爱妃。这么多年了,风府里只有隶掌柜知道这些事,而其他的人全部被蒙在了鼓里。
一直还以为风家是被神农冤枉,原来屯粮屯马真的不止为了赚钱那么简单,风家可算是二世子姬邦卉在神农氏的内应,也难怪那么久都没人发现,连他身为风府的人都不知道,外人又怎看得出个所以然,可以确定的是,蓄谋造反,看来并不是欲加之罪。
平时跟在风后身边,应龙把自己当成盾,也当成风后的剑,至于偶尔能够成为风后的依靠仿佛让他飘飘然起来。他从没奢望过深入到风后的内心,但至少他认为自己看得到风后的悲与喜。
可是这次的重逢让他迷惑了,当风后告诉他会倾尽一切帮助姬邦卉登上王位时,当风后让他配合失忆演出时,他只是像往常一样点头,不停地答着是,他甚至没去想,他是否真如风后所说那样能成为离朱的心腹。
从小到大他都坚信,风后的话都是正确的,当他问询该如何去接近离朱时,风后只是让他做本身的自己,以前在风家怎样对待他,就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离朱。至于接近离朱是为了什么,他也没问得答案。
想想离朱真有那么笨吗,会被他这样破绽百出的演技给欺骗,可风后说过,越自认为聪明的人,越会栽在最笨的伎俩上。
脑袋很久没这样昏沉沉了,耳边不停重复着风后对他说的话,虽然两人两次见面时间加起来也没有一个时辰,可之间风后告诉他的事情却是一件比一件震惊。
除了与姬邦卉的血缘关系,最令他惊讶不已的是,风后终于告诉了他为什么会曾经失踪了七年。风府里都被告知是公子体弱,到乡下养病,没人想过去怀疑,即使知道这个借口有着无数漏洞。别说应龙了,恐怕连琴师也不会猜到,风后的那七年是在不周山上度过的,风后就是那位传言犯了门规被驱逐出师门的玄女门七天师,是数百年来第一位被玄女道长逐出师门的弟子。
历代玄女门天师都被称为智可通天的神人,而今代更是有多达九名天师。就算应龙了解风后是多么的算无遗策,可玄女门天师的身份,他怎么都不会联系到公子身上。
一次性告诉他这么多事情,仿佛觉得有点吸收无力,接近离朱,取得信任,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二世子姬邦卉,他该想的只有这些事,这是风后交给他的新任务,就跟以前让他去杀人一样,管他对与不对,他现在该想的只有如何不辜负风后的期望。
这时,门外传来小丫鬟参见国师的声音,自从与风后见了面,也谨记了风后说的让他像平时那样对待离朱则是,也许从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来,可再与离朱面对面时,他感觉不可能像先前那样自然。
没有敲门的声音,只听“咯吱”房门被推开,与离朱眼神交汇的那瞬间,应龙看见了这位国师安心的笑脸,似乎他总是能看到这张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