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夕持坚定的点头。
这时候,胡妃似乎也不愿意将事态牵扯到燕染的身上,便主动请求道:“就让臣妾为陛下献舞一曲吧。”
皇帝终於点了点头,台西边恭候多时的乐师便奏起了乐曲,胡妃低下头,缓步走向台子高处。
美丽婀娜的身姿,虽然是如此的赏心悦目。但此时燕染立在台下,却只觉得心如锥刺。
李夕持忙拉了他的手,低声安慰道:“她是自愿的,燕染。你不必为她难过。今夜你是为了郑长吉和沈赢秋而来的,千万不要因
为一时的冲动而坏了大事。”
燕染没有回答他,一双眼睛依旧死死的顶著台上的胡妃。李夕持担心他再这样下午迟早会出事,於是想要叫人端一杯宁神的茶水
过来。然而他刚想转头去寻找太监的时候,却看见远处花园南口的阴暗角落里,有两个侍卫领著一个老人家立在门口。
就算是隔了很远的距离,李夕持也能够辨认得出来,那个老人家不是别人,正是涟王府的郑老管家。
可他不应该是和郑长吉与沈赢秋一起在别馆麽?现在又是怎麽样才进入到这守备森严的皇宫大内里面来的呢?
难道是沈赢秋出了什麽事,所以过来报信的?
心中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李夕持立刻想要走过去问个究竟。可是他还没有起身,便看见台子对面大臣的席位上先站起来了一
个人,悄悄地向著郑管家走了过去。
是郑长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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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郑长霖!
李夕持看见他走到了郑管家面前,两个人好像本来就约好了要在这里见面,立在阴影之中小声交谈著。
看到这里,李夕持的心脏不禁漏跳了一拍。
是自己失误了!
郑管家不是一直想要郑长吉考取一个功名麽?这样说来,老人家自然是比较欣赏已经在朝中为官的长子郑长霖。郑长吉此番追随
著沈赢秋出去,却落得满身的伤痕,作为父亲,郑管家又岂会对沈赢秋没有怨念?更不用说沈赢秋是一名男子,郑管家又怎麽会
容忍自己的儿子与他纠缠不清?
──把他和沈赢秋,郑长吉一起送到别馆里去,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只恐怕,此时此刻的沈赢秋,依旧落入了郑长霖的掌握之中!
这样想著,李夕持不由得紧张起来。
怎麽办?如果郑长霖将沈赢秋献给皇帝,那麽今天晚上的一切努力,不就成为一场可笑的闹剧?燕染会怎麽样?他还能够承受住
这样的打击麽?
冷静的思绪不由自主地一下子变得纷乱起来。但老天并没有再给他任何进行思考的时间。一曲已毕,红毡台子上胡妃微微喘息著
低头退到了皇帝的御座旁。而四下里却已经是一片死寂。
没有人大胆到出声叫好。
而淡薄的烛光下,燕染攥紧了双拳,而眼眶里盈盈的,满是强忍住的泪水。
就在这个时候,郑长霖已经从容地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站起身向皇帝行礼,并且朗声道:“启禀陛下,微臣有一样东西要送
给陛下。”
“哦?”早在听见郑长霖出声的那一刻,皇帝的嘴角已经露出了明显的笑意,“快带上来给朕看看。”
郑长霖得令,立刻转身对门外的侍卫做了一个手势,阴暗的门外顿时响起了一串凌乱的脚步声。
“燕染......”李夕持知道事态不妙,便想要提前开口向燕染做一个提醒。
可是他始终还是慢了一步,当那一串足音缓缓走入花园,暴露在一片灯火之中的时候,燕染的眼睛便一下子定住了。
“沈......赢秋?”
没错,此刻被两个侍卫左右架著走进来的人,正是本应该躲避在李夕持别馆里的沈赢秋。
“燕染......是我算错了。”李夕持在燕染的耳边低声解释道,“是郑管家把他交给了郑长霖,我也刚刚才发现......”
他还没有吧话说完,便感觉身边的人一个趔趄,他急忙有那个手扶住了,却听见燕染喃喃自语道:“怎麽会这样?那我们到这里
来是为什麽......”
说话间,沈赢秋已经被带到了红毡台子上。他虽然依旧清醒著,却软弱得任那两个侍卫摆布,显然是被迫服下了某种能令浑身软
弱无力的药物。
皇帝见了沈赢秋,双眼里顿时放出熠熠的神采,他还没有等沈赢秋被架到身边,就迫不及待地对坐在自己身边的胡妃命令道:“
爱妃,把你的座位让出来,赢秋要坐在朕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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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妃一愣,心中顿时又是一阵抽痛,便哀求道:“可是陛下,臣妾只是想要留在陛下的身边啊......”
“没有什麽可是!”皇帝此时哪里还有耐心去与她纠缠,又重复了一遍,“立刻给朕回到捧香阁去!”
“不......陛下......臣妾不去......”
仿佛觉得这次离开便是永诀,平时一贯柔顺的女子竟然第一次顽固地坚持著,不愿将自己的位置让给沈赢秋。
而这时候,被两个侍卫牢牢架住的沈赢秋已经被带到了御座前。
“来人!”皇帝沈下脸来,命令道。“胡妃累了,把她情去捧香阁休息。”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太监上前,左右来搀扶胡妃,要将她带出园子。
“你们别碰我!”
在太监们的手碰触到自己手臂的那个瞬间,女子突然绝望地喊道,“我不会把这个位置让给任何人......不会!”
“你这还是做什麽!”皇帝彻底愠怒起来,“一个妇道人家,岂能如此放肆!你难道想要朕把你送去做奴隶!”说著,竟然亲自
伸手,命令将她从自己身边的座位上退下。
一边上的那两个太监见到陛下动了怒,立刻明白此刻要将胡妃从那个位置上抓下来才是正道。於是也再不管她是妃子或者女流之
辈,直接用力抓住了胡妃的胳膊,使劲往下拖拽。
胡妃吃痛,慌乱之间只觉得一片绝望,眼前的人似乎都在嘲笑著她的痴傻与低贱。她本就有恙在身,又哪里敌得过两个太监的蛮
力,心念稍微凉了一点儿,竟然就被他们拖得一个踉跄,从座位上跌了下来!
御座所在的高台,距离地面尚有九个台阶的高度。她这样摔下去,令在场的人都大吃了一惊。连皇帝也变了脸色,但是伸手想要
去挽救,却已经是迟了。
所幸,她跌落的位置就在涟王席位附近。在李夕持有所反应之前,燕染早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小心!”
当紧张与惊恐的气氛稍稍沈淀之後,胡妃已经被安稳地被燕染抱在怀中。她轻声啜泣著,而燕染则温柔地安慰道:“没事了,一
切都会过去的,没事了......”
此时此刻,变了脸色的人不止一个。
没有等燕染再说出第二句话,李夕持立刻走上前去,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紧紧禁锢在怀里。
而皇帝也怒道:“好你个澹台燕染,朕的人你也敢碰!当年让夕持留著你不杀,看来真是一个错误!”顿了一顿,他却怒极反笑
道:“......反正你也就只是一个男宠,不如朕就赐你一个腐刑,让王爷玩起来也赶紧爽利。”
龙言一出,举座皆惊。燕染虽然不明白“腐刑”的含义,但至少也知道这是一种刑法,一种刻薄狠毒的酷刑。
因为李夕持抱住他的手臂竟然也开始有些僵硬了。
但是燕染却并没有感觉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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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掉手脚也好,剜去眼珠也罢,只要那道伤口是留在自己身上,那麽再大的伤痕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的痛苦。有什麽会比自己所经
历过的事情更令自己感到绝望?燕染想像不出。
──而李夕持也再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去想像。
“来人啊,还不快把那个百刖人拉下去!”御座上,皇帝似乎当真动了气。虽然这个命令很有些无稽,但是两个侍卫还是领命向
燕染走了过去。
“你们谁敢动手,就要先过了本王这一关!”
李夕持依旧将燕染抱在怀里,他虽然不是九五至尊,但涟王的威名,依旧具有相当的威慑力量。只要他不放手,谁都不敢对燕染
动手。
皇帝见自己下的旨意竟然无人执行,心头的怒火更炽,於是拍著御座的扶手斥道:“好你个百刖的贱奴,使了什麽样的手段,竟
然连涟王都被你勾走了魂儿,今日朕若不杀你,实难泄心头之恨!”
说著,竟亲自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李夕持见他愠怒,急忙更将燕染推到了自己身後,一边辩解道:“皇兄,我与燕染情投意合,他断不会对胡妃有非分之想。况且
燕染有伤在身,这几日一直精神恍惚,我现在就带他回王府,请皇兄看在臣弟的面子上,放过燕染这一次。”
说著,他便忽然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燕染身上,仿佛要将外界一切带有毒素的目光完全隔离出去。
可他这样做,却阻止不了一声清晰的反驳从袍下传出来。
“我不是男宠!”
燕染掀开了那件衣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更不是什麽贱奴。你们通过战争奴役我们百刖,就以为会比我们高贵?在我的眼里
,你只是一个凶恶无耻的匪徒,一个只会用暴力,践踏别人真心的匪徒!”
他说完这一通话,四下里顿时寂寂无声。
李夕持的脸色刷的一下青得可怕,而燕染则彻底将他的外袍甩在了地上,一个人倔强而坦然的站立著。
他知道自己拒绝了李夕持对他保护,也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将会是什麽,但是他反而觉得浑身轻松了。
是的,一切应该很快就会画上句号。
死就死吧,不过也是一种离开的方式而已。或许李夕持还会良心发现,将自己的灵柩送回到遥远的大漠去。
只是,自己的那个孩子......却恐怕就要这样长眠在李夕持的墓室里了。
“好大的胆子......”御座前,那个比过去的李夕持更加阴沈、凶狠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看来朕应该让你领教一下什麽才
是真正匪徒的作为......来人哪......”
更多的脚步声顺应九五之尊的命令,从花园外跑了进来。
而一直沈默著的李夕持,忽然又扑了上来,将燕染紧紧地抱进怀中。那样子,只怕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任谁上来,都不会再松手
。
不後悔......燕染强迫自己舍弃那一闪而过的留恋。倔强的抬头看著那高高在上,冷酷而凶狠的大焱皇帝。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看见了一个令他意外的场面。
“皇上小心!”一个女子尖利的喊叫声在划破了浓浓的夜色。
皇帝心中一怔,随即看见胡姬跪下犀下,面色苍白。而自己随即感觉脖子上一凉,回神才发觉,竟是沈赢秋竟然乘人不备,闪到
了他的身边,手里捏著一块早已经藏好的瓷片,此时正紧紧地贴在皇帝的颈项上。
“谁都不许动,否则我就让这个狗皇帝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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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许动,否则我就让这个狗皇帝人头落地。”
沈赢秋一字一句地这样说道,哪里还有中了药物,浑身无力的样子?
锋利的瓷片近在眼前,然而皇帝的愠怒却反而莫名地消失了。他甚至还伸出手,按在沈赢秋的左手上,冷笑道:“不愧是我的赢
秋,连耍起心计来也是这样漂亮。”
“滚开!”沈赢秋将手上的瓷片紧了一紧,顿时在皇帝的咽喉上留下一道红痕,“我的人生早就被你毁掉,反正我在这个世界上
待著也是个多余的人,不如就做一件好事,把你这个昏君也一并带下黄泉!”
见到皇帝遇袭,大臣们一个个顿时紧张起来。禁卫军立刻调动,一忽而便将御花园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都不许动!”沈赢秋高喊道,他披散著头发,神情凄厉,“再动,我就先杀了他!”
皇帝虽然被他擒住,却半点都没有恐惧的表现,反倒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们都先退下,朕现在要和沈公子叙叙旧。”
忽然,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自从那夜在郑长霖府中一会,朕还没有如此贴近过你呢。”
最後的这个地点,令沈赢秋的手腕微微颤抖。但皇帝并没有趁著他的这个小小破绽而脱身离开,反而大胆地低头,在那冰冷的手
腕上印上炽热的一吻,而後压低了声音呢喃道:“这次抓住了你,朕就不会再放手。赢秋,你可知道朕找你找得有多辛苦?你说
,应该怎麽补偿朕?”
缠绵的情话,从那冷酷、高傲、甚至於冷血凶残的人口中说出,顿时染上了一种可笑可怕的颜色。
沈赢秋被吻著手腕,顿时觉得浑身脱力,左手却愈发狠劲地掐进皇帝的肩膀。他努力定了定神,嘴边忽然牵出一抹狠毒的笑容。
“你若要我跟了你,也可以。但是我要你先满足我两个要求。”
“什麽要求!”皇帝立刻问道。
沈赢秋顿了一顿,忽然将目光投向远处。
“第一,我要你隔了郑长霖的官职,将他流放远地,永远不得回到都城!”
此言一出,台下那个穿著朝服的身影明显地抖了一抖,却没有说出任何辩解的话。
皇帝轻笑了一声:“你的心肠太软了。我原还以为你会要朕杀了他──反正他们把你交给朕,只是说希望朕放过郑长吉而已,至
於怎麽处置郑长霖,朕便把这个权利交给你了。”
沈赢秋听见“郑长吉”这三个字,心中一动,胸中憋著的一口硬气竟像要化开,於是急忙将这个名字从脑海中驱散,又说出了第
一个要求。
“第二,我要你让燕染和涟王爷还有胡妃立刻离开,还有保证以後再也不去骚扰郑长吉!”
这一次,皇帝依旧是笑著,却是笑著摇头。
“赢秋,你这麽聪明的人,难道还看不清楚麽?朕只所以会答应你,只是因为朕爱你,宠著你,事实上,对於朕你只能无条件服
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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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著,他一手指著犀下立著的那些人。
“涟王爷朕可以不计较,但是燕染,惹怒了朕,你便只能帮他选择一种死法......至於胡妃,还有那个郑长吉......”
“你──!”
沈赢秋心中的怨恨一时之间竟无以复加,他手上再次用力,同时涔涔的鲜血开始从皇帝颈项上的伤口中冒出来。
李夕持见状,唯恐他将局势弄得无可收拾,反而连性命都赔进去,急忙劝阻道:“赢秋,你要冷静......”
然而他话音未落,埋伏在暗处的一枝冷箭竟破空而来,正中沈赢秋小腿。沈赢秋呻吟一声立刻跌倒下去,却被皇帝眼疾手快在颈
後劈了一掌,又抢进了怀里。
而剩下的御林军这时候也一拥而上,竟然将李夕持与燕染也团团围住了。
变生肘腋,李夕持一手揽著燕染,同时一手向前伸出,阻止那些拿著刀戈的士兵靠近。
御林军虽然直接效忠於皇帝,但是长久以来,对於涟王的敬畏也让他们一时之间不敢贸然上前。
“皇兄!”
李夕持一边护著燕染,一边抬头向著皇帝喊道,“臣弟历来为了国家社稷忠心耿耿,又有何罪,需要被御林军这样指著?”
“你把澹台燕染交给朕处置,朕立刻就让他们退下!”
皇帝同样高声做出唯一的回答。
事实上,他对於沈赢秋藏在王府这件事一直耿耿於怀,也听说了李夕持对於沈赢秋也曾经有过“非分之想”,今夜见了李夕持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