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念的城市——致6的葡萄

世界在嘶叫声里分裂成无数的碎片，飞快的从眼前浮现然后飘远，我看见雷一鸣的侧脸毫无表情的盯着我，我看见我闭着眼睛沉

溺其中的神情，我看见江上，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向我挥手，身边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随后是一声巨响，周遭的一切变成了一个深渊，开始无止境的向下掉落。

我摔在床上，猛然间醒来，浑身都像是虚脱了一样。我心有余悸，喘息着睁开眼睛，对面的半张床空空荡荡。我愣了有两秒钟的

功夫，梦里的情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我迅速的跳下床一把拉开房门。

雷一鸣独自坐在客厅里，整个人深陷在沙发中，咬着一根烟。我慌乱的看了一圈，阳台的门半开着，隔壁卧室的门大开着，里面

没有人。这个房子里似乎已经没有江上了。

“怎么了？”我焦急的问雷一鸣，“你们怎么了？”

他疲惫的抬起眼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低声跟我说：“他走了。”

“走了？”我还是反应不过来，江上，他就这么走了？雷一鸣没有力气理我，非常勉强的跟我解释：“你不是知道吗？我们两个

的事。行了，现在分手了，他就走了。”“可是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一回来，大半夜的他突然叫我起来跟我说分

手，难道我还哭着求他别分。”雷一鸣把烟头摘下来，用力摁灭，反复的碾着。

我想我知道江上为什么突然跟他说分手，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在我睡着以后，偷偷的就走了。梦里的那一声响，大概是他走

的时候关门的声音，他还没有走远。我的腿不经大脑指挥就动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向门口，拉开门冲出去。

“雷骐飞你干什么去？给我回来！”雷一鸣在我身后喊着。

“我去找他！”

我向后摆摆手，顾不上解释，也顾不上掩饰。我万分焦灼的看着电梯一层层下去，冲出这栋楼，我在小区的道路上大步向前跑，

黑夜里每一片景物都影影绰绰的分辨不清，四周空荡荡的寂静着，我不停的跑，睁大眼睛寻觅他的身影。

在小区大门的喷水池跟前，我看见江上。他背着一个大包，坐在水池边上，一根烟快吸完了。他看着我走近，抬起头跟我笑了一

下。

“一时也没想好往哪去，打算抽完这根烟就走了，你怎么出来了。”

我有点想揍他。

我挥着拳头出去，从他嘴上把烟头摘下来，恶狠狠的塞到嘴里吸完最后一口，扔地下踩灭。长长一口呼出肺里的烟气，我强拉着

他起来，他不想动弹，他叫我的名字，他说雷骐飞，算了。我回过头，呲着牙做出一副可以随时咬死他的表情，我是真的恨不得

把他生吞活剥了。我拽着他绕到旁边楼后面，从林荫道两边的树丛穿出去，进到树木掩映着的一个角落，扯掉他肩上的包，推着

他靠在墙上。

“雷侄子，你干吗？”

我不想干吗，只想干他。我搂着他的脖子，凑上去狠命吻住他，舌头探进他的口腔里，尝到他舌尖上浓厚的烟味。

每一次跟他接吻都让我深切的发现，我迷恋着这个人，在和他唇齿相依的接触中，我的脑袋每一次都会变得昏昏沉沉，毫无理智

。尽管我很少凭着理智做什么，可是这两天以来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的走向荒唐，也许爱一个人就是这么荒唐，没有可遵循的界

定，难以捉摸，连道德感都丧失殆尽。只有欲望存留下来，驱使着身体行动。

“江上。”我在他的耳朵边叫他的名字，咬他的耳垂。

我扯开他的裤子拉链，手指匆忙的拽着上面的纽扣。江上握住我的胳膊，我用力挣开，他牵着我的手腕向后拉，让我的两只手绕

过他的身体，环住他的腰。我还想从后腰探入他的裤子里，他按着我的头贴在他肩上，低声跟我说：“嘘，别动。”

我决定听他的，不动就不动。

在这么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人站在阴暗的墙角中，就只是这么站着。贴在一起，可以感觉到他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夏夜的

凉风顺着墙面拂过去，几根他的头发丝飘到脸上，有点痒。张开胳膊紧抱着他，某一时某一刻，有一种好像拥有他的错觉。

“江上，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他在我的头顶上嗤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江上，你根本就没想着要跟我做，你都是哄着我玩的吧。那你为什么要跟雷一鸣分手，你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雷一鸣，你其

实谁都不喜欢是吧。”我想到哪句是那句，随随便便就丢出来了，我不在乎他说什么。我再用劲的抓着他，他还是会偷偷走了。

“雷骐飞。”

他叫我，抱着我起来换了个位置，用手背垫在我的背后，让我靠着墙。他低头吻我，很长很长的一个吻，咬着唇，咬着舌尖，轻

轻的吸啄，用力的啃噬。墙和地面都在后退，一切都变成了虚浮的东西，让人眩晕。嘴唇上破了一块皮，尝到一丝血腥的滋味。

他终于放开我，直起身，我靠在墙上喘息，觉得有点脚软。

“你看吧，我也是真想要你，特别想。所以你别再勾我了，你再送上门来我不能保证还忍得住。”

“你忍什么？”我按着嘴巴怪腔怪调的吼他，嘴唇很疼。

“雷侄子，你回家去吧。回家去好好读书，要是过上几年你长成个大人了，我们再遇见了，你还是想送上门，我一定不忍着了。

”

“那我现在呢？”我攥着他的肩，大声问他。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他喜欢我，为此甚至跟雷一鸣分手了。我知道他也是为我着想，可我用不着他操这份心，是，我是不成

熟，我自以为是的装大人跟他搞三搞四，就因为这样我现在的喜欢就不是喜欢了？就只能寄望一个莫名其妙的未来时了？

“你少用这种话忽悠我，不要说过上几年，难说你等会走出去就被车撞死了。”

“你咒我啊。”

“那难说我等会走出去就被车撞死了。”

“好了好了，我投降。”江上苦笑着，用力挠他乱糟糟的头发。“这么说吧，是我的问题。你知道我跟你叔的关系，现在到你，

我真的觉得还不行，就像是转不过来频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到底也不是禽兽，给我点时间适应一下。”

“你要适应多久？十天？半个月？一年？十年？一辈子？我这辈子都是雷一鸣的侄子，你这辈子也转不过来了吧。”

“这个真没准。”他还跟我笑。

我能把他的头按到墙里面去，然后再揍翻到地下，狂踩几脚不？这个老混蛋，我磨磨牙，扑上去照准他脖子连着肩膀的那块肌肉

一口咬住，咬不死他也足够他肉疼的。我扑的劲很大，他退了两步撞到对面墙上，倒吸了一口气。我趴在他肩上呜呜叫，心有不

甘的又咬了几下，他拍着我的背，一遍一遍的叫我：“雷骐飞，好了，好了。”

“我向你保证，用不了很久，到时候我来找你好不好？”

“你还是哄我玩的吧。”

“不是。”他严肃的摇头。“我从来没哄过你。”

我放开他的脖子，退后一步，伸手拨开他的头发，借着夜色里微弱的光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他微微偏着头，看着我笑。我记着

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嘴巴笑起来的弧度，我怕时间过去，会想不起来这张脸。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可以把握的，分不清。

只有面前的这个身体，踏踏实实的抱在双臂间，可以感觉到皮肤上的汗水还有微热的温度，可以闻到指尖的烟味，可以吻住他软

软的嘴角。这一刻我很爱他，所以我相信他。我靠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腰。我们站在墙角，一直等到黑夜变成一片灰白的颜色，

一隙两隙的光从树丛里透出来。

天亮的时候，他低下头，亲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他就走了。

我慢慢的晃悠回去雷一鸣的房子，我会驻留在这个城市，开始工作和生活，我会让自己尽快的成熟，然后跟他讨论爱和做爱。未

来依然道路崎岖，但是我满怀欣喜，我向着远方微弱的光明奔去，无论它是微弱的萤光还是人造的灯管。

房门还是开着一道，我小心的推开，客厅里灯光一直亮着，雷一鸣保持着我离开时候的姿势，端坐在沙发里。听到我进门，他抬

头瞄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没精打采的望着水平向下的某个地方。他面前的烟灰缸已经积了大半缸的烟头，我记得他烟抽得不凶，

经常是别人递一根才接。

我很对不起他，我轻轻的关上门，鼓足勇气跟他说话：“叔。”

“回来啦。”

“嗯。”

我站在门口，有点挪动不了脚步，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我嘴上还在疼，两步蹿过去坐在他旁边，用完好的一半侧脸对着他。我有

点慌张，努力想在事后补救一下。

“……我去找他了，没找回来。”

“找个屁，找回来干吗？”

雷一鸣掐灭了手里的半根烟，连空烟盒子一起揉了，随手扔纸篓里。他站起来，拍着我后脑勺让我赶紧再去睡会，睡醒了记着给

家里打电话。他说完就走去换衣服，收拾文件包，打算去上班。

我看着雷一鸣忙碌的身影，有一瞬间清楚的觉得，他也许已经知道了，他那么精，怎么猜不到。

雷一鸣提着包走到门口，随手关了灯，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他停了一下，半转身跟我说：“没事了，去睡吧。”他的声音有一

点哑，光线暗下来之后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收缩了一圈，一点也不精神。

“叔。”我小声叫他，他摆摆手，出门去了。

我横躺在沙发上，睡不着，通宵下来的脑子像是一滩稀释的豆腐渣，在头壳里面晃啊晃啊，我零零碎碎的想着很多片段，我已经

做了决定，它们扰乱不了我。可是它们依然存在着，指证我是一个多么混蛋的混蛋。我觉得我对不起很多人，我忽然想给老爸老

妈打个电话，至少要告诉他们，我有很长时间都不会回去见他们了。

电话拨过去，好久才接通，那头传来的只有电流的噪声。我试着先开口，把语气放得很柔和。

“妈。”

“雷骐飞。”我妈叫我，她的声音很小，带着点酸酸的鼻音。“你真的就不说打个电话回来了？你爸都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怎么了？怎么回事？我爸怎么了？妈你别哭啊，你别哭！”

我对着电话筒大喊，我长这么大从没看过我妈哭，我真的被她吓到了。我越说她越哭，哭了好一阵才慢慢跟我说明白。就是上周

的事，我爸在家里一下子就倒了，晕过去叫不醒，我妈根本扛不动他，还是邻居都过来帮忙送到医院抢救，这几天都在住院。医

生说是胃穿孔，他胃出血应该有一段日子了，都没跟我妈说过。我妈一边哭一边骂他，说他就是个木头，病到死了都不知道。我

没话可以说，就是因为我跟他们闹，让我爸这么操心，这么重病。我只能在电话这头不断的重复着：“好了，不要哭了。没事了

，救回来就好，以后好好养着。别哭了啊。”

“雷骐飞，你回来吧，回来看看你爸。”我妈叫我。

“……好。”

我给不出其它的答案，在这个时候我还任性下去，就永远都是个小屁孩。

13

于是我要走了，在我跟江上约定了将来，在我兴致勃勃的筹划完接下来的人生安排之后。转变来得太快，我的感受还跟不上，好

像没什么不同一样。我整理了行李，顺便帮雷一鸣打扫了一下卫生，住了这么些日子，把他的房子弄得跟猪圈似的。真没什么了

不得的，平平常常的一天就过去了。

雷一鸣回来之后，我跟他说了家里的事，他听完就要领着我去火车站。我说我自己回去行了，就是得问他借钱买票。雷一鸣不跟

我磨叽，他提着我的包往外走，我只能跟着。出门路过便利店，进去给我买了一兜火车上吃的。我说千万不要方便面，雷一鸣瞪

了我一眼，转头去拿面包火腿肠。

我抱着成兜的食物，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了。

雷一鸣降下来半扇窗户，司机说浪费冷气，雷一鸣说睡眠不足，晕车，还是得开着。我转头看着他，他偏着脑袋枕在座位上，满

脸疲惫。我帮他按按肩膀，捏他的腰。他一弹跳起来，骂我手贱，我抱着他哈哈笑。

“叔，我会想你的。”

“你别想我。”

“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要按时吃饭，不能把胃搞坏了。你看你瘦的，我一只手都能把你提起来。”

我继续殷殷交代，完全无视雷一鸣的白眼，我很担心他，他光是忙啊忙的，都顾不上身边的人。结果养了一只白眼狼，两只白眼

狼。雷一鸣叹了口气，用一副长辈的慈爱表情看着我，像是突然发现我长大了，懂事了。

路上有点塞车，本来四十分钟的路程拉伸到一个多钟头，仿佛是一个漫长的退场。我指着路两边的店铺，跟他说我去过这家，我

在那家也吃过，拉拉杂杂的历数了我这一个夏天的饮食生活。我看着路两边密密麻麻排布的大车小车，像是成队的蚂蚁一样缓缓

的向前挪动，这是城市的特产。我每次看到这样的情形都很疑惑，这么多的人从哪来，要往哪去，他们是不是知道他们走的这一

条路是正确的，还是只不过就这么走着。车过环市立交，上去内环，终于可以开得有个车样。迎着车窗外吹过的风，脸有点木，

心里面也是空荡荡的。我想我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开始怀念这个城市，开始为我错失的东西揪心揪肺，但是现在我要走了，只能

走了。

雷一鸣帮我买了票，送我进站，候车的时候我把他赶回去了。他看起来累得不行，接二连三的这么多事情，都没休息过。我跟他

说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这话让我说出来显得特别虚伪，尽管我是实心实意的。

“雷骐飞，”他拍拍我的肩膀，“再来，有机会再来，我一定不把你一个人丢房子里。”

“好。”

我笑得都想哭了。

看着雷一鸣走远，我提着行李跑到人最少的角落，拨了个电话。火车站里面吵得嗡嗡响，再角落也吵，我几乎听不清他的声音，

我堵着一只耳朵，用尽力气对着手机喊：“江上，我走了，我回家去了——”

“你在哪？”

“火车站，马上就进站了。”

“雷骐飞。”他叫我，用他那种最宽厚的声调。“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我爸住院了，我得回去看他。挺突然的，早上打电话过去才知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我想跟他说我还会过来的，我想问他要是有天想找我了会不会跑那么老远去我老家，我想让他等着我过来，不要去找别的赵钱孙

李侄子……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开始觉得伤心，整颗心都抽抽着，可是我都不想让他知道。

“雷骐飞，没事，没事。路上注意安全，到站之后再打个电话过来，大概要坐多久？”

他还是这么平平常常的说着，语调温和，态度沉稳。每次我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他都能用这种万年不变的调子拖我出来，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