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拳头,要是他敢说一句“你也很好”我就扑过去揍死他。他看着我,用一种非常郑重的神情和语气说:“雷侄子,雷骐飞
,你真正的生日是哪一天,告诉我。”
“……再过十天。”
“实话实说我忍了不少时间,忍得挺艰难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栽在你这,一直觉得没可能,但是不管怎么想我还是挺喜欢你
的,看见你就想要。”我睁大眼睛,差点就要站起来。他伸开手喊停,让我别动。“现在不行,真的不行。你还太小,什么都没
准,我带你进来这个圈子就是害你。”
“我成年了!”
“还要过十天。”
“过了十天,你跟我做吗?”
“我还真想这么说,你当我不想啊。”他又在苦笑了,笑得比哭还难受。“可是还是不行,我是个没谱的人,我跟你叔算是最长
的一段关系了。我们也没预着有多久的将来。你现在是贪玩,要是真的走上这条路,会有后悔的一天。”
“谁跟你说将来了?”我越听越烦,把被子一扔,爬去找我的衣服穿。“你也不用跟我扯什么大道理,你不跟我做,我找别人去
。等我进来圈子了,你也可以跟我玩了是吧?”
“雷骐飞!”
“别叫我,你管不着我!”
我三下两下穿好,立刻就想跑出去实行。江上跳起来拦在我面前,我走了两步走不通,伸手推他,他抓着我的胳膊,提着衣服领
子把我扔回床上。他下了狠劲,我一只胳膊被他反扭在背后,疼得要死。他侧身压在我身上,捏着我的肩膀,让我松劲。
“别胡说了。”他吐了一口气,咬字咬得很重。“别跟我斗气,别跟自己过不去。”
“我没有。”我把头栽到床单里,声音闷着。我不想考虑那么多,我也没想要那么多,就是现在,我想跟他在一起,想得不行。
“……我等你十天。”
江上的声音很低,我听见了。
说完之后,他放开我的胳膊,走到窗户跟前去吸烟。外面好像快天亮了,一扇窗打开,清晨的海风呼啦一下卷进来,凉凉的围着
人打转。我慢慢坐起来,看着江上,他正长长的吐出一口烟,然后被风吹散。
虽然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下楼去吃早餐的时候我还是精神奕奕的,笑容满面的跟公司同事打招呼。谭姐说还是小雷老实,公司
那几个男的出去鬼混了大半夜,天明才回房间睡觉。谭姐还说有小雷在,阿江也知道有个长辈样子,不会在外面乱搞。我说是啊
是啊,看我们多老实。这真没什么好笑的,可我就是笑得不行。
白天沿着环岛小路散了一圈步,陪着谭姐她们买了点纪念品,行程安排得很紧,中午就要出发往回赶。坐完船再倒车,我又睡了
一路。
我毫无顾忌的靠在江上身上呼呼大睡,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我不在乎,我什么也不在乎。江上的肩膀让我靠着,没再躲我,也没
再跟我说过几句话。我们在不同程度上下了决心,一起等着什么。
回到房子,开门之前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总觉得这一次进去,两个人的相处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虽然我们还没有任何实质
性的改变,可是,真的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江上站在我身后,两只手搭上我的肩膀,说进去吧。
我推开门,往前冲了两步,回头跟他喊:“十天!”
江上站在门口跟我点头,揉着他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笑了。
跟着就听到房子里的声音,我愣住了,江上刚刚迈进来的脚步也停住了,我们对看了一眼,我忽然觉得浑身都僵硬起来。
卫生间里正响着淅淅沥沥的水声,雷一鸣的声音一起传出来——
“雷骐飞,是你吗?”
11
我瞪着江上,这就是他想出来的招,拖着,拖到雷一鸣回来。江上就那么站着,让我瞪着,我从他身上找不到一点不自然的地方
。我从一开始就佩服他这副坦然的劲头,他就那么平常的面对着咄咄逼人的雷一鸣,到现在,是面对着我。我终于发现这种泰然
处之非常让人难受,你完全没办法拿他怎么样,他在很近很近的地方跟你保持着决然的距离。
雷一鸣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我们还像斗牛和斗牛士一样的对峙挺立着,一个暴怒,一个从容。
“干什么呢这是?你们俩一整天跑哪去了,电话都不接。”雷一鸣奇怪的问着。
我不能回头看他,就算是跟他说话,声音从喉咙里出来也不知道会跑调成什么样。江上很自然就调转了视线,抬头看着雷一鸣。
“公司旅游,他也跟着一起玩去了,你今天早上回来的?累了吗?”
他问得很平常,很平常。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我捏紧了拳头,手心里都是汗水。我无法处理这样的状况,似乎什么都不对了,连周围的东西都纷纷杂
杂的扰乱着,只有他像是一块磐石一样定在眼前,毫不游移。
我想我就是爱着这样的人,哪怕他是我叔的爱人。
“还玩呢,都不知道你爸妈急成什么了。”雷一鸣朝我背后走过来,一边说着:“回头我跟你买票去,你赶紧回家了。我明天还
得去公司,也没工夫陪你转了。你回去复读去吧,明年考过来再说,到时候再领着你玩去。”
他的手快要拍到我肩上了,我向着另一侧转身,大步往卫生间跑过去。“我先洗澡!坐了半天车臭死了。”
我喊出来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点古怪的颤音。但愿雷一鸣不要发现什么,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大概也想不到——
他的侄子想要的,是他的同志爱人。
笑死人了。
我关上卫生间的门,擦干净镜子上的水汽,然后看见里面映出来的我自己。相当丑恶,相当可笑。我反复的想着我都干了些什么
,它们叠影在眼前,清晰而可怖。我就这么一路“想要”“想要”,不管不顾的荒唐着,把我亲爱的叔陷害到了一个无比难堪的
境地,而他还在关怀着我。
我抱着头蹲下地,感觉到痛苦。
我从门缝里能听见他们在说话,家常话。江上问雷一鸣出差累不累,晚上想吃点什么,雷一鸣问江上最近接了什么活,有个朋友
介绍了一个职位挺适合他去干的……他们就这样亲切的生疏着,各说各的。如果没有我跑进这个房子,他们大概还可以这样相处
很久。
我陷入了近乎绝望的反省,可我还是想要,我满脑子都充斥着自己的欲望,对雷一鸣的愧疚和这些愚蠢的欲念似乎并行不悖。我
捶着头,头很疼,然后整个人都快要撑不住了。卫生间里回响着一种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怪声,短促而嘶哑。我哭不出来,也不敢
喊,我想把镜子跟镜子里的我自己一块砸了。我需要江上,需要他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办,我想问问他说过的话还算不算。
然后我就听见他在外面轻轻的敲门。
“雷侄子?”
我歪过去看着门,门柄旋开了,他的两条腿迈进来,在我身边蹲下,然后张开胳膊把我整个人抱住。我愣了一下,想要推他。他
揉着我的头,说不要动。“你叔出门去了,说要买点东西晚上给你做一顿,马上就走了。”
“我不回去。”我缩在他怀里,小声的犟着。
江上没说什么,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用力搂了我一把。我的耳朵贴着他的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我想知道他的心里面究
竟在想什么。
“江上,你是不是算着雷一鸣回来,就不用跟我做了。”
“没有。”
他回答得很肯定。
我全身都松劲了一样,放心的往他身上倒,有点想笑。在我抱着江上的胳膊从海里出来的时候,就该知道,迟早都会面对这种事
。这很无耻,但是已经回不去了,我们不能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我们还是‘十天’?反正我不回去,我去外面租房子了,你到时候过来找我吧。”
“少瞎想了。”
江上用拳头捶了我的脑袋,我硬拽住他的手腕,抬头看着他。我认真的注视着他,但是我的眼眶很疼,估计他只能看到一双通红
的眼睛。他的手放到我的额头上,用手指盖住眼皮,轻轻的揉了两下。然后是吻,微凉的嘴唇逐一落在热烫的眼皮上,如同抚慰
。
“江上,我真的很想要你,就是想要。”
“嗯。”
“江上,我不想让我叔难堪。”
“嗯。”
这些想法又无耻又贪婪,我只能把它们展现给江上,拉着他一起清醒的堕落下去。我搂着他的脖子,吻他的嘴,吸吮着他的舌。
我们是不知耻的共犯,是狼与狈,是虎与伥。
门铃响起,我们的受害人雷一鸣回来了。
雷一鸣买了三大兜吃的,鱼虾蟹肉俱全,他说这一夏天江上肯定没少领着我在外面吃,今天就吃顿他做的吧。我笑眯眯的跑过去
接他手里的东西,我还真没吃过他做的,江上那么会吃的人都赞他的手艺,当然要期待一下。雷一鸣一边骂我少拍马屁,一边看
着我说晒黑了,是不是又长个了,都这么大人了,懂事一点吧。我笑着点头,勤劳的给他打下手,洗洗鱼淘淘米倒倒酱油。雷一
鸣做起菜来干净利落,三下两下就是一盘子出锅,他说都是一个人在外面练出来的。我再次拍了他的马屁,说叔你一直都是我偶
像,我就是想当你这样的人。
“少扯淡了。”雷一鸣笑着骂我。
我蹲在厨房门口捣蒜,一边抬头看着他,他系着围裙,衬衣袖子挽到肘上,切菜、翻锅、装盘,手臂展现出一种非常温和的力度
。
身后不知不觉的站了个人,江上也走过来,一起看着雷一鸣。
最后一盘凉菜搞定,雷一鸣就手塞给江上让他端出去,我站起来帮他盛饭拿筷子。三口人幸福美满的坐在桌子跟前,对着一桌的
家常菜,开饭了。雷一鸣的手艺名不虚传,虽然不能跟饭店里头的比精致,可是一盘有一盘的滋味,溜溜的就下肚了。我跟江上
埋头夹菜,想起来了就抬头赞美雷一鸣两句,然后继续吃。
在这个房子里关于吃的记忆除了外卖就是悲惨的方便面,这一回总算都吃回来了,我感动得都快哭了。
肚子吃得滚圆滚圆的,我横在沙发上不动弹,没有帮忙做饭的江上非常有眼色的刷碗去了,雷一鸣坐到我旁边,老话重提,问我
买哪天的票回去。
“我不回去。”我用很平静的语气说。
雷一鸣眼睛瞪大,立刻就要发飙。我按着他的肩膀,然后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拥抱。我用我饭后飙升的体重压在他肩头,诚恳的叫
他:“叔,我不回去行不行。我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你让我在这找个工作干着吧,我自己出去租房子。”
这都不是假话,这也都不是真相。
雷一鸣把我推回来,一拳掏上我的肚子,揍得我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原来喂饱了揍起来还挺方便,我捂着肚子,可怜兮兮的
看着他。
“叔——”
“跟你爸你妈说去!我管不着你,别让你爸你妈觉得我把你带野了,连个人话都不听了!你也别以为你不会读书就会干活了,有
你哭的时候!”
雷一鸣把话撂下,站起来进房间。我听他话里面的意思,凶是凶了点,只要我爸妈同意我留下,他还是得照看着我。我亲爱的叔
,他对我就是这么好。以他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这会大概已经在谋划给我找个什么工作先干着,一边因为要操心这些事气得不
行。
“雷骐飞!”他从房间里面探头出来,果然是一副气哼哼的样子。“你以后少给我找麻烦,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好。”我笑着点头。
江上坐到我身后,我回头看看他,他的手按在我手背上,拍了两下。
我隐约觉得他也在打着什么主意,但是他不告诉我,我也没有机会问他。我们保持着静默,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我的视线落在
他的嘴唇上,回味着不久前的触感。我不断的设想着如果现在吻下去,会是什么样。雷一鸣就在我们身后的房间里,这种微妙的
罪恶感从头到脚的弥漫,像欲火一样肆意流窜。我往前凑了一下,江上用力按住我的胳膊,不许我动。我抬头找他的眼神,他看
着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雷骐飞!”
雷一鸣又叫我了,我还没有来得及领略江上的意思,就被雷一鸣拎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雷一鸣差不多规划完了,吼着让我进去睡觉,一边威胁恐吓我明天一定要给家里打电话,说明白。我最后看了
一眼江上,站起来进房间。雷一鸣应该是跟我睡一间,可是他站在门口,等我进去了,他就关好门出去了。
他回来之后,还没怎么跟江上说过话,都在操心我的事情。正常意义上他们还是维持着同居关系的一对,应该有所交流。可是雷
一鸣应该不知道我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不会表现得这么坦然。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一分一秒的数着时间过去,我不
知道他们在谈什么,我在脑海里想象着他们之间会发生的各种可能,每一个可能都让我恨不得把手从喉咙里伸进去,在自己的心
脏上抓几把。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没一会雷一鸣就又推门进来,摸上床把我赶一边去。我们并排躺着,他这张床大,中间还隔着一尺宽的距离
。我伸开胳膊,打到他的肩上,他捏着我的手扔回来。
“赶快睡觉,我明天还得上班。”
“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
“你麻烦人家这么长时间,不得说声谢谢啊。你要是真留这了,工作没稳定之前还是跟我一起住着吧,实在不行,还得让他搬出
去。”
“叔。”我小声的试探着。“其实我知道你们,就是你跟江上。”
雷一鸣没有吭声,连细微的鼻息声都静止了。我无视了他的反应,继续问下去:“叔,你跟他也好久了吧,你有多喜欢他?”
“瞎扯什么!”
雷一鸣毫不犹豫的斩断了这次谈话,他翻了个身,不管我怎么叫再不理我了。其实我应该感谢他这副软硬不吃的死样,如果他真
的给了我答案,我怎么办?我不能衡量着他那份“喜欢”的多少来决定我这份的轻重,所以我问他这种话根本就是嘴贱,是让他
将来明白过来的时候多一个疤。
我替雷一鸣骂了我自己,用我所知的所有骂人的词汇。
我想起一墙之隔的房间里,还有江上,他是不是还弓着背坐在他的电脑跟前抽烟,然后和我一样陷入思考的淤泥中,挣扎不出。
他是不是能厘清这两段关系,这三个人。
12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来的时候很轻忽,慢慢的异样清晰起来。我梦见江上,他的头发散乱在额头上,一滴汗珠沿着鼻
梁滑落,他的肩上,背上都布满了汗水,身体正在缓慢而有力的起伏着。一条腿高高撩起来,搭在他的腰上。我在梦里清楚的知
道,我正目睹着一场交欢,错乱的喘息,淫靡的气息,一切都真实得可怖。视线随着小腿、膝弯、大腿渐次向下,马上就能看到
躺在下面那个人的样子……心脏骤然间抽紧,梦里的我恐慌到无以复加,嘶声大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