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我慢慢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是被血腥味熏醒的。
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我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站在自己床前的身影,才迟了一拍的认出这个满身血腥味的人正是我以为已经抛下我走掉的修斯。
然后,在下一秒,修斯一头栽倒在我身上,压得我眼前一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跟着厥过去。
那血腥味是如此浓郁,我料想他身上不会很好看,然而等我挣扎着从他身下爬出来,打开电灯开关后,还是被他满身狼藉给吓了一跳。不仅是他周身糊满了干涸的血液,更多的是因为那些血并不是我预想中的属于其他人,而是确确实实从修斯身上流出来的。
那些干掉的血液将修斯身上的衣服和他的皮肤黏在一起,怕会撕开他身上的伤口,我也不敢动手去扯,只能拖着修斯将他拉进了那间狭小的浴室,扶他靠在墙上后开了淋浴的莲蓬头往他身上浇水。
温热的清水从莲蓬头里面出来,淋到他身上,从底下再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殷红色了。看得我有些心惊,又担心他身上的伤口被我这样一浇会合不了口,便关了热水,只用冷水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修斯身上不再有血水淌出,我把他的衣服一扒,再把人扔回床上。这些过程中,除了我把他扔到床上的时候,修斯有皱了下眉头外,竟是眼睛都不睁一下。
他身上的伤口被水泡得有些发白,东一片,西一片的,有些狰狞。
伤口面积大小不一,我看了下,发现那几处地方全都是他本来长着鳞片那儿。上面那些坚硬的角质物现在当然都不见了踪影,一块块都是红白交杂,还有几处裂了口,冒着几丝血水。
我从自己的行李中挖出最开始时在研究所人员身上、顺手拿来塞在口袋里一起被带出来的止血剂,往修斯身上打。
任何一个人,失了这么多血都不会好到哪里去,要我看来,修斯这一次损失的血液恐怕已经超过了总血量的百分之二十,所以才会像这样陷入昏迷状态。但拜他身为异能者之福,本身素质强,才没有像普通人一样休克。
亡命天涯的旅途里,一不能少食物和水,二是不能缺药物。尽管前者因为路途上都有落脚点不需要我携带太多,后一样我是实打实的补足了的。
从包里掏出止血绷带,把修斯整个上半身、两边手臂和右大腿包了起来。脸颊那里没办法用绷带,我直接贴了块止血贴上去,将修斯整个处理完,我让他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只露出半个包满绷带的胸口和脸。这样一眼看过去,竟是修斯前所未有的弱势状态。
忙完这些,我又打量了一下周围和地板,并没有什么血迹,应该是修斯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血液已经干涸的缘故。为了保险起见,我还特意到走廊那边看了一下,也没有发现什么痕迹,只有外面的门把手上沾上了一点半干的血块,被我随手擦去。
这样也好,省得我还要收拾善后,免得第二天被人看到大片的血迹后怀疑有谋杀案发生。
到这时,我才有心思来思考修斯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最早时候知道修斯回来的一点点喜悦现在已经被更浓重的不安所代替。
我只希望他身上的伤口是自己发疯拔鳞片玩弄出来的,或者是遇到了强劲的对手,而不是那所谓的后遗症……
当时在研究所中,修斯没有明确的回答我关于他身上的基因中和到底有没有成功。但只从他那些鳞状物跟现在这样满身血迹的出现,就能说明那实验没有奏效,或者说没有全部奏效。
凌博士曾说过,动物基因移植到人类身上本来就是一种逆反常理的事情,想要没有什么没遗症更是不可能的。
修斯也说了,他身上的基因冲突一早就发生过,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也不能确定……
那么,接下去我该怎么办?
是继续带着充满不稳定因素的修斯依照原本计划离开,还是冒险去找相关方法解决他身上的问题?
一个是在身边放了定时炸弹,一个是线索太过茫然无从下手,两样都不好办!带着左右摇摆不定的心情,我疲倦的再次合眼。
全身冰冷,仿佛被人放到了冷冻柜里面,身体更是僵硬得像全身的血液都凝结到了一起。
我的眼睛还没有睁开,便已发现周围的异样——我清楚的记得合眼前自己是躺在某家小旅馆的单人床上,身边不远处另外一张床上的是不知去了哪里弄得一身伤的修斯……
但现在,我敢保证自己待的绝对不会是那间狭小的房间。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有人在说话,像是在中间隔了什么,带着些许的杂音,有一段没一段的,让人听不真切。只是那几句听得分明的语句,却是让我不由得身上冒出了冷汗。
并不是我自己在吓自己,只是在听到那些生涩的专用名词以及听惯的编号后,已经让我反应过来这里是研究所内。意识到这点后,那一时之间的惊吓过去,我又冷静了下来。
尽管这感觉非常的逼真,理智也告诉了我这不是现实,别说ACC早已炸毁,单只是我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我已经听出来那是谁的了——安奈克·唐斯,前ACC研究所异能研究基因克隆培植组负责人。
毕竟两年多前,我是亲眼看着他的尸体被尖锐的金属刺穿,凌空钉在离地两公尺高的研究所的墙壁上的。我不知道那是谁做的,也可能不只是一人,毕竟安奈克对我们这些实验者做的事招来的怨恨不是一点半点,要杀他的人太多,压根计算不出来真凶是谁。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死得不是那么痛快就是了。
金属刺穿透的地方是肺部那儿,靠近心脏,会引起大出血,但又不会让人一下子死去。他身体周围的墙面上可以清晰的看到血色的手印反手抓扒的痕迹,身下那块墙壁则是涂满了血迹,血水流到墙脚,然后往四周蔓延,像是放干了他身上所有的血液。
那是一场祭祀,一个仪式,代表着我们异能者的脱离和反抗,所以我对他的死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人死不能复生,我想他也不会克隆一个自己,现在我这样听到他的声音,只能说明这一切是在我的梦中,或者是存在于我的记忆深处。
那些断断续续的话变得清晰了一点,我又听到几个单词:幼体、培植、融合以及排斥……
安奈克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跟人争执着一样,我听清了最后的那一句话——废物利用。身体越发的沉重,呼吸困难,就好像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已经到达了使用的年限,在下一刻就会停止运作报废了一般。
很奇怪,我记得自己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一幕。
因为我本身能力的关系,我拥有几乎从出生开始的所有记忆,那些东西就好像是刻录在大脑中某一个区域一样,一旦我有需要,或满足某个条件就能够从中检索出来。所以,我能够肯定这些我正在经历的事情并不是我的记忆!
那么,这是属于谁的?
来不及让我细想分析,那边的争吵已经停止了,脚步声向着我所在的方向逼近,与此同时,心中涌出剧烈的恐慌。
这具身体在颤抖,似是从心底里恐惧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想要挣扎着逃走,然而沉重的躯体已经不听使唤,只能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迎接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因为过于紧张,身体变得很敏感,本来已经习惯了从头顶照射下来、足以透过眼皮让眼睛感受到亮度的光线一下子变得刺眼起来。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赤裸的身体上游走,像是在描摹物体一样,从心脏开始,顺着肌肤往下抵达小腹。
手臂上一痛,肘弯那被尖锐的器物刺了进去,冰冷的液体流进身体里面。从胸部开始传来湿润冰冷的感觉,同时有一股刺鼻的药水味道传进鼻腔,是有人在用棉球擦拭身体表层的肌肤。
这具无法动弹的身体似乎从开始就是赤裸着被摆放在那里,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同时浮现出的是浓烈的绝望和憎恨,我隐约察觉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只是一瞬间而已,胸腹部一凉,伴随着些微的刺痛和身体的抽搐,胸腔上的皮肤已经被人划开,上面的皮肉被镊子夹着往两边剥开。明明眼睛看不见任何情景,身体上传来的触感却足以代替眼睛,将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投射到脑中,生生模拟出来。
剥开外层的表皮,划破皮下组织和脂肪层,切开肌肉层……从手腕那注射的液体和急冻技术完好得让伤口没有一滴血流出,井然有序的动作将身体内部的构造完整的呈现在他人的眼前。裸露出来的器官被人一一抚触,身体还存有神经反射迹象,却已经被当作是物体来看待,大脑的意识还有,却只能任由他人将自己剖开、分离。
脏器被一个接一个的摘除,那种身体的一部分被生生从身体移除的感觉让人绝望到了极点,心脏似乎已经不再跳动,思维却无法紧跟着消散。
恨……
怨恨这所有的一切,积蓄着的怒气和恨意被压制在身体的深处,无法爆发出来……
我猛地弹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体不知是受了那些记忆的影响还是怎么的,冷得彻底,那种心跳静止、呼吸停止的感触还残留在身体中。双手在颤抖着,那人无法发泄出去的怨恨似乎都聚集在那里,想要借着我的双手传递出去。
「喝吧。」边上递过来一瓶酒类饮料,已经被喝了一半。我下意识的接过来,将剩下的半罐灌了下去,酒精通过喉道直达胃部,带来烧灼的热度,驱散了身上大半的寒意。
「谢谢……」我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不对劲,忙抬起头盯着眼前的人。
站在我面前的是穿着整齐的修斯,全然没有前一晚的狼狈,脸上的止血贴已经被他自己撕了去,原本血淋淋的伤口处长上了淡肉色的皮肤,仔细一看,却又能分辨出鳞片的肌理。
「你……」我怎么也不相信修斯的自愈能力强到能够在一天时间里修复自身的伤口,伸出一只手扯开他上身的衣服寻找。
确实不是我眼花,除去几处大面积的伤口还来不及完全愈合,其他的地方都已经覆上了一层嫩肉,间或带着一点软质的鳞状物。
这种情况,只有当初我在研究所里使用凌博士给我的活性药物才能办到。但我分明记得自己最后一罐药水落在研究所里没能带出来,修斯身上也没有这种东西啊!
「你从谁那拿到的药?这么快就让伤口愈合了……」我皱着眉头问他,生怕行踪被暴露。
没想到他却是向我挑起了眉,反问我:「不是你带来的嘛?」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床头看去,只见自己昨晚买回来的食物和饮料基本上已经被啃光喝完了。自然,也包括了那特意留出的一袋罐装饮品。
我倒抽一口气,将视线转回自己手上,手里握着的那空罐还没扔掉——修斯递给我的正是那被动过手脚的饮料中的一罐,而我,竟在不知不觉中把它喝了下去。
身体没感觉到任何异样,但我不敢大意,想了一会儿,再转向修斯:「你是说,是喝了这些饮料,才让身体的愈合加速的?」
「嗯,怎么,小老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角落里面把东西拖出来的?」修斯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保持着被我抓着衣领,敞开衣服的样子,眼神暧昧的沿着我的脖子往下,看向领口中。
习惯了他时不时地拿我当消遣,我放开他的衣领,爬下床:「我知道,只是你想不想找到东西的来源呢?」
不管这东西是什么,我们肯定得找一次那批少年,最好是能够得到他们手里的药物。不管这是不是专门针对我们异能者的药剂,有没有什么黑幕,仅仅是它的活性能力就值得我们冒险一次,更别说,我还对它抱着隐隐的期待了。
既然我目前没有跟修斯分开的打算,那就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解决修斯后遗症的办法吧!这不知名的药物,恰巧是自己送上来的一个线索。
不只是我,修斯对饮料里面的东西显然也有兴趣,就没跟我多做纠缠,朝着我抬了抬下巴:「小老鼠想找的东西,我也想看看……」
那眼睛眯了一眯,竖瞳紧缩,带着一种猛兽狩猎前特有的光芒……
第三章
我想,修斯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叫做团队合作。
我们的对手只是一群游手好闲的不良少年,而我们的目的也只是让他们说出他们手上的药剂是怎么来的,再想办法拿到一些……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找到他们的聚集地,然后趁有人落单时将其打晕带走就行了,结果好好的计划却被修斯弄成了这样……
「咳咳,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手枪』派你来的?」半大的少年捂着自己遭受重击的肚子,瞪着眼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只是眼底那隐隐闪现的恐惧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嘻嘻……」修斯舔着手上的血,完全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我的计划就毁在了他心血来潮想出去干一架的兴头上!
想要找到这群不良少年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够知道他们通常会在镇尾的废墟集合,想要找个地方一边躲藏一边观察他们也是很容易的事,反正残垣断壁很多。只是刚刚发现他们的踪影,我身边的某人就直直的走了出去,二话不说便跟他们动起了手。
结果就是我现在看到的这样,倒了一地的人,唯二还有知觉的就是眼前这两个……
或许,我应该感谢修斯到底还是听进了我说的话,并没有下死手,只是打晕了事,还留了人来问话。
「你、你想要什么?」修斯的行为显然是他们不能理解的,被揍了一拳的少年抖着声音继续问。
「会不会是『扳手』的人?」见修斯没有下一步行动的打算,畏缩在一旁的另外一人迟疑着开口,接了他的话。
先前那个看起来是他们领头人的少年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变了脸色:「不可能,这边的计划执行权现在在我们手上,要是他敢动手,那边不会放过他的。」
「布威!」第二个小鬼惊叫起来。
我心中微微一动,刚刚他们似乎是透露了些什么:执行权?那边?
看来,果然是听人命令往饮料中注射那种药剂,只是不知道其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将原本就要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想看看他们还会不会再自爆什么出来。只是这次没有顺我的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叫做布威的少年紧紧的合上了嘴,怎么也不肯再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走上前。
「你又是……是你?」布威看到我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又是一脸的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也不知道他是明白了什么事,刚刚的恐惧居然一扫而空,只是用一种气愤的眼神瞪着我:「就算我们想找你麻烦,不是没有成功嘛,现在这样你也应该消气了吧?」
原来如此,这家伙是把我当作寻仇的来了。
不过,我也不准备告诉他实情,让他以为我是因为上次在超市里面险些被他们找碴而来寻仇的更好,方便我套话。
「只是没有成功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我走到他面前,俯视着半卧倒在地上的布威。
「有本事就单挑啊,找男人帮忙出头你是……算、算什么意思!」布威说到一半改了词,不过根据他发出的几个音来判断,应该是「婊子」两个字。
这人果然如我所想的一样还只是个不会审时度势看清局面的小鬼,面对明显占压倒性优势的我们不知配合还一个劲的叫嚣……但,能够说到一半就改词证明他还有点脑子。
我不排除有人会以退为进,故意装做莽撞来让人大意,不过有一点我能肯定,那里面绝没有包含他在内。
「当时你们也不是一个人……」我故意逗他,用以消除他的防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