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的余光瞄到一旁另一个少年,他一脸的焦急,明显知道上门寻仇并不是我的真正来意,一副想要提醒布威的样子。我没理会他,有修斯在旁边看着,料他也不敢冒险说什么。
「你们还想怎么样?」他依旧故作张狂,只是眼神越发的闪躲,咽了咽口水看着我。
「不怎么样,来拿点补偿而已,你不会以为我就真的只是找个人来揍你一顿吧?」我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个遍,翻出一把早在二十年前就淘汰的军用匕首,一盒抽掉一半的香烟,一个明显不是他这个年龄层次使用的真皮钱包——里面还剩下几张大钞,一把皱巴巴的钞票,以及一盒注射药剂。
金属盒子里面两排,十二支药剂只剩九支,外加两个注射器,和研究所里面使用的内置针头的不同,这些药剂的包装相对来说更简陋一些,需要卡到注射器中使用。看到那盒药剂,我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要找的就是这个了。
不急着将东西拿在手里,我先是数了一遍从他身上搜出的钱币数目,露出不是很满意的神情,再把药剂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番,装做不经意的问他:「白色天使,还是维纳斯的诱惑?」白色天使跟维纳斯的诱惑同是一种淡青色的致幻剂,跟我手上的这种液体颜色很是接近,只是价钱相差了不是一倍两倍。
没等他回答,我自言自语的给它下了定论:「看你们的样子也搞不到『维纳斯的诱惑』,这么一点『白色天使』也没什么用,还是砸了算了!」
见我作势要把盒子往地上摔去,布威在旁边惊恐的大叫起来:「不要!」
「怎么,真的是『维纳斯的诱惑』?」我顺势收回手,用手指点了点盒面。
「不是不是,都不是!其他人身上还有钱,你都拿去,就是这个别拿走!」布威死命的盯着我手上的盒子,一副要扑上来的样子,又惧怕在我身边虎视眈眈的修斯而强自按下。
「哦,那这是什么?我可不相信这玩意只是你们灌的汽水,恐怕是新开发的致幻剂吧?要是你不说个明白,我就把它拿走卖钱了,我不认识,那些老鸟总还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我半是威胁半是诱惑的诱导他交代药剂的来源。
「我,我也不知道,这是……」
「布威!」
他说到一半,那个被我忽略的少年猛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打断了他的话。布威像是想到了什么,闭上了嘴,只一个劲的说:「我不能说出去。」
「我没叫你说出来,我只要知道这个是不是新上市的毒品!」我狠狠地瞪了一眼边上那个少年,懊恼自己没能够察觉到他的心思,在他打断布威之前先解决了他。要不是我的异能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不然我就可以直接读取到他们的记忆,也犯不着这么麻烦了!不过到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还是先想想补救措施。
「不是,我们只是负责把它散播出去,有人给我们钱,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先前的少年抢先回答了问题,「那些人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而且那之后也没人找过我们了!」
还是这个少年知道应该怎么说话,貌似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却又没泄露出任何能够威胁到自身的东西,明摆着是在告诉我——他们只是小喽啰,对事情知道得不多,这条线索不通,请另找……
「是吗?」我拿出一支药剂,把玩了一会儿,装进注射器直接扔给了修斯。
修斯接过之后也没看,便往自己手臂上按了下去,没两秒,里面的液体全部进了他的身体里。
看到修斯的这个举动,布威和另外那个少年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的看一下修斯又看一眼那管空掉的注射剂。
「你、你没事?」
「感觉如何?」我笑着问了下修斯,就算没有感知能力了,我也能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很愉快。
「不错!」修斯吐出一口气,戴着墨镜的脸往我这边偏,对着我舔了舔嘴唇,满是餍足。
「看来,你们说谎了。」我将东西一收,示意修斯跟我一起离开,既然都说了不能在他们这边获得线索,那么收点补偿也好,这药剂不拿白不拿!
「今天晚上等我把证件拿到手,我们再跟踪一次这些人。」等离开那块废墟,我这么跟修斯说。
丢了东西,这伙少年怕是对那些给他们药剂的人不好交代,我没那么容易相信那一个小家伙说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办法联络对方的话的。既然给了他们东西,又摆明了是要用这种药剂做实验的,那肯定不会就这么对他们不管不问。只是强行从他们那边问出来会打草惊蛇,还是晚上悄悄的跟踪他们来得好!
「你还想查下去啊……」修斯不紧不慢的走在我身边,「小老鼠的好奇心就是重,算了,就当陪你玩玩好了,哼哼哼!」
我没回话,往后瞥了一眼,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点什么东西,却又记不起来是哪里不对劲,于是作罢。
然而,到了傍晚,听到镇上的人纷纷议论着说镇里那群不良少年被人杀了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是遗漏了什么东西。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正坐在镇上的一家餐馆里用餐,难得修斯身上的鳞片不是那么明显,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外面。当然,还是戴着那副遮挡他竖瞳的墨镜。
我找的位置在角落,侧对着门口,中间有两盆盆栽稍作遮挡,处于视线的死角。店面不大,也不是用餐的时间,所以除了我们这桌周围都是些跑过来用下午茶的。隔壁桌似乎在等人,一边聊天一边喝着饮料,还时不时的张望一下门口。
对面修斯正扒拉着他那块三分熟的牛排,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边上的煎蛋,我扫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喝自己的奶油蘑菇汤。
正喝着,门口急匆匆的走进来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带着些微的害怕和更多的兴奋,直走到我们边上聊天等人的那一桌旁坐下。
我听着他们在那边相互打完招呼,然后有人开了口,问他怎么来这么晚。
那人倒也没吊人胃口,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镇尾那边死了人,现在已经封锁起来,听说死的是那一批经常游手好闲四处乱逛的不良少年,就不知道是因为跟人械斗还是惹到什么人了……
我听着他们兴奋的讨论着那批人的死因,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很显然,那些人是被灭口的,但问题是为什么会那么巧?偏生我跟修斯可能是最后碰见他们的一批,加上原本打听他们聚集地时并没有特意隐瞒,也没去除痕迹,很容易被列为第一嫌疑人。
原先找到他们的时候共有七个人,我不认为那些动手的人会留下活口,那么也就是说一下子死了七个人,还都是未成年或刚成年的男孩,就算这儿再怎么对有人杀人或被杀习以为常,也不会轻易忽视这次的事件。
我觉得有些不安,不仅仅是因为线索断在了这里,更多的,是害怕自己和修斯已经进入了指使布威他们的那些人的视线中。
那些人知道我们在找药剂的来源吧?不然我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我们前脚刚走,布威他们后脚就被灭了口。肯定有使用什么办法监视着布威他们的举动,以保证自己不被拽露出去,而我们,就是那刚好被发现的动机不明人员……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修斯,他正切着那块满是血丝,不时还有血水流出落到铁板上「滋滋」作响的牛排。我看着他切下一小块肉塞进嘴巴里,不急不缓,慢条斯理的嚼着,心中的不安很奇异的慢慢平复了下来。
隔壁桌已经在叫嚷着等下要去那边看看,我这下也不着急了,过一会儿就装做好奇也跟过去凑热闹。不管我在这边猜测得再多,也还是要看了实际情况之后才能下判断。看清楚他们是因为什么被杀,是怎么死的,对手使用了什么武器,来了多少人……
这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可以从现场和尸体上找到线索。
跑去「看热闹」的人果真不少,黄色的警戒线外聚集了好几十人,大多是镇上的居民,也有看到哭闹的亲属,还一度因为他们吵着要进去看看而跟治安官发生了冲突。只是这边黄线拉的很是刚好,正好是废墟的一个豁口,得拐一个弯才能达到那片空地,从这里望过去什么也看不到。
黄线边停着几辆警车,还有两辆救护车,后车门开着,里面的人不在,应该是去现场救治……或者说是收拾尸骸去了。
有人在黄线外踮起脚尖,试图看到一点血迹、残骸什么的,即使明知是徒劳,依然乐此不疲。
然后,就在这些人的殷切期盼下,两名医护人员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口罩、手套,抬着一个担架从那一头走了出来。周围的人情绪更加激动,注视着在白布层层遮掩下的担架,仿佛这样就能看到被罩在下面的东西。
那两个医护人员即使戴着口罩,也能看出他们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我将视线往下移,落到他们抬着的担架上。上面被白布盖着,没法看到底下的尸体,但单从形状上就能感觉到异样。
白布下的形状,很是奇怪,感觉并不像是一具尸体,而是……肉泥?
确实,白布上没有准确地勾勒出人形,反而像是把什么东西兜在了一起,就连担架中央都微微的往下陷,坠下去一块,这可不是普通的杀人灭口手法。
那两个医护人员移动得很快,进入救护车后把担架往里面一放便立马关上了门,将那些视线连同其亲属的呼叫一起隔绝掉。
我想知道的东西都被围在黄线里面,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压根没办法进去,而再等晚一些,恐怕现场留下的痕迹就都要被破坏了。尽管警方会尽可能的保护好现场,并拍摄存档,但我不可能去把警方的档案给调出来……所以要是没程在他们把所有的尸体移走前进去的话,我会失去最佳的观察时机。
我再一次的怀念起自己的能力,要是它还在,我也不用这么麻烦。找个机会接触到任意一个进入过现场的人员,比如说那两个医护人员,就可以知道里面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我扯了扯修斯的袖子,示意他跟我走。在前一次过来这边找他们的时候,我依照自己的老习惯观察过这儿的地形,知道除了这个缺口外,从废墟的另一头也可以过去——只要穿过后面的垃圾场再翻过三公尺高的铁网就行了。
捂着鼻子穿梭在垃圾堆中间,天气开始回暖,食物腐烂的气味也就更加浓烈了。我踩在高高低低的垃圾堆上,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绕过几座垃圾山,后方是电器和车辆废弃区,再过去一点点便是跟废墟交接的铁网。
周围不时窜出被惊扰到的老鼠、蟑螂之类的生物,又溜进边上垃圾缝里,窸窸窣窣的,响个不停。
我向修斯比了个手势,要他提高警觉。因为布威他们的死很可能是那些人设的圈套,就等着看我们会不会就这样跑回来查看究竟。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们的行踪很有可能就会掌握在他们手里了。
只是尽管这个可能性很大,我跟修斯还是会过来。他们想利用这个机会来搜捕我们,我们又为什么不可以后发制人利用这点抓住他们的尾巴呢?
我的脚步渐渐地缓下来,有一种感觉,这里除了我和修斯以外,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是不是那些幕后的指使者,我还无法肯定,只能确定的是那人是在躲避着什么。修斯的五感比我灵敏,突然停下脚步,注视着一个斜靠在垃圾堆上的冰箱。
看来,人就在那了,不过,只有一个?
我皱了下眉,没决定好是先动手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这时候,修斯往前迈出了一步,嘴角往上拉,扯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同时举起了手,对准那个方向。这是他想要使用能力时的动作,我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恐怕是被刚刚在前面时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给刺激到了。
这样就容不得我选择了,别说我没那个自信能够阻止想杀人的修斯,就是有,面对在兴头上的修斯我也只能任他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猛然响起:「等等,不要杀我!」
我瞬间感慨了一下里面那人的敏锐,察觉到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不由得抬手拉住了修斯的手臂。
修斯朝我看过来,即使隔着那一副宽大的眼镜,找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如针般扎在我身上。
「是布威那些人中的一个,说不定能告诉我们什么。」尽管知道修斯现在很不爽,我也依旧没有放手,原因很简单,我已经听出来里面那个人的声音就是曾经制止布威说话的那个少年的。
修斯的手依旧在收紧中,那边传来金属被压迫的「吱嘎」声,以及少年惊恐的叫声。而我则抓紧了修斯的手臂,将他的手往下按,坚定的表示出自己的意思——不能让他杀掉这个人。
也不知道修斯想到了什么,明明以他的力气来说我是没有办法让他收手的,他居然由着我将他的手按下,勾起自己的嘴角,对着我露出他那有些尖锐的牙齿:「胆子大了不少嘛……」
我听出他的话里并没有多少的不悦,反而是兴味居多,便也慢慢的放下心来。
「出来吧!」我对着那边叫唤,却久久没能等到回应。
不会是修斯刚刚出手太重,已经把里面的人杀了吧?我不由得揣测起这个可能性来。
「咯」的一声轻响,已经有些扭曲变形的冰箱门被人从内向外推开,躲藏在里面的少年战战兢兢的爬了出来,面色苍白,双腿微微的发颤。如果细看,还能看到他身上有一点一点的细小的出血点,明显是因为毛细血管承受不了重力的变化而爆开了。
再看他隔了这么久才从里面出来,怕是被吓得够呛。
「你叫什么名字,那边……」我朝着被铁丝网隔开的废墟方向扬了扬下巴,「是怎么回事?」
我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直接开口询问事情的缘由。现在是他有求于我们的时候,我也不怕他会不肯老老实实地说出事情真相。
「我、我叫贾斯汀,我……你们走了以后,有人,来了,找、找药……」他说话有些磕磕巴巴的,完全没有了之前提醒布威时候的机灵劲。
「有人找药啊……」我接了下去,突然发现不对劲,「等等,你是说,来的人并不是给你们药的人?」
「不、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就两个人,而且一来就直接问我们,药在哪里……」贾斯汀的声音慢慢的流利起来,只是兴许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那你还记得他们的长相吗?」我看他的情绪开始稳定下来,开始引导他回忆情景,刚刚经在过的事情只要不是刻意,没那么容易忘记。贾斯汀的神智很正常,充其量只是一时惊吓过度没能恢复过来,只要我适当的加以引导就能够靠他最大程度的还原事情的经过。
「记得,是两个男子,一个很高很瘦,没什么表情,说话发音很奇怪,一顿一顿的;另一个是得很壮实,光头,但很听那个瘦高个的话。」贾斯汀顺着我的提示开始回忆。
「有没有什么明显特征,比如头发的颜色,身上的标记之类。」我也不急,他最先回想起来的只会是对他人的第一印象,只有给他时间慢慢回想,才能记起更多的细节。
「那个瘦高个留着一头红发,看上去很阴沉,另外一个手上从虎口到手腕那里有一条疤,」贾斯汀回忆到这里就开始皱紧了眉头,「其他,其他……」
我打断他继续思考,细节需要不经意的回忆,如果硬逼着自己去想,反而会添加上不必要的东西,造成记忆的紊乱:「那他们说了什么话呢?」
「他们总共也没说几句话,一句是那个红头发的瘦高个问我们药在哪里;另外就是,就是……」贾斯汀用手捂住嘴,干呕了几声,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似是回忆到了什么不想记得的画面。与之相反,我却是心中暗喜,知道重点来了。
「他们做了什么?」我上前,将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用肌肤的接触和手掌施与的重量带给他继续述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