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九霄番外——紫陌

作者:紫陌  录入:04-28

小霞点了点头,说道:“奴婢知道。”

秦姨笑了笑,说道:“前些日子陛下身边的宫女内侍都换了个遍,将我们都换走,又比之往常近了女色,我还当再也没伺候陛下

的机会,谁料娘娘薨后,又将我们都换了回来……陛下待你十分不同,也许他日我们都要指望你啦……”

小霞连连摇头,说道:“秦姨莫要胡说,小霞从不敢多想……”

秦姨一笑,又与她絮絮嘱咐了一些,这才离去。

3.

虽有秦姨宽慰,但面相之学终究无稽,小霞心中忐忑,吃了晚饭,却是睡不着,辗转反侧良久,心中暗自嘲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陛下九五之尊,又怎轮得到自己一个小宫女操心。但她自幼便进了深宫,也知陛下若是一病不起,朝中的人担心政事,宫中的

人担心会不会被新主厌弃,而真正关心陛下的,或许绝无仅有。

她心知如陛下那般强硬冷酷之人,自是不必自己垂怜,但不知怎的,一念及此,便不由自主地怔怔落泪。

但站立了一天,十分疲倦,她流着眼泪睡了过去,醒来时泪痕已干,却是到了轮值之时,当下匆忙洗了洗,换了衣裳,便赶去当

值。

彼时天色已黑,正是戌时三刻。宫中灯火早已燃起,照亮了屋檐廊角。先皇在位时极爱奢靡,陛下登基后,立时便将这火烛之费

削减了一半,由十步一灯改做二十步一灯,在这夜凉如水的深夜宫中,只勉强照亮道路而已。

她撩着裙子,踮着脚尖小跑到寝宫前,同来当值的宫女都已到了,相互间只是颔首点头,不敢喧哗,鱼贯入宫。

太医吩咐过,每隔一个时辰,便让陛下进些参汤,以之续命。此时御膳房已将参汤熬好,放在桌边,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初春季节,仍然带着冬天冰冷的余温。她走到龙床之前,将手轻轻呵暖了,慢慢掀开帐子,挂在凤钩上,瞧见床上的男子干裂的

薄唇紧抿,气色极差,不由又是落泪。

她想着秦姨白日与她说的话安慰自己,悄悄擦去眼角泪痕,用勺子舀了参汤,吹了吹,给男子喂了下去,参汤却是顺着唇线滑过

唇角,她慌忙用丝帕擦去,碰到男子面颊时,只觉指尖一阵滚烫,登时怔住。

陛下重病如此,怕是不易好转过来。

“贱婢!你在作甚?怎么喂个参汤也喂不好?没看到落到陛下身上了?”

她吃了一惊,转过头时,却见是内务总管太监汤成墨,登时跪下来:“奴婢知错!请汤总管责罚!”

这汤成墨犹自十分恼怒,喋喋不休地骂个不停,汤成墨在宫中的势力极大,有江妃为他撑腰,江妃有一子虽只得三岁,但皇后已

薨,难说不再废太子另立。她吓得浑身发抖,连汤成墨说些什么也没听清。

“是谁在喧哗?”

这声音虽然十分疲倦,却是不减威严。她心中怦然直跳,只听汤成墨已匍匐在地,哽咽说道:“陛下,你终于醒了……老奴日夜

忧心,寝食难安,所幸天佑我朝,教陛下醒转过来……”

“汤成墨,你忠君体国,很好。”皇帝点了点头,让汤成墨又是一阵阿谀奉承。她有些厌恶,却又不敢,想到汤成墨还要罚她,

又是十分害怕。

然而此时汤成墨心中惧怕也不下于她。当时他的确没想到皇帝还能醒转过来,因此毫无顾忌,而他那时正思量着陛下若是再醒不

过来,皇后已薨,宫中无人主持大局,便撺掇江妃在那无依无靠的太子食物中下毒。今上只得两个皇子,太子一死,江妃之子登

基,则他汤成墨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然而皇帝终于醒转过来,说的第一句话乃是“谁在喧哗”,若是有心之人进几句谗言

,说他视人君为无物,竟敢在寝宫中责骂宫女,他项上人头必是不保,当下狠狠瞪了小霞一眼,若不是这个贱婢抖抖索索的办事

不利索,他也不会因为一时得意而犯了大戒。

皇帝却似乎没看到他的惊讶恐惧,只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是亥时正,陛下。”

“朕睡了多久?”皇帝扶着床坐了起来,斜斜靠在床头,顺手端起茶几上的参茶,用盏轻轻拨了拨,喝了一口。

“启禀陛下,已有两天两夜。”

“怪不得腹中如此饥饿。汤成墨,你到御书房将这两日的奏折呈上来,小霞,你去看御膳房还有些吃的没有,热一热便成。”

小霞被皇帝叫到名字,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那汤成墨却在迟疑:“陛下龙体欠安,此时仍然忧心国事,圣恩浩荡,苍生有幸…

…但老奴以为,陛下不如等痊愈了以后再……”

对于汤成墨的阿谀奉承,皇帝既不首肯也不大怒回绝,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不必了,你速去将奏折拿来,若你觉得累,早

些歇息便是。”

皇帝未安寝,却叫主事太监去歇息,这天下自是从无这等规矩。汤成墨一时冷汗之流,低下头不敢触碰皇帝的目光,连忙告罪。

别的小事遣了小黄门去自然也可,但汤成墨却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亲自去取了来,又在门外候着。心中只是忐忑不安。

其实汤成墨早在一年之前就已调任总管一职,但在数月之前,不知为何忽觉皇帝凛然之气不如以前的重,心中只道是自己久居人

上,自也不觉皇帝有何威严,而三个月前,皇帝杀伐决断,手法狠辣,将有逆心的皇后处死,毫不顾及夫妻之义,知道实情的寥

寥几人无不胆战心惊。自那时起,汤成墨便发现自己再也不敢与皇帝目光对视。

这是杀人的威严,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汤成墨虽然明知如此,但见到皇帝时,不知怎的,又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这几日皇帝忽

然口吐鲜血,连续两日昏迷不醒,汤成墨已死的心登时又活络了,却是不料皇帝又醒转过来。

汤成墨一颗心起起落落,端是笔墨难以形容,只得候在外面,冷汗涔涔,不停地用袖子擦汗。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皇帝忽然开口道:“快到早朝了罢?汤成墨,你速去准备。”

“陛下不歇息一阵么?”

“已歇了两天,不必再歇了。”皇帝冷淡地道,“新科便要开考,这是朝中大事,还要与众卿详议,岂可拖延?”

汤成墨只得应承,退了下去。

萧钧天将其中几份奏折挑出,随手扔在一旁,自语道:“连朕的家事也要管,都活腻了么?”

这几份奏折上奏的便是后宫空悬,恐江山社稷不稳,奏请册封江妃为后之事。这两日他重病不起,想必朝中已是一片混乱。凤笙

已死,棠儿年幼,若是有个意外,则非社稷之福。于是还有人奏请他纳八位嫔姬,以安天下之心。

竟是将他当做种马了。萧钧天冷笑一声,披了衣裳便要下床,打算上朝将这几个老匹夫都骂一顿。不料一时头晕目眩,竟是晃了

一晃,旁边自有宫女来扶,被他大怒推开,喝道:“都以为朕会驾崩么?滚!”

那宫女便是小霞,她浑然想不到竟会遇到迁怒之事,立时双膝跪倒,颤声说道:“贱婢不敢……”

萧钧天坐在床沿上,余怒未消,道:“朕不会如你们的意,你们死了这条心罢!”

小霞只是哽咽,却是哭不出声。萧钧天哼了一声,说道:“你哭什么?”

“贱婢心中难受……是以哭泣……”

萧钧天看了她半晌,不由想道:这小宫女倒心疼得紧,比那人强出甚多。那人宁可隐逸江湖之中也不肯屈就,便是如今重病,他

也不曾前来探望一眼。但如今自己窘迫至此,出行起卧,均是要人服侍,实是不想教他看到这般模样。那人不回朝,实是再好不

过。

他心中绞痛难当,看着眼前跪在脚边低声哭泣的女子,却是温言说道:“你且平身。”

小霞战战兢兢地起身,脸上泪痕未干,皇帝哈哈一笑,拉过她的手,说道:“你叫蔺朝霞,是不是?”小霞含泪点头,皇帝微微

颔首,说道:“很好。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昭容了。”昭容是九嫔第六等,位在昭仪之后。今上后宫乏人,除了二妃之外,便是

今日金口册封的昭容。小霞“啊”了一声,跪了下来,连谢恩的话也不知怎么说,眼睁睁看着皇帝束了衣冠,昂然大笑而出。

都说伴君如伴虎,今上喜怒无常,却又更甚。小霞咬着下唇,竟是呆了。

4.

青冥山中小溪潺潺,已是初春时节,百草丛生,枯枝再发,显出一派欣欣向荣的翠绿之景。

一个男子面如冠玉,纵马到了山下,眼见山路崎岖,再也行之不上。那男子显然对道路熟悉已极,跃下马背,将缰绳系在一棵树

上。他四顾无人,随即双足一点,腾身而起,落在附近一棵树上,枝叶轻轻摇晃,惊起林中鸟雀四起,人却在树梢间穿行,转眼

已去得远了。

半山腰上寥落筑着几间茅草屋,极为简陋,唯一的小道已被茂密的灌木阻隔,显然已是积年无人行走。

那男子从树顶飘然而落后,便在茅屋外单膝跪下,行了一礼:“公子,韦沐辰求见。”

茅屋中良久无声,慢慢有人说道:“沐辰兄不必客气,请速进来。”

韦沐辰仍自行了一礼,才推门而入。茅屋中极为黑暗,窗户用白纸糊得极为妥帖,半丝风也没有。明明只是南方,却在床下烧了

热炕,极为闷热。

韦沐辰过了许久,才适应房中的黑暗,但过高的温度让他不适地动了一动,床边侍立的童子摇了摇头,轻轻摆手,示意他不要多

问。

床上坐着的男子却已轻声一笑:“沐辰兄,靖羽身体不适,无法出迎,望你见谅了。南朝……如今还好么?”

韦沐辰沉吟一阵,望着昨日俊秀无双,今日却已变得形容枯槁的男子,心知他问的虽是南朝,但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轻轻咳嗽

一声,说道:“前些日子陛下龙体欠安,昏迷不醒了两日,朝野震惊无措,如今陛下已是醒了。公子,你既然担忧,为何不下山

去见他?”

龙靖羽轻轻摇头,说道:“我走火入魔,一个不好便会毙命,他本就受了内伤,何必再让他担心。何况如今我目不能视物,若是

回朝,也只平白令他担忧罢了。他若是死了,我必是不能独活,但我若死了,他却不能随我同去的。他身担重任,自是不能再如

往常一般轻生。”龙靖羽轻描淡写地道。苍白的手指放在炕桌上的瑶琴上,似乎拨动也是无力。

他虽然不在那人身旁,但陈将军却能在那人左右,比起自己,陈将军赤胆忠心,自是强出甚多。

韦沐辰看着双目低垂,掩去眸中光华的龙靖羽,叹息一声,说道:“若是公子一日不好,便一日不会下山么?”

龙靖羽微笑说道:“我的眼睛虽然不成,但听风辨器的功夫还在,等日后教人看不出时,便可功成下山了。”

韦沐辰忍不住道:“但这却要多久?公子当真忍得住不见么?”

“沐辰兄与公主鹣鲽情深,想必已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罢。”龙靖羽转了话题,微笑问道。

韦沐辰俊脸一红,说道:“公子莫要取笑。承蒙公子大恩,在下才能与公主长相厮守。在下与公主都十分感激公子的大恩大德。

龙靖羽轻轻摇手说道:“都快过了半年,沐辰兄还不明白么?若不是陛下允了你们的婚事,你们怎可能安然逃过禁卫围捕?”

韦沐辰“啊”了一声。今上冷酷无情,竟会为了敏仪公主网开一面么?他极为不信,说道:“既然天下尽是陛下的耳目,他又怎

会不知公子在何处?”

龙靖羽苦笑一声,说道:“他虽然不知我在何处,但大概总知道一点。”他伸手在旁边摸索了一阵,取出一幅黄绢,放在桌上,

绢身上用小篆绣着两个大字——圣旨。

韦沐辰悚然一惊,怔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龙靖羽微微一笑,他虽然因为走火入魔的缘故,精神极为不佳,笑容却是灿烂之极,乃是想到圣旨上内容,心情极好。圣旨上说

,令他速速回宫,可饶他不死,当日在腾龙岛的约定可详议。显然那人以为他是为了当日上下之争,惊惧之下悄然离去。

当日他走火入魔,实是不愿被那人发现,于是胡乱找了个理由,所幸那人心中有事,一时未曾注意。如今萧钧天发出这份圣旨,

像是劝哄情人回去的口气一般,若是他当真听话回去与萧钧天“详议”,也决计在皇帝面前讨不了好去。

其时对他而言,能否占得上风却是意气之争,浑然不再重要。那人为了自己,性命或可不顾,却在这一点上极不情愿,倒真宛如

孩童心性,骄纵之极。

只是不知怎的,原先对此极为不耐,如今却觉无端欢喜,不由地会心微笑起来。

韦沐辰见到他笑容,呆了一呆,虽然好奇圣旨上说些什么,竟会让他笑得如此开怀,却是不敢相询,垂首而立。

龙靖羽将圣旨收了,放在一旁,说道:“我这房内太过闷热,沐辰兄流汗了我也不曾注意,实是不恭。莼儿,你带沐辰公子到客

房歇息去罢。”他身边的童子名唤赵莼,年只十五六,行事却已极为沉稳,当下行了一礼,带着韦沐辰去往客房。

韦沐辰行了礼,躬身拜退。

******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昭容,但封赐的当晚也要侍寝。

萧钧天从御书房出来,仍自在沉思朝堂之事。只三日未曾早朝而已,便积了无数事情,朝上问对直到未时才结束。出星峰水峡的

那两个月,朝中仍能平静无波,可见那位替身皇帝并非寻常庸人,日后或有可用之处。

今日上朝时,恰逢云间国遣派使者来献礼,那使者的左右副使却是在腾龙岛见过的,正是云间国的三皇子所扮,许是未曾封王之

故,还能自由离开云间国,随性浪迹天涯。与三皇子打照面时,萧钧天委实吃了一惊,但那三皇子似乎没瞧出异状。

他正在沉思,已踏入寝宫,只见寝宫中早已布置了一番,处处张灯结彩,喜庆非凡,这才想到乃因早上一句话,造成眼下的局面

宫女和内侍行礼后尽数退了下去,起居舍人自然不会在此时扫兴,寝宫之中,只剩下端坐在床沿的宫女小霞。她梳了双宫髻,一

身红色嫁衣,低着头,绞着手中的丝帕,显然十分紧张。若是他明晨才回寝宫,只怕丝帕已被绞烂。

萧钧天却是浑然不觉。如果是初次成亲或许还有些许不适,但以帝王之尊,便是要每天晚上都过一次洞房花烛也并不困难,这一

幕却是已司空见惯了。

他有点心不在焉,坐到床边,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小霞,小霞低着头接过,正在沉吟,却见他已一饮而尽。

“喝完酒,便早些安歇罢。”

5.

眼见小霞微微啜了一口酒,坐着不动,也没上前给他宽衣,只是低着头,萧钧天便笑道:“你可是不情愿么?今天早上也没问过

你的意思,也不知你愿不愿。”

“这是贱婢百世修来的福气……”小霞急急说道。萧钧天一指轻轻按在她唇上,笑道:“现在你还自称是贱婢么?”

小霞睁大眼睛看着他,迷茫之中,又有些痴痴的爱恋。

他心中一动,忽然便想起了凤笙。当年的太子妃比之眼前的女子虽然娇憨不及,却是聪慧有余,若不是泰山大人有不臣之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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