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reinbarung契约——阿希尔

室内很安静，莫弗伦决定先将弗森带回酒店，剩下的留给楼下的菲利克斯去处理。

刚要扶起弗森，莫弗伦发觉身旁的人动了动，他马上停止动作。

弗森努力了好一会儿，总算睁开双眼。即使是旅行中，莫弗伦仍有任务在身，将力量大部分给莫弗伦的弗森，睡下后变得很难醒来。

“现在……回去是吗……？”

“嗯。”

弗森看起来混身无力，莫弗伦实在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会放心地把自身几乎全部力量给自己。不过，现如今理解不理解都无所谓了。

莫弗伦直接掐住弗森的脖子，把他狠狠按回沙发里。

没错，他就是为做这件事来的。

平时根本不可能这样做到，只有今天，把力量大半给他的弗森，因为力量不均横的关系，完全丧失了作为主人的资格。

这是外族人偶主人拥有人偶后最大的危险，一旦人偶的力量比主人强，人偶就可以杀死主人。原本人偶就只是为人偶师而存在。没有足够能力的外族主人，多数会迎来被人偶消灭的命运。

弗森安静地看着莫弗伦，他说不出话，气管被压迫，只余呼吸的余裕。

而实际上，虽然有股奇怪的冲动促使莫弗伦这么做，但他根本杀不死弗森，因为他真的动情，爱上了这个身份奇特的人。

所以，哪怕是不做不行，莫弗伦也不可能对弗森下得了手。再怎么想，这弑主的规定，都像是自以为是的人偶师定下的不平等条款而已。

这么想着，冲动渐渐退散，莫弗伦不由放松了手上力道，弗森得以从他手中脱出。

紧接着，毫无意外地，拳头伴随着疼痛感一起袭向了莫弗伦。

！咚。

正巧是音乐交替的间隙，这声响听起来尤为清晰。

众人大多会意一笑，有人还打趣菲利克斯，让他上去请楼上两位稍微节制一点。

菲利克斯完全不以为意，像要麻痹自己一样，继续沉醉于酒与舞乐之中。

转天，他们三人全对昨晚的事闭口不提。

菲利克斯原本的计划就是和他们一起旅行，然后在圣诞节前回到父母所在的F国，所以没过几天坐飞机离开了，弗森和莫弗伦不久也回到D国。

回到D国后，两人又回复原本的生活。

弗森没有追究莫弗伦要杀他的无礼行为，不过同样的，他开始明显疏离莫弗伦，任务没有了，意义不明的亲热更是完全不再有，一切回到原点──或许原点都比现在好一些。

圣诞节过得很平淡，两人准备好一切，然后在家里看电视感受气氛，就这样结束了这个大型节日。

唯一指的庆幸的是，他们之间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不合常理的事发生了。

假期结束，莫弗伦继续在菲利克斯家工作。一位请了两个月假期的女仆回来上班，礼貌性地和众人打招呼后，她随口对莫弗伦说出这样一句话：

“莫弗伦先生又回来工作了？”

莫弗伦微微一愣，有点不确定的接道：

“因为圣诞假期结束了。”

“不是圣诞假期，你不是在我休长假前一天就辞职了吗？”

莫弗伦缓缓低下头，根本没能听进对方“你还是回来了么”之类的寻问和寒喧。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实和他的记忆会出现偏差？

现实是很难改变的，可以改变的只能是他的记忆。

究竟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弗森宅。

“您好，是埃塔管家吗？这三天莫弗伦都没有回来过，我想请你解除他实习管家的职位，是的，我确定，麻烦您了。”

通话结束，弗森放下电话，拿起手边三天前寄来的信。

发信人是林彬，非常辗转的从异界寄来，明明本人直接过来比较方便，却还是认真的用信件说明：

小莫在我这里。

弗森很清楚林彬其实不是如此认真的人，他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方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虽然莫弗伦迟早会知道弗森曾对他做过的事，也料到告诉他真相的会是林彬，可即使如此还是会觉得尴尬，并且双方微妙对立的情况已经悄然形成，林彬当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无所顾忌的出现在这里。

这全部是因为一个人偶长达一年的记忆。

这段记忆因为某个原因被篡改，真实的记忆之门终于借由他人之手开启，这其中又有怎样的故事被隐藏，差一点遗失在未知中的究竟是什么，只要细细品味，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14.礼物

莫弗伦来到弗森家时，正值秋季尾声。

树上片叶未留，街上更是冷冷清清，或许是秋季本身影响到了他们的心情，必须同居的两人面对面坐着，刚刚结束的漫长解释令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莫弗伦对住在这里的事已经有所觉悟，只是仍有些问题让他介意。

“为什么一定是我？”

低声回答“注定”的弗森，竟然让莫弗伦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触，看来他快要习惯了弗森的含糊其辞了。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事先说明，我不会家务。”

“家务可以委托家政公司，你的话……”弗森上下打量他，笑意越发加深，“因为你是林彬送过来的人，不用多想，愿意留在这里就好。”

人偶不用吃饭也不用睡眠，莫弗伦对此的享受欲也很淡泊，但被弗森问及有没有欲求时，莫弗伦痛快回答了“性欲”。

这个回答形同提问，正是反过来考验提问人的想法。

弗森听到这个答案，惊讶是有，不过没有借机发展下去，造成什么暧昧结果。

当然莫弗伦也没有多惋惜，他们两人都深知，越是身边的人越碰不得，除非是真情实意，如若真发展成单纯的肉体关系，绝对会让朝夕相处的彼此都难堪。

似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两人对对方毫不掩饰自身的优缺点，竟然也能相处得很好。

毕竟爱太沉重，特别是对于主仆关系的他们，虽不是禁忌，也不是他们愿意去尝试的游戏。

弗森的工作属于自由工作时间类型，而他本人不工作则已，一开始必定通宵达旦直到完成为止，这倒不是他有什么特别追求，似乎只是习惯这样而已。

他像普通人一样，工作成绩平平，有几个普通朋友，偶尔夜不归宿……大概是伪装普通人伪装得太投入，自那次见过林彬曾一度变成原身，施展了个比起法术更像调戏的祝福术以外，弗森再没做出异于常人的举动，这让莫弗伦觉得非常怪异。

做为天使，他何必装成普通人，如果像他所说是为了任务，那只能说，这还真是个“普通”的任务。

入住弗森家一周左右，周边的邻居渐渐认识莫弗伦，看见他开始打招呼，有一次甚至有邻居暧昧地寻问莫弗伦，他和弗森是不是同居的爱人关系。

因为被弗森告知不能对普通人无礼，再加上他们确实没有这层关系，莫弗伦便什么都没有回答。

后来，弗森好像因为怕麻烦，所以承认了这个假象，不得以，他们建立起虚假的爱人关系。

他们戴着对戒，怎么看怎么像是那种关系，倒不如假意承认，避免旁人过多猜测，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入冬，天气日渐寒冷，就算是人偶也不愿过多外出。

弗森要照顾莫尔，通常会留在家里，莫弗伦则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明明是住在一起的两人，在这两个月里，彼此间却很难遇见一面。

说是逃避也好，他们两个非常在意会节外生枝。

是在意，不是拒绝，或许从那时开始，两人就在期待，关系能得到质的改善。

他们那所谓的防御观渐渐淡薄，很快，将消失无踪。

十二月底，弗森主动提出两人一起渡过圣诞节，莫弗伦答应了。

圣诞节是欧美人非常重要的节日，他们入乡随俗，早在几天前就做好准备，弗森甚至夸奖莫弗伦，准备工作比经历过数次圣诞节的他都要熟练。

莫弗伦不置可否，他帮忙和参加过林彬举办的几次聚会，类似经验还算有些。

圣诞夜当天下了小雪，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别家门上漂亮的圣诞花环，还有偶尔路过的路人脸上，那掩不住的欢乐神情。

这就是圣诞节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这么想着，莫弗伦从窗前转过身，正看到弗森朝他走过来。

莫弗伦下意识让开身，问：“干什么？”

“送给你的圣诞礼物，收下吧。”弗森双手托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莫弗伦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帽子，”弗森把盒子递给莫弗伦，“可以和原来的那顶替换戴。”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弗森和那两个女孩都那么执着的送他帽子。

“喜欢我的礼物吗？”

“……你是故意的么？”

弗森微微一笑，转身去吃圣诞蛋糕了。

虽然收到了礼物，但是这个圣诞节，莫弗伦过的并不是很高兴。

这件事像一个转折点，促使莫弗伦改表了对弗森的看法，他原以为弗森是个伪善的人，实则不然，伪善是指伪装善良，以掩饰秘密，弗森不必要掩饰，他本身就有很多秘密，但绝不会多说。至于那温和的表象以及难测的内心，或许真的只是他性情使然而已。

二月十四日，知道今天是情人节的莫弗伦，给外出归来的弗森开门后愣在了当场。

弗森怀抱一个长盒子，盒子上还放着一大束玫瑰花，见莫弗伦惊讶，他苦笑解释：

“我被强迫推销了……”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离情人节结束还差两个小时，情人节一过，相关商品价格会大幅下跌，所以常常会发生强制推销的事件。

弗森边玩笑说“就算是推销品，这也是我给你的情人节礼物”，边将花送到莫弗伦手里，转而，他又心情愉快地拆起盒子。

虽然盒子被装饰成情人节礼品样式，实则内里装的仍是普通造型的巧克力，八个裹金纸的圆巧克力躺在盒子里，弗森拿起一个递到莫弗伦面前。

莫弗伦本想拒绝，终是推拒不开，只好无奈的剥开金纸吞下巧克力。

没等他发表感想，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从咽下瞬间开始，他便不停地打隔，直到喝过两杯水才恢复正常。

人偶和人差不多，即使看似完美，也拥有大大小小的问题，像这种突发状况，如同普通人过敏一样，定是潜伏许久，才终于于今日爆发。

一直帮他顺背的弗森看他终于回复平静才放下心来，显然弗森也没有预料到一个巧克力会造成这种结果。

好在人偶过敏比人的症状轻微很多，既已知道巧克力是莫弗伦的过敏物，那么弗森只有收起来留着自己吃了。

弗森正要收拾，却被莫弗伦拦住。

莫弗伦自己又拿起一颗巧克力，剥开，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

这些既然已经说送给他，那就是他的东西，尽管吃下去会不舒服，但是他无论如何不想放弃，虽然这种冲动连莫弗伦自己都觉得很怪异。

吃到最后一颗巧克力，莫弗伦刚拿起来，对面的弗森忽然说：

“这颗给我吧，我还不知道味道。”

弗森的话还是说晚了，或者也可能刚刚好，他没有拒绝贴近过来的莫弗伦，当嘴里尝到巧克力甘苦的同时，柔软的唇舌已经自动做出回应。待他把巧克力咽下，莫弗伦更是迫不及待地展开侵略，技巧加上热情，十分明确地表现出想以这吻为契机，继续纠缠出更紧密关系的想法。

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思绪，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欲望，什么时候才会有真正的爱。

现在，两人距离爱很远，距离错误，很近。

15.暧昧

情人节后，两人的关系有了微妙的进展。

他们的默契度越来越高，虽然只体现在做家务上。

默契度高，带动生活环境改善，烹任技术熟练。然而，并不能带动感情的提升。

情人节时的吻，并没有后续发展。

哪怕气氛再好，也骗不过两人的直觉，没有人放真心在里面，再继续做下去只会更加空虚。

他们的关系尚在微妙之中，彼此守护着自己的阵地，不让对方进范，颇像两只野兽，过于保护自己，却忘记了捕食的方法。

终于，这种状况使其中一个觉得烦了，缺乏耐性的人，率先出局。

暧昧虽好，得不到，就是得不到，莫弗伦看着在眼前走过的身影，眉头紧锁。

很多事无法论正确与否，譬如说，弗森那洗过澡后反而穿得很整齐的衣服，令莫弗伦非常介意。

莫弗伦一路跟随其到二楼，房门很意外的没有上锁。他推门进去，看见弗森在做出门准备。

“你要去哪？”

脱口问出后，莫弗伦有些后悔，晚上这个时间会去哪做什么，自己原是最清楚不过。

“酒吧。”

“我也去。”

弗森微微一楞，随即点头同意。

他们两人，今天是第一次在傍晚时间相携外出，目的地是一间很普通的酒吧。

酒吧的普通于否和客人有直接关系，在坐的多是一对对男女恋人，亲热分寸拿捏得当，店内也没有人喧哗吵闹，像是被某些条条框框约束住了，普通到感觉不出什么乐趣的样子。

“无趣吗？”身边的弗森问。

莫弗伦低语一句“还好”，端起杯喝酒。

弗森停顿少许，继续说：

“这家酒吧开张已经快一年了，酒很普通，装潢普通，来的客人也很普通……可是，我认为这家酒吧并不普通。”

“正如它的名称──暧昧，店主故意不给它定位，客人也没有给他定位，结果变成了现在这样，就是说……”

“如果今天我们来这里的事被更多人知道了，说不定能帮酒吧吸引来同性恋的客人。”

莫弗伦端杯的姿势定住几秒，很快不经意似地改变了姿势。

“随波逐流的暧昧，可能就到此为止了吧。”

弗森的话像是在说这酒吧，又像意有所指。

后来，再没发生这种类似故意为之的事件，莫弗伦觉得有些烦躁，有什么感情确实产生了，他不由在意起另一位当事人。

弗森还是同平时一样，偶尔去公司开会，大多数时候在家办工，做完工作累了，就和莫尔游戏，生活悠闲无比。

莫弗伦总是觉得，弗森这种安宜的状态，像是在特意等待什么发生。

不久后，他们的关系明确地亲近了起来，原因无他，莫弗伦首先放下过往的芥蒂，发觉出这点的弗森，亦很快放下戒心，两人总算能安心地一起生活。

人偶其实是非常危险的生物，女性人偶的警戒心普遍很强，男性人偶的武力普遍很强。他们骄傲且多疑，极难接受非创造者以外的主人，何况是把创造者都不放在眼里的莫弗伦，弗森只好给他设下一个又一个套，才总算让莫弗伦甘愿服从。

悟到这个事实的莫弗伦，难免觉得用感情做圈套的弗森有些过分，所以哪怕他内心里认同了弗森，对其的态度反而是越加冷淡了。

然而弗森不同，有点像第二任主人林彬，发觉莫弗伦的观念改变后，就开始亲昵的对待莫弗伦。语气更加温柔，偶尔会安抚地摸他的头发，甚至在莫弗伦身边毫无戒心的熟睡。

两人没有产生再之上的关系，哪怕情况演变到多暧昧，莫弗伦也不会借机做什么。

暧昧，对于他们来说，什么也不是。

硬要说暧昧是什么，那就是一个压抑了欲望，克制了热情，对爱不愿去尝的两人，所生活在一起创造出的一种氛围。

他们以为没有欲没有爱的暧昧，根本催生不出什么，实际上，暧昧相当危险，特别是又有一个人出现的情况下。

五月初，菲利克斯回到D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