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秦大伟屁颠颠地亲自跑去开门……
“许科长!”路行风几步上前,冲眼镜男热情地打招呼。
眼镜男笑着起身,伸出右手,路行风立即合掌握住,不轻不重地抖了两下,“今天能请动您这大忙人,实在不容易。”
……呃,某人趋炎附势地嘴脸显露无疑。
不过,想来这“趋炎附势”也颇有讲究,路行风倒很有天赋,那表情、动作、口吻表达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做作,少一分又缺乏
“诚意”。
“路总这话说反了不是?”许科长左手点着路行风,扭头跟秦大伟笑侃:“他才是大忙人呐,老不露面,哥儿几个想找他聚聚都
难。”
半勾住路行风的肩,秦大伟嬉笑着打圆场:“你就寒碜他吧,这小子滴酒不沾,聚会喊他去,合着就一摆设,还碍事得很,”探
头凑近许科长,“只要他在场,女人都没我们的份儿!说真的,有时候,我还就希望他小子永远消失。”
我怪异地扫了路行风一眼,许科长哈哈大笑:“我说,大伟你这张臭嘴还真够损的,也不怕回头路总把你给检举了?”
“我怕什么?‘屋里红旗照飘,外头彩旗照摇’……”秦大伟故意暧昧地拖长尾音,隐讳做了个下流手势,“只要别在爷们‘下
劲儿’的时候耍阴的,毛问题没有!”
秦大伟几句带色(shai)儿的调笑活跃了气氛,三人寒暄寒暄,随口提了提我,便开始介绍今晚的关键人物:坐着没动的大牌女
。
当童桐从藤椅上摇晃着站起身时,一缕似曾相识的馨香,若有若无地侵入鼻腔。
我没来得及细想那香气在哪里嗅到过,第一反应却是去看路行风。
路行风非常敏锐地转眸对上了我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瞬,随即默契地同时瞟向面前毫无眼力劲儿的秦大伟。
——这女人的腰腹微凸……分明是个孕妇!
第十九章:功力
童桐没开口前,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依恃靠山、有些背景的典型骄横女:胸无点墨,可臭屁要命。
想来,路行风也是这么认为,餐桌上虽对她温文有礼,照顾有加,却绝口不提正事——大概是怕她新人上任,具体工作了解得不
够全面,若一来二往的扯下去,会令她下不来台。
其乐融融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酒过三旬,有些醉意的许科长大着舌板子首当其冲地讲起下阶段几个要公开招标的大宗件,貌似顺带
提到了锦绣世纪城。童桐显然是聪明人,就势搁下筷子,不紧不慢地针对此次世纪城招标的细节要求以及竞标估价作了一番专业
评点。
大道理人人会讲,可象童桐这般能细致入微的剖析商家与竞标者双方持有态度以及利害关系,能将各方面林林总总的关键之所在
圈点到位,做到几句话下来,全桌鸦雀无声,听者无不心悦诚服……足见其“功力”,绝非半罐子响叮当!
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这会儿是深有体会。
面前这女人,或许曾经艳冠群芳,可此时闪光的个人魅力却在于内涵——的确,有几分姿色的知识女性更容易征服高档男士,至
少路行风这时候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笑容不自觉亲和了些……
咳,虽说那表情跟纯净水般纯粹。
经过童桐的点拨,周三买来招标资料后,我和玫子便开始着手制作标书。
开标日期定在八月中旬,有整整三十天的准备工夫;如果能顺利拿到各制造厂家的授权委托及其产品的理想价位的话,一个月时
间足够。
可不料,盯着这块“肥肉”的人着实太多了,连南自西片分公司也因为标书中数控系统占据了一半比例,而参与竞标,令不少机
电公司失去了数控方面的代理机会。
其中当然也包括路行风的公司。
于是,光为查找数控方面的厂家授权,玫子的樱桃小嘴噘得能挂只油壶。
路行风这两天有些心不在焉,一天到晚躲办公室里,闭目养神。
玫子呈交给他的机电部分制造厂家的报价表,他都让交给我,美其名曰:由我全权负责;可当我将对照着明细价格、整理完整的
报价表再呈给他审核时,他根本没仔细瞧,随手抽了几张有点名气的厂家,便交代我们联系。
……呃,早知这样,又何必经我手做些无用功?
忙碌到周末,我随便在外头吃了碗盖浇饭,看看天色尚早,决定步行回家。
夏季日长,傍晚七点多钟仍是霞光透亮。
街道热闹拥挤,我走得很慢,心里空荡荡的——徒然十分想念夏屿,甚至幻想他会从哪个旮旯里跳出来搞“偷袭”……
当然,我也非常清楚: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昨天他还忒郁闷地告诉我,浙江这边的事情有些棘手,大抵要呆到下个月才能回来。
我记得自己当时笑得撒欢,说,正好,我这段时间需要修身养性。
他居然一反常态地没再接茬“刺激”我……
——其实,他如果再说一句“想念”,我大概会发疯般地要他回来……或者不顾一切跑去找他……
可,那也只是“如果”。
从公寓楼的电梯里出来,我边低头掏着钥匙串,边往门口走。
刚将钥匙插进钥匙孔,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我浑身一僵,没回头,却瞬间笑靥如花,条件反射地联想到夏屿:他小子喜欢自背后拍人家肩膀,而且每次拍左肩,他的人必定
是站在右边,拍右肩的话,说明他站在左边……
傻不拉几的,多年来都不晓得变通,咱实在是屡试不爽!
恩,这次是右肩……
我憋笑,迅速向左转身……
没……没人!
“小航。”
右肩又被拍了一下,这次不用转身,我知道是谁。
内心蓦地阵阵烦躁,我担心自己此时若转过背去,会失控地给路行风一记左勾拳——要知道,失望远比希望更令人痛恨。
暗自做了次深呼吸,我佯作平淡地继续开门,可说话的语气不禁有点冲:“稀客啊,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他并没立即回答,隔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说:“你……好象心情不好。”
我吁了一口气,“换作是你被人从身后吓一吓,估计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咳,害得咱那颗脆弱的心,跟他妈坐云霄飞车
似的大起大落……能好吗?
还有,这门咋回事?靠,也跟我杠上了?左右拧不开!
路行风没做声,一时间只听见钥匙串淅沥哗啦乱响。
我使劲拧钥匙,越拧越毛躁,嘴里禁不住低咒:“妈的,老子还不信邪!”
一只薄汗的手覆我拧锁的手背上,路行风轻声说:“我来试试。”
我理智的停住手——再用蛮力,这钥匙一定会断在锁孔里;退后一步,由着他去捣鼓。
挪到他身侧,这才注意到他的装束:黑色窄腰小领休闲衬衣搭配……牛仔裤?!
咦,认识路行风以来,就没见他穿过牛仔裤!
他小子一向都是正儿八经的皮带扣西裤,而且全是瞧着价格不菲的那种,精细做工,注重款式纹路。
这晃儿,不知道为什么,见他穿牛仔裤,觉得忒诡谲,而且……绝对招摇!
瞧那腰线、那翘臀、那长腿……反正就是够招摇的!
“咔嚓”一声,门锁脆响,防盗门应声而开。
我赶紧收回视线。
“这锁有点塞,滴几滴机油什么的,会好开得多。”路行风面无表情地把钥匙递给我,“你进去吧,我先走了。”
我讷讷地接过钥匙,看他抽离的手,几乎跟他的脚步同样仓促。
“门都开了,走什么走?”我推开门,朝他欲走的背影,喊:“进来吧。”
话说,我这会儿冷静下来,觉着挺纳闷:他还是头回来家里找我,以前最多送我到楼下。
“算了,”他回眸冲我笑笑,“看你也挺累的,就不打扰了。”
“我说,别跟我玩墨迹,有啥事找我吧?”我懒得和他废话,边说,自己边进了屋。
路行风站门外,垂头盯着鞋面,难得有些不自在地说:“知道夏屿不在家,才好麻烦你……”
我刚脱下一只鞋,听到这话差点摔倒。
那个,夏屿不在家……咳,他想麻烦我什么?
“今晚在‘地下仓库’有个‘嘉士伯之夜’歌友会……”
……咱的思维停滞在了“嘉士伯”上。
嘉士伯诶,嘉士伯啤酒?!……那档次可比金星高多了……
难不成今晚有机会免费畅饮嘉士伯?!
一手捏着拖鞋,我想想竟有点嘴馋,抬头大为感兴趣地望向路行风——他靠在门槛上,因为背光,轮廓模糊。
“……能陪我去看看吗?”
屁话!等的就是这句!
“喝啤酒找我就对了。”我来劲地拍拍胸脯。
倏地有些明白他的难处:他是怕夏屿在家,阻止咱跟他去喝酒……呃,死脑筋不是?把那臭小子一起拉去不就得了?
不过,怎么想,也不“麻烦”我啊……
听到我的回答,他默了老半天,才极缓慢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小跃回来了……”
第二十章:黑啤
当时,我至少楞了三秒钟,思考过三个问题:苏跃跟“嘉士伯之夜”有啥关系?路行风会旧情人,有必要刻意打扮,还拘束成这
样?再说了,干吗要麻烦我?
可咱思考归思考,在路行风摆出那副沉默是金的深沉样儿面前,疑问只得和着香烟吸进肺里。
等我洗洗换换一身爽利,两人再汇入周末汽车洪流,达到“地下仓库”时,已经是夜里近九点了。
霓虹闪耀的入口处人头攒动。
两侧墙面上粘贴着“嘉士伯之夜”歌友会大幅宣传画报,“苏跃”的名字摆在相当显眼的位置,下面一溜人名被一字排开的迷彩
保安阵半遮半掩住了,瞧不太清楚。
几名“花孔雀”堵门前查验入场券。
“苏苏在里面耶!”
“……真人我见过,比女孩子还漂亮……”
“……声音好温柔哦,好喜欢……”
几个小女孩趁着验票的当子,手舞足蹈地交流着自己心仪的偶像,叽叽喳喳吵翻了天。
花孔雀不耐烦地将她们往门里推,“别堵这儿!快进去找位置,苏苏、猫猫、花花、草草都在后台,九点开唱!”
于是,一拨小女孩尖叫着跑进去,身后立马又涌来一拨少男少女,重复着前者的兴奋——感觉挺象流水作业,只是熙嚷聒噪得多
。
我站在半米外观风景,扭头笑着问一旁静默的路行风:“这都啥名儿?苏苏?花花?草草?”
路行风居然没笑,一本正经地说:“都是些网名,如今流行网络歌手开见面会。”
“哦,”我点头,可仍觉得取这样的名字忒恶搞,憋不住笑意,笑得没心没肺,“那个,苏苏不会是指苏跃吧?”
路行风瞥了我一眼,沉声反问:“这名字很好笑?”
“不不,”我懒的看他变脸,“就这名字好听,丁点不象吠吠名儿。”
一说完,我脚底抹油,便往人群中挤;如我所料,路行风没跟着来起哄,只是隔着人群点了点大门,又扬了扬手中两张薄薄花纸
。
我咬牙切齿:妈的,忘了拿入场券!
步入面前这间属于年轻人的酒吧,无端地觉得揪心憋闷。
这地方依旧浸淫着昏暗、浑浊、嘈杂、靡乱、醉生梦死……依旧不适合我这种没有夜生活习惯的珍稀“良民”。
室内舞台上垂落着背投大屏幕,音响放得震耳欲聋。
闪动跳跃的光线有点刺目,我眯眼睃了睃屏幕:一群黑衣侠舞得起劲,最卖力的是那个小眼睛主角,恩,身手不错,身材很不错
,可唱的歌一句听不懂。
随意扫过MV角边的歌名《SadTango》,猛然眼前一亮,一把攥住路行风,一鼓作气地向着吧台进军——屏幕后,半空中悬挂的莹
光吊牌上摇晃着诱惑:全场酒水八折!嘉士伯超低七折售!
好在今晚女多男少。虽说突出重围时,难免会被人掐油,但幸好没出现大动作,我们还算比较顺利地抢到了俩位子。
“坐这里离舞台太远了。”路行风扯着我的胳膊,贴我耳根说。
我推开他,脸红脖子粗地吼:“离那么近干吗?吵死人了。”上次不也坐这儿?再说,我又不是来看演出的。
扯住一名忙碌的侍应生,要了俩瓶啤和一杯西柚汁。
“……要献花献吻,你自个儿想办法……”
本是随口溜出一句,可仔细想想,路行风大概就为了这个来的。
……要玩惊喜、玩浪漫嘛,咱能理解;只是咱这大功率灯泡杠在旁边算咋回事?爱情的见证?!
路行风突然安静下来,双手交叠着放在吧台上,浓睫低垂,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阴影下略显苍白的手。
我侧过脸去,小心端详他——不知道是不是光影作用,这位仁兄此时显得相当抑郁。
“我说,你今儿到底哪根筋不对头?”
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路行风,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倾身对着他耳廓探问。
“……只是管不住自己。”
这答案够深度!
我耐心地又加了一句:“跟苏跃闹矛盾了?”
他木讷扭头,徒然张大眼瞳,惊愕看着我,说:“狄、敏、兮!”
……我感到额头青筋巨跳。
目前的状况,可以肯定一点:我这是在鸡同鸭讲话!
青筋还在跳,一抹浑厚的男声自我背后冷硬传来:“果然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
——我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哆嗦。
没等我回头,一条胳膊有力地搂住了我的肩,另一只手搭在路行风略微僵直的脊背上。
然后,我看清了说话那个家伙的脸:跟我相仿的平头,鼻梁上架着无边眼镜,面颊瘦削,下巴留一撮小胡子……咳,挺艺术的一
张脸。
“莫忘了医生的忠告。”这次是笑眯眯对着路行风说的。
可即使他在笑,口吻平和多了,我仍能感受到一股无形压力。再看路行风,那表情,简直称得上……惴惴不安?!
……路行风的熟人?讲出的话真叫他妈诡异!而且……瞧着不简单!
路行风没打算搭理他,他没打算搭理我,我隔着他偷偷观察路行风——在这样沸腾热火的酒吧里,三人之间的气氛居然呈现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