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告诫自己。最重要的是平安返回日本,然后演出翘首企盼的偶像剧。为了达成心愿他得忍辱负重,度过眼前的危机。但另一方面,他又对天祈祷。
“小靖……拜托你,快来接我吧!”
吓得面如土色紧揪住救生艇的经纪人现在不知怎样了?是否顺利脱险,回到微风号了呢?平常老爱捉弄的靖人现在反而是他最想念的人。
时间就这样晃了过去。义乔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看来只有跑一趟了……)
敬太把擦身体的三角巾披在头上遮阳,走出避难所。
“好热啊。”
户外的气温比预料中还高。
裸露在外、没得到屋檐庇护的肌肤烤得滋滋作响。敬太急忙躲进椰子树荫下环视小小的海岸,发现义乔正把下半身浸在海水里面。
(他在干嘛呀?)
敬太凝神望去。义乔拿着一根细细的棒子刺向海中。看见举起的棒子尖端叉着一条交错着深蓝色和鲜黄色条纹的鱼,敬太又吓了一跳。
(不用钓竿居然也能捕鱼……!)
锁定游来游去的目标已经不容易了,他还能用一根好像路边捡来的烂木条一鼓作气贯穿鱼身,这简直是神乎其技。不论搭盖避难所也好、爬树也好,以及刚才原始的捕鱼方式,敬太不禁要佩服义乔这个人真是无所不能。
(家里有个这样的人保证阖府平安。女人最不能抗拒这样的男人了。)
以同性的眼光来看也不例外,擅长户外活动的男人最帅气了。不过,他并不打算说出来让义乔更自鸣得意。
走上岸边的义乔拿起地上的刀把兀自挣扎的鱼送上西天。接着,发觉敬太视线的他抬起头来。
“你醒了?”
敬太点头,清了清喉咙。
“抓完鱼了?”
“是啊!”
“那还不快把那个难看的东西遮起来?”
“难看?”
义乔朝下面瞥了一眼,贼贼地笑道:
“你说的该不是这个吧?”
义乔身上一丝不挂。事实上,他的肢体不但不难看,反而美丽匀称得媲美希腊雕像。
“想不到你跟淑女一样矜持,一个曾在我面前做出赤身露体这种大胆行径的人居然说出这种话,真叫人不敢相信。”
面对义乔的冷嘲热讽,敬太双颊染上一抹红晕。
“你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我的裸体耐得住别人鉴赏,想看还得付大把的钞票呢!”
“我很想说你臭美……但又不能否认的确很有观赏的价值。”
义乔把长棒刺入沙滩,将下巴顶在上面。
“纤细、骨感,肌肉有等于无,却是恰到好处。难得有模特儿的身体让我兴起品头论足的欲望,我向来只觉得漂亮,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衣服在全身上下流连忘返,敬太浑身不自在地微微闪躲。感觉好奇妙。比起故意在义乔面前全裸,现在反而来得羞窘。这是为什么呢?大惑不解、理不清自己心情的敬太决定换个话题。
“你抓那条鱼做什么?”
“当然是吃啊!不然还能干嘛?”
对戏弄敬太过足了瘾的义乔穿起衣服。不过也只是套上纯棉长裤,POLO衫则披在肩膀。
敬太一阵愕然。
“吃?那不是热带鱼吗?”
“它是栖息在热带没错。”
“我指的不是这个!那种五颜六色的鱼能吃吗?”
纵横交错的深蓝色和鲜黄色条纹,看起来或许漂亮,但一想到要吃进胃里就让人当场作呕。肚子大唱空城计的敬太看到这条鱼非但涌不出食欲,反而大大缩减。对于食物,他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保守派。
义乔拾起扔在沙滩上的鱼尾轻轻晃动。
“这种花纹的鱼在鱼摊上确实不容易找到,但它跟鲷鱼可是同类哦!味道姑且不予置评,起码它没毒啦!”
“可、可是,皮……它的鳞……呜呜……我快吐了。”
敬太拿三角巾捂住嘴巴。
“皮?烤一烤就看不出来了。”
义乔一副看着乡巴佬的表情。一抹恶作剧的眸光闪过他的眼义,他再次弯下了腰。
“这么稀松平常的鱼就大惊小怪的,碰到这种的不就更好玩了?”
挺起腰杆的他另一手掐着一条长长软软的鱼。黄绿色的躯干点缀着桃红色圆点,和剥皮鱼同类,嘴巴嘟得像要接吻似地,身上庸俗的配色十分滑稽。它的体型颇为庞大,全长约有三十公分。
“呀啊!”
敬太发出凄厉的尖叫,一把抱住旁边的椰子树。作梦也想不到离开水槽的热带鱼竟给人如此恶心的感觉。敬太在心里发誓绝不踏入有这种鱼游动的海中。一条都无法忍受了,要是遇到一大群他肯定吓到神经错乱。
“一条鱼有必要夸张成这样吗……!”
看见敬太狼狈的模样,义乔捧腹大笑。
“真想让人家瞧瞧你那副屁滚尿流的德性,又酷又帅的keita居然尖叫着跳到树上!”
“罗唆死了!你烦不烦啊!”
遭到耻笑的敬太恼羞成怒地咆哮。
“本少爷多愁善感,跟你这个少根筋的家伙不一样!”
“是是是,就当作是这样总行了吧?”
兀自低低窃笑的义乔向前迈步。
“你别过来……!”
敬太急忙躲到树后。
“我不会像个长不大的小鬼把鱼按到你脸上,你大可放心。我只是要去准备早饭。把这两条鱼的皮剥得清洁溜溜,烤到你认不出它们的原形。这样你再神经质也吃得下了吧?”
“我不吃!”
敬太不加思索地断然拒绝。
义乔叹了口气。
“你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我们没得选择。那些紧急干粮根本撑不过三天。”
“我说讨厌就是讨厌!打死我,我也不吃!”
敬太对义乔怒目相向。
“是吗?”
面对他冥顽不灵的态度,义乔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那就随你便!你去耍你的小孩脾气,我可懒得奉陪了!就算你饿死了我也不痛不痒,说不定还少了一个大累赘!”
“我讨厌你!你比刚才的烂鱼可恶一百倍!”
赌气地吼完后,敬太哼地一声掉头跑回避难所。
(智障!神经病!迟钝!每个人都有生理上排拒的东西啊!)
我忍不下去了。敬太心想。和义乔在一起总令自己的血压屡创新高,与其继续留在他身边,还不如切腹自杀算了。这也不对,应该用视死如归的精神自食其力,这样总好过受他的精神虐待。为了平安返回日本而忍气吞声的决心,才一眨眼功夫就被他扔进了太平洋。
(一起漂流到岛上的如果换成别人,说不定我还可以忍耐……)
敬太怨天尤人了起来。没错,错不在我身上。如果跟我在一起的是根本,人际关系一定圆满多了。只不过他很可能趁四下无人而兽性大发,让人有些穷于应付。怪只怪造化弄人,为什么偏偏选上一个和我八字不合的男人陪我共度生死关头呢?
“你在做什么?”
随后追上的义乔看见敬太正在翻找救生箱里的东西,气得咆哮。
“不是告诉你不能乱动吗!”
敬太取出装了干面包和巧克力的罐子,接着又拿出饮用水摆在沙地上。
“我要拿走一半,我有这个权利!”
义乔交抱双臂,危险地眯起眼睛。
“你打算各走各的?”
“没错!多谢你的照顾!再见!”
捧着自己的紧急食粮,敬太站了起来。
“少了我这个累赘,你也轻松多了吧?我也懒得再看你那张讨人厌的脸,大家从此落得清静!”
敬太扭头就走,却被义乔横身挡在面前。
“现在还来得及改变心意,打肿脸充胖子到头来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有本事就让我后悔啊!我跟你已经毫无瓜葛了!让开!”
敬太用自己单薄的肩膀顶开身体比自己庞大的男人。
让出一条路的义乔深觉不可理喻地翻了翻白眼。
“那好吧,我不管你了!”
“我也不需要你管!”
敬太头也不回地走义乔身边,解下绑在脖子上的三角巾重新披好走出外面。
(我自由了!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无权干涉我!)
畅快的解放感充塞胸口,敬太做了一个深呼吸。悄悄望向身后,义乔似乎不打算追出来。或许他正在避难所里恶毒地咒骂着吧!想到这里,敬太得意极了。爆血管的不单单只有他一个,义乔也对无法掌控的情势恨得牙痒痒的。看他的表情和态度就知道了。
(活该!啊!我早该这么做了!)
心情超high的敬太不禁觉得在救援抵达之前,自己孤身度日也是小事一桩。只要尽量减少消耗体力,即使不吃那些恶心巴拉的鱼也一样活蹦乱跳,他大可靠干面包和其他食物充饥。不想被强烈的紫外线曝晒,只需躲在静谧的树荫下……
“对了!”
正在构思未来生活蓝图的敬太停下脚步。
“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才行……”
他环视岛上一周。
超级迷你的海滩两端被岩石堆遮蔽着,另一端说不定有同样的海滩。
可是,敬太提不起劲到那边去,因为从沙地反射的阳光太强烈了。他回头望向椰子树林立的小岛中心地带。
(那边有树荫,至少比沙滩凉快多了,搞不好还可以找到水呢……去瞧瞧吧!)
认同了这个选择的敬太掉转方向,兴致勃勃地走向椰子林。感觉自己像个探访秘境的冒险家。
“好闷啊……”
一踏入树林,敬太便知道自己的算盘打错了。树荫确实挡住了阳光,但昨晚的雨和植物叶子散发的水蒸气却使里面充满了湿气,一股呛鼻的绿叶味把敬太的身体里得透不过气来。
(没有更凉快一点的地方吗?)
用三角巾擦拭从额头源源不绝流向太阳穴的汗水,敬太踩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进。途中有倒下的枯木和小小的灌木丛阻挡去路,所幸还不至于无法通行。虽然没有小径之类的路,但比电影里头密林要好走多了。
(这里是珊瑚礁岛吧!也就是说,这一株株的椰子最初都是从别处漂流过来的。)
海浪运来的沙堆积在隆起的珊瑚上,海风也运来了土壤。
小鸟把叼来的种子撒在全新诞生的大地上,浪潮冲来椰子的果实。
于是,植物们在四季皆夏的气候中日渐成长,覆盖贫瘠的地表,终于构成足以称为小岛的外观。
(虽说旷日费时,却完全没借助人类的力量……真是了不起。)
许许多多的偶然缔造了这座岛屿。大自然伟大的力量深深感动了敬太。换作平常的他,绝不可能留意这些。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闲功夫感慨了。有虫。在都市长大的敬太面临最棘手的情况。
战战兢兢避开大得几乎可以黏住整个人的蜘蛛网,紧接着又瞥见旁边的树干,吓得他惊声尖叫。
“呀啊!”
又白又细、酷似蚯蚓的毛毛虫纠结成一串不停蠢动。敬太的眼睛紧盯着一只又一只的毛毛虫从球团弹出,掉到地上痛苦蜷动的模样。一群贪婪的蚂蚁随即靠拢过来,准备把毛毛虫扛回去当食粮。这也是大自然的生态,敬太却只是感到头皮发麻。
“好、好恶心啊……”
以为只有这样,那就大错特错了。
更残酷的试炼袭向了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敬太。正当他吓得拔腿就跑的时候,一只啪沙啪沙拍着翅膀的巨大飞蛾出现在他面前。触角长满绒毛,翅膀正中央有着眼珠般的花纹。敬太瞪大眼睛和那副毛骨悚然的景象面面相觑,整个人冻成化石。他根本不想看这只蛾,却又怕把脸别开它会扑向自己。
“别过来!不要过来啊!”
不敢移开视线的敬太一边挥手不让它靠近,一边大叫着拔足狂奔。
不可思议的是,昆虫似乎对讨厌自己的人类情有独钟。大飞蛾执拗地追着在树林中抱头鼠窜的敬太。跑了老半天终于甩掉它的时候,敬太已经累得手脚发软了。
“呼……呼……得救了……!”
这片椰子林也不适合居住。难道没有更凉爽、又没有虫子的地方吗?敬太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
就在这时候。
“咦……?”
敬太发现地面凹陷,形成一个小斜坡。他好奇地继续往前走,前方的地面却不知怎地断绝了。
(这里有悬崖吗……?)
百思不解的他望着自己的脚底,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敬太伫立的地方是一个幽暗的小洞窟上方。
这附近的珊瑚礁可能是自然隆起的吧!先露出海面的珊瑚礁受到随后隆起的另一个珊瑚礁向上推挤,形成类似海底大陆棚的梯状重叠——也就是这个小岛的地基。后来地层交错的隙缝被经年累月的风雨侵蚀,渐渐演变成洞窟。
“嘿嘿嘿……找到好地方了。”
敬太小心翼翼地跳下两公尺低的地面,得意地张望洞穴。洞口高约十公尺半,宽约五公尺,从洞外判别不出洞窟有多深。即使如此,敬太仍可以肯定里面的空间供自己一个人起居绝对绰绰有余,住在这里防晒的问题也不用愁了。
“呼……”
在洞窟入口坐下的敬太舒了一口气,接着喝了身上携带的水,吃掉一片略为融化的巧克力。说饱是太过牵强,不过至少没那么饿了。接下来只要别动就不会饥肠辘辘,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倒下来睡觉。
“反正也无事可干……啊——总算可以好好歇息了。”
敬太把三角巾铺在坚硬的洞窟地面,翻身躺了焉 。地上有点湿气,却刚好让热腾腾的身体降温,并不会感觉不舒适。或许是跑得太累了吧,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坠入梦乡。
敬太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太阳正逐渐西沉。
想到今后必须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迎接夜晚,他不免灰心了起来。
(这里没有火……也就是说,我一整晚都得黑漆漆地度过罗?)
早知道就跟他借打火机。敬太悔不当初。他也有使用打火机的权利。
(明天再去找他交涉吧!)
尽管麻烦,却也无可奈何。敬太叹口气,站起来走出洞窟外面。气温转凉了,他决定在附近绕绕。话虽如此,由于午后的紫外线更毒辣,那条防晒巾更是不可或缺。虽然铺在地上弄得有点脏,总是聊胜于无。
“唉——好想洗个澡。最好有沐浴乳舒舒服服搓一身的泡泡。”
描绘着自己泡在满满的热水里怡然自得的情景,敬太不禁心荡神驰。不对,这太奢望了,有冷水澡可洗就该偷笑了。可是,他不要黏呼呼的海水,而是用洁净的纯水。
“这也是种奢望啊……”
正当敬太这般嘀咕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他的脚边。他受到引诱般回头望向风吹来的方向。那里长了几棵与椰子迥异的树木,树头开着楚楚可怜的粉白色花朵,有些近似prumeria。
(好漂亮。)
敬太走近树木想看得更仔细一点,一幅令人惊愕的景象却跃入他的眼中。潺潺的清水从树根涌出,汇聚成一淙小溪往洞窟的反方向流去。
“骗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