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疲累。
「可是他一定会伤心的。朕就是不忍心看见他伤心的样子……」
濮阳宣慕沉默。他很明白谢东君一定会感到受伤,还有濮阳宣璆也是。这明明是对所有人甚至是对大昊来说都是好的事,可是就
偏偏就是要牺牲这两个人。
他们明明不曾伤害过谁,大昊甚至因为谢东君而强健到如此地步,为什么大家就是看不到?
上天为什么就是对他们这么不公平呢?濮阳宣慕忍不住要这么想。
──濮阳宣慕离开之后濮阳宣璆又在大堂里待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提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一踏出门外,濮阳宣璆才发现原来已经傍晚了,他不知不觉已经呆坐了超过半天。
回到静心殿,濮阳宣璆远远就可以看见濮阳应契站在殿门口张望,见濮阳宣璆回来,濮阳应契便马上往回跑,想来是担心又无法
下床的谢东君让他来看看濮阳宣璆回来了没的吧。
「今天怎么这么晚?你到御书房去了吗?就算公事很多也先换下衣服吧,穿那多厚重,会起疹子的。」
回来之后濮阳宣璆习惯性地先进房间看看谢东君,一踏进房间担心的谢东君就连珠炮地说着,受伤的舌头似乎对他已经不会造成
任何影响了。
「嗯,事情多了点就顾不上衣服了。」轻扯嘴角,濮阳宣璆强迫自己和平常一样说话,只是他发现自己很难像往常一样直视谢东
君。
谢东君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一旁的濮阳应契注意到两人不同以往的气氛,疑惑地
来回看着两人。
濮阳宣璆转身低头换下朝服,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因此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床上的谢东君正用既忧郁又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
晚膳谢东君一样是在床上用的,因为舌头受伤的关系他只能喝白粥,因此他半靠在床头一口一口接受濮阳宣璆的喂食。
「都说了我可以自己吃,我又不是手受伤……」谢东君无奈地说,但他始终都拗不过濮阳宣璆,最后还是会乖乖让他喂。
濮阳应契也坐在床边拿着调羹自己吃饭,因为还不太熟练,偶尔会有零星的饭菜掉到地上。这几天的濮阳应契一直都待在谢东君
身边,大概是被那天的事给吓坏了。
因此他大部分时间都乖乖待在谢东君身边哪里都不肯去,濮阳宣慕来找他玩也照样拒绝,宁愿一整天玩濮阳宣璆以前玩过的智慧
环也不肯下谢东君的床。
要不是濮阳宣璆会生气,濮阳应契连晚上都会坚持要睡在静心殿了。
用完晚膳,濮阳宣璆也随便吃过之后就是换药时间,这时候濮阳应契就会被婵儿带走。因为年纪还小,谢东君总觉得让他看见不
太好,所以都会要他回望安殿,或至少离开房间。
「今天在忙什么?」
听到谢东君的问话,濮阳宣璆为他上药的手就顿了一下。但是停顿也就这么一瞬间,濮阳宣璆马上又继续动作,脸上装出一副无
事的样子。
「不就跟平常一样,只是杂事多了点。你知道常尚书那家伙一向很龟毛的。」
「嗯……」谢东君心不在焉的回答。他并不是真的想要问这个,而只是想找个话题的开头。
只见两人各怀心事,又都要装出没事的样子以免被对方发现。而也正是因为自己心里乱,他们都没发现对方的异状。
「那个……」
「我……」一阵的沉默之后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你、你先说吧。」谢东君动动嘴角勉强扯出笑容,因为刚刚发言不顺让他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消失一大半。
「嗯……」
低头敛目,濮阳宣璆为自己做心理建设。他不断说服自己一定要说出来。说服自己忽视胸口传来尖锐的刺痛,和像是沉到无底深
渊的心,濮阳宣璆强迫自己要振作。
只是才刚抬起眼,对上谢东君的视线之后濮阳宣璆所有的话却又全都梗在喉头。
「怎么了,你要说什么?」见濮阳宣璆罕见地犹豫,谢东君奇怪地问。
几番挣扎之后,濮阳宣璆低头看着地板悄声说话了:「我……我想了很久……今天之你所以会受伤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只专宠你
一个,所以引起后宫人的忌妒……
「所以……所以我必须要尽到皇帝的义务。我必须……我必须……」
说到这里濮阳宣璆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头低到不能再低,因为他觉得说出这种话的自己实在没有脸再去面对谢东君。
明明一开始是他强硬地示爱,纠缠着让谢东君答应和自己在一起的也是他,蛮横要求强迫谢东君不准离开自己的也是他,不断害
谢东君受到各种程度不一的伤害的还是他。
而现在……满口说着爱谢东君,却又必须要怀抱其他女人的,还是他濮阳宣璆。濮阳宣璆趴在床边,满心都是对自己的厌恶。
只是正当他狠狠地自我谴责时,谢东君却轻轻抚摸他的头。抬起头来,濮阳宣璆看到的是谢东君谅解的笑。
那样的笑包含了理解,和苦涩。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其实刚刚我也是想要跟你说这件事。」
「你……?」
谢东君点头:「我也想过很多。这件事很明显地说明了你不能当个特异独行的皇帝,你必须履行你的义务。而我……我并不想要
让你变成世人眼中的昏君。」
一边努力压抑住喉咙不断涌上的苦涩,谢东君强迫自己不可以表现出难过的样子,所以尽管颤抖,他依然保持嘴角上扬。
「你不必顾虑我,也不用担心我的感受。你是皇家人,我爱上你的时候就已经有心准备了。我只要知道你还是爱着我的这就够了
。」
抓过谢东君依然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濮阳宣璆用脸颊磨蹭他的掌心,脸上满满都是心疼和愧疚。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爱你……我这辈子都只爱你……」
「嗯……我也爱你。」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谢东君不小心让一滴泪水落下。他赶紧趁濮阳宣璆没有发现,迅速地用另一只手抹去。
第十七章
从那天之后已经过了半年多,濮阳宣璆每个月总有几天晚上会不在静心殿。
临幸妃子的时候,濮阳宣璆不会让她们到静心殿来,而是宁愿亲自移驾到被抽中的妃子的寝殿去。因为对他来说,静心殿是他和
谢东君的家,他不愿意让任何人闯入。
每当到要临幸妃子的那天晚上,濮阳宣璆都在御书房待到很晚,然后他会在子时离开御书房到妃子的寝殿,最后在丑时前回静心
殿。他从不在妃子的寝殿过夜。
他回到静心殿时谢东君已经睡了,他会静悄悄地更衣,然后静悄悄地爬上床。谢东君面朝里面,濮阳宣璆侧身抱着谢东君,轻叹
一声后也睡下了。
待濮阳宣璆呼吸变得平稳,谢东君才睁开眼睛。
大概是回来前洗过澡了,濮阳宣璆身上飘散的是皂荚香。但是因为妃子们寝室内总是点着薰香的关系,那浓郁刺鼻的香味并没有
这么容易散去,依然若有似无地飘进谢东君的鼻腔。
确定濮阳宣璆已经熟睡,谢东君轻轻地把濮阳宣璆放在他腰间的手给拿开,然后身子又往里头缩了缩,让自己和濮阳宣璆的体温
隔绝开。
这是第几次了呢?
谢东君刻意强迫自己不要去记,他尽力让自己不去在乎。
明明都是男人,干嘛自己就要搞得好像个妒妇一样呢?真要是个男人的话,就不要像个女人一样闹别扭,要用平常的样子面对他
。谢东君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虽然这样说,但是每当到了濮阳宣璆临幸妃子的夜晚,谢东君还是会失眠一整晚。
当身子都冰冷了,谢东君又转过身去,看着濮阳宣璆熟睡的侧脸。他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又挪动身子将头靠上濮阳宣璆的胸膛
。
「怎么?」
被谢东君的举动弄醒,濮阳宣璆模糊地问,习惯性地伸手轻拥谢东君。谢东君摇头没有回答,濮阳宣璆闭上眼又睡着了。
好不容易在接近凌晨时谢东君终于睡下,但是没过多久早起的濮阳宣璆就起身了。
濮阳宣璆起身后没多久濮阳应契也会出现在静心殿,谢东君也就不得不起身。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没睡好吗?」
大概是因为怀着愧疚的心,濮阳宣璆对于谢东君状况会比以往更加关心,但是这只是让谢东君的心情感到更加沉重。
「没事,你多心了。」勉强笑笑后,谢东君把注意力转到濮阳应契身上不再搭里理濮阳宣璆,濮阳宣璆也只好摸摸鼻子迳自为上
朝做准备。
濮阳宣璆离开之后,谢东君就会坐在窗边发呆。
「小爹……」濮阳应契大概是担心了,站在谢东君旁边看着他,小手轻扯他的衣角。
「怎么了,殿下?」
谢东君扯开笑容,把濮阳应契抱到怀中。濮阳应契用短短肥肥的小手臂环住谢东君的脖子,白嫩的小脸在谢东君的脸颊边磨蹭,
像是在安慰他。
因为长年被忽略,看人脸色过活,濮阳应契对于人的情绪改变特别敏感。知道濮阳应契是在担心他,谢东君欣慰地笑笑,用力把
濮阳应契抱在怀中。
濮阳应契快要四岁了,濮阳宣璆已经为他找了个少傅开始给他早期教育,濮阳应契一天中会有几个时辰不在谢东君身边,这安静
的几个时辰让本就沉默的谢东君更显寂寞。
虽然这孩子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谢东君早已经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了。而要是以后有更多的濮阳宣璆孩子出生,谢
东君又会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看待他们呢?
谢东君发现自己无论什么事都会联想到那里,这让谢东君很生自己的气。
明明说了上百次要自己不要去在意,但他怎么就是无法做到?
现在的他每天就只是过着等待的日子,等着天黑,等着濮阳宣璆离开,等着濮阳宣璆回来,然后再一夜无眠等着天亮。
他突然觉得好累。
日复一日,只是重复这样令他感到痛苦的生活。现在后宫已经有不少嫔妃传出有喜的消息,快一点的甚至已经有人挺着个肚子在
四处散步炫耀了。
这让谢东君想起有一日他到望安殿去时,正好有位贵妃在那。那位妃子的名字谢东君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她挺了个有五个月
大的肚子。
那位贵妃在和濮阳应契说话,只是濮阳应契不大搭里她。而当他一踏进主厅濮阳应契马上抛下贵妃往谢东君跑过去,这让那位贵
妃的脸色非常难看。
但是接着她便以突显她肚子的方式站起来,谢东君不得不向她跪安。
贵妃很得意的样子,说了几句指桑骂槐,讽刺谢东君的话,全都在暗示明指总有一天谢东君会因为无法生育又年老色衰遭到濮阳
宣璆的抛弃,然后再步伐缓慢地离开。这整个期间她都没有让谢东君起身,谢东君就这样一直跪在地上听着她的恶言恶语。
贵妃一离开,婵儿便马上上前把谢东君给扶起来,义愤填膺地说要去告诉濮阳宣璆,但是被谢东君给阻止了。
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还是别给他添麻烦吧。当时谢东君是这么说的。
静心殿内花圃的花草早已经因为疏于照顾而乾枯,谢东君也因为少接触太阳而脸色苍白,身体状况更是一路往下滑。
「大人,好歹喝一点吧……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受不住的……」缘缘端着一碗鸡汤站在谢东君身旁哀求着,但是谢东君只是看着
窗外一动不动,对于缘缘的请求毫无反应。
最近一个月来谢东君几乎无法进食。濮阳宣璆在的时候谢东君会像往常一样和他一起用膳,但是濮阳宣璆一离开,谢东君就会把
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都给呕出来。
因为谢东君不肯让濮阳宣璆知道,所以缘缘瞒着濮阳宣璆把御医给找来,但是御医却只是摇头。
「心病还需心药医。」这是御医告诉缘缘的。
谢东君开始变得阴郁少话,也鲜少露出笑容了。这些改变濮阳宣璆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要求谢东君对自己好一
点,因为谢东君会这样都是他害的。
因为没有立场要求他,濮阳宣璆也就只能对谢东君一些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像是渐渐地,谢东君少待在静心殿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望安殿,但是除了陪濮阳应契以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少傅来为濮阳应契上课时谢东君就只能和婵儿作伴
,只是婵儿和缘缘一样,天天就拿着一双忧虑的大眼睛盯着他看,看得谢东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有时濮阳宣慕会来。上次他来时向谢东君道歉,他说他早就知道那些大臣会煽动妃子作乱,但是他就是没来得及警告他们,才会
害谢东君受伤。
谢东君摇摇头表示不怪他。
他身上的伤早就全好了,因为不想濮阳宣璆看了愧疚,谢东君没让疤痕很明显地留在身上,只有淡淡的粉红色疤痕,不仔细看就
看不出来。但是因为养伤时情绪不稳大起大落,终究还是给落下病根,从此只要季节变换谢东君的伤处就容易隐隐发疼。
婵儿会做许多精致的小甜点,偶尔谢东君会吃上一两块,自此以后婵儿天天都会作一大堆就等着谢东君吃上那么一块半块。
濮阳应契的少傅是今年考选出来的新科状元,是个年轻有为的年轻人,名叫从翌。虽然才二十出头,但是从翌举止有礼,谈吐从
容,是个很适合教导濮阳应契的人。
有时下课后从翌会和谢东君聊上几句,他对于谢东君和濮阳宣璆两人的事也有所了解,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奇怪的反应,这让
谢东君对他更加有好感。
从翌也知道宫内即将有新的皇子或公主出生,但是他在谢东君面前绝口不提这件事,谢东君很明显地就是因为这件事而抑郁不振
。
这夜对某些人是个重要的一夜。
后宫从傍晚开始便忙成一团,侍女们忙进忙出,烧热水递剪刀的,很明显即将有新皇子或公主降生。
早早把濮阳应契哄上床,谢东君走出望安殿,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谢东君虽然很累却是怎样都睡不着。很快地谢东君便注
意到这阵骚动。鬼使神差地,他抬脚往骚动的源头走去。
后宫中某一个寝殿在夜半中依然灯火通明,好些人进进出出,但是其他妃子的寝殿都是静悄悄的。谢东君试着想像她们的心情,
坐在黑暗中,听着另一个女人的惨叫声,想着那个人即将要产出的可能是她们梦寐以求的龙子。
谢东君站在墙的另一边,默默听着里头女人的惨叫呻吟。
「皇上呢?皇上来了吗?」
时不时,会有虚弱的声音这么问,但是得到的答案总是否定的。
「已经让人去请了,娘娘现在别想这个,您只要专心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侍女的声音这么劝着,接下来便是一声惨叫。
谢东君待立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在那边站了多久,他的四肢已经冰冷,持续不断的惨叫声已经对他没有任何影
响。
但是接着响起洪亮的婴儿哭声,谢东君被那声音惊得一震回过神来。
然后他茫然地四处张望一会后抬步离开。
像是神游般谢东君回到静心殿,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但是他的眼睛什么都没有反映出来,有的只有茫然。
缓步踏上阶梯,进到主厅,穿过院子后他走进濮阳宣璆的房间。
桌上摆着一盘水果,谢东君的手在上头流连了一会后往床的方向走去。
濮阳宣璆正在床上熟睡着,这些日子以来谢东君很少看见他,他已经有好一阵子都是在望安殿睡的。濮阳宣璆的睡脸显得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