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司以愤恨地将手中的电话筒砸了下去,心里却在微微地打着颤。
自己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他要离开自己,这一切到底是在惩罚谁?……
静坐了一个小时,墙上的挂钟提示着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零点一刻,然而祁司以的思绪却停留在了这天的静寂中。
“到底做错了什么!!!”祁司以抄起桌上的遥控器,手扬在半空中却久久没有落下。
心脏像被拧紧,滴着无声的泪水。
人去楼空。
到了两点半的时候,祁司以突然想到一个男人的名字。
韦德。
打电话过去,韦德对于韦延失踪的事情毫不知情。
“他出走的事情我不会问你原因,但是如果找到他的话,那么我是不会再把他交给你了!”韦德说完这句话就毫不犹豫地挂掉了
电话。
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如鲠在喉。
带着淡淡的咸,淡淡的涩,淡淡的痛楚在祁司以的体内静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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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门被打开,几乎是与此同时,小女孩稚气的声音响在祁司以的耳边。祁司以弯下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伸手
去抱住小女孩,“小步真乖,来,亲爸爸一下。”
小女孩乖巧地亲了祁司以的脸颊一下,发出“吧唧”的声音。
“爸爸你买了蛋糕呀!”祁安步看着地上精致的蛋糕盒,声音格外喜悦。
“嗯,今天是小步的生日,爸爸当然要给我们的小公主买蛋糕啊!”祁司以捏捏小步的鼻子,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妈妈呢?”祁司以边问着边放下祁安步去换鞋。“妈妈在客厅里招待客人。”祁安步奶声奶气地说。
祁安步太小不大懂事,像爷爷奶奶、伯伯婶婶舅舅什么,她一概而论为客人,所以祁司以也只以为是天蓝或者祁司予来了。
“所以妈妈就让你来门口接爸爸啦?”祁司以换好鞋子又抱起女儿。
“不是!”祁安步直摇头。
祁司以没认真听女儿的话,等到醒悟过来准备反问的时候,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眼睛直直地望着客厅里已经站起来的
客人。
“是哥哥说你回来了,我就跑出来接的,妈妈什么都没说!”女儿邀功的话在耳边响起,但祁司以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祁安步觉得自己快要掉下来了,连忙双手搂住爸爸的脖子,还一边叫道,“爸爸,我快要掉下来了!”
祁司以这才收回神,没有任何表情地对女儿说了两声“对不起”之后放下她,目光又回到客厅里那个表情冷峻的男人身上。
男人也在看他,只是目光并不直接,时而在他和祁安步之间流转。
沉默蔓延在在场的三个大人之间。
祁安步天性活波,哪明白什么气氛不气氛的,“啪嗒啪嗒”地往妈妈那里走,边跑还边嚷着,“妈妈妈妈,爸爸给我买好大一个
蛋糕了,”说着又兴高采烈地去拉男人的手,“小延哥哥也跟我们一起吃吧,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天蔚的脸色有些发白,半晌才挤出一句,“老公你回来了。”
祁司以收回视线去看她,但精神状态还是处于神离,看了天蔚近半分钟才小声应着,“我回来了……”
等到再次醒过神来,看见祁安步在和韦延说话,韦延弯着腰对着小步有说有笑,一脸明媚的笑容展现在那张英气勃发的面容上。
客厅的灯光明亮,眼前的场景像是梦幻一般,不太真实。
五官仍然漂亮,完全褪去少年的稚气,多了份凌厉,多了丝世故,却还是那个让他忘不了的脸庞。
“叔叔没带礼物呢,下次补给你好不好?”韦延微笑着。从心底流露的笑容像凉沁的泉水,让祁司以木然地挪不开眼。
“咦,妈妈也让我叫您哥哥呢!”祁安步似乎对称谓格外敏感,“为什么您又叫自己叔叔呢?”
祁司以的心脏顿停了一下。
韦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对祁安步说,“我不是你哥哥,你妈妈弄错了,不信你可以问你爸爸。”说完,他直起身子,摸
摸祁安步的头,“叔叔有事就先走了,小步要好好地跟你爸爸过完这次生日。”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祁司以莫名的心寒。
天蔚太懂人情世故,遇见这种情况立刻挽留客人。
“小延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呢,难得小步那么喜欢你,你就陪她过生日吧。”天蔚的声音很动听,但言语中的情绪中并没有力挽他
的意思。
“下次吧,我待会儿还要去见一个朋友。”韦延平静地说。
祁司以愣了近五分钟,终于相信眼前的男人就是韦延之后,又见他要走,慌忙地叫了一声,“小延!”
站在一旁的天蔚眼里顿时流露出欲泣的神色。
韦延慢慢看向他,眼神却不带留恋。
祁司以觉得这一瞬间,体内某个地方顷刻崩塌。
这个眼神,清淡冷漠;他此刻的心态,是不是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毫无眷恋……
祁司以心里暗自冷笑一下,点点头,并让了让身体。客厅很大,即使韦延离开也根本用不着他让道,然而他却下意识地闪开了一
点。韦延微微一愣,而天蔚刚刚还紧绷的表情微微松懈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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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延不甘心。看到这个急切让自己离开他视线的男人,韦延这一刹那体会到了心碎的感觉。
四年前,祁妈妈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之后,并没有向祁司以兴师问罪。而是背着儿子让韦延离开,让他去证明两人的感情多么坚不
可摧。
“小延,这件事情我不想当着司以的面摊开说,一方面这事闹起来,他爸面子挂不住,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一方面,我们长辈
的也无法接受。司予帮你们说了很多好话,说什么爱情不分性别年龄,对不住,我们老了,有些泯顽不化。但是我看得出来司以
是真的喜欢你,不然也不会放着天蔚这么好的女孩子不要,所以……”
“如果你能证明你们的感情真的坚不可摧,证明司以离不开你,那么我可以接受你们,也会帮你们去说服司以他爸。”
“怎么证明?”
“你离开他五年!”祁妈妈的眼神笃定。
韦延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现在还未满十八岁,五年后也才二十三岁而已。我答应你,在这五年里,我绝对不会帮他介绍任何一个女孩子,也不会劝他
结婚。如果他愿意无偿等你五年,说明了什么问题,我想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如果他在没有你的情况下还是能很好的生活下
去,那么就请你让他继续那样生活下去!”
这是一场赌局。赢了是祁家的认同,是祁司以梦想实现的时刻;输了则一切成空。
韦延还是答应下来。
祁司以在E市出差的最后一晚给他打的那通电话,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小延,你知道吗,盎祺他那小子竟然先结婚了!他还是跟一个男人,哈哈,我听到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可是我有点羡慕那小子
呢!我们也去吧……我知道你还未成年,但我可以等你,等你多久都没问题,然后我去说服我爸妈,然后,我们也去……,你说
好不好?”
他沉默了很久。
“好……”
那一刻,满溢在心田是甜蜜,是心安,是前所未有的喜悦。
可是当自己提出退学,祁司以那随意的态度让韦延的心里又开始迟疑。虽然一再逼问自己为什么要退学,但最后还是很利落地帮
自己退了学籍。
不安,强烈地不安。
那晚的话,他根本不记得,他喝醉了。
但是酒后吐真言,他说的话都是心里话,他潜意识的是那么爱自己,自己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
韦延离开了。
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
“小延,我是真喜欢你,但你毕竟是男孩子,不可能成为我们祁家的儿媳妇。我相信你们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会去否认
你们的感情。请你去证明你们的爱情的真挚可贵可能会让你很辛苦,但是请你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情,我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受
到伤害。”
“请你无声地离开他五年,五年后欢迎你回来,如果司以还想和你继续你们之间感情,那么我们毫无怨言地接受你,相信我,我
绝对说话算话。”
“请你一定无声地离开!”祁妈妈再一次交代道。
韦延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太傻,她是养育了祁司以二十多年的母亲啊,当然明白自己儿子的性情,而自己却傻傻地真的什么话都没
有留下。
“我要离开你五年,不要问我原因,但请你等我。”
即使这样的话,韦延也没有留下。
如果不是从薛昂祺那里听到祁司以已经结婚三年多的消息,韦延还打算明年的三月才归来。然而现在回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在那晚说过要等自己的男人,却在自己离开不到一年就和这个貌美的女人结婚了。
有了美满的家庭,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对于这美好的一切,他、祁司以还有什么奢求,他还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吗?
韦延不是以前那个幼稚别扭的少年了。他明白一个家庭对一个男人的重要性。
他如今已成为男人,在这四年里,他学会了稳重,学会了成熟,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如此让人失落的情景。
仍然,不甘心,十分地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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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延从祁司以的身边走过,祁司以几乎屏住了呼吸。他想叫住他,他想问他为什么消失了那么年。
杳无音讯。
仿佛自己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个人,除了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证明他存在过,关于他的一切全部消失在那所公寓里。
祁司以都几乎忘记了那近一年是怎么过来的。明明都快忘记了,然而当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暗淡的回忆再次复苏。
只能逼自己去工作,努力地工作。每当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就会开始难受,心里不停地逼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离开自己,这
样毫无声息。
夜晚的噩梦重复不停。
星光灿烂,两人坐草地上相视而笑。突然天下渺渺细雨,雨水渐大,遂形成雨帘,遮住了少年英气的面容。少年的身影慢慢隐入
雨中,等到他醒悟过来伸手去抓,明明感受到了手指暖暖的温度,然而看去,手指缝隙间流走的是一注注细水……
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回来?
感情的伤口好不容易快要愈合,他却要来撕扯开吗?祁司以看着天蔚的脸,看着女儿迷惘却可爱的表情;这是他拥有了很久,却
没有离弃过他的家庭。他才刚刚学会去爱自己的家庭,然而韦延却在这个时候回来……
祁司以承认在见到他的那一霎那,他的心神恍惚了。
那是他一直在找的人啊。
这是他一直梦寐的场景啊。
希望能够见到他,希望能够见到他微笑地面对着自己。
希望……
见到那个依赖自己的少年。
可是……
少年成为男人,表情依然平淡,但更多的是冷漠。
他会对自己的女儿笑,他能够和天蔚自如地聊天。他变得……
不再孤僻、不再任性、不再……
不再依恋自己……
是啊,他在四年前就不再依恋自己了……
自己在奢望着什么?
他在四年前就放弃了自己啊。
那么,他现在回来的目的?
祁司以猜不出来,也不想去猜。
韦延走到客厅的拐角处,再次转身向祁家三口道别。
“打扰了,没想到今天是令媛的生日,没带什么礼物真是抱歉。”
天蔚的笑容有些僵硬,“没有关系,有空的话可以经常来坐坐。”
祁安步似乎非常喜欢这个英俊的“哥哥”,黑溜溜地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小延哥哥,记得下次来带礼物给我哦~”
韦延微微扬起嘴角,“小步不乖,我不是你哥哥。”
“可是,”祁安步像突然记起什么似的,慢吞吞地说,“奶奶说你是爸爸的儿子,爸爸的儿子,那不是哥哥吗?”
祁司以霍然看向女儿,而后视线才转向韦延。就在前不久,祁安步无意中看到过韦延的照片,当时祁安步指着问是谁时,祁母半
晌才说是她的哥哥。
韦延的神色沉着,沉默片刻,“嗯……那么从明天开始,我不再是你哥哥。”
祁司以的身体一震。
祁安步则一副茫然的神情看着这个高大的英俊男人。
天蔚懊悔自己没有拉住老公的手。男人站在门口,却对自己的老公做出那样的事情。
女儿被她拉在怀里,眼睛瞪得很大。
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现在成为的稳重得体的男人。
从丈夫见到男人那一刻开始,丈夫的心就系在了他的身上,然而,这个男人竟然厚颜无耻地对自己的丈夫做出那样的事情。
让人愕然失措的事情。
韦延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走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祁司以只是低着头客气地送他出门。
终于下定决心。
“你给你女儿过完生日来我这里。”韦延缓慢地说。
不是商量的语气,也不是询问。
是命令,带着不可抗力的威慑。
祁司以抬头愣住,韦延看着他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他吻了他。
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不合时宜的场景,不合时宜的人面前……
他深吻了他。连带这么多年的思念全部用这个冗长而甜美的吻去证实了。
祁司以开始挣扎了一下,只是那轻微一颤之后,就完全沉溺于对方对自己的思念与爱恋之中。
他还是爱我的。
他还爱着我。
祁司以忘却了身后的妻子和女儿。
而,韦延的心里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
“xx酒店1302,十二点后过来。我等你,一直等你。”韦延低声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在离开的那一瞬,他不敢去看祁司以的表情,他怕看到他的后悔,怕看到他的犹豫。
他会来吗……
听到韦延的话,祁司以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留下了酒店的名字,也留下了他做一个父亲的心情。
在这个吻之前,祁司以没想过去找他,他不敢去想。在确定了韦延对自己的心情之后,祁司以有跟着他一起走的冲动,然而,他
却告诫了自己,他还要完成做一个父亲的职责。
祁司以默然地看着他离去,没有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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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祁安步过生日的时候,天蔚魂不守舍。祁司以明白,她害怕自己的离去,但他不能向她保证什么。
韦延无声地离开后,祁司以开始疯了似的在V市乱找,心死了,每天就浑噩地上下班。祁母对韦延的离开没有多说一句话,甚至
劝他的话都没有。
那天医院里举办年终酒会,祁司以喝得烂醉。
烂醉得开始梦见自己遇见了韦延,遇见了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少年。然而醒来才发现躺在身侧的竟然天蔚,惊愕地无法相信,
但当听到邵媛媛叫她一声“表妹”之后,他一下子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