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延弯下腰说,“来接小步的啊,昨天晚上的生日过得开心吗?”
祁安步人小,没思想,很快就跟着韦延的话题跑,“开心!昨天晚上我吃了一大块蛋糕,这么大一块……”祁安步边说着边比划
,比划出一个西瓜大小的形状,“好好吃哦!”
韦延笑了,“小步真能吃。”边说着让让身子,对祁司以俩口子说,“进来吧。”
祁父还没回来,祁母听到客厅的动静,从厨房里出来,见到天蔚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小蔚带小步回来了呀。”
“妈……”天蔚叫了一声。
“奶奶!”祁安步性情太活泼,火箭似地冲到祁母的跟前,抱住她的大腿就开始挠着要抱。
祁母的心神不定,看了祁司以和韦延一眼,又看向天蔚,才晃过神来抱起祁安步。
抱了一会儿,又对天蔚说,“司以,小蔚,小延你们先坐会儿,我这饭待会儿就做好了。”
韦延站起来,“伯母,我看我还是先告辞了,下次有机会再来……”
韦延这句话说得太含蓄,但祁司以顿时明白了祁母让他回来绝对是和他有关。现在碍于天蔚在场,韦延不好说出来。
“那也行,你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祁母点点头,而后欲言又止,一脸忧心忡忡地地说,“记得我说的话……”
韦延像又回到以前的不苟言笑,他点点头答道,“我记得。”
祁安步哪知道这氛围是否僵硬,只听到韦延要走,连忙去拉他,“小延哥哥,你怎么就要走了?小步和爸爸妈妈才刚来……”
天蔚突然一个急步上前去抱住她。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让人压抑。祁司以伸手拉了一下天蔚,天蔚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她对一脸诧愕的祁母含蓄地微笑
一下,退到了老公的旁边。
韦延倒像是神色自若,他扬起嘴角笑笑,对祁母说,“那我走了。”说完就毫不犹豫地往门外走去。
祁司以站在原地一动都没动,也不敢去看他,更不敢去叫他,让他留下来随便吃顿饭。
直至现在,韦延还是他的“儿子”,可是祁司以心虚得什么都不敢做。
他怕母亲知道,他怕天蔚担心。
祁安步在天蔚的怀里看着韦延离开,奶奶跟在他的后面送他。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小延哥哥……”
韦延回过头,歪着头问她什么事,模样和以前不太一样,而眼神却又一如往常般清澈黑亮。
“有空的时候来看小步,小步喜欢你。”祁安步笑嘻嘻地仰着头说,说完了却又捂着嘴笑,笑容可爱而生动无比。
祁司以的心都在为这一句话打颤。
我喜欢你……
眼前的人在四年前也对自己说过,自己也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而如今面对面,却遥远得像是相隔在了地球的两端。
韦延垂下眸子一言不发,沉稳而含蓄。然而抬起眼睛的视线却牢牢地凝在祁司以的身上。只是两秒过后,他对祁安步说,“你不
叫我哥哥,我也会喜欢你。”
“可是……妈妈说过,爸爸的儿子我就应该叫哥哥,”祁安步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跟我们一起住吧,我们幼儿园里有小朋
友也有哥哥,他们都是在一起住的!”
“小延哥哥,你也跟我们一起住吧,这样我就能天天和你一起玩,而且爸爸……”
祁司以只觉得心脏扑腾地胡乱跳着,他情不自禁去看天蔚,天蔚的脸色发白。
“小步乖,带你妈妈去看电视。”祁母这时说话了。
祁安步去看奶奶,样子不太情愿,但天蔚已经拉着她往客厅沙发走去。小步撅着嘴,拧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却还不忘时不时
回头去看韦延。祁司以看着只觉得心里发堵。
“我送送你吧。”祁司以刚一开口,所有人都回过头去看他。祁司以笑笑,对韦延说,“好久不见,我有话跟你说。”
韦延也笑,只是笑容带着嘲讽似的,“难得你有话对我说。”
祁司以一怔,只能佯笑着点头。
“送送也好,”祁母插话了,“小延,下次有空再来玩……”
两人在电梯里一言不发。到了一楼,韦延就往外走。祁司以连忙拉住他说,“我开车送你吧。”
韦延顿了一下,将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电梯继续往下,到了地下停车场,祁司以这才想起自己的车根本没有开回来,而天蔚
的那辆奔驰钥匙不在他这里。
“我钥匙没带下来,要不你等下?”祁司以说,但韦延没有回话,亦没有点头。
祁司以当他愿意等,又匆匆上了楼。等到他跑回去找天蔚要钥匙的时候,天蔚突然说,“我也跟你一起去送吧。”
“小蔚,你还是留在家里看着小步吧,我还得做饭呢!”祁母说话了,天蔚只能沉默下来。
祁司以到了地下,却发现已经没有人了,又到处找了一下,确定韦延已经离开停车场,祁司以上了一楼,跑出小区,看见一个高
大的身影上了一辆的士。
祁司以想叫他,却又叫不出来。默默地看着这样的场景,他的心里满不是滋味。
89
本来祁母让祁司以回来,没想过他会带天蔚和小步,所以也没特别交代他。现在这一家人都回家了,原本的意图却没达成。
天蔚作为一个妻子还是面面俱到,吃完饭,她就开始收拾碗筷,祁司以要帮忙,天蔚劝住他。祁母当然不敢累着这么个千金大小
姐,但难得天蔚说,“妈,你跟司以说说话吧,都这么久没见面了。”祁母也只好作罢,拉着儿子坐在沙发叙叙。
上次见面都是一个月前,虽然家离得不远,但祁司以每天忙得像被不停抽打的陀螺,根本没有什么空闲回来看父母。
祁母坐在沙发上,见祁父在那里逗小步玩,两人玩得乐呵呵的,也跟着笑。祁司以突然憋不住,叫了声“妈。”
祁母回头看他。
“您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祁母听到这话,又看看玩得聚精会神的祖孙俩,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小延要退籍。”
“……”宛如一根细小的针扎在祁司以的心上,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痛。他半晌才问,“为什么?”
“他说要定居法国。”祁母小声地说。
“奶奶,小延哥哥要去法国吗?!”没想到在一旁玩得兴高采烈的小步突然大叫起来,一张小脸皱得紧巴巴的。
祁司以没听到女儿的叫唤似的,沉吟片刻,“他、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法国?”
祁母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祁司以“哦”了一声,沉默下去。
“那今天叫我他来干嘛又不说?”祁司以突然问,“还有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祁母愣了愣。一直在跟爷爷玩耍的小步也跑过来抱住奶奶的胳膊问,“奶奶,奶奶,小延哥哥真的要去法国吗,是不是因为小步
惹他不高兴了……奶奶……”
这次,又要离开了么……会不会永远不回来了?
永远……不再……回来……
祁司以霍地站起来,没有任何言语地往外跑,只听见身后祁母和小步的声音。
“司以……”
“爸爸,您要去哪儿?……”
而在关门的瞬间,他听见脚步声匆匆跟来,然后是“老公,你去哪里?”
叫了一辆的士,毫不犹豫地对司机说出那家酒店的名字。等到车子发动后,祁司以的心境却一下子静了下来。
说什么呢,问什么呢……
又该做些什么呢……
听到他要定居法国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竟然滋生了对方再次抛弃他的错觉,这又算什么呢?
到了酒店的大厅,祁司以还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踌躇半刻钟,他又问了一下服务台才往电梯处走去。到了1302房门前,他伸手去
敲门,门内却久久没有动静。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祁司以恍恍惚惚地拿出来,等看清来电显示,他一时不敢去接。缓缓地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在耳边,轻轻地“喂”了一声,音
调低得几欲听不清。
电话里传来祁安步甜甜的声音,“爸爸,妈妈让我跟您说,我们先回去了……您也早点回来啊!”
还不等祁司以答应,又听见天蔚在旁边对祁安步说,“快对爸爸说‘再见’”,才听见稚嫩的“再见”,电话被挂掉了。
体内的某种东西在崩溃,在坍塌。簌簌的声音响在耳畔,提醒着他,他不该如此任性,他不该如此不负责任。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电梯的门开了,迎面走来的两人让他微微一怔,而来人也略微有点吃惊。
“祁叔,您怎么来了?”虽然隔了四年,祁司以还是从他那明朗的眉眼中认出他是韦延以前的同学,严灼。
“好久不见。”祁司以打着招呼。
“您看既然您都来了,那我还是先告辞吧。”严灼说着拍拍身边韦延的肩膀,转身就要走。韦延一把拉住他,“没关系,你等一
会儿就好,这是房卡,你先进去吧。”说完,把酒店房卡递给了严灼。
看到这情景,祁司以心里五味陈杂。
严灼将房卡拿在手里,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不太好吧?”
韦延难得笑了一下,“有什么不好的,你先进去等一会儿。”
等到严灼消失在走廊上,韦延扬扬头示意两人去不远的天台处谈。
天台上的晚风有点凛冽,祁司以出来的匆忙,没有来得及穿厚外套,就衬衫外加一件修身马夹,领带都没有系,衣领在风中翻飞
着,显得有些单薄。
“有什么事吗?”韦延问。
祁司以见他开门见山地问,就懒得拐弯抹角,“你今天找我是要退籍?”
“嗯。”
这一声浅浅的“嗯”一下子勾起了祁司以的回忆,他的心驰都微微荡漾起来,只是很快他平静下来。
“为什么不直接找我?”祁司以问。
韦延沉寂下来,他看祁司以的眼神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犀利和尖锐,片刻后,他才淡淡地说,“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你要去法国?”
“对。”
“定居?”
“是的。”韦延将视线挪开,看向远处。
这一带的环境非常幽雅,酒店坐落在市委湖右边,前面是一家已经废弃的高尔夫球场。青草的幽香和璀璨灯光下的湖水相结合,
恬静且让人心旷神怡。韦延的视线定格在球场前面那座游乐园里的摩天轮上。
那架摩天轮已经好几年没在使用过了,但从远处看去,在橘色的灯光光辉中,白色的转轮和彩色的座舱看起来崭新如斯。
“这四年你一直都在法国?”祁司以突然问道。
韦延的视野一时间有些模糊,但很快又清晰起来,他点点头。
“为什么不跟我说就离开?”祁司以的语气变得坚决。
韦延不发一语地站着,依旧注视着远方的摩天轮。
“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一丝音讯?”
依然静默。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呢?!”祁司以大声质问道。
韦延收回视线,过了近两分钟,他才悠悠地开口,“我只是回来退籍的,那天让你到酒店找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才堆砌起来的城墙瞬间瓦碎。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
不等韦延的话说完,祁司以转身就走。凛冽的风刮在耳朵上,已经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只觉得无数神经被刺激着,痛,痛得眼泪
几欲流出来……
手臂被拉住,祁司以回过头去。韦延的另一只手拿着他的外套递过来,“这个你拿去穿吧,冷……”
祁司以迅速挣脱了韦延的手,冷冷地走掉了。
徒留下站在天台上拿着外套的韦延开始后悔自己刚刚所说的话,他想去喊他,可是风却堵住了他的声音,也送走了男人的身影。
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只希望祁司以会懂,他并不是心血来潮。即使是一时的不甘心,对他的感情绝对不会有一丝怠懈。他希望他懂。
90
大概是那天吹冷风太久,祁司以开始感冒。前几天只是小喷嚏,到了后来,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
这种情况维持了三四天,主任终于看不过去,把他叫到办公室。
“小祁啊,看到你这么努力工作,我是非常欣慰,但你也要适当的休息一下,都病了,周末就不用来了……”
祁司以笑笑。
“今天没手术,你就回去休息一下,啊?有什么事,我帮我你顶着。……回去,回去吧……回去之前别忘记去四楼看看……”
回到家里,祁安步在家里堆积木,见到他回来,小不点兴冲冲地跑过来,“爸爸,爸爸,快来看,快来看,我堆了个城堡!”
祁司以被她半拉半推地到那堆积木前,小步牵着他的手,一只手在那里指着,“这个是我们的城堡哦,好不好看?”
看着红黄绿的积木堆砌成的“城堡”,祁司以笑着点头,“这是小步堆的吗,小步真棒!”
祁安步挣脱他的手,指着“城堡”的第一层,说,“这楼是你和妈妈的房间,”又指向第二层,“这是小步的……”第三层,“
这是小延哥哥的……”
“……”祁司以彻底怔住了。
“爸爸,爸爸,你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会跟我一起住吗?还有伯伯婶婶和舅舅……”祁安步仰着小脸问。
祁司以回过神来,弯下腰来捏她的鼻子笑,“那你这个城堡装得下吗?”
祁安步露出顽皮的笑容,并且用手比划着一个无限大的弧,“我可以堆大一点,这样就能装下了,把我们家所有人都装下!”
“把我们家所有人都装下!”祁司以的耳畔回荡着这句话。他不知道小步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韦延,但是一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
情只会莫名地沉重起来。
薛昂祺和祁司以联系是在韦延回国两个星期后。
在酒吧里,薛昂祺的话直截了当,“韦延回来了吧?”
祁司以诧愕地看向他。
“我也前不久出差在法国一家酒店遇到他的,我没料到会这么巧,”薛昂祺不太好自然地摸着酒杯,“他向我问了你的情况。我
也知道你在他失踪后找了他很久,所以我想过告诉你,但是他执意要我保密。”
祁司以默然。
“没想到他竟然回国了……”薛昂祺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法国遇见他那会儿,我觉得他变了,变得沉着稳重了,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