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翎的性子不归清楚,不确定的事情绝不会谎报与王爷,这件事确实蹊跷。不归答应,站起身来自去准备,屋梁上几不可闻的一声响动,夜栖已随着不归离去,换了他人把守。
此时的局面更为复杂,萧轻弦皱了皱眉,不能再在西疆耗费时日,需得尽快赶回京城。想了想召了黑鹰传信与霜翎,又传信与齐绍辉的手下押送高澹向京城而行,自己则带着死士与暗卫马不停蹄向京城赶去。齐绍辉驻守边疆不能擅离,齐阵得了父亲命令,领着两万精兵沿着山道也不声不响的朝京城进发而去。
第十九章
丹凤整日在临水阁无所事事,缠着霜翎教他下棋,纠缠的霜翎无法,只得摆出棋盘一点点教他。只是霜翎自幼喜爱习武,对于下棋只是略懂皮毛,而丹凤则是紧紧盯着霜翎的脸不肯仔细看棋盘。两人教的棋艺不精,学的心不在焉,浪费了十几日工夫,丹凤也只勉强记住了些走势。萧轻弦的黑鹰传信回来时,丹凤正拉着霜翎与他对弈,两人依旧是各怀心思坐在棋盘前,霜翎听见熟悉的鹰鸣,抬头张望,果然是萧轻弦的黑鹰。这段时日萧轻弦没有传信回来,霜翎急于知晓他信中所说,只是黑鹰虽通人性,毕竟不比人,不知要避开丹凤,瞧见霜翎便俯冲下来。这鹰被萧轻弦养的雄壮,已有了些斤两,再加上鹰爪尖锐,霜翎轻易不让它站在自己手臂之上。但现下临水阁中没有鹰架,霜翎无奈摇了摇头,只得伸出手臂,让黑鹰站了上去,薄薄的衣衫果然禁不住鹰爪勾挠,黑鹰倒了几下爪子,霜翎的衣衫便被它撕了几条口子,胳膊上也隐隐多了几道血痕。
丹凤坐在一边盯着霜翎手臂上的黑鹰仔细看,又见霜翎快手快脚的从鹰爪上去下一个竹筒,伸出手就想碰触黑鹰的羽毛。那黑鹰早就受过训练,对于陌生人的碰触反应极强,鹰眼一瞪转头便朝丹凤素白的受伤啄去。丹凤急急缩手方逃过一啄,微微笑了笑道:“啄我呢。扁毛畜生脾气倒不小,小侍卫,这是你家王爷养的?倒是威风得紧。”
霜翎振了振臂,黑鹰长啸一声冲天而去,转过头来向丹凤道:“只是雕虫小技,我听说南疆多飞禽走兽,丹凤国主身边想必不缺这种东西。”
丹凤“啧”了一声,懒懒的道:“飞禽走兽呢。谁耐烦养这些东西,我瞧着可爱,国都里倒养了几只小虎,这种排得上用场的,我还真是懒得驯养。”
霜翎笑了笑站起身来道:“国主已是一国之主,自会有人将事情上报与国主知晓,也不必养这些累赘。霜翎有事在身,还请国主见谅。”
那日已将话说开,丹凤也同意萧轻弦回来之前不再为难霜翎,当下也不阻拦,只是神色有些哀怨的看着霜翎带着那个小竹筒离去。
避开丹凤霜翎迫不及待的展开竹筒中的书信,扫了几眼,心中一喜,王爷终于要回转京城了。又往后扫了几眼,心中暗暗记下萧轻弦吩咐的几件事,再往下看时大吃一惊,萧轻弦说探子回报邱梓易并未离开天水,那自己在京城外所见以及夜白在七王府中所见究竟是谁?那样的气势又岂是寻常人能够伪装?况且那若不是邱梓易,七王爷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将他奉为座上宾?左思右想得不出结论,只得按下这件事,信步朝桃花阁中走去。
初夏的季节,桃树林中枝叶繁茂,一片可喜的郁郁葱葱,一个个顽皮的青色小桃挂在枝头,虽还不能食用,但再过上几个月,这里想必是果实累累的景象。霜翎走在桃树林中,方才太阳地下的燥热顿时减少了许多,轻轻松了口气。转了几个弯便看见几个婢女围在桃树下追着一个花球嬉闹,问筠坐在一边的躺椅上看她们玩耍。霜翎整了整衣衫,也不再向前,提高声音道:“问筠姑娘,属下霜翎。”
问筠似是有些惊讶,坐直身子看了他一眼方微微笑道:“原来是大侍卫。”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她身旁的婢女听到霜翎的声音时便都急忙停了嬉闹,见问筠要起身,急忙过来搀扶。
霜翎走近几步开口道:“问筠姑娘身子不便,莫要起身了。属下今日来是想问问姑娘,这段时日桃花阁可算太平?”
问筠微微点头道:“还好,只是我依旧觉得暗中有人注意我的一举一动,倒是没在瞧见人影。”
霜翎沉默了半晌,想起萧轻弦的吩咐,笑了笑道:“问筠姑娘不必担心,属下会竭力调查此事。若有什么事,还请问筠姑娘告知属下。若是无事,属下告退了。”说罢朝暗处的夜留一打手势,转身走了出去。
桃花林中枝繁叶茂,霜翎走远了些便站住脚步低声笑道:“你可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吧?女子果然敏锐些么?”
桃花树上夜留闷闷的“嗯”了一声。
霜翎笑了笑道:“王爷传信,你可不必再跟着问筠姑娘了。”
夜留似是有些惊喜,原本平板的声音也有些诧异:“真的?”
霜翎笑道:“自然是真的。现下府中没有暗卫,你也不必跟着我,到我房中住着便是,若有什么事我自会去找你。”
夜留应了一声,便再没了声息。
霜翎叹了口气,这些安慰都是齐家为萧轻弦从小训练的,挑的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吃过的苦头自己简直无法想象,王府中也从来没有他们的居所,想必他们平日根本便是住在横梁这种无人察觉的地方。自己叫他到自己房中住着,恐怕他也会顾及隐藏身形,不会安安生生睡在床上。但就算如此,趁着王爷还未回府,夜留也能好好歇上一阵吧。
虽是将夜留调离了桃花阁,但霜翎反而在桃花阁外添了许多人手,过了十几日,依旧不见有何异状,霜翎也不禁松了口气,问筠是个弱女子,该当是没什么外心,而七王府这么久都不见动静,恐怕是一心用在皇上身上,腾不出手来对付空城一座的三王府。也就慢慢放松了戒备,将桃花阁多留的人手派回到府中各处。
霜翎的一切所为都有意避开丹凤,丹凤也不强求,每日只要能留住霜翎半日便心满意足不再纠缠,反而时时自己出了三王府到街上闲逛,晚间再带些小吃回去与霜翎。
霜翎这段日子比以往吃的多了些,又常常嗜睡,人也圆润了不少,吴映时不时的跑到霜翎身边,瞧着他红润的面色也甚是满意。三王府中一时平静如水,在这种关头竟是人人悠闲度日起来。
转眼又过十几日,霜翎身孕已有四个半月,控制不住的嗜吃嗜睡,小腹也更凸出的明显了些。夏日将近,霜翎索性换下府中紧身的侍卫衣衫,捡了宽宽松松的薄衫来穿。丹凤咬着瓜果调侃他最近丰腴了不少,定是以前的衣衫都穿不得了才换成这种打扮。霜翎也不反驳,心中却暗暗叫苦,现下穿着这种衣衫还能遮掩住身形,再过两个月该如何是好?
萧轻弦传信来说已近京城,霜翎算了算时日,估计再过四五日他就能赶到,自己也算是放下了这个重担,不禁松了口气。
过了掌灯时分,霜翎吃过晚饭便回了自己在临水阁中的住处,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夜半时分被人推醒。霜翎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眼前的人一袭黑衣,一张平板苍白的面容,却是陌生得很,睡意跑了大半,霜翎警觉的抓过枕边的长剑厉声道:“你是谁?”
黑衣人向霜翎行了个礼:“大侍卫,属下夜留。”
这声音确实是夜留没错。霜翎吃了一惊:“夜留?你……你怎么会……”
夜留低声道:“大侍卫,府中出事了。问筠姑娘被人劫走,属下先行赶去探查,请大侍卫放心。”说罢身形一闪便没了踪迹。
霜翎这下醒了个彻底,问筠被人劫持?忽听得临水阁的小厮气喘吁吁的在门外大声叫道:“大侍卫,大侍卫!”霜翎急忙披衣下床开了门,小厮站在门口慌忙道:“大侍卫,霍管家说府中出事了,请您出去一趟。”霜翎点了点头,急匆匆的出了临水阁,果然看见老霍满面焦急的站在临水阁门口,一看见他急忙迎上来道:“大侍卫,不好了!问筠姑娘被人劫走了!”
霜翎道:“霍伯,你先别急,是怎么回事,慢慢说。”
老霍喘了几口气道:“今天夜里,桃花阁外面守着的侍卫听见问筠姑娘喊救命,就赶紧进去查探,谁知道里面服侍的婢女都被人给杀了,问筠姑娘也不见了踪影!他们不敢轻易来临水阁,便去告诉老奴知道,现下全府里都翻了天了!”
第二十章
霜翎仔细一听,果然府中有些闹哄哄的,火把也点起了无数,显然是众侍卫在府中仔细查探。难怪夜留会察觉到不对追了上去,想必是被这些人惊动了。霜翎深深吸了口气道:“那人劫了问筠姑娘定然不会留在王府中,叫他们别做这些无用功。派人到城门口知会今夜守城的将领,就说三王爷的侍妾叫人劫走,别随意开城门放走了可疑的人。”话虽这样说,但究竟是谁劫走了问筠,霜翎心中有数,王爷就快回京,此时有兴趣打乱王爷阵脚的,只有萧锁辞一人。夜留已追了上去,恐怕明日夜白也会来回报七王府今夜之动。霜翎定了定神,这种时候自己千万不能慌了手脚叫萧锁辞抓住破绽。若是萧锁辞劫走了问筠,定会来向三王府讨要代价,事情已经如此,带人到七王府大闹一场带回问筠显然行不通,为今之计,也只有以静制动,静待七王府的消息。霜翎叹了口气,这件事皆是自己的失误,竟会因为七王府一时的平静而失了警惕,叫他们抓住了这个机会,带走了王爷的侍妾,待王爷回来,想必会雷霆震怒吧。
老霍听了霜翎的吩咐,急急忙忙跑去差人办事,原本闹哄哄的王府也渐渐平静下来,但毕竟出了这样的事,众侍卫也不能再回房安睡,便都打起精神在府中巡逻守卫。
一通动静吵醒了正在好眠的丹凤,他只披了一件单衣便懒懒的从房中踱了出来,敲了敲一旁霜翎房中灯火大亮有没有声息,便知他是被人叫到外面,也就走了出来,正看见霜翎站在门口向老霍吩咐什么。待老霍答应离开后,丹凤方才走了过来四处张望问道:“好吵呢。出什么事了?”
霜翎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抬步就要朝外走。丹凤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出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也可帮你。”
想起萧轻弦传信说此人言行可信一二,霜翎犹豫了片刻终是道:“王爷的侍妾被人劫走了。”
丹凤显是有些吃惊:“侍妾呢。萧轻弦府中还有侍妾么?”
问筠不过是皇上赏赐,并非萧轻弦选中,没有名分,况且在府中一直安居于桃花阁内,萧轻弦出京后从未出过桃花阁半步,是以丹凤不知也不算奇怪,霜翎不便解释,只得道:“是,王爷的侍妾,腹中尚有……王爷的子嗣。”
丹凤吃惊了片刻便反应过来,想了想道:“子嗣呢。定然是萧锁辞所为。邱梓易带来的那些手下想从这里带走一个人易如反掌。萧锁辞定然是知晓了这个侍妾有了萧轻弦的骨肉才偏偏挑了她呢,小侍卫,你们府上可出了叛徒呢。”
霜翎悚然一惊,丹凤不愧为一国之主,只消片刻就想到了这里,的确,三王府中这么多人,问筠只是个没有名分的胡姬,七王爷怎么会偏偏挑中了她?定然是觉得现下问筠能牵制王爷一二,那便是已知晓她腹中怀有身孕。此事在王府中都并非人人皆知,又怎么会传到萧锁辞的耳朵里?王府中果然出了内奸!
丹凤看他沉思,摇摇头继续道:“叛徒呢。萧锁辞也定然知道府中是你主事了,小侍卫,你要当心了呢。”
霜翎咬了咬牙,自己身体虽不比从前,但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王爷回京之前叫王府乱了阵脚,说什么都要护住这一府的人,然后想方设法带回问筠!
丹凤叹道:“萧锁辞沉不住气,明日一早定会来找你麻烦。”想了想终是道:“罢了呢,我便插这一回手,我会设法替你拖住邱梓易,你试试能不能救回那个侍妾呢。”
霜翎不意他竟会插手,转念一想,丹凤将宝压在王爷身上,此时出力也算说得过去,微微向他一揖道:“多谢丹凤国主出手相助。”
丹凤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眯着眼睛微微笑道:“相助呢。小侍卫,我可不是为了你家王爷,我只是想让你平安呢。”
这段时日这种话霜翎听得多了,也不反驳,只道:“那霜翎多谢丹凤国主。”便不再多话,急匆匆的前去布置府中各事。
丹凤站在原地,一双斜挑的桃花眼中微微带着些寒意,轻声道:“邱梓易呢。为难我的心上人,我倒要瞧瞧,你的心上人遇险,你还能不能这么无动于衷呢。”
待将府中各处防守布置好,天已微微有些发亮,霜翎心中不安,夜留昨夜只是暗中跟随,怎么会直到现在都没有音讯?正沉思间,就听屋梁上传来夜白的声音道:“大侍卫。”
霜翎忙问道:“昨夜七王府可有什么动静?是否带回了一个女子?”
夜白不识得问筠,但若是七王府真的多出一个女子,必是问筠无疑。
果然夜白答道:“昨夜邱梓易的确带回了一个女子,安置在了邱梓易他们所处的院落中。”
问筠果然是被萧锁辞带走了,霜翎皱了皱眉头,只是安置在邱梓易所住的院落中是什么道理?
夜白接着道:“大侍卫,属下还有一事禀报。昨夜属下在七王府中似乎是察觉到了夜留的气息,只是到了四更天时突然失了他的气息。大侍卫可是派他到七王府了?”
霜翎一滞,暗卫之间有着特殊的交流方式,夜白说是察觉到了夜留的气息,便说明当时夜留正在七王府中,可四更天时气息消失,夜留又从未返回王府,那……要么夜留便是那出卖王府的叛徒,要么,他便是被萧锁辞发现了踪迹而死在了七王府……霜翎双手微微颤抖,这两种可能他哪一种都不愿相信,深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住心头的不安,霜翎开口道:“夜白,七王府暂叫夜永夜孤看守,你先留在王府,我有事吩咐你。”
夜白答应了一声,随即不再言语。
如今确定了问筠确是萧锁辞派人劫走,霜翎召来黑鹰传信与萧轻弦,自己则在府中默默等待萧锁辞的动静。
天色大亮时,丹凤独自一人出了王府,霜翎欲派人保护,丹凤却摇头拒绝。待王府中众人草草用过早饭后,大路尽头果然出现了萧锁辞所乘软轿的影子。守门侍卫急急忙忙跑进来报与霜翎知晓,霜翎则换回了一身侍卫劲装,领着几名身手较强的侍卫迎了出来。
看到霜翎带领几名侍卫站在王府门口相迎,萧锁辞也不意外,挑着唇从软轿上走了下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霜翎一眼,又有意无意的瞟了他微微凸出的小腹一眼,开口道:“霜翎?”
霜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待他瞟过自己的肚腹后更是全身一紧,尽量躬了躬身子遮掩住微凸的小腹行礼道:“是,属下霜翎,见过七王爷。”
萧锁辞冷笑道:“哦?你还把我这个七王爷放在眼里?我还道三哥手下的侍卫早已忘了我是这元信的七王爷了呢。”
霜翎垂着眼帘道:“七王爷这是哪里话,王爷不在家,属下们轻易不出王府,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七王爷?”
萧锁辞冷笑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三哥府上的大侍卫这般不懂规矩么?”
霜翎侧了侧身让出一条道向萧锁辞道:“是属下疏忽了,七王爷请进。”
萧锁辞朝身后的人一摆手道:“将那东西带过来。”边说边向内走去。
霜翎疑惑的看了门外众人一眼,之间两人抬着一只木箱走了过来,不敢猜测木箱内的东西,霜翎垂着眼帘跟着萧锁辞走进王府,身后守门侍卫紧紧关上了府门,挡住了零星几个行人好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