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像是没感觉到霜翎的不悦,依旧笑嘻嘻的将手中的梨子举到霜翎面前道:“来,你尝尝,很甜呢。”
霜翎身孕已近四月,最近一段时日胃口大开,看到丹凤手中水灵灵的梨子,倒也颇觉可口,不理会丹凤伸过来的手,自从盘中另取了一只慢慢吃起来。
丹凤原以为霜翎不会理会自己的举动,谁知他竟真的拿了梨子来吃,不免有些吃惊,上上下下打量了霜翎一番,突然坐直身子奇道:“咦?小侍卫,你是不是胖了些?怎么肚腹都有些鼓胀了?”
霜翎面色一僵,这点他早在半月前就已发觉,小腹硬硬的,有些凸了出来,初夏衣衫渐薄,又兼他做一身侍卫劲装打扮,已有些遮掩不住。不想丹凤眼睛如此尖,居然真的看了出来,霜翎心虚,空着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微凸的小腹,蓦地察觉到不对,急忙将手收了回来。
他这个小小的动作早已被丹凤看在眼里,丹凤的眼神在他小腹上溜了几圈,点了点头道:“没错,便是这里。”说着将梨子扔在一边,沾着些梨汁的手直朝霜翎小腹伸了过来:“不过半个月啊,怎么会突然胖了这许多?”
霜翎下意识便挡开了丹凤的手站起身来,王爷虽然从不避讳这件事,也当面告诉过吴映,但丹凤不同,他是南疆国主,若是被他知晓这件事,恐怕转眼便成了王爷的威胁。定了定神,霜翎方开口道:“托国主的福,这段时日的确是过的太平了些。若国主没什么事,霜翎便先退下去做自己的事了。”
丹凤急急跟着起身:“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呢。”
霜翎向后退了两步道:“国主也瞧出来了,霜翎这段时日过得太过闲散,带我家王爷回来后恐怕会责怪霜翎。还请国主在此歇息,霜翎自去做自己的事,免得我家王爷回来时,王府的事都被霜翎耽搁了。”
丹凤却依旧紧跟不舍道:“你去做你的事,我在一边跟这便好呢。”
这半个月来,霜翎每每想脱身都被丹凤这样纠缠,狠了狠心终是开口道:“国主,我元信的事务,恐怕有许多国主插不得手,还请国主自重。”这话已是相当于告诉了丹凤他要做的依旧是帮助萧轻弦对付萧锁辞,贻人口实,已是把把柄送入了丹凤手中。
哪知丹凤微微笑了笑道:“自重呢。你做的桩桩件件我都知晓,你又何必避讳?小侍卫,那次在树林里,我可是救了你呢。”
霜翎冷哼一声:“那次在树林里,若不是丹凤国主,我恐怕已将王爷的心腹大患除去。”
丹凤摇头道:“除去呢。邱梓易在场,我若是不阻拦你,那日死的便是你了。到时候,萧锁辞还可带着你的尸首到你家皇帝面前告上一状,你家王爷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呢。”
丹凤说的句句属实,霜翎沉默了半晌坚持道:“国主说得有理,霜翎在此谢过。只是这件事乃是元信国事,霜翎不想落下个通敌的罪名。”
丹凤笑道:“通敌呢。我南疆可从来没想过和元信为敌。倒是萧锁辞,天水可算是你们元信的夙敌,萧锁辞与邱梓易勾结,才叫真正的通敌呢。小侍卫,其实这件事说清楚了,元信要换皇帝呢,我南疆想得元信这个强援,天水想得元信这个附属,是以我和邱梓易便都来了元信。他压了萧锁辞,我压了萧轻弦而已。小侍卫,现下你家王爷不在,你可别叫我失望呢。”
这其中的理由霜翎已隐隐猜到,事实竟真是如此,此时还需得尽快报与王爷知晓,霜翎在心中暗暗盘算,事已牵涉到邻国,自己不敢轻易做主。
丹凤看着霜翎笑道:“怎么样呢,小侍卫,我的理由你可还满意?”
霜翎垂首道:“此时牵涉甚大,霜翎不敢做主,还需我家王爷定夺。霜翎只盼丹凤国主莫要再为难。”
丹凤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为难呢。霜翎,我舍不得让你为难的。”
他很少这么正正经经的喊霜翎的名字,倒是让霜翎吃了一惊,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丹凤对上霜翎的双眼,笑的眉眼弯弯:“吃惊呢。你可记得我要带你回南疆做国后呢。小侍卫,听我一句话,莫要轻举妄动,等着你家王爷回来再说。”说罢摆摆手道:“话我也说完了,你不是要处理王府的事情呢?”
这半个月来,丹凤在霜翎面前总做出种种亲密的举动,虽多半被霜翎躲了开去,但也早已习惯他言语上的轻浮挑逗。只是,他这意思算是放行?霜翎疑惑的看了丹凤一眼,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想了想转身便离去。走出几步回过头来,之间丹凤又从盘中挑了一只蜜桃,一副没打算跟上的样子,直到走出临水阁,霜翎放松了口气,丹凤果然没有再跟上。
一口气还未松完,就见老霍远远地跑了过来,看见霜翎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道:“大侍卫,问筠姑娘有请。”
问筠?她找自己做什么?霜翎疑惑的看了老霍一眼,老霍接着道:“问筠姑娘今日跟老奴说在房中见到了男子的行迹。事关重大,老奴不敢做主。”
男子的行迹?霜翎吃了一惊,论身份问筠可算是王爷的侍妾,房中出了男子这种事乃是事关她清白甚至性命的事。莫非是暗卫夜留不小心露了行迹?霜翎皱着眉带着老霍快步朝桃花阁走去。
问筠所住的桃花阁他虽进来过,但从未上过二楼闺阁,今日事需从权,霜翎跟着问筠的婢女上了楼阁。问筠身孕比霜翎晚上一月,此时也有三月,身着宽松的衣裙,正坐在窗边轻声啼哭。看见霜翎上来,站起身来朝霜翎微微行了个礼,抽抽噎噎的道:“大侍卫。”
霜翎从小跟着萧轻弦,甚少接触女子,被问筠哭的颇有些手足无措,怔了怔方道:“问筠姑娘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筠捻起手上的丝帕沾了沾眼角低声道:“我今日一大早起来,因觉得外面天气甚好,四下有没有人,便只穿了亵衣开了窗户,谁知道我一推开窗户,便瞧见左面那颗长得甚是高大的桃树上有个黑影一闪,似乎是个陌生男子。大侍卫,问筠已是王爷的人,现下卧房之侧竟有陌生男子,叫我怎能安心!”说着又嘤嘤哭起来。
霜翎头痛的抚了抚额角,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怎么可能一大清早衣衫不整的便开了窗户?那树上的人,想必便是夜留了,想来他也没想到问筠既没吩咐更衣也没吩咐打水便能直接打开窗户,因而躲避不及叫问筠瞧见了身形。但夜留乃是王爷留在问筠身边暗中保护她的人选,自己不能随意将他撤离,只得叫夜留日后小心在意些。口中安慰问筠道:“问筠姑娘切放心,此时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王爷那边姑娘也不必担心,王爷宽宏大量,绝不会计较这种事情。”
问筠抬起迷蒙的泪眼问道:“大侍卫此话当真?大侍卫,我这桃花阁中除却小厮,确然没有陌生男子么?”
这话问的奇怪,莫非是问筠察觉到了什么?霜翎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问筠姑娘此言何意?莫不是还曾见过什么?”
问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开口道:“我总是觉得这园中有人时时刻刻盯着我,叫我好生不舒服。大侍卫,我是王爷的人,也有了王爷的孩儿,这种事,瓜田李下,总要摘得清楚。”
霜翎皱了皱眉头,暗卫在侧,一般人不会察觉到,问筠又不会武功,难不成女子天生便敏感些?只得含糊回道:“问筠姑娘放心,我定会将此事查明。问筠姑娘有孕在身,且小心身体,属下告退了。”说罢转身下楼,朝暗处的夜留微微打了个手势,便径直出了桃花阁,回了自己的侍卫房。
果然等他坐定,屋梁上传来夜留的声音:“大侍卫。”
霜翎点了点头道:“问筠今日所说的人可是你?”
夜留沉默了半晌方道:“属下未曾察觉到桃花阁内有陌生气息,她说的……该是属下。”
果然是问筠的大胆叫夜留措手不及,霜翎忍俊不禁道:“你先回去吧,小心隐藏些,别再叫她察觉到。”想了想又道:“我自会传信与王爷,他必不会责怪于你。”
夜留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抽身而退。
霜翎走出房门,召来萧轻弦的黑鹰,将丹凤今日所言与问筠之事写好绑上,看着黑鹰渐渐消失在苍穹之中。
第十八章
今日丹凤不在身边,夜白定会来向自己回报七王府之事。霜翎将书信传走后,便只在房中等待。时至正午,屋梁上果然传来了夜白的声音:“大侍卫。”
霜翎点了点头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七王府有何动静?”
夜白道:“这段时日七王府中多了一个黑衣人,身边似乎也带着许多暗卫,属下不知底细不敢轻易靠近。前些日子七王爷带人到皇宫中求见皇上,回来后在花厅大发雷霆,属下听不到发生了何事,不敢妄加猜测。”
暗卫传回的消息只是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从来不妄加猜测,霜翎听了他的话心中却是千回百转。夜白所说的黑衣人,定然便是天水皇子邱梓易,他果然住在了七王府中。只是萧锁辞从皇宫中回来大发雷霆,此事颇为蹊跷,据王爷所说,皇上有意帮扶萧锁辞,既然如此,萧锁辞还能有何不满?王爷出京已近一月,皇上与萧锁辞之间毫无动静,此事更加不同寻常。只是皇宫中传出的消息都是专门递与王爷,就连自己也不能轻易干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委实猜不通透。
沉默了半晌,霜翎开口道:“多谢你,夜白。七王府的那个人,尽量避开他,那是天水皇子邱梓易。我曾见过他一面,此人深不可测,你切勿试探。”
夜白肃声应道:“是。”
霜翎嗯了一声道:“你先去吧,千万小心谨慎。”
夜白答应了一声,房中静寂下来。
霜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他有段时日没住在自己房中,但仆役却每日都将房中打扫一遍,是以也没什么灰尘。他最近胃口大开,此时已至午时,只觉腹中饥饿,推开房门将院中的小厮叫了过来吩咐饭菜,霜翎站在门口微一抬眼,便看见了让他头痛万分的人背着药箱朝他跑了过来。
这段日子霜翎一直住在临水阁,丹凤不准许无关之人进入,吴映也觉霜翎情况渐稳,不强求他再喝那些安胎之药。今日吴映听说霜翎不在临水阁,反而在自己房中呆了半日,急忙抱着药箱匆匆忙忙跑来,生怕错过了。霜翎瞧见他就觉满嘴苦味,这段时日在临水阁中,虽然耽误了许多事,但没有吴映在一边催促他喝药,倒觉耳根清净。真不知这个孩子究竟从哪里听说自己今日离了临水阁,这么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吴映跑到霜翎面前,气喘吁吁开口:“大,大侍卫,今日终于见到你了。这,这段时日,你觉得身体如何?”
霜翎苦笑道:“我自然感觉很好,否则你也不会直到今日才瞧见我了。”
吴映嘟起嘴一边把药箱放在桌子上一边道:“你平素最喜欢逞强,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让我来给你瞧瞧。”
他也是一心关心自己,霜翎心中温暖,口中却揶揄笑道:“吴大神医这是要悬壶了?你兄长呢?”
吴映瞪了霜翎一眼道:“自你有孕以来,哪次不是我替你瞧的?我嫂嫂最近快要临盆,哥哥回家去照顾她了。”
霜翎反倒被他直白的话语说的尴尬,一时无语。
吴映替他诊了脉,圆圆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这次你倒是没逞强,你们都好的很。”
霜翎收回手臂沉默不语,现下刚刚四个月,衣衫就已有些掩不住身形,方才还叫丹凤瞧了出来。若再过一段时日入了夏,就更加遮掩不得,到时候……
吴映看他不说话,眨了眨眼道:“大侍卫,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霜翎一怔:“王爷?你问这个做什么?”
吴映认真道:“你有孕在身,王爷理当陪着你啊。”
霜翎哭笑不得,吴映每每提及自己与王爷,总会说些这样想当然的话,屡次告诉他自己只是王爷的侍卫,他都置若罔闻。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说,只得道:“快莫再胡说八道了。”口中虽然否决的轻巧,但心中却怎样都不像这般轻松,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吴映有些不高兴:“我哪里是胡说,你瞧你先下身形就有些显露了,真到了临盆之时,大腹便便,你以为你能瞒得住谁?这个孩儿生下来成了王爷长子,难不成你还能无动于衷的在这王府中做侍卫?到时候其他人该怎么看你?”
他说的桩桩件件都是自己所担忧的,霜翎黯然叹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下还有最要紧的事待办。”
两人说话间,霜翎吩咐的饭菜已送了进来,吴映瞧了瞧,倒不似普通饭食那般油腻,知晓霜翎也在自己注意,便不再多话,拎着药箱向霜翎告辞。
知道自己吃的都是些少油没盐的清淡饭菜,霜翎也不留吴映一同用饭,目送他出门,自己坐到桌边吃了起来。
萧轻弦接到霜翎的传信,心底隐隐有些疑惑,按常理说来,暗卫在侧,问筠没有武功,不应察觉到,而且夜留怎么会如此大意让问筠察觉到了行迹?想了半晌,桃花阁处于王府深处,王府戒备森严,料她也做不出什么动作,倒不如将夜留调到霜翎身边,自己也好放心些。至于丹凤的话,虽不能全信,但至少也有七分是真,萧锁辞暴戾好战,若叫他继承了皇位,南疆国弱,又与元信毗邻,难保不成为元信的囊中之物。若是自己与南疆合作,能够继位,必会念及这份情谊太平一段时日,想必丹凤便是因此找上了自己。可自己远在西疆,音信难通,霜翎不敢轻举妄动,自己也不敢让他随意动作,委实不便,看来自己也该尽快回京了。正沉思间,只听房门“吱呀”一声,齐绍辉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向萧轻弦见了礼,齐绍辉低声道:“轻弦,天水的探子回报,邱梓易根本没离开天水,依旧在朝中协助天水国皇帝主持朝政。”
萧轻弦吃了一惊:“什么?”霜翎的传信绝不会错,京中之人定是邱梓易无疑。“天水朝中的邱梓易确定不是他人易容改扮?”
齐绍辉摇摇头道:“探子回报说,天水朝中的邱梓易如往常一般,天水皇帝交代的事也如从前一般做的滴水不漏,寻常人难有他这样的能为。而且平素行事丝毫没有破绽,可确信是邱梓易无疑。”
萧轻弦眯起眼,的确,天家培养子女与寻常人家不同,常人很难有那般的见识与手段,假冒不来。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水国皇帝子息单薄,只有邱梓易这么一个皇子,元信京中的那个人是谁,天水国的那个人又是谁?想了半晌,萧轻弦点头道:“辛苦舅父了,此事我自有主张。”
齐绍辉向萧轻弦行了礼自出了房门。
待齐绍辉走远,萧轻弦冷声道:“夜栖,去将不归找来见我。”
不归本是尾随着高澹一行,但萧轻弦到了西疆大营后,他便也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只留不言不远二人在高澹身边继续监视。此事听闻萧轻弦传召,急忙赶了过来。
萧轻弦坐在主位上,脸色晦暗不明,受了不归的礼数,沉吟半晌方道:“不归,你与夜栖两人潜入天水,到邱梓易身边打探虚实,一有异状即刻回报。我倒不信他没有一点破绽。”
元信有安插在天水的探子,天水皇子的兴趣行事早已不是秘密,不归也曾听闻霜翎回报说邱梓易身在元信,听了萧轻弦的话不禁一怔,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萧轻弦冷笑道:“探子回报说邱梓易从未离开天水。你与夜栖去探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