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不答,只静静等着霜翎下一步吩咐。
顿时有些猜不透萧锁辞的心思,霜翎皱着眉头思索,忽见门外侍卫霜羽抱拳道:“大侍卫。”
霜羽一早跟着萧轻弦去上朝,还道是出了什么事,霜翎忙道:“怎么了?可是王爷出了什么事?”
霜羽回道:“回大侍卫,王爷没事,只是下朝后皇上在御书房中单独召见王爷,一时赶不回来。王爷说府中一切但凭大侍卫做主。”
霜翎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先到宫门口去等王爷,府里有我,请王爷放心。”
霜羽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七王府毫无动静,霜翎不敢放松,遣了夜月重新回到七王府,一有动静立即回报。
第十章
直到快近午时萧轻弦从皇宫回来,七王府依旧没有动静,霜翎颇有些意外,萧轻弦也微微皱着眉头。萧锁辞明知自己派了人暗中监视,却依旧这样大摇大摆的出了京城,非但没有丝毫乔饰,亦没有派人牵制自己。
萧轻弦揉了揉发痛的额头叹道:“萧锁辞不动,我也不能背负这弑弟的名声。先用饭吧,待看看萧锁辞还能做出什么事。”
第二日上朝时,萧锁辞自然依旧不见踪影,萧轻弦有些奇怪,父皇竟也不问他的去向,此事委实不同寻常。
下朝后,皇帝萧洛又派了福喜将萧轻弦与大皇子萧墨笙传召至御书房。
萧轻弦心中有疑问,与萧墨笙向萧洛行过礼后便开口道:“两日不见七弟上朝,父皇可知他去了哪里?”
萧洛微微一笑道:“今日父皇叫你二人来便是此意。近年来我元信与天水交恶,东勺一直是观望的态度。前几日辞儿来跟我商议此事,说是愿亲自出使东勺,以示我元信结盟之意。朕虽不愿他冒险,但辞儿急于为朕分忧,昨日偷偷上路,只给朕留了一封书信。”说罢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萧轻弦的神情道:“笙儿与弦儿以为如何?”
萧墨笙垂着眼帘不肯开口,他对这些权势纷争本就不甚在意,要不然也不会身为长子却不得皇帝欢心。
萧轻弦一双与萧洛相似的眸子微微上挑,声音中颇有些惊讶的道:“哦?七弟怎能如此胡闹!东勺这些年来虽然安分,但毕竟非我族类,他怎可不与父皇商定只身前往?”心中却明白此番萧锁辞前往东勺乃是萧洛默许,怪不得如此光明正大。但萧锁辞既有父皇旨意,何必要派出高澹掩人耳目?萧轻弦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一时想不通透。
萧洛坐在书案后的龙椅上不说话,半晌方叹了口气道:“你与辞儿都是这争强好胜的性子,父皇老了,不知还能看顾你们几日。”
萧轻弦一怔,他想过萧洛会想方设法阻拦自己追赶萧锁辞,却没想过萧洛会说出这样毫不相干的一句话来。
萧墨笙在一旁温温吞吞的开口劝道:“父皇还请息怒,是儿臣这个兄长未能管教好皇弟们,让父皇操心了。父皇正值壮年,万万不可说这种话,儿臣们担待不起。”
萧洛叹道:“朕也乏了,你们下去吧。弦儿,你身为兄长,辞儿若是做得不对,你尽可管教。”
两人告退出了御书房的门,萧墨笙站在白玉石阶上看了萧轻弦一眼道:“三弟其实早已尽握先机,其实不必赶尽杀绝。”
萧轻弦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此时分明是萧锁辞抢先一步与东勺联系,怎能说是自己尽握先机?
萧墨笙看着他温温和和的笑了笑道:“父皇到底在想什么谁都看不透,但我知日后你定有意外之喜。三弟,天下需要明君,亦需要仁君,你也该得饶人处且饶人。”
意外之喜?一向温吞的大哥究竟知道什么?萧轻弦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大哥此言何意?”想了想又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弟晚上再去大哥府上叨扰。”
萧墨笙摇摇头道:“我不愿参与你们的事,你不必来。轻弦,你虽性子有些冷清,但较之锁辞少了一份暴戾,所以我才坐视不管。你……莫叫我失望。”
目送萧墨笙离开,萧轻弦仔细琢磨着他的话,却始终不明其意。正自发呆,抬眼就见萧海乐一脸笑意远远的站在前方冲自己招手。知道他是怕父皇瞧见盘问他的功课,所以才不敢靠近御书房,萧轻弦嘴角微微带上一点笑意走了过去。
萧海乐一脸神秘的冲萧轻弦笑了笑道:“三哥,你跟我来,我有话同你说。”
今日怎么谁都这样神神秘秘的。萧海乐带着萧轻弦到他所住的宫中,遣走了伺候的太监宫女,凑到萧轻弦面前低声道:“三哥,我昨日去见母妃,她让我告诉你,父皇有意帮着七哥,你要小心。”
这一点萧轻弦也有所察觉,不过听萧海乐的意思,母妃似是知晓父皇这样做的原因,于是追问道:“父皇为何要帮着萧锁辞?”
萧海乐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母妃那里人多口杂,我又不能与她独处。母妃留了我一下午方才觑空说了这一句话。”
萧轻弦也明白这其中的难处,后妃不能与子女单独见面,母妃对萧海乐说这一句话已是困难重重,更遑论多解释几句,当下便也不再多问,只道:“我知道了。是我不孝,自从江南回来还没机会去拜见母妃。待了了手中这些事,我自会去母妃处陪陪她。”
萧海乐点点头道:“母妃这段时日身体不好,三哥,你还是尽快去看看她吧。”
萧轻弦答应,又向萧海乐道:“这段时日你不要出宫,小心萧锁辞的人。”
萧海乐圆溜溜的眼睛顿时张得更大摇头道:“不行!我与因……那个,我明日定要出宫一趟的。”
萧轻弦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要与因因见面,请她进宫来便好,这段时日非同寻常,你不要随意出宫。”
萧海乐一张白皙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低下头扭捏道:“我都没说,三哥你怎么知道……”
萧轻弦看着他道:“听我的话。”
萧海乐不悦的撅起嘴,但也知道事关重大,只得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叮嘱了身边的人小心注意,但萧锁辞却迟迟没有动静,有恃无恐一般朝着东勺缓缓而行。萧轻弦有些猜不透,不敢妄动,只叫夜白三名暗卫紧紧跟随,随时传回消息。
而另一方跟着高澹的不归三人在出发十多日后传回消息,高澹脚程极快,几乎是日夜赶路,正是不偏不倚朝着天水的方向行去。
萧轻弦疑惑不解,但不归三人势单力孤,不敢叫他们轻易出手,只得暗中又派了人在后追赶,看看高澹究竟要做什么。
早朝过后,萧洛将萧轻弦自己唤到御书房。这几日萧洛精神似乎是好了些,听闻是宫中太医院掌院慕容元枫寻到一味极其珍贵的药材为他医病。萧轻弦看着坐在龙椅上面色红润的萧洛,向他行了礼开口道:“父皇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慕容太医倒真是神医了。”
萧洛笑了笑,似乎也十分满意,点头道:“朕也觉得这些日子身子大好。”顿了顿又道:“弦儿,上次朕召你和笙儿来曾经告诉过你,辞儿是你弟弟,他做错了什么,你应当管教。”
萧洛的确是说过这话,但当时萧轻弦只道他是为显父慈子孝随口而说。此时听他再提起,萧轻弦方知此言有真意,垂头道:“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明示。”
萧洛道:“朕听说辞儿府上有一名食客名叫高澹。”
萧轻弦不明所以不敢接话,只应道:“是,儿臣也曾有所耳闻。”
萧洛道:“弦儿,你与朕是父子,你不必如此防备父皇。高澹暗中到天水国的事,想必你也知晓了?”
萧轻弦依旧恭敬点头道:“是。儿臣手下侍卫曾见他远行打扮朝西而去,是以儿臣猜测他是想要到邻国天水。”
萧洛盯着萧轻弦道:“既然猜到,为何不阻止?”
萧轻弦诧异抬头看着萧洛,却依旧不开口。
萧洛与他对视半晌,终是苦笑一下放软了身子道:“弦儿,你我父子怎么猜疑到了如此地步?辞儿出使东勺朕是知道的,可他暗中遣高澹前往天水,朕却是昨日才知。天水与我元信不共戴天,辞儿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朕也不能饶他,这便派人将他召回。弦儿,朕命你前往天水,务必将高澹带回!”
明明听起来是信任亲近的话,萧轻弦却如坠冰窖。萧洛派在各王府监视的人不知有多少,怎么可能会不知高澹早在几日前就已前往天水?高澹一路上快马疾驰,此时已经快要到天水国,恐怕自己追上时,他已经到了天水,让自己深入敌国,只为带回一个无足轻重的王府食客。而萧锁辞自出帝京后便缓缓而行,此时距京城不过数千里,父皇召他回京,快马不过两三日路程。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萧锁辞被父皇有意召回京城,能发生什么谁都预料不到。萧轻弦盯着萧洛,既不接旨也不说话。
第十一章
萧洛等了一会不见他回话,原本微微笑着的脸渐渐沉了下来,冷声道:“弦儿,为何不接旨?”想了想忽的又放软了口气道:“弦儿,父皇也是无奈。镇西将军齐绍辉在西疆驻守,他是你舅父,此行你去再合适不过。朕命人传信与他,叫他截住高澹,你再去那里将高澹带回来。”
此时自己准备不足,决不能与父皇决裂。萧轻弦忍了又忍,方躬身道:“儿臣接旨。父皇,出京前儿臣相见母妃一面。”
萧洛道:“你母妃最近身体欠佳,此时恐怕在休息。高澹已快行至天水,此事迫在眉睫,你回府收拾一下,即刻启程吧。”
萧轻弦垂下眼帘挡住眼中的神情道:“是。儿臣告退。”
待出了御书房,快行至宫门口时,萧轻弦抬眼便见太师周承弼站在一边,看见自己过来便躬身行礼,似是专程在此等待。
萧轻弦免了他的礼道:“太师在此有何贵干?”
周承弼抬眼看了看萧轻弦,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三王爷,儿女是债,此理皇上与老臣都知晓。老臣在此只想与三王爷说一句,此去定要小心京中。言尽于此,还请三王爷一路保重。”说罢转身便走,脊背有些微微伛偻。
周承弼最是小心谨慎不过,怎么会特地来嘱咐自己小心京中?父皇绝不会让他来说这番话,那便是他自己的意思。萧轻弦仔细想了想,周承弼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那句“儿女都是债”,莫非是因为周因?萧轻弦几乎就想大笑出声,自己是萧海乐一母同胞的兄长,只因萧海乐与周因关系非比寻常,周承弼便冒此大险来提醒自己,爱女之心一片拳拳。反观自己的父皇,坐视皇子夺位,甚至暗中相助萧锁辞加害自己。若非自己外家军权在握,父皇忌惮几分,恐怕早已将萧锁辞立了太子吧?天家无情,便是如此么?
回到王府时,就见几个侍卫站在花厅外,个个都是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萧轻弦有些奇怪,众人见他回来,纷纷朝两边退开向他行礼,将花厅大门让了出来。萧轻弦漫不经心的朝内一望,只见吴映圆圆的脸上一脸坚持,手里端着一碗漆黑的药,霜翎不情不愿一直躲闪着他的药碗。怪不得门口的侍卫都是那样一副表情,萧轻弦原本的不快也减轻了些,站在花厅门口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吴映与霜翎同时回头,霜翎一跃而起越过吴映走到萧轻弦面前行礼,吴映却仍旧坚持端着药碗向萧轻弦道:“王爷,大侍卫不肯吃药!”既不懂向萧轻弦行礼,话语中又没多少敬畏。
萧轻弦不禁觉得有趣,真不知小心谨慎的吴陌究竟是怎样教出这样一个不通世事的弟弟的。转身挥退了花厅外的侍卫,萧轻弦指了指药碗问道:“什么药?”
吴映一板一眼认真答道:“安胎药。”
霜翎从内心抗拒自己怀了身孕这种事,听了吴映的回答尴尬的无地自容,转过头去不开口。
萧轻弦也愣了愣,他这段日子忙于同萧锁辞周旋,霜翎也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身子异常,叫他几乎忘了这件事,此时被吴映提醒,蓦地醒起霜翎现在不比往常。同时心中又暗暗庆幸出了这种事,自己与霜翎倒是能相处如常不存芥蒂。
他两人都不说话,吴映却兀自嘟嘟囔囔说个不停:“也不知这个孩子是谁的,大侍卫不肯说,只会这样自己扛着。给他拿来安胎药他也不肯好好吃。王爷劝劝大侍卫,这样不爱惜自己,遭罪的可是两个人。”
他这话说的萧轻弦也不禁尴尬,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吴陌呢?今日怎么是你来?”
吴映道:“回王爷,哥哥说嫂子这段时间身体不适,他在家照顾嫂子,叫我来替他照看大侍卫的身体。”
萧轻弦隐约想起前几日吴陌似乎确实是跟他告过假,于是也就不再多问,看了看霜翎道:“药都凉了,你先喝了吧。”
霜翎低垂着头道:“王爷,霜翎不用服这种药。”
萧轻弦还未开口,吴映便不服气的道:“什么不用!你瞧我嫂嫂,有了身孕后身子便一直不好,皆是开始没有调养好的缘故。大侍卫……”
霜翎脸上微有些薄怒道:“莫拿我跟女子相比!”
霜翎极少发怒,只是他发怒时就连萧轻弦也让他三分,谁知吴映竟毫不退让,捧着那碗快凉的药瞪圆眼睛道:“就我看来,男子怀孕还不及女子稳妥,大侍卫你还不及我嫂嫂!”
霜翎被他气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两人乌眼鸡一样互瞪了半天,萧轻弦一肚子的火气早被这两人磨平,颇有兴致的看了场戏,此时方开口道:“霜翎,你腹中是我萧轻弦长子,不该如此任性,将药喝了。”
吴映急忙点头应和:“对,大侍卫你快将药喝了!”递过碗去蓦地反应过来什么,手晃了晃几乎没端稳:“萧……萧……三王爷长子?”
萧轻弦看了他一眼道:“我近日要出门一趟,你与吴陌照顾好霜翎,知道了么?”
吴映依旧晕乎乎的看看萧轻弦又看看霜翎,在瞟瞟霜翎的肚子,好半天才莽莽撞撞的点了点头。
萧轻弦接过药碗道:“你先下去吧。”
吴映应了一声,脚步虚浮的走出花厅。
霜翎垂着眼帘不看萧轻弦,既不说话也不动。
萧轻弦端着药碗道:“先将药喝了吧。”
霜翎依旧不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低低的发问:“王爷为何要说出来?”
萧轻弦维持着递出药碗的动作不动道:“我不想他们怠慢了你。况且日后这个孩子是我萧轻弦长子,吴映迟早也会知道。”
霜翎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自从知晓腹中有这样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他便一直有些排斥,虽从来没有做出过伤害他的举动,但也从来没有特别在意过。没想到萧轻弦竟是如此在意这个孩子,甚至能毫不在意的在下属面前说出这个孩子的来历。霜翎垂着眼帘叹了口气,接过萧轻弦一直端着的药碗仰头喝了下去。放下药碗抹了抹嘴道:“王爷方才说要远行,是怎么回事?”
萧轻弦看他喝药如同喝酒一般,不觉有些好笑,说起这件事便也不如方才那般怒气冲天,只淡淡的道:“父皇派我去将高澹带回来。”
霜翎正因为那碗药而反胃,听了萧轻弦的话惊讶的抬起头道:“不归传回消息说高澹一直前往天水,并未中途改换路线,王爷你……”
萧轻弦冷笑道:“不错,本王的父皇的确是要本王前往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