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信的眼睛一亮,打了个法诀,有些迫不及待的下了床,可惜功夫不到家,下得急了差点腿软摔跤。
却也不顾匆忙走到桌边,攀着桌沿加上半生不熟的浮空术终于是爬上了宽敞的桌子。
抚上闪烁着晦暗金属光芒的琴弦时,心有一瞬间的安静。
桌子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动作带的晃动,游信只是觉得手中的物体几不可察的铮动了一下。
因为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游信都要以为是错觉。
摸来摸去,却是越来越喜欢,凭着手感在心里勾勒着花纹,不知何时有淡淡的香味开始飘在空气中。
伴着清冷月光而来,毫无障碍就潜入了鼻中,心中。
游信摸着琴弦心里只觉越来越痒,就想拨动两下抑制住心中乍然升起的渴望。
琴就是拿来弹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侍女们住的后院在外面,看天色估摸也应该熟睡了。
而且游信也相信若是出什么意外,自己应该也够时间回到床上来掩饰。
抬手弹了个隔音的法诀,只是个初级的,对付不了高手,一般人还是够用了。
经过两个月的观察,身边的两个侍女应该只是普通人,也是皇家庭院的进入不会那么容易,若是有武功或是身怀绝技岂不是为刺
杀帝王埋下了机会。
一切妥当,说是弹琴,但是游信弹出了旋律估计就连牛都听不懂。
琴弦应该被重新调过,紧紧的绷出五条直线,又在琴尾收拢。
轻轻一碰就是“铮”的一声,说不上刺耳,更说不上悦耳,五根线拨出的曲调硬是变得七零八散,倒也没影响游信突如其来的兴
致。
游信一边模拟着师傅弹琴时的飘逸潇洒姿势,一边信手拈来,叮叮咚咚完全不成曲调的旋律也能在他耳中美化成仙曲。
第八十七章:流言
他手舞足蹈的倒是不亦乐乎,却是苦了此时站在窗外的人,一对英挺的眉皱得破坏了美感,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有些僵硬,显然是
受不了里面的魔音贯耳。
窗内的一切尽在眼底,穿着白色内衫的娃娃坐在桌上,胖嘟嘟的一团占了桌子一角,窗外月光正照在额头上,白皙一片,衬着古
琴的幽幽冷光,本来应该是非常诡异的画面,偏偏有人“咯咯”笑个不停,奶声奶气的笑声充满了欢乐兴奋,渲染了夜色,打碎
了冷凝,缓和了忽高忽低的尖锐琴音。
窗外的人脸色稍霁,听到琴声越来越高昂尖锐,里面的人显然是乐不思蜀,男子手尖微动一层光辉迅速扩散开来在没人察觉得状
态下笼罩住了小屋。
浅浅的光辉只是倏然一现便已融入深夜的墨色,再看窗外,人影早已失去了踪迹。
从此晚上弹琴便成了游信的日常娱乐,白天就翻翻书暗自记下,两个侍女也没当一回事,只当五皇子喜欢书卷气息由着他把两本
古籍玩得直掉纸渣子,边缘更是卷得厉害。
两个侍女看得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又觉得高兴,请示了云妃后,拿了几本书来,五花八门从基本教育书籍到边角杂学,应有尽有
,五皇子却像是认书,挑了几本看看,就扔在了一边,看上去没有多大兴趣。
这其中,对医典药学方面的书籍兴趣显然要浓厚一些。
五皇子拿着书翻来覆去,在床上更是颠来倒去,乱七八糟的看书姿势硬是没让人往认真学习看书的方面去想,只当是在玩乐。
至于五皇子对医术的情有独钟在侍女心中产生的好奇就淡而化之了。
日子像是流水,游信嘴里咀嚼着云宫里新制作的糕点,点头点脑,最近这厨子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做糕点的手艺简直是有了质
的飞跃,花样天天翻新,甜而不腻,有时夹杂点酸角画眉,吃得游信眉开眼笑。
小院子的生活平平静静,除了云妃偶尔来来,就只有香茹算得上是常客,游信并不待见她,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女子倒没察觉
到,每回都要询问两个侍女一些小事聊表关心之意。
香茹没回看到他时的神色总是让游信不舒服,那双本来还算美丽的眼睛总被里面的算计污染,想到以前香茹曾经说过的话,心里
是抹不去的怪异感。
这个女子似乎对自己抱有很大的信心,奴婢希望主子富贵使得他们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这本来是很自然地事情,但是香茹的态度
却是过了,那种迫切感觉甚至超过了云妃。
这对主仆的关系实在是个迷,云妃和香茹基本上都是分开过来的。
贴身侍女怎么看怎么是个谎言。
香茹来的次数毕竟少,所以游信的日子总体过得还是比较安逸。
转眼却是又一年过去,断断续续的修炼的结果就是境界才勉强上了一层才刚达到开光前期,说白了就是一只连筑基都达不到的菜
鸟境界的倒退实在是让人扫兴的一件事。
何况灵血咒的存在无疑让他投鼠忌器,先天之气不仅用不了更要他不停耗力加固,功力进步就成了遥不可见的梦想。
倒是神识,晚上为了避开人玩琴,凝神静听下进步了不少上了零虚的台阶。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云院的流水声太远,游信只看得见天天的坠日,没有扳着枝头指头算日子,也知道又是一年悄无声息的从指间滑过了。
因为,窗外——有淡淡的小雪在飘落。
天地昏暗,宫中却是热闹,耀金轻易不下雪,一旦下雪了就意味着来年的好景——瑞年。
外面很热闹,将游信所在的院子衬得格外萧条。
名头上两岁实际上差了至少夏秋两季的游信总算可以跌跌撞撞地走路了,但是更让侍女们头疼的是——五皇子吐字不清楚,和一
年前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
不说是皇家的优秀血统,就算是与平名百姓相比,五皇子启蒙都是迟得吓人。
偏偏教字过程一长,五皇子就会嘟着嘴巴,睁着一双渐渐侵染了水汽的眸子瞅着侍女们,这一瞅就将女子们的心瞅软了,不忍再
逼着他说话。
请示了云妃,叫了好几次御医来,都说嗓子声带都没有问题,之后就是欲言又止的吐不出字来,两侍女都不是傻子,御医的意思
显而易见——五皇子的智商有问题。
两个侍女眼里慢慢染上了担心,常常在背对游信的时候叹气,这让故意装傻的游信良心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另一方面心里却是着
实清楚——这傻还必须装下去。
不是怕麻烦,也不是怕言多必失,只是有不能舍弃的坚持。
虽然每回都塞了一些小礼物当做御医们的“看诊费”,两个侍女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有关五皇子的智力有损的消失不胫而走
,如早冬的雪于夜深人静处迅速在整个皇宫中流传开来。
一时竟成了皇宫最热门的话题。
住在深院的游信托地处偏僻之福逃过了这场风波,只是苦了照顾他的两个侍女,就算没出云宫也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回去面对
着五皇子,心里总不是滋味。
照顾这么久的孩子让她们忍不住心疼,不由有些埋怨娘娘对五皇子的关心太少,看着懵懂的孩子冲她们露出的纯粹笑容,两个侍
女心中五味陈杂,照顾这孩子的决心却是更加的坚定。
第八十八章:故人
任传闻闹得再凶,所有的闲言闲语却是在这小院止了歩。
云妃像往常一样照例有时间就看看游信,对于他的不会言语的缺陷似乎不甚在意,就连急功近利的香茹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失望
。
只是偶尔露出的诡秘的笑容实在让游信起鸡皮疙瘩。
不咸不淡的日子照样的流逝,游信再侍女们的精心照顾下,生活是越过越滋润,随着身高拔起,肥嘟嘟的体型也没见改变。
两个侍女常常是一副母爱泛滥的样子,掐掐抱抱游信也由着她们了。
春夏秋冬转眼即逝,这一转便到了五皇子的三岁生辰。
不管这个年岁含了多少的水分,但是命运的齿轮却是真真正正的在这一年开始一丝丝,一点点的咬合起来。
说来惭愧,出生了这么久,游信终于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平时都是被称为“五皇子”,“皇儿”的称呼,现在细想起来,真正的姓名却是从没听过。
游信终于发现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导致了最可笑的结果——他居然还不知道耀金的国姓,换句话说,就是他连自己的冒名姓
氏还不知道。
其实这怪不得游信,宫内没有人敢说出帝皇名讳,而他的名字却是还没出土。
而这些都是有缘由的。
金碧辉煌的大殿,比起两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如既往的宽大宏阔,一如既往的令人生畏,也一如既往的站满了朝臣命官。
而帝皇仍是高高在上。
不一样的是声势强大了很多,不仅是文武百官齐聚一堂,游信悄悄一抬头,就能看到仅站在帝皇下首的一群后宫妃子,高高的发
髻下是张张或冷艳或妩媚或淡然的美丽容颜。
而其中集美丽与端庄于一身的美人当属昶曦贵妃。
她的美丽依旧,灵动璀璨的光芒在周身围绕,成了大殿的焦点,纵使手里牵了个不大的娃娃也挡不住众人频繁的窥视。
游信心里暗下结论——这位帝皇的后宫也如史书中所说的那样强大。
虽然已经从侍女那听到了仪式的具体过程,游信还是被吓到了,这么庞大的到场人员基本上攘括了帝王的朝堂和后宫。
而此时他就被云妃牵着站在这大殿的中心,必须忍受着所有人打量的目光。
云妃的腰背挺直,视线倾斜似乎看着前方的地面,她的姿势无疑是最好的典范,游信不敢有差池的照着做,端端正正处的像个小
木桩。
在别人眼里,看上去就是五皇子胆子太小,瑟缩在自己母妃身边,连头都不敢抬,一副木讷老实的样子一点都没有皇子该有的威
严。
一时大殿内的议论声更炙,关于早前五皇子的智力有障碍的问题在这方寸之间风生水起的传播开来。
帝王一声令下,朝堂顿时安静下来,不安的躁动却仍在潜伏,暗中的波涛汹涌却在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时骤然停歇。
突然地静止让人奇异,心里还在纳闷的同时一个人漫步走过身旁,然后站在了他面前。
绣着流云的鞋尖上是飘逸的衣摆,层层叠叠的繁复样式让人眼前一亮。
门洞大开的大殿上一阵微风拂过,撩起衣摆吹拂起层层涟漪,深深浅浅的蓝如天空一般在眼前无边无际的绵延开来。
周围的一切在一瞬间的空白,僵硬地低着头,游信居然发现自己真的连抬头的勇气都失去了。
恍若初遇,男人站着,他躺着,各怀心思,抬头闭眼间却是付出了意外地信任。
蓝影飘然却是不给游信犹豫的机会,弯下身抱起了死死低着头的幼童。
唇间吐出微弱的低语环绕在游信耳边:
“这么久没见,你又长胖了。”
一如既往的戏谑语气,游信再也骗不了自己,乍然抬起头,斜眉俏目,眉宇舒展一派洒然,嘴角是自己熟悉的弧度。
真的是他!
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摸上那白皙柔软的肌肤,几许冰凉,几许柔韧,几许感触绵绵密密瞬间占据心扉。
手指当机立断狠狠按下,瞬间英俊好看的脸庞变了形,游信尤觉不够,改按为掐,还边掐边笑,清脆的笑声体现了五皇子对来者
的充分喜欢。
两年零两个月,原来距离那次离别已经那么长了,久到游信有时候都觉得其实他生下来就在这皇宫,至始至终其实没有什么凌水
阁,什么山洞的存在。
而自己曾经变为野兽的事情其实只是一场荒诞不羁的梦。
只是体内那可恶的红丝却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他和另一个人一直有着生死攸关的联系而这联系如今仍是没断。
蓝……凌衣,这个混蛋,这个无赖,这个不守信用的小人……一边心里止不住的骂着,手上一边不断加力,那张面庞终于如愿以
偿的变得扭曲。
手却被另一只大手包裹住,只是围绕住,并没有让他松手的意思。
无奈地叹了口气,早就想到了这人看到自己可能出现的所有情况,没想到身临其境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那张小脸上的神情恐怕本人都不知道吧,平时总爱咀嚼事物的小嘴抿得紧紧地,一双眼睛也是睁得大大的,尽力瞪着眼前人表达
着主人的愤怒,但是其中的水雾却是出卖了真实心情。
还是想念那只没心没肺,整天撒欢好吃的小猫儿啊。
这幅样子简直就是专门来让自己愧疚的嘛。
蓝凌衣却是收拢的手臂将游信的脸挡在怀里,背过身来挡住所有投来的好奇视线。
这其中有一束视线最为炙热,蓝凌衣抱着怀里仍在闹别扭的娃娃,心里暗暗叫苦。
想装作不认识的计划注定胎死腹中,首先小猫儿这关就过不了,何况这么委屈的神情让他实在也不想再欺瞒下去。
第八十九章:大殿对峙
但是解释不是现在,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游信的手已经松了,只是小身子还有些颤抖,过了一会儿,总算好转,抬起了头,眼圈微红不是很明显。
眼睛直视地面,脸上淡淡的红晕也不知道是再蓝凌衣怀里憋的,还是……害羞……
真是重了不少,掂掂手中的娃娃,蓝凌衣唇角自然流露笑容,小猫儿就是小猫儿,在哪儿都亏待不了自己。
施施然转过身,正对上上首那人的目光,其中带着的隐忍怒气应该就是自己磨蹭了这么久后朝堂之内还如此安静的原因吧。
蓝凌衣微笑着行礼后开口:
“臣见过陛下,陛下圣安,臣在此祈神保佑耀金永世安康,福泽千秋万世。”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是从此人口中说出就是不一般的意义,两旁站着的朝臣脸现欣喜,似乎耀金的大好将来已经在了眼前,就
连不懂朝政的后宫妃子们都目现喜悦。
“朕代表耀金和国民感谢国师的祈福。“
帝皇的声音冷冷的,丝毫没听出任何感谢之意,底下的臣子身体都一僵,欣喜瞬间换成了紧张。
蓝凌衣毫无畏惧的对上那人的眼光,眼里的笑意放在帝皇眼里是莫名的可恶,视线往下在那趴着不动的小身子上转了两圈,瞳孔
微缩,看着蓝凌衣的视线里蓦然更加凌厉。
可惜有人似乎看不出形势,又紧了紧怀抱,不顾顶上持续降温的视线,不紧不慢的说道:
“陛下谦虚了,臣这不是祈福,只是述说现实,陛下爱民如子,圣恩神德四海皆知,耀金定会在陛下的带领下达到前所未有的昌
盛。“
游信虽还背对着众人,神情却是早已经恢复正常,激荡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乍然听到蓝凌衣这番话,不由翻了个白眼,这马屁
拍得真让他另眼相看,凌水阁的阁主什么时候把这活学得如此精通。
帝皇若是反驳了他,岂不是有了妄自菲薄的嫌疑?
果然,上面冷哼一声不置一词,气氛陷入冷凝,所有人都听出了对话中剑弩拔张的味道,除了当事的几个人,其他人都一边擦着
汗,一边纳闷:
明明国师说得都是赞誉之话,陛下就算是不喜欢阿谀奉承,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明显,这可与平时大大不同。
能在这儿占个位置的人都知道,他们现在的帝皇,如果生气,常常是笑,笑得让人齿寒,因为那人眼里都是寒冷,可是此时……
有人偷瞄上座,却发现帝皇嘴角轻轻抿着,看着底下国师的眼里的神色深邃,完全跟以前见过的情况不一样。
国师跟妃子类似一般都不可能涉足朝堂,但是情况却迥然不同。
妃子是因为禁令,而国师却是不屑,至少历年的国师都若非必要都不喜欢进入宫廷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