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他却没有一点预见和把握。
想到里面还有一个更难对付的主,想到那双深邃暗沉却时常精光闪烁的眼睛,游信就想就地一屁股坐下,赖着不动,大不了哭一
场就是了,想必三岁的孩子这样做也实属正常。
这么想着,脚步渐渐变慢,可惜有人绝对太了解游信的心事,顺手一操就将他抱在坏里,还非常的体贴的说:
“五皇子想必累了,就让微臣略尽心力。”
游信瞪着眼想挣扎,眼角瞥见奎斗回了头,赶紧放弃了一切挣扎,假意迎合了蓝凌衣打了个呵欠,还非常敬业的露出了傻笑。
蓝凌衣抱着游信对奎斗扬了扬眉,奎斗会意脚步加快,转眼之间御书房已在眼前。
第九十二章:御书房
而门前的俊秀少年不是冰大总管又会是谁?
一丝不苟的服饰衬着严肃的面容俨然是总管派头,见了奎斗点了点头,打开了身后的大门,当先进入。
两排侍从一叠声的问礼,显然事先已经被知会过。
听着那震天的“五皇子千岁”,游信微微闪了神,住在小院时就两个侍女服侍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过了一会儿才反映
过来叫得是自己。
有人比自己从容得多,奎斗没有招呼就走过去了,蓝凌衣却停了一下,扫视了一圈后说道:
“各位请起吧”,然后施施然才走进了御书房。
仅仅是一句话,效果却是不同的,游信进门前看到不少人露出高兴仰慕的神色。
显然蓝凌衣不算体贴的一句话暗中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御书房是帝皇与大臣下朝后商量国家大事的地方,站在这儿服饰的奴才比起其他地方纵是要扬眉吐气些,但是受得气却也是最多
的。
达官贵人何尝看得起他们,有的时候一个伺候不好还会被拿来出气。
在这里他们更被人轻视,压迫久了就算习惯了明白这是命也会心里生怨。
而这个明显就身份尊贵还长相不凡的男人却对他们的问安给了回应,实在让许多人觉得欣慰不已。
游信看了蓝凌衣的侧脸,实在不知道他是在凌水阁的习惯所致,还是真心体贴那些下人,或者是入宫后学会的这一套御人之术。
想到山洞中蓝凌衣对自己的还算体贴的照顾,心里还有的一些别扭突然就可以释怀了。
如果是这个男子,就算是现在游信还是愿意像先前那样的相信他——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相通之后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游信对蓝凌衣的怀抱不再那么抗拒,微微将头靠在温暖的胸膛上,可以节省力气何乐而不为?
已经三岁的小娃娃眉眼稍稍长开,但是相对于成年人五官看上去仍然娇小可爱,游信不知道,他的脸上绽放出安心的微笑。
有人却是看到了,抬起头瞥了大人小孩一眼,气势开始外放。
奎斗早已跪下请了安,蓝凌衣却是岿然不动,在这个大陆,国师和帝皇地位是一样的,蓝凌衣不请安没有人会责怪,但是身为五
皇子的游信却是不然。
奎斗有些为难,想让国师将五皇子放下来,却又想到正主都没开口,他最好是静观其变。
偏偏想在这个国家身份最尊贵的两人旁边静观其变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书案后的皇威越来越强,习武之人对于气息极为敏感
,冷然霸道的气场让奎斗头上已经稍稍冒出冷汗。
最糟糕的是,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遇到强者的兴奋。
奎斗第一次恨自己对技艺的偏执,若是一般的高人他还可以直接拔剑打斗一场尽兴,偏偏是这个场景,面对的人是这样的身份,
这种境遇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背后还有人在火上浇油,国师身上散出的气势让奎斗又是一僵,柔顺却是不容人忽视,将帝皇的气势温和的抵挡住。
眼看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奎斗想起大殿上的情形,实在不明白这两人今天就暗中卯上了劲儿,对于这点,他实在是莫名其妙。
越来越凝重的氛围中,一声“呜咽”就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掀起了细微的涟漪,打破了一室寂静。
属于小孩子的声音,微弱像是被压抑得受不了憋出来的声音。
奎斗敏感的察觉到室内两股气势同时消散,让他惊奇的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他的主子。
奎斗实在是想感谢五皇子出声的及时,抬头就发现帝皇的脸色实在不算好,奎斗聪明的选择了继续缄默。
游信是故意发声的这点毋庸置疑,此时见到情况好转更是变本加厉地演戏,抓着蓝凌衣白色的内衫前襟,埋着脸蛋发出“怕,怕
……”的模糊不清的呜咽。
带点泣音,带点颤抖,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娇嫩模糊不清的音调。
蓝凌衣不可察觉的颤动了一下,幅度微小只有游信才感觉得到,于是游信演的更加来劲儿,小身体更是颤动个不停,完美演绎了
一个胆小被吓坏了的小孩子的角色。
那可怜抽泣个不停像是上不来气的嗓音骇得奎斗都看了好几眼。
心想毕竟是小孩子,被这两人的气场吓坏了也实属正常。
而且从殿中的表现来看,五皇子胆小又怯懦,呆在原地基本没动,还有脑障的传言,这回也只是因为天赋的问题才得以单独得见
天颜。
这么下着定义,奎斗却发现陛下转眼走在了面前,不是他的面前,而是国师的面前,直立的身影笼罩在面前,奎斗本能的呼吸一
滞。
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不过显然还有比他更气愤的,蓝凌衣只觉得怀中一空,转眼那个牢牢扒在自己身上的孩子已经转移到别人怀里了。
技不如人,事实牢牢的说明了这一点,一向微笑的神色终于些微僵住,放下还维持着抱姿的手臂,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后又恢复了
如常神色。
最不自然的当属游信,身子一僵之后转移了阵地,瞪着面前金色的华丽衣衫,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装下去,却听耳边一个温柔
声音说道:
“羽儿,乖,别哭了。”
声音有些不自然,显然主人不怎么习惯如此温声细语。
游信下意识就抬头看去,正好对上男人下垂的目光,深邃的黑眸像是无星的夜空一般没有尽头,看到男人扬了扬眉头眼里闪现了
一抹诧异,游信恍然大悟——
糟了,他干打雷了半天却是脸上一个雨点没有,条件反射的就把头给垂下去了,因而错过了男人眼里一闪而逝的笑意。
这边,国师大人看着帝皇抚摸着小猫儿的头发,却突然开口:
“尊敬的陛下,臣是否可以请问‘羽儿’指的是谁?”
语气戏谑,游信听得一怔,细想刚才确实听到了这个名字,不由也纳闷起来。
帝皇淡淡一瞥,同样带着嘲讽的意味,却没有吊人胃口开了金口:
“羽儿当然是指朕的五皇儿,朕今日即给五皇儿取名‘苍羽飏’,一会儿冰素就会宣布下去。国师可还有疑问?”
蓝凌衣被他的最后一句话噎住,皱着眉头看见在自己怀里折腾个不停的小猫儿此时安安静静的依偎在那男人怀里,乖乖巧巧的样
子真跟个波斯猫似的,心里滑过一丝不安。
可是他却不能过多的插手,毕竟现在他们是父子的关系,路也要小猫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帮助太多只会害了他。
于是蓝凌衣也没有再说话,最后是奎斗窥了一眼五皇子后开口问了蓝凌衣:
“国师,五皇子真的是光明属性吗?”
问得有些迟疑,其中带着一丝兴奋,主要是拥有光明属性的人太少了,这个情况不仅是在耀金,而是覆盖了整个大陆。
蓝凌衣点了点头证实了奎斗的说法,然后平静的开口:
“陛下,臣能不能带五皇子到白塔修炼?”
白塔——国师栖息的地方,这就跟帝皇所住的皇宫一般,当然白塔没有皇宫这么大额豪华。
乍然听到这消息就连奎斗都有些吃惊,更不必说游信,心里完全乱成了一团,不知道蓝凌衣这么说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能够离
开皇宫绝对是一件好事。
在蓝凌衣身边,至少自己不需要时时刻刻的伪装来防止露馅。
可惜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人否决了。
“不能”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显然不准备给商量的余地。
游信刚刚才抬到一版的头又低了下去,心里才升起的兴奋已然湮没。
身上的突然一紧,也没有心思去计较了。
本来还以为蓝凌衣还会说两句,结果这人确是比他还消极。
再开口就是请求离开,游信下意识就想挣脱帝皇的怀抱,却被横在身上的手阻挡住。
帝王眼睛闪了闪,看着怀里孩童浑身不知觉泛着的紧张气息,就连瞳孔中都是茫然的神色。
心里某一处突然就变软了。
第九十三章:暗惊
他盯着面前的男子,门后太阳大好,但在冬季仍是被打压得眼色淡薄。
不是常见的神色,站在日光中蓝凌衣眉目显得不一样的沉静,他们对视着,意见第一次达成了一致。
只是两人都知道,这也是苍翼翔第一次在对决中妥协了。
帝皇收回了目光,注视着怀里的孩子:
“朕可以答应让皇儿每十日去白塔进修一次,但是必须在两日内就回来,国师看这样可行?”
帝皇说完这话,就见男子笑了,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让人看得牙痒痒。
幸好蓝凌衣没有得寸进尺的打算,鞠了个还算正式的躬:
“那臣恭候五皇子驾临。”
说完看了游信最后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大门开了又合,游信才发现连冰素和那个武将也走了出去。
帝皇抱着他坐在御书房屏风后的卧榻上,强制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
游信却是偏偏最不想和他对视,这人眼睛太锐利,什么事情在他的注视下似乎都隐藏不住。
帝王看着他良久,就在游信忍受不住的时候,男人却放了手,不发一言走了出去。
游信看着虚空很久,整个御书房只剩下他一人,真正的主人倒是失去了身影。
这才有时间打量这里的布置,简单空阔,周围随意摆了几个盆景就没有了其他的装饰品。
几个椅子一个书案,真真正正的公式化了的摆设。
御案上面摆了好几摞奏折,这样才知道,以前在觜宿宫中看到的其实是九牛一毛。
游信看着就觉得头疼,连一旁摆放漂亮做工精致的纸墨笔砚都变得碍眼起来。
怪不得历史上当皇帝的就没有几个长命的,特别是明君,更是连平名百姓的寿命都及不上。
突然一怔,男人算是明君吗?
答案是当然的,撇掉传言,自己是亲自陪他体察过民间的,这位在朝堂中冷漠威严的君主其实也可以和老百姓自由自在的谈话,
遇到不懂的更会虚心求教。
这么想着,目光定在了床榻边上的矮椅,那上面摆着个花盆,里面的黄色小花开的正茂盛。
游信认的,这花在那次下乡体验中让他吃了不少的苦头,喜阴在稻米田旁边的阴凉处开得如火如荼,他当时不小心滚到了里面,
打了不少的喷嚏。
想到这儿,愕然发现自己的花粉过敏症居然没有发作,正在欣喜却是一个喷嚏打了出来,之后就连连不断。
游信赶紧远离了这盆花,捏着鼻子的样子正好被进来的人看个正着。
看到他大气都不敢喘盯着花盆的恐惧模样,男人招手一队侍从鱼贯而入立马将整个房间内的花盆都清理了出去。
游信皱着眉头,看着那些黄色小花消失在门口。
“不用担心,朕只是让他们把花摆在外面去。”
男人来到他身边,随口说道,这屋里没有其他人,只可能说给自己听。
意识到这点,游信偷瞧了男人一眼,暗想这人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心里有些忐忑,但是不可否认听到这人的解释心里却是踏实
了下来。
房里却是又安静了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游信是装惯了,男人本来就话少,安静的空间总是容易让人疲倦。
躺在软软的床榻上,游信眯着眼睛却不敢完全闭上,惺忪之间有人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然后就听到帝皇轻声的叫唤:
“羽儿,起来吃饭了。”
游信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头还没晕就被人一把扶住。
“慢点”,有些无奈的语气简直比做梦还不真实。
迷糊着被喂着糕点还有碗里的浓郁汤水,游信埋着头脑袋里都是大大的问号。
自从这次见到帝皇,游信发现现在的男人跟他映像中的那人相差了太多,很难让自己再对号入座。
就像是现在,游信不是真正的三岁小儿,从帝皇的行为中只要仔细就能体味到帝皇对自己的关爱,而就是这点让游信彷徨和迷惑
甚至惊恐。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突然怀念起来过去那个认识的自私冷漠,把还是小兽的自己当做玩宠的帝皇。
帝皇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但是就连冰素也能感觉到细微的不同。
沉默的吩咐了膳食,沉默的叫侍从搬走了在御书房放了很久的盆景,沉默的叫五皇子起床,沉默的给五皇子盛饭送汤,甚至沉默
的伺候了五皇子洗漱。
伺候了帝皇这么久,冰素马上找到了关键在这位没见过几面的五皇子身上。
冰素本事对这位五皇子不甚在意,此时不禁多看了几眼,发现五皇子几乎和他的主子一样的沉默,完全不像同龄孩子该具有的机
灵。
乖乖巧巧的吃饭,乖乖巧巧被人服侍着睡中午觉,一步一骤都按着条理顺序来。
总之,乖巧的过了头,看久了让人疲累。
想到宫里关于五皇子的传言,冰素现在信了有五分以上,实在想不出帝皇为什么会特殊对待这孩子。
他跟了帝皇这么久,对这人的处事原则有了比较深刻的理解,此时看到帝皇难得拿出了这么久的耐心。
只道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他认识的这人从来不会做无所谓的事情。
暮色将晚,一天也就在昏昏然然间走到了尽头。
宫人早就将遮掩的丝绸拉下,夜明珠的光芒柔和了整个空间,只有游信躺着的矮榻还处于昏暗地带。
游信抬头就看着男人坐在御案边专心批改手中奏折的侧面,微垂着头柔和了平时的凌厉,朦胧光线下侧面的五官更加立体,游信
似乎可以看见男人睫毛下垂后留下的黛色暗影。
换了便装的人长发笔直垂下,丝丝细柔下的身影一眼望去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掌握天下唯我独尊的帝王而是一个寒窗苦读十年的书
生。
但是,那人回首的一瞬间,游信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锋利的眼神,灵敏的直觉,乍然回头的一瞬间锐利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
呼吸一滞,本来柔和了的神色又瞬间僵硬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脸上可曾闪现过一刹那的懊悔?
游信有些后悔一直装傻的行为了,因为他现在连最简单的要求都开不了口。
他想回到云宫的小院,即使日子清淡平凡,也总比在这里和帝皇玩心惊胆战的你猜我猜的游戏来得自在。
但是当游信被带到觜宿宫时,等着晚膳用完,帝皇仍没有什么要放他回去的行动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希望肯定要落空了。
这次跟两年前的情景完全不同,游信身体绷紧,完全做不到放松,心一路乱到了最高点,上回还可以解释为一时兴趣,这次他不
认为他能勾起男人的二回兴趣。
本来以为这人会像以前一般在桌案边批改奏折,却没料到早早的上了龙床,将一应折子都搬到了床边,于是陷在床铺中好不容易
有些开怀的游信再次不敢动弹了。
一切都开始变得莫名其妙,对于帝皇难得一次的偷懒行为游信只有确信其中肯定有阴谋的念头产生,其余的,再不敢随便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