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总算用上了!
屈鹤拿姜水冲了尿土就往李大年的嘴巴里面灌,起先李大年牙关紧闭,猛然睁开大眼,炯炯有神地说了一句:“杀猪的,你要药
死我啊?!
一个没防备,那尿土汤全顺着喉咙灌下去了。
“咳咳。”李大年病还没好,被这么一熏,当即又晕了过去。
屈鹤给李大年掖好了被子,端着药碗就往门外走,却看见越茗扶在门框上,媚笑着看着他。
“相公。”越茗拿着银挑子剔牙,轻飘飘地说,“好心肠。”
屈鹤往左走一步,越茗就往左迈一步;屈鹤往右走一步,越茗便往右边迈一步。两个人僵持了半天,最后越茗主动献抱,把屈鹤
结结实实抱住了。
“嘿嘿。”他媚笑。
屈鹤不为所动,捉小鸡似的把越茗提起来,往旁边一丢,走了。
越茗依旧拿银挑子剔牙,看着屈鹤的白色背影,笑了笑。
真漂亮!越茗在心底感叹。
喝了那个尿土汤,李大年出了一身汗,人也回过神来了。
醒来第一件事是吐口水。
“生个病还口臭了!呸呸!”他呼了几口气,拧着眉说。
胡瓜是当事人,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走上前,细声细语地说:“李大厨,是屈相公,屈相公把你的病治好的。”
李大年摸了摸脑袋,掐下一些冷汗来,又吐了几口口水,才对胡瓜说:“胡瓜,你去给我倒杯茶,熬浓一些,再把前些天拿合欢
花浸的酒给我倒一盅来簌簌口。这嘴里的叫什么味儿啊?”
赶巧屈鹤扛着刚杀的肉猪从门口走过,斜着眼睛往里看,见李大年精神抖擞地坐在床上,扭过头继续走。
“诶,杀猪的。”李大年叫住屈鹤。
“恩?”屈鹤站定,等下文。
李大年红了脸,九曲十八弯扭了半天,才冒出麻花似的一句:“谢啦。”
屈鹤的嘴角淡然地勾起,微微颔首。
明月江南岸,绝世出尘姿。白衣如飞鸿,肩上扛肉猪。
李大年发誓,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屠夫,而是一朵纯洁无暇的二十五岁的老圣母白莲花!
他最受不了人家对他好。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却生来有些见识,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生来的品格,就像烧菜得放盐,桌子得有四个腿儿一样
,天经地义。
啜了几口烟,李大年觉得自己欠屈鹤一个大人情,不还的话全身就像被扒了皮一样不自在,哪儿都酸疼。
“屈相公,我的师父说过,做菜要靠机缘,有些人颠了一辈子的勺,也就是混成个厨房里打杂的,但有些人天生就是为大勺而生
的……”
屈鹤打断他:“我是为杀猪刀而生的。”
李大年开始端详自己手里的玉烟杆,青白和田玉做的烟嘴,杆子是前年皇宫里做宫扇剩的上好湘妃竹,细细的竹竿上密密麻麻雕
琢了了八仙过海和麻姑献寿,那密密的缝里还填了足赤的黄金,这么大的本钱,这么好的做工,这么样的烟杆,全京城都找不到
第二根!平常拿在手上虽然不称手,但看起来还觉得是自己的,为什么今天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很不真实呢?!
是被天雷击中的感觉。
啊,天雷,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出其不意!
忽然小花雕跳进来,说:“屈相公,我们爷找你。”
屈鹤撇嘴。
小花雕抱住屈鹤的大腿,哀嚎:“屈相公,你去吧,爷说了,要是您去了,小人每月的工钱就涨一两,加起来一年就是十二两,
小人年纪也不小了,就指着这个钱娶媳妇儿了,您要是不去,小人这辈子估计都要打光棍啦!”
他和他主子一样能扯!
“他在哪儿呢?”屈鹤问。
小花雕见屈鹤允了,喜得眉开眼笑:“我们爷在留心园等你呢。”
饕餮楼后面有个小水坑,去年的时候越茗不知怎么的来了兴致,花了三百两银子找人挖开了,又修了亭台楼榭、曲院回廊,园子
建好的那一天,越茗在院子里转来转去,逛了半天,最后幽幽地对小花雕说了一句:“就叫留心园吧。”
留心园,不知想要留住谁的心?
园子修的巧,内里有乾坤,七八个各式各样的亭子挤在一起也不觉得难看。
越茗坐在岸边喂鱼。
黑发低垂。
衬着身后浅浅深深的绿,远远的看,像一尊菩萨。
此时秋深,屈鹤走在扑了几层落叶的小径上往越茗那个方向走。
越茗不让人扫掉落叶,他说“秋天要是个没个落叶,那还伤感个屁!”
那厮于别的上面都不太行,就装逼方面十分在行。
养得一手好花,牡丹花能养出十二种颜色来,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到春天就满院子姹紫嫣红;养了一手好鱼,锦鲤都肥得像水里
的猪,悠游自在,还不怕人;能把香菇养成灵芝样,能把是桃子养成人参果……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留心园就是越茗自己收拾的,天上人间,人间天上。
“相公,你来了。”越茗余光扫到那抹白影,抬起头来冲屈鹤笑,手里一把粟米全都抛出去,争得那些胖鱼你死我活。
赶巧,天上飞过一群雁,扇了一片灰下来,迷了屈鹤的眼睛。
越茗赶紧上前献殷勤:“哟,相公,我给你吹吹。”把屈鹤的手使劲一拉,在怀里摸了几把,“相公,你坐着。”
屈鹤坐下来,脸上都是灰尘迷出来的泪水。
越茗想起了一句很俗很应景的诗——桃花带露浓。
扒开屈鹤的眼皮,看见里面一颗黑水晶磨出来的眼珠子轻轻地往上翻,睫毛细细地抖,像小媳妇儿筛米糠,俏得很。
真纯,纯得像初冬的第一场雪,白茫茫一片,找不到一个脚丫子印。
越茗笑了。
屈鹤说:“少东家,您能不能不要一直扒拉着我的眼皮?”
这一句话刚刚说完,便觉嘴上一片凉润,一只小小的舌头滑进来,在他的口齿间流连,带进来一股狮峰龙井的香气。
又仿佛泥沼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扼着他的喉咙。
一只手掌伸出来……
“啪!”
第18章:别鹤
一只手掌伸出来……
“啪!”
屈鹤的手摁在越茗的背上,把他紧紧地抱在胸前。
越茗正式得到了屈鹤的初吻,然后脱鞋上床,顺利成章。
当然,这是越茗的痴心妄想。
天上又飞过一群雁,呈“之”字形,“人”字形,“大”字型,各种型。
秋兴正浓。
伴随着那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越茗深深领悟了人生的寂寞如血。
就像是自己看见了那天上飞来飞去的鸟,摆开了架势准备淫一首怀秋的酸诗,这时天上掉下来一坨鸟屎,不偏不倚正好掉在脑门
上,将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一点酸劲又给憋回去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一巴掌打在了越茗的脸上!差点把他的后槽牙给打掉咯!
越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捂着脸爬起来:“相公……”眼睛里汪着水,楚楚可怜。
屈鹤也知道自己的手打重了,那一只手还以刚才扇越茗的姿势,峭拔地迎在风中,进退两难,发红发烫。
“对不起……”他说。
越茗拍了拍身上的灰:“相公,我那时情之所至,不小心冒犯了你,还请你见谅。”
他坐下来,脸上平静地像一汪沉寂多年的水。
半边脸肿得馒头一样高。
“相公。”他端起茶盅,轻轻地放在嘴边吹,把里面的茶叶从这头吹到那头,又从那头吹到这头,茶叶在水底沉浮,“我有些恼
了。”
说完,将那个底座嵌银的前朝青花釉下彩茶盅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啊,败家子!
“小花雕!”越茗大喊。
小花雕飞进来,看见越茗的馒头脸和地上的碎茶盅,有些慌神:“爷,什么事?”
他从未见过越茗发过这么大的火的。
越茗的脾气一向不怒不愠,看起来像烧热的炭一样,摸过去一点都不烫手,难得炸毛。
这个屈相公能把他撩火了,那是真厉害!
“你去管账的陈老三那去问一下,屈相公来我们这里近一个月该给他支多少银子,算好了全给他!还有上次我说要扣下来的二百
三十两银子也要算进去,别让人说我们小气!”
小花雕:“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越茗拉开嘴巴一笑,笑得眼圈发红:“我们这里供不起屈鹤先生,饕餮楼上个月亏了四千多两银子,现在使的都是内囊,屈相公
一年一千二百多两的薪水,说起来也算大开销,以后的猪咱们直接上屈相公他们家买,也是顺便照顾一下他家的生意,现在世道
艰难,能省一笔是一笔,也算是守得祖宗基业。”越说,声音越低到尘埃中。
小花雕立刻就明白了,他主子这是赶屈鹤走呢!
屈鹤定定地看着越茗。
他越看他,越茗笑得越灿烂,嘴巴咧得越开。
眼圈越红。
“少东家,不要哭。”屈鹤抬起袖子,在越茗的眼角拭了一下,“我无心伤你。”
说完,站起身来,颀长的影子在越茗的身上拉长,高高低低,斑驳得像破碎的墙。
越茗心下一惊。
只那一句“不要哭”,倒像是隔了几世传进自己的耳朵里,飘渺空灵如同天籁。
他想起以前脸上划伤时,屈鹤放在他桌子上的创伤药,还有那一夜迷醉躺在他的床上撒酒疯,以致手里那把从来也不伤人的杀猪
刀,都砌成了两个大字——善良!
本性如此,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谁都很上心。
这样的本性,大多迟钝,最不知道自己的心。
越茗伸手扯住了屈鹤的衣角,没抓住。轻软的白纱从他的手心滑过,拢紧手指的时候,又像水一样流了出去。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自己陷进去了。
那泥沼又一次朝他张开了怀抱,将他完完全全地裹进去了,沉沦,陷落,沉睡,长眠不醒。
他笑了,媚得像只狐。
屈鹤扛着他的杀猪刀走出了饕餮楼,仍旧一身白衣,被风吹得轻扬。
白衣质洁,黑眸明晰。
腰间的杀猪刀如来时一般,寒光凛凛。
饕餮楼的厨子们和跑堂的都站在门口,现场眼泪乱飙,十八相送情深深雨蒙蒙。
屈鹤摆了摆手:“回去吧。”
厨子们舍不得屈鹤啊!屈鹤切菜那是一等一的好手啊,切出来的菜薄厚均匀,该粗就粗,该细就细,那把杀猪刀在他的手里哪里
是刀,明明就是孙大圣的如意金箍棒!他这一走,厨房里又要乱成一锅粥了。
李大年最是舍不得,他刚想说好好培养一下屈鹤这根好苗子,现在越茗一纸休书,哦,不是,是一纸辞书就把屈鹤给埋没了。
“屈相公,你回去后也偶尔颠颠勺,少东家最是嘴硬心软的,今天把你打发走,明天说不定就拿八抬大轿请你回来。”
屈鹤抬头,白花花的日头照在楼上嵌了碧玉的巨匾上,夕阳如火,将那金灿灿的“饕餮楼”三字又镀了一层模糊的金。
他留神找了找,人群中并没有发现越茗那个花孔雀似的影子。
伤神为何物,屈鹤知了。
越茗正在回春阁喝茶,昨天送来的凤凰单枞,滚了水泡第二遍,茶汤翠绿,茶香四溢。
小花雕给他往茶杯里倒沸水:“爷,今天屈相公走,你不送送?”
越茗抿了一口茶,挑了挑眉:“有什么好送。”
“爷,屈相公是您第一个没吃下的男人吧?”
越茗眯起眼睛,一派高深莫测:“现在说这话还早得很!”
小花雕凑上去:“爷,您是说……”
“天机不可泄露。”越茗一脸欠抽,“小花雕,你明天去找找不闻和尚,让他重阳节那天弄个素斋宴,我上他那去玩玩去,还有
,屈相公房间里的一应陈设,你也别动,那鹤妻居的大牌匾也挂着,好好挂着。”
永永远远挂在那里才好!
越茗从窗户那里看下去,看见屈鹤那身白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分外夺目,把脖子伸得像鸭子一样往外看去。
那片白,逐渐变成那抹白,那点白,最后隐在小街角,不知道哪里去了。
有个词叫来日方长。
小火慢炖出来的老母鸡汤最滋养,温水泡出来的茶最飘香。
越茗折腾得起。
小花雕哭着脸说:“爷,上次老爷还让你别老找那淫僧玩,你要是又去了,我不得被老爷骂死。”
越茗抬手在小花雕的脸上狠狠拧了一下:“嘿,你别叫小花雕了,你改名叫苦瓜吧,天天苦着一张脸,我是欠了你的工钱呢,还
是欠了你的工钱呢?!”
小花雕捂着脸飞也似地去了。
不闻是何须人也?
越茗现在在京城的断袖圈子里被人捧为京城绝受,早一年的时候,还没有京城绝受这个封号,倒有一个“京城双受”,一受为越
茗,一受为东方不闻,堪称日月双壁。
东方不闻原本是世家公子,和越茗同岁,去年过春节的时候到伽蓝寺寺去烧香还愿,看上了那里的年轻貌美的弘灯法师,遂自己
在家里用刀片刮干净了脑袋跑到伽蓝寺做和尚去了。
不想,他刚到那里,人家弘灯法师就云游四海去了。
那里的和尚们知道他有钱,只当捡到了金元宝一样,哪里还肯放他走!
他这和尚一做到底了。
今年三月的时候,伽蓝寺主持了空大师升职了,人家大相国寺请他去开封吃香喝辣去,伽蓝寺眼看无人主持,他便把他那一班不
成才的徒儿们都叫到身边。
“来来,你们每人说一首佛偈,做的好的,这主持的位置还有那根先皇御赐的紫金禅杖就传给他。”
伽蓝寺的和尚们该蹲墙角的都蹲墙角,该上房梁的都上房梁,绞尽脑汁想要做一首又言之无物又和稀泥的佛偈出来。只见不闻醉
醺醺地从卧房里爬出来,双手合十,微垂着眼睛,无比深情地吟诵了一首佛偈。
了空大师当即大喜,说道:“不闻心有慧根,彻底悟了。”把主持之位和紫金禅杖传给了他。
紫金禅杖重达四十斤,不闻嫌重,现扔于后厨当火拨子,火一烧大了,就拿那紫金禅杖拨一下。
这首佛偈摘录如下:
万菊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以色入空门,长伴古佛灯。
越茗耻于和不闻同列于京城双受——因为不闻比他还要骚,他最见不得别人比他还要骚了。
第19章:状元
离重阳节还有半个月,越茗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连账本也让小花雕搬到床边上去了,躺在床上有一页没一页地翻。
他现在住在鹤妻居,他说,得把这房子住的有了自己的味道,以后他再扒拉到屈鹤的身上,屈鹤也不会拎鸡仔似的把他拎开了。
“爷,李大厨说现在厨房里面乱着呢,屈相公来了,那些厨子们都养懒了,切菜的功夫也丢的差不多了,他的意思是……”
越茗手里扦着一双老长的筷子,眼睛都没斜一下,一伸手叉上一个大包子。
“恩?是什么?”
“他的意思是让您把屈相公请回来。”小花雕说。
越茗拉开嘴巴笑:“哼,还早呢!急什么,这不还没到重阳节吗?你对李大年还有那帮不给力的厨子们说,屈相公回来可以,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