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一年一千二百两的工钱他们自己掏,你看他们还有说一句话不?!拿我老子的钱图清闲,想得美!待会你就把我这话一字不
差地告诉他们。”
小花雕正要走,忽听后面鸡爪似的一个声音飘飘荡荡地过来:“你去给我看看我相公在家过的怎样?别让他瞧见。”
小花雕点头如捣蒜:“嘿嘿,小人这就去!”
小花雕下了楼,刚走到门口,就听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片红,比五月份灵南公主出嫁还热闹。
闹了半天,才看见街角处过三匹高头大马,顶前头的那个人白面秀雅,高昂着头,帽子上两根长长的金翅迎风招展,好似两朵又
美丽又高贵又得意洋洋的狗尾巴花!
“爷!查公子中了状元啦!”
小花雕咆哮着!
越茗躺在床上,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
不能啊!
皇帝的脑子装饭了吗?怎么点了查三省做状元了?
有句话叫功高震主……
还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越茗是人,皇帝是天,他注定算不过皇帝。
皇帝和查三省是小时候的玩伴,一起读书一起玩,好几年没见了,一见面,就差眼泪鼻涕了。
做皇帝辛苦,从小就没什么知心人,一瞅见小时候的玩伴,皇帝当即脑袋一热,手一抖,朱笔一晃,就在查三省的名字上勾了红
。
由此,阴差阳错,查三省做了状元郎!
越茗要是知道这一层,铁定不会和查三省约那什么白首不相离的定了。
他嘴巴里面塞着包子就跑出来了!
“小花雕,你再说一遍!”
小花雕上前抱住越茗的大腿:“爷,您这次真的是把自己卖掉了……人家查公子中状元了啦!”
越茗抖了抖腿,把小花雕抖开,自己跑到门口去看。
那高头大马上穿得像娶媳妇儿一样的公子,可不是查三省!
越茗头疼,疼得里面的脑浆子都要蹦出来了!
“小花雕,我病了,我真病了……”他一手扶额,一手扶在小花雕的肩膀上,大呼,“我要死了,我要下去陪如花了,如花啊,
我来了!”
他被小花雕晃晃悠悠地搀着爬上了床,脑子里转的都是自己穿着大红棉袄,脑袋上扎着大姑娘的麻花辫,披凤冠,戴霞帔,上面
再盖一个半透不透的红盖头,被人拿秤杆一挑,现出查三省那张要死不活的小白脸来!
此等景象,何其寂寞!
他使劲抓住小花雕的手:“小花雕!从今天开始,爷病了,头疼,脖子疼,肩膀疼,腰疼,腿疼,脚丫子疼,总之哪哪都疼,查
三省要是来了,你就说我快死了,眼睛都翻白了,就差一口气还留着,知道不?”
门外,爆竹声声,鞭炮齐鸣,查三省那头春风得意,越茗扒着窗户一看,正巧碰上查三省抬起脑袋往饕餮楼的方向看,那小眼神
飘得……啧啧!
光是眼神就能把越茗揉碎了!
越茗赶紧把脑袋缩回来,揉心肝。
“哎哟,我的相公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想起了屈鹤。
秋渐深,白天短,没两下就过去了。
越茗让小花雕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拿食盒装了送到鹤妻居去,自己盘腿坐在床上吃。
“小花雕,你去和陈老三说一下,赶紧打烊了,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尤其是那个查三省!”
“诶!”小花雕正要飞奔下楼,就听见楼下胡瓜不温不火地喊了一声
“查公子,您来了。”
又听查三省说:“胡瓜,有日子没见你了,可好?”
胡瓜软软细细的声音,“好,好着呢。呵呵。”
“你们少东家呢?”
胡瓜正要说话,却听一声咳嗽,小花雕从楼上跑下来,给查三省拜了一拜,谄笑道:“哟,查公子好,呸呸!您瞧瞧我小人张贱
嘴,怎么就改不了口呢,状元郎好。”
查三省摇开那把让越茗天天晚上做噩梦的大扇子,笑着说:“今天不吃饭,我来找茗儿。”
“查公子,我们爷生病了,不接客,呸,小人是说不见客。”
查三省的眉头立刻拧起来:“一层秋雨一层凉,最近冷暖无常,茗儿从来身体不好,今天又是生了什么病?”
说完就要移步往楼上走。
小花雕忙把他拦住了,扭着脸说:“我们爷才刚刚吃了药睡了……”
查三省说:“是不是茗儿不愿意见我?”
“哪能啊?!状元郎,瞧你这话说的,您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谁不想和您靠的近点沾点儿仙气呢!我们都说要是能得和你说上
一通话,都可以多活好几年!我们爷那是真病了,病得还不轻,刚刚郎中来瞧了,还说让他好好静养,这段时间不要见什么外客
了。”
小花雕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抬起头来,只见查三省嘴角含笑,一双茶黑色的眸子炯炯有神地在他身上打转,仿佛在说:“掰,你
就使劲掰!”。
小花雕立刻不再说一句,乖乖地给查三省让了道。
查三省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到回春阁没找到越茗,看着“鹤妻居”上的莹莹大字皱眉。
生病自然要有个生病的样子,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
越茗被子蒙头,大气也不敢喘,只留一条窄窄的被子缝透气。
忽然放在被子外的一只手被人扯了过去,密密匝匝地吻落在上面,湿湿的。
舔舐,啃咬。
越茗想起小时候养过得一条西洋长耳朵斑点狗,性情奔放豪爽,每次看见越茗就伸出舌头来可劲舔,时隔多年,越茗又重新拾回
这种感觉。
真好!
查三省把越茗那双手在怀里搓来揉去,直至把薄薄的皮都稔出红血丝来,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绵长如烟:“茗儿,我知道你没病
,你就是躲我。”
越茗被他这句话给酸得龇牙咧嘴:“诶,查公子,我的手可不是面团啊,哪经得你这么使劲揉,你瞅瞅,都给你揉红了。”
一抬眼就看见查三省的眼睛被灯光印的黑亮,一身红,嘴上也如擦了胭脂一样红,泛着轻柔淡雅的浮光。
他一笑,唇红齿白,满室生辉,月上九重,清辉漫天。
真他妈的做作!真他妈的美!
真他妈的讨人喜欢!
“茗儿……”
越茗瞧着他:“查公子,我怎么敢躲你啊,以前我就觉得你有出息,巴不得天天凑到你跟前说两车好话让你提携提携我呢,果然
不出我所料,今天你就做了新科状元。上个月,我采购食材的时候路过你家祖坟,你太爷爷的坟上天天晚上冒青烟,冒得像火烧
山一样,周围几里地都可以看见。”
查三省吊了眼:“茗儿,你不用拿这些话支我,我今天来是提醒你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越茗一听这话,笑了:“瞧你说的,这事还用你提醒吗?一听你中状元,我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拿粽子叶包好了,再在上面贴上
‘请君享用’的大标签,送到你家去!”
“那我等着。”查三省手里稔着腰上玉佩的穗子,一根一根使劲地稔,似乎要把那细细的穗子在手心里稔成泥。
他有一股子狠劲。
这股狠劲读书人都有,只是程度不一,诸子百家、左传春秋、帝王业、忠臣表里面全都教过,如同跗骨之蛆,剃不干净刮不彻底
,像一只只被下了咒的怨鬼,与他们纠缠到死,即使过了奈何桥忘川河,只要还让他们念书,这股狠劲就和他们生生世世永不分
离!
这股狠劲叫做迂。
查三省注定是个好臣子,一定会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九死而不悔。
看他如何折腾越茗就知道了。
查三省摇扇子:“茗儿,我爷爷说了重阳节后那日宴请亲朋,到时你一定要来,还有,你说要穿一身红炮仗似的来下拜帖,你可
别忘了?”
越茗无语凝噎,念去去……
丢人丢大了。
他扭头,见查三省扇子上那七个大字“毕生独爱越小茗”,字字如箭,箭箭穿心!
第20章:不闻
他扭头,见查三省扇子上那七个大字“毕生独爱越小茗”,字字如箭,箭箭穿心!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酒暖时对剪灯花,酒冷时相忘江湖。
这个道理,连脑袋只有绿豆那么大的蜜蜂也知道,为什么读了那么多年书查三省不懂呢?!越茗知道查三省想要什么,他不想给
,也给不起。
越茗摇头,媚笑,笑容和秋意相和。
查三省说:“你笑什么?”
越茗摸了摸下巴说:“我笑了吗?查公子,天晚了,你看岔了,我刚才咬着舌头了,提拉了一下嘴。”
查三省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今天有一帮诗友在江边上设了一个宴为他庆贺,有流觞曲水、轻歌曼舞,绿蚁新抔酒,红泥小
火炉,好事多多啊。他又把越茗的手落在怀里揉了一会儿,才收了走了。
他一走,越茗的病就好了,全身的骨头都活泛了。
他坐在床沿上看月亮,月亮真亮,下弦月如钩,像一只眼睛晃晃悠悠挂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又仿佛天塌地陷也不会撼
动。
“小花雕,把上次我爹弄来的那个琉璃明瓦宫灯点着了,我们去看我家相公去。”越茗拍了拍小花雕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爷,坐车去吗?”
越茗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大晚上的,车轱辘往那青石板路上一滚,闹得像地震一样,我家相公肯定拎一把杀猪刀来,先切你的
小命根,再剁我的常青树,得,到时候我们两个到宫里去做太监刷马桶去,你看怎么样?”
一听这话,小花雕的脑袋立刻如乌龟一样缩了回来,笑嘻嘻地说:“爷,小人这就去给你点灯去。”
一主一仆走在寂寥的街道上。
“爷,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屈相公了?”小花雕狗腿兮兮地问。
“废话!相公长得像春天的里的嫩白萝卜一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躺在案板上的猪见自己是被他杀的,心里也吃蜜了一样,心
甘情愿,做猪鬼爬过奈何桥也兴奋地到处炫耀。我光是瞅他一眼脚都挪不动了。”越茗笑着说,顺便掏出了手里的扇子。
“小人说的不是那种喜欢,小人说的是像喜欢如花公子那样的喜欢。”
越茗愣了一下,半晌没说话,回过神来一巴掌就扇在小花雕的脸上:“就你嘴多!”
这一巴掌扇得真销魂,柔情蜜意,漫天桃花,花开花谢飞满天,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小花雕悟了,捂着脸贱笑。
到了屈家肉铺,老远见看见老屠夫蹲在家门口抽旱烟,扯着大嗓门往里面骂:“一年一千二百两的银子,你老子我辛辛苦苦一年
下来也就攒个五十两银子,你在越公子的手下干半年就抵我干十年!
我原本以为你出息,可以孝敬老子娘了,没想到你就是那银样蜡枪头,日头一晒,全化了。你这才干满一个月就让人家炒了,让
我的老脸往哪搁?昨天那说书的李二狗还说我们老屈家也就配杀猪,连颠大勺都不够格,气得我鼻血都喷出来了。”
越茗透过墙上的小洞往里看,见那小窗中晃过一个高大的人影。
正是屈鹤。
耳边厢又传来老屠夫的骂声:“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就吃了不爱说话的亏,用现在时兴的词,那叫闷骚!”
越茗如遭雷劈,世代在进步,语言在发展,连老屠夫也会用“闷骚”这么高级的词汇了。
真是何其寂寞如雪,如雪寂寞。
老屠夫接着说:“你就不能说两句话来哄哄越公子,他长得虽然尖嘴猴腮了一点,但还算不难说话,你成天晃着杀猪刀,把脸吊
得像挂面一样,越公子可怜见的小单柔身材,铁定给你吓掉魂咯,谁欠你钱呢?!是个人都看你不顺眼!”
越茗听完这话,从袖子里面掏出金粉纸扇,推开,摇在胸前,眨了眨花招子:“小花雕,我长得好看吗?我尖嘴猴腮吗?”
小花雕忙抱住越茗的大腿:“爷,您长得是真好看,您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您还记得头回您上东篱轩,人家以为你是头牌的事
情吗?后来还有人说看上你了,其他的受都看不上眼,天天上饕餮楼蹲点,那人现在还在饕餮楼蹲着呢。至于尖嘴猴腮什么的…
…您就是生得太柔弱了,太瘦,下巴太尖,都可以当锥子使了。”
越茗一扇子捶下来,悠悠地说了一句:“走吧。”
小花雕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回饕餮楼。”越茗垂了头在前面走着。
“爷,都走到跟前了,你不进去看看屈相公了?”
越茗拉开嘴巴一笑:“以后见得时候还多着呢,今天就是来看看他有没有被他老子打。”
说完,负手走在前面,月白的衫子印在点满青苔的墙上,挺招眼的。
小花雕突然发现,越茗又开始穿白了。
自如花公子下阴曹地府给冥王唱戏去后,越茗就极少穿白,总是穿得花孔雀似的招摇过市。
心中越是干涸枯槁,就越渴望色彩。
小花雕仿佛看见了越茗的脚踏在春天的大草原上,碧色连天,洗去了漫长秋冬的肃杀。
他看得忽然眼眶就湿了,雾蒙蒙一片,像隔着一层琉璃看世界,好看。
查三省自从中了状元就天天被他爷爷抓在家里,拜会以后仕途经济圈子里打转的人,为以后平步青云做准备,没时间来纠缠越茗
,越茗落得清闲。
越茗被秋雨着了凉,天天窝在床上装病西施。
“爷,您又数蚂蚁呢?”小花雕把大包子从食盒里端出来,看见越茗瞅着地上发呆。
“去,谁数蚂蚁了,我这是悟了。禁欲禁出火来来,人家不闻做和尚还能淫乱寺庙,我呢,我连个杀猪的都捞不着,哎哟,我这
个惨喏,我还不如一个和尚!”越茗叫苦连天,手中的筷子却是快、准、狠,戳包子一戳一个准。
他嚼了两口,把嘴里的包子往地上一吐:“呸!李大年偷工减料啊,我原来说过大食那边的荞麦好,蒸包子的面就用那个荞麦粉
和安阳马家庄出的小麦粉二比一合起来,蒸出来的才松软又香,这包子里可没放荞麦粉啊,我们饕餮楼就穷的连荞麦粉也买不起
了吗?”
小花雕刚要说话,就看见李大年敲着烟杆子,摇头晃脑地进来:“少东家,您是忘了,大齐和大食还在打仗呢,我们楼里那点荞
麦粉全是前年屯的,昨天为了给你做包子,连底都翻过来刮了两遍。你又不让用别的地方荞麦,我有什么办法。”
他吸了两口烟,笑的风凉。
越茗撇嘴:“额……现在连个包子都不让好好吃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突然想起来什么,停下手中的筷子,笑眯眯地对小花雕说:“小花雕,你上陈老三那里去支一千两银子去东篱轩把流月给我赎回
来,我想他,又病着,不能常去,干脆把他弄回来吧,在后院的留心居给他收拾个屋子,让他住下,以后让他端个盘子洗个碗什
么的也行。”
李大年听了直翻白眼,极其鄙夷地看着越茗,他是直男,直到不行,直男一般都鄙视断袖。
越茗把他的不屑看在眼里:“李师傅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