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茗拉开脸使劲笑:“陈二,这你就不懂了。我和屈相公是一家人,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基本是开了脸作房里人了。他的就是我
的,我的就是他的。我瞅你老实,和你说句大实话。银子,我是一分钱都不想给我相公了,给他碗饭吃再给几两银子让他交代一
下家里,差不多就得了。”
陈二是个实诚人,早些年是个草寇,后来被越子居收了在门下管账,从来没有坏心眼。他的心眼长得和他的驴脸一样实诚,长驴
脸的人都认死理。
“东家,我知道现在饕餮楼的日子不好过,大家都得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快过年了,您想省点钱,给十二个老板娘买点年下的
东西,我能理解,可是你也不能扣屈相公的钱,他干活可是一等一的好手啊,现在做饭也快成一个梁柱子了,按说给他双倍的工
钱都是应该的。您现在还指望着扣他的钱,真缺德。”
越茗抹了一把汗,把桌子上热的暖暖的黄藤酒喝了几盏,顿觉脑子里面跑了马,陈二说的话都成了晕晕乎乎的扯淡。
他笑道:“陈二,我知道你怕的是那把杀猪刀,没事,他的刀只有两个地方可以架,一个是猪的脖子,还有一个是我的脖子。你
就算把脖子伸出来也蹭不破皮,你也累了,早点回家陪嫂子去,别瞎咕哝了。”
他又喝了几口酒,酒里面浸了桃花,黄中带粉。
喝完了酒,他就往鹤妻居去了。
下黑手一定要从身边人开始,最好是枕边人。
越茗一晃三摇,他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去的。
屈鹤还在厨房忙活,他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李大年瞥他一眼,把手里的鱼刮了鳞,说:“徒儿,是不是有人在后面算计你?”
晚上,越茗把自己喜的特别干净,扒得光光的缩进了被窝。
“吱呀。”门开了。
屈鹤走进来,看了一眼故意露出一条玉腿的越茗,今天连脚毛都刮了,在蜡烛昏暗的光亮下,颇有一些诱人。
“越小茗,你是不是干了对不起我的事了?”屈鹤说。
“没,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越茗贱笑,把被子拉开一点。
“那今天是怎么了?”屈鹤往床边上一坐,压的床板呻吟了一声。越茗把整个大腿都露出来了,用脚趾头勾开屈鹤的衣襟,在那
雪白的一片风光里一圈一圈地摩挲。
他拉嘴一笑:“相公,安歇吧。”
屈鹤笑了笑,抬起越茗的一条腿,一只手指头对着那个洞就伸进去,捅得越茗咬嘴唇。
“什么亏心事?你不说,我就把整个拳头都放进去。”
“瞧你说的,我能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惨淡经营饕餮楼,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整那些有的没的。”越茗被扣得有些喘,屈鹤又
放了两个手指头进去,在里面挠了两下,“哎哟,疼!相公,我既然叫你一声相公,你就相当于我爹,我就想当于我娘。我爹的
那些银子都是给我娘的,我呸!我这说的是什么屁话,我是说,我的银子就是你的,你的银子就是我的,我给你发工钱,就等于
给我自己发工钱,那不瞎忙活吗?所以我今天找陈二,把你的工钱剪了一半……相公,你别不说话,你别拧眉……疼,你轻点!
我痔疮还没好呢!”
第二天小花雕端着洗脸水上去的时候,屈鹤已经到后院去杀猪了,越茗躺在断了两根床板的床上哼哼。
“小花雕,我命苦哦……”越茗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身上软的像坨泥,“李大年今天早上有没有做包子?”
小花雕嗤笑,不知道从哪里端出一盆大包子来,放在床沿上,可把越茗乐坏了,拿着筷子戳下去,一口咬了半个去,艰难地咽了
下去。他一边咽包子,一边摸出一只手来,冲着小花雕要水喝。
“我和李大年说过多少次,包子皮里面要是没有匈奴的荞麦粉,那就不是包子,那是长的像包子的狗便,狗便能吃吗?!”他吃
完了一个,就再也不吃第二个,拿着筷子戳包子,把包子插成了马蜂窝,洞洞里面汨汨冒出油来。
小花雕没作声。
现在匈奴正在和大齐打仗,要是有那荞麦粉就怪了。此时边地交易已经全部关闭,要是私自通商,那是要推到午门去砍头的。
“什么世道,连吃个包子也要被砍头。”
越茗托着脑袋无奈了很久,终于只是骂了一句娘。
三天后,李大年发现平日里装荞麦粉的那个大缸里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松松软软灰色的带点绿豆味的荞麦粉,搓起来腻滑,是正宗
的匈奴人种出来的东西。
他第一件事就是用这粉揉上面粉,做了一顿好包子,给越茗送过去了。
越茗吃的很满意,二两一个的包子,他吃了七个,肚皮胀得像座小山,最后连动一下也要人扶。
没有人问这荞麦粉是从哪里来的。当然不会是这个大缸的问题,这大缸不是摇钱树,不会吃完再长出一缸来。
不过要问出处,就一定要知道饕餮楼最想那缸荞麦粉,对包子最欲求不满的是谁,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是越茗。
小花雕给越茗揉着腿,问道:“爷,那荞麦粉你是怎么弄来的?”
越茗抬眼又闭眼:“买来的。”
“哎哟,爷,您就为了吃两个大包子冒那么大的险,要是官府查下来,就不好办了,到时候要填多少银子啊!”
小花雕所言正是越茗所忧虑的,以前有他爹罩着,这些事情算不得多大,可现在家里一个道上的人都没有,要真出点什么事情,
可就不好办了。
不知不觉,已是掌灯十分,越茗摸进被子里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情。
屈鹤被他拱得实在心烦,便道:“身上痒吗?我给你挠挠。”
越茗翻过身去,把亵衣卷起来:“挠吧,使劲挠。诶哟,相公,我的肉都给你刮下一层了!右……右边一点,恩,舒服……上去
一点,就是那!多挠两下。”
越茗被屈鹤伺候的舒舒服服,回过神搂住相公。
“相公,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屈鹤搂着他的腰,往自己的怀里挤了挤,张口就骂:“什么死不死的!好好活着,明天多吃两碗饭,看你瘦的。”
“我是说万一。”
“……”屈鹤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来把越茗抱得更紧了,轻轻地吻上了他的眼睛。
越茗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就着相公的轻软的吻睡过去了。
第34章:狱神庙
吃了半个月舒心的包子,越茗的耳朵尖就听到了京城里的风言风语。
风言风语传起来都是最快的,东家掉了一个盆,传到西家就变成了东家的灶台被人砸了,再传到南家又变成东家被洗劫了,传到
北家的时候就变成东家被人家灭了满门了。
越茗听到门口卖豆花的张老头说,城里抓了好几个偷偷潜入的匈奴商人,白天在黑市做买卖,晚上就穿夜行衣在城里到处蹦跶,
给巡城的士兵抓了个正着,现在正一层一层往下盘呢,所有和这些人做过生意的都要抓起来,已经抓了好几个人了!
“张大爷,给我来碗豆花。”蹦了一个铜钱在桌上,越茗说。
回饕餮楼的时候,越茗端着豆花的手都在打抖。
小花雕迎出来时,见越茗面色发白,嘴皮子都在哆嗦。
“爷,怎么了?”
越茗失神,将那晚豆花往小花雕的脸上一扣,一大碗的稀里哗啦从小花雕的脸上留下来,豆花后面是一张清秀的苦瓜脸:“爷,
您怎么了?”
“没怎么。我去看看相公。”越茗软脚猫似的往后厨飘去,杵在门口看屈鹤。
屈鹤真是个好苗子,他一头黑油的长发此时都盘在脑袋上,用草簪子束住,眉目清明,颠大勺的时候眼睛静的像水一样,越茗就
在门口看呆了。
他心想:要是我没贪嘴,上黑市去弄那几斤荞麦粉就好了!可他干的蠢事已经化身热烘烘的大包子下了肚,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正巧李大年瘪着嘴从厨房里跑到外面来抽烟,一眼就看见越茗扒在门框上发愣:“少东家,您挺爱听墙角的,是不是想吃包子了
?我马上给你做去。”
越茗一听包子什么的,正中此时的下怀,忙拉住他,笑着说:“李师傅,我就问问我相公,他学的怎么样了?”
李大年笑出满脸褶子:“屈相公的灵气百年一遇,什么东西稍加点拨就通了,而且他最擅长把家常菜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您是
没尝他上次烧出来的鱼香肉丝和红烧茄子,这两个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一经他的手,啧啧,绝了!”
“恩恩,那就好……”
“少东家,大年下的,没几天就过年了,你唉声叹气做什么?”
“北风吹的。”
“说的是,最近风吹的有点紧,我得回房看看我的兰花去,昨天拿肉汤喂了,今天的叶子还发蔫。”李大年说完就钻到房里去侍
弄他的花去了。
“哎……”
越茗猛然想起来他爷爷是怎么死的,他老子是怎么死的,以后他会怎么死?会不会就栽在这件事情上,这可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
亡……没完没了。
满城风雨很快就雨消风歇,这件事情也没下文了。
越茗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终于确定这件事情过去了,他可以安安静静放放心心地吃包子了。
可是天上下雨,下雷,下雹子,没准哪天就下刀子了。
年前三天的时候,越茗正在皮草行给自己的娘挑大氅,顺便买了十二条上好的猩猩毡,用红布头裹好了,正要往家里去讨红包,
就看见小花雕一路哭过来。
他一哭,越茗就觉得天上下刀子了。
小花雕就是个报丧的乌鸦!
“得,别哭了,又是谁死了?”越茗皱着眉,打发车夫先把年货送回家去。
小花雕泪眼汪汪:“爷,查公子当官了。”
越茗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查三省当官是好事啊,再说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好哭的。
“那不好事吗?”越茗笑着说,“以前我和他好的时候,他总是说以后要是当官了就罩着我……”
“可爷,您不是和他吹了吗?!”
“可是我把胡瓜送给他了。胡瓜,多好的孩子,白白嫩嫩的,上东篱轩花几百两银子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孩子。”越茗摸了摸下巴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亲家了。明天要备一桌好菜好好请查公子吃顿饭。”
小花雕说:“爷,查公子手头上办的案子就是匈奴黑商的那件。”
吓!
越茗两眼发直,直愣愣地瞧着小花雕,眼珠子简直就要从眼眶里滚出来。
“你……说什么?”
“他查到了您和那两个匈奴商人做过买卖,刚才到饕餮楼拿人,问了两句那荞麦粉的来历,屈相公站出来说是他干的,还把具体
买卖的情节都说出来了,不由得人不信服,两个官差就把屈相公带走了。”
越茗头疼,他心疼。
屈鹤他妈的就是个傻子!
小花雕又说:“查公子留了一张字条给你。”说罢,递给了越茗。
越茗打开那张字条,上面的自己熟悉的不能熟悉
“茗儿,明日子时梨花苑牡丹号雅间。”后面还狗改不了吃屎地盖了一个朱砂印。
“小花雕,你说说查三省他还是不是个东西?”
“额……是个东西。”小花雕回过神来,觉得这么说朝廷命官总是不好的,忙改口说,“查公子不是个东西。”
越茗笑了笑,摸了摸小花雕的头,咬着牙说:“他就不是个东西。”
查三省干的是廷尉,一个在四书五经里面泡的白白胖胖的玉面书生,坐在大狱满是血污的椅子上,看抽筋扒皮,越茗脑补了一下
那番场景,忽然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像查三省这样以功名进阶官场的人,在大齐都有这个规定,要从廷尉做起,到狱神庙里看两年犯人,见见血,把心肠都炼得石头
一样硬一样狠了,才能一路往上爬,做官嘛,不狠就没有饭吃。
越茗躺在屈鹤的床上,把全身的骨头都融在屈鹤睡过的被子。前些日子压坏的两块床板已经让人换过了,比旧的要高一些,睡着
并不舒服。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越茗挑了身好衣服,把前些日子弄来的银狐大氅披上,想了想,又到箱子里摸出了一样东西才上了车
,巳时就赶到了梨花苑。
冯程程迎上来,嘴上的胭脂越发厚了,血盆大口就要印上越茗的脸,越茗赶紧用手拍在了他的脸上,把他的脑袋甩开:“冯老板
,胭脂质量不错,挺艳的。牡丹号雅间在哪儿,我同人约好的。”
冯程程一笑,领着越茗上了楼。
戏台上正演着孙悟空大闹天宫,好热闹的戏和阵仗,到处彩云飞,龙套挤了一台。孙猴子在台上上下跳跃,金冠上的长翎不安分
地抖动,他吃了酒,又偷了蟠桃,所有人都耐他无何,可最后如来佛只是翻了一下手掌就把他压得死死的。
人生如戏,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可是说的真好。
越茗就像那只猴子,不管多活泛,到最后总是被人家制得死死的,连喘口气都难。
查三省来的时候,越茗正在吃瓜子,他嚼得嘎嘣嘎嘣响。
“茗儿,让你久等了,公事繁忙。”查三省说道,脸上的笑容正是捏着别人的软肋时才会露出的得意。
越茗笑:“查公子,您这就见外了。您不就是晚到了一个时辰吗?一个时辰算什么,有东西吃,有戏看,让我等七八个时辰我也
愿意。”
查三省冷笑:“再等七八个时辰,屈鹤就死了。”
“啊!”越茗咬到了左边的舌头,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犯得着吗?不就是十斤荞麦粉吗?以前没打仗的时候,这种荞麦粉扔在大街上都没人要。现在我三两白银一斤买回来,顺便
还买了一个与敌国私自通商的罪名,我亏不亏?!”
查三省眼角一吊:“你当只是私自通商吗?茗儿,你别把什么都想的太简单,那两个匈奴蛮子偷了兵部尚书龚自在的粮草部署的
折子,现在那个折子也没有找到!”
“啊!”越茗把舌头的右半边也咬了,他放下了瓜子,龇着牙说,“查公子,你知道屈鹤是干什么的吗?”
查三省没想到越茗会问这种问题,他回答:“杀猪的。”
越茗答:“又对又不对。他是屠夫,现在也是我们饕餮楼的厨师,嘿嘿,不怕你恼,他还是我的相好。总之良民一个,于国于民
可算得上是无害无利,像他这样混日子过的人,上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他怎么就因为十斤荞麦粉进了狱神庙了?!您们办事的时
候,不带脑子就罢了,良心总要带上吧!”
查三省似没听见一样,摸了摸越茗的手,越茗抬头,才发现他原本净面无须的脸上竟然也长出了几根细细的黄绒毛,看上去奸诈
多了。
“我知道他是良民,可是兵部尚书丢了那折子,他需要人顶罪,他不能让那张小小的纸片葬送了自己辛苦多年的前程,而我的前
程有一半握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