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喻风锲而不舍的暗杀,我整天绷着神经,他们见了我都躲得远远的,绝对没人敢走近我身边一米之内。
我回到自己的屋子。
这两天里,我得到了3件东西。
首先是柯尚书给的解百毒的药。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柯尚书情愿送别人什么东西,朝中大臣的寿宴他从来都是去骗吃骗喝的,只有每年父皇的寿辰他才不得不送点东西,就算我的生日,也要看他的心情决定送不送。
他突然给我这瓶药的动机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把瓷瓶捏在手里,很轻,这个瓷瓶只有我手心那么大,通体白色,用软木塞塞着瓶口,拔起木塞,里面的药丸带着些薄荷香。
我把药丸都倒在杯中,一共7粒,瓶内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我捣碎其中一颗,拿了一些喂鹦哥,没什么异样。
平时礼部都是靠江侍郎支着,柯尚书给我这些药的时候确实是说让我多担待一些,难不成他真的是良心发现了?
他本来就怪,纠结在这上面也不是办法。
第二件是父皇给我的兵符,是一块长方的银制令牌,四个角修圆了,当中刻着麒麟的图案,反面什么都没有,在烛光下有些微微的金色,或许是混了金子制成的。
这块银令制作得很精致,这样都是假的,不知道真的兵符做得有多豪奢。兵符长什么样只有父皇和几个统领的将军知道,是极度机密的事情。
他给我假兵符,是不是可以说明问题不是出在兵部?否则他是骗不了那些将军的。
最后是钱丞相给的玉佩,他与我外公是至交,据说母后去世不久,外公也跟着走了,只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们,没什么感觉。
这是块月牙形的玉佩,白中透碧,远看仿佛是块碧色的玉散着白光,再远点看大概就像灰碧色的新月了。
玉佩并没有特别的地方,问题是钱丞相为何突然给我这块玉佩。若是外公的托付,他不必等到现在才给我,或许那时候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有性命危险。若真是如此,那他给我这块玉佩是想暗示我这件事与我的母后有关?
可是与15年前母后之死牵扯上关系的能有哪些人?
说起来,前几日我晕过去的时候好像听到姜皇后脱口叫我,她进宫与母后出事的时间相近,我或许该去见见她。
第二天我依然与父皇一同去早朝,丞相出事果然弄得人心惶惶的。
“刑部张尚书,丞相被害一事查得如何?”父皇问。
张尚书被点到名,刚要下跪,庭外就传来急报说那个门生就在刚才撞墙而死,朝中又是一片哗然。
“你们是怎么看人的!?”我先父皇一步,差点要冲出去揍人。
“禀太子殿下,那门生在刺了人后就疯了,啃烂了自己的手,下官怕他咬舌自尽,在他嘴里塞了碎布,谁知道他安静了一晚,竟会去撞墙。”
那个门生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了才会做出这等事?
我知道父皇不希望我多管此事,我也是一时情急,之后没再说什么。父皇轻罚了几个看守的人,命刑部继续彻查此事,丞相的位置暂时空缺了下来。
用过早膳,还是与父皇一同去御书房看奏章。
我急着想去见姜皇后,匆匆的看了几本,不小心抓到柯尚书的奏折,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七月十日,大凶。』
谁要你给我占卜了!?就算占卜你好歹也来个大吉啊!大凶!?你去当道士保准饿死你!!
“雷儿。”父皇突然带着怒气喊我,原来我条件反射把柯尚书的奏折摔到了桌上。我讪讪的端正了一下坐姿,把奏折收回去。
柯奇!你给我记着!!
“怎么了?”父皇不动声色的问。
“柯尚书的奏折……太有个性,被他惊到了。”我说着要阖上那本折子,怎料父皇突然起身,打断了我,“他又写了什么?朕看看。”
父皇走到我身边,俯下身,12旒玉珠随着他的动作在前方交错、晃动,冕旒后,他的脸色不太好,昨晚可能又是一夜没睡。
“回神。”我的后脑勺被他敲了一下,不过多看了他两眼,我哪里出神了?
我展开半阖上的折子,指了指那六个潦草的字。
他看了皱起眉,说:“下次叫他补上逢凶化吉的办法。”
你不是认真的吧?
后面有一本江侍郎的折子,是说葬礼的事情,丞相的葬礼果然还是归礼部管的。礼部已经有人过去,现在是停灵,后日入土,到时我与父皇也要去的。
我跟父皇说了,可他一直低着头看折子,答应得太敷衍,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我急着把事情做完就要告退,这时候父皇才终于抬起头。
“雷儿,你什么都不问我?”
说的也是,其实只要问他一句,什么问题都搞清楚了也不一定。
但是我害怕他对我说谎,与其听了他的话还半信半疑的,倒不如自己去找答案,免得弄得心里更加不舒服。
“雷儿,你不相信朕是不是?”我还在想怎么回答的时候,父皇继续说下去。
总的来说答案是肯定的,但若我这么回答了,他会不会马上冲过来灭了我?
“父皇想对我说的,不必我问,你自然会说,我都信。父皇不想说的,大可不必说,我自己会去找答案。”也省得你万一为了应付我而说出不必要的谎言,看我多为你着想?
“雷儿,过来。”他说着勾了勾手指,那动作好像是在召小狗似的,他不是要我过去给他打吧?
我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不情愿,慢慢的挪过去,果然,才刚走到他的身边,耳朵就被他给揪了过去。
“不信就直说,少拐弯抹角的。”他把我的耳朵提到自己面前,对准了我的耳朵说,声音虽然不吵,但就像直接从脑子里响起来似的,引得我一阵耳鸣。
他虽然是武痴,好歹也学过一点功夫,原来这点程度他做得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同一件事情,不管是从你嘴里说出来还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都一样吗,你不骗我的话怕什么?”我想劝他息怒的,可是这番话一说出口就被他狠狠的瞪了一眼。
“朕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扯着我的耳朵问,他这一扯不止耳朵痛,昨天被喻风打伤的脸上的肌肉都在痛,真要命!
他从小到大对我管得本来就不多,交流也少,况且他是皇帝,根本犯不着骗谁,被他这么一问好像还真没有。
“雷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现在不信我没关系,将来若是对朝中百官也这样,怎么治理天下?”他松开了我的耳朵。
“你不是不准备把皇位给我?”我脱口问了出来。
他整了整刚才教训我而弄乱的衣服,看了我一眼,回答:“看你表现。”
虽然我是很想相信他,但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让我防备他。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是自作孽,不可活,在我失去记忆前对我做了那样的事,这可怨不得我。
那时候我终究没能相信他,只一意孤行的想要探究一切的真相,兀自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侦探游戏之中。
第十四道雷
姜皇后那里有一颗古银杏,没人说得清那颗银杏究竟多大,比它早生的人都已经投胎转世好几回了。
姜皇后经常在银杏边的清泉里净身,再加上她又喜欢星占,整天搞得很神秘的样子。
我去求见,本来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见到她,想死皮赖脸的跟她耗着的,没想到她竟直接让我进去了。
她是喻风的母亲,对喻风却没有多一点偏爱,整天冷冰冰的,看来她今天心情不错,我才能见着她。
“……”她端坐在椅子上,乌黑的头发像丝绸一样与衣物一同自然的垂下,从她的容颜完全看不出她的年龄,一如既往,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
如果她的性格再正常点,估计父皇每天都会赶着来这里,哪还顾得上上朝?
说起来,我竟然从没见过父皇和她对话的样子,他们这对夫妇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典范,我都怀疑喻风当初到底是怎么出世的?
“儿臣给母后请安。”我跪下行礼。
“免礼。”她的声音很温和,可惜她比喻风还寡言,好像多说一个字会少活十年一样,浪费了这么好听的声音。
“母后,恕儿臣冒昧,今日儿臣来是想问关于儿臣生母的事。”我直接道明来意。
她沉默了一会,对着我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谁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不行,跟这个人对话一定要问二选一的问题,我重新问:“母后,你认识儿臣的生母吗?”
她点了点头。
我也并不是想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什么样的人,人都没了,知道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我继续问她:“15年前,我的母亲是不是被人所害?”
她继续摇了摇头,出乎意料的开口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难道我的猜测错了吗?那丞相留给我的玉佩究竟是什么意思?
“母后,你认识我外公吗?”
她摇头。
看来是没希望了,我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母后……我是不是父皇所生?”
“……”她沉默了很久,在我以为她是默认的时候,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她慢慢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手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不过碰到我脸上灼热的伤正好很舒适。
“雷儿,保重身体。”
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冒出这句话的,我回道:“谢母后关心。”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挥手,示意婢女送我出去,等我被她们送到门口才想起来她最后一个问题还没回答我。
居然被忽悠了!?
晚膳的时候,父皇来了我的寝宫,菜刚上齐,他很不客气的坐下来蹭饭。
“菊儿,枫儿,以后太子出门,你们也跟着保护,不用管他愿不愿意。”父皇一边吃米饭一边很不客气的命令他们。
我平时都不习惯带着人,再说他们好歹也算我的人,你这样不过分吗?
我幽怨的瞪了他一眼,他回答我:“雷儿觉得朕多管闲事了是不是?”
“儿臣不敢。”除了这句我还能说别的吗?
“那成,白、雾,以后你们跟着太子,保护他。”白和雾是父皇的近身侍卫,他又吃错什么药了不成?
“父皇,出什么事了?”
他继续吃饭,没有回答。
我不问的时候你让我问,问了你又不回答,到底想怎么样?
“让菊儿和枫儿跟着就好,不劳父皇费心了。”我也继续吃,一不留神桌上的菜一大半都进了父皇的肚子。
“雷儿真不懂领情。”父皇夹了一筷子牛肉到我碗里,他不来的话一桌子牛肉都是我的,除了这块其他都进他肚子了!混蛋!!你哪来的情!?
你这样也是当父皇的人吗!?喻风的性格都比你好点!
“父皇你那么多情,小心我爱上你。”我用筷子夹起那块小得可怜的牛肉,嫌弃的说。
“雷儿从前不爱朕吗?”他的脸皮真不是普通的厚,不过脸皮厚是会传染的。
“你把天下给我我就爱你。”
他敲了我的头,说:“朕才不稀罕你的虚情假意。”
丞相的葬礼,我和父皇都到了。
他的祖坟在异乡,所以我们只在丞相府送行,看他入棺,封棺,启程回故土。
丞相的女儿和府中十多门生为他守了两天两夜的灵,特别是他的女儿,都哭成了泪人,听说还晕过去了好几次。
朝中很多官员也来送行,有些哭得比他女儿还惨。
丞相的为人是真的无可挑剔,他善待别人,别人也善待他。过不了几天就是中元节,今年或许会有许多祭奠丞相的河灯。
说到河灯,据说本来是为了普渡水鬼而放出的,后来渐渐失去了原来的意思,变成了祭奠亡灵,甚至有些人开始把心上人的名字写进去,说是能保佑喜结良缘。柯尚书曾说节日不过是人们想要放假的借口,这些形式怎么样都无所谓,人家开心就好,但江侍郎非要让他在出版的皇历上纠正百姓错误的习俗,他不肯,结果他跟江侍郎吵架就把礼部宅子给炸了。
昨天父皇找了一本柯尚书从前写的折子给我看。
柯尚书说世事无常,从前官员想要让皇帝听自己的话,就编造了鬼神,利用一些巧合与技巧骗取皇帝的信任;之后他用长篇大论证明鬼神是不存在的,并且教父皇怎么利用鬼神控制民心,其中也包括皇历的编制。
他把人心分析得很透彻,一切都是在维护对方的利益上开始的,但是最后却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把一切双手奉上。
听说柯尚书是被道观里的师傅踢出来的,果真一点节操都没有,这大概也是父皇赏识他的原因之一,他们都是没节操的人。我倒觉得柯尚书跟他说的用鬼神骗皇帝的人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换了个说法,不过父皇却意外的很吃这一套。
再说柯尚书的本事也不假,他把整个朝廷的底线都给踩没了就是很好的证明。
丞相被害的事情还是没有查出头绪,父皇每天早朝都会例行问一遍,我实在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想查。
这天下了朝,柯尚书主动来父皇这里,这些天他的奏折天天写着大凶,我见了他就手痒痒。
“皇上托我的东西。”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交给父皇身边的公公。
这应该就是上次他托我告诉父皇,说中元前要送来的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药?
“太子殿下,你再看下去这瓶子要穿孔了。”柯尚书交了东西不忙着走,居然调笑起我了。
父皇闻言也看向我,“雷儿对这药有兴趣?”
他们这么光明正大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药吧?
父皇接过药瓶,突然问我:“雷儿要吃吗?”
“能吃吗?”我承认我有点好奇。
“太子殿下,吃之前先找个姑娘,否则会很辛苦的。”柯尚书非常镇定的说。
不行了!这两个人没救了!!
“父皇你要春药干什么?”不可能是给母后用的吧?他终于想开了要纳其他妃子了?
“雷儿连这些都要管?”父皇收起药瓶,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
这个朝廷该不会真的要改行去开妓院了吧?
第十五道雷
父皇连母后那样的美人都不去临幸,他突然要春药干什么?平常好像也没听说过他的起居,他要对谁用这药?
“雷儿,你看了朕一天了。”父皇收起最后一本奏折。
“那药是给母后用的?”我真的很好奇,就算他想要春药,为什么特地叫柯尚书去做,太医院里又不缺这种东西。
顺便澄清一下,我知道是因为喻风曾经错把春药当毒药,从太医院里拿了很多。
“你就这么在意那药的用法?”他挑眉,问:“为何在意?”
“那真的是春药?”我反问,他们好像一句也没说过这药究竟是什么。
“原来不笨嘛。”父皇起身,走到我身边耳语,“雷儿想知道的话,今夜亥时到朕寝宫来。”
那药还真的不简单?他怎么总喜欢卖关子?
我算了下时间,带着枫儿和菊儿去父皇的寝宫。
平常亥时,枫儿和菊儿已经睡了,我寝宫里几个人好像都受了枫儿的影响,特别早睡。这种时候他们跟在我后边走路都是用飘的。
父皇身边的公公见了我,没有通报就放我通行,说父皇一直在等我。
“儿臣给父皇请安。”他穿着夜行衣,说要给我看那药的用途,是要出宫吗?
“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