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元回头瞪了屋门一眼,说道:“给里面的人喝了,就叫人把他送走!”
“是要送到……”周福问道。
周承元怒道:“你脑子让狗吃了不成?自然是从哪里来,就送到哪里去!除了周寒当掌柜的那家书局,还有什么地方!真是个越
活越蠢的东西。”周福挨了骂,不敢多问,虽然腹诽不已,但脚下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凝脂送了回去。
凝脂到了的时候,新来的二掌柜万山正在前面的店铺里发着呆。周家赶车的马夫看见他衣服简陋,以为眼前的是个粗使伙计,就
指使万山背着凝脂回去。万山背上凝脂,顿时觉得上面压着座大山,寸步难移,好容易挪了两步,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他挣扎
着要爬起来,忽听见上方传来“噗嗤”的笑声,扭头看去,恰好是周寒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过来。
周寒把凝脂托到自己背上,望着万山又是一笑:“你自己可以起来吧。”
万山嘟囔了两句,爬起来说道:“怎么你背着一点儿都不费力……”
周寒笑道:“那一段时间弟弟总要我背,背着背着,就习惯了……”
万山问道:“你弟弟如今没和你在一起吗?没有看见他……”
周寒回头看着万山,仍是笑着说:“你不回来的话,我就要关门了。”说完,他背着凝脂轻巧地走进店铺里去。
这时,巷道里吹过一阵风,万山忽然觉得穿的有些少。他搓搓手,回想到刚刚周寒的笑容,自己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虽说是春
天,他却发现冬天还远远没有过去……
:做梦
“亏得你命硬。”如烟说道。
凝脂在南院里醒来的那一刻,赶上了如烟刚刚哭过。如烟一双红肿的眼睛像是一对桃子,泪渍还留在印着指印的脸颊上面。凝脂
看看如烟身上那艳粉色的轻薄衣裳,脖子上一块儿一块儿的红印子,再闻闻满鼻的香粉味道,就闭上了眼睛。如烟被冷落了便想
破口大骂,待看见几滴眼泪从凝脂的眼角细细地流下,又合上了嘴巴。
“今天碰上的很凶,”如烟低低地说道,“又是掐又是打的,你要在这里活下去,以后也要学的聪明些。你来之前,刚死了一个
红倌儿。他总求人赎身,把一个熟客惹烦了。后面被塞了大东西,弄不出来,就死了。”
如烟看看凝脂,见他没有一丝反映,再也说不下去,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谢谢你照看我。”凝脂缩到被子里说。
如烟愣了一下,复又嚎哭起来。他哽咽道:“他,和……和我……是最相熟的,可我,我……救不了他……你要好好……好好活
下去,不能再死人了……”
凝脂从被子下面探出头来,他伸直胳膊想要够着如烟。没想到却栽下床来。他受了惊吓,出了一身汗,猛地睁开了眼睛。屋子里
光线很暗,不同于娼馆的甜腻味道,飘在空气中的香气有一种淡雅宁静平缓人心的惬意。
不是南院,也没有如烟……凝脂心里一松又一紧,他勉强撑起上身,向旁边的光亮处看去。不远处的桌子上,点着一支快燃尽了
的蜡烛,烛光照见一个人,那人背朝着凝脂正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凝脂明白了这是哪里。他靠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为什么自己不在学徒屋里的大通铺上,而在大掌柜的屋里。他朦朦胧胧记
起好像有人用嘴渡药给自己喝,不由地又向周寒看了一眼,双颊发起烫来。他心里犹豫了半天,终于起身推了推周寒,低声把掌
柜叫了起来。
“你好些了?”周寒略有些诧异地问道。他伸手摸了摸凝脂的额头,又拿起蜡烛照凝脂的脸,说道:“怎么摸着不怎么热,脸反
而更红了啊?你等着,我叫大夫来……”
“没事了,掌柜,我没事了,”凝脂拦住周寒,说道:“我发热快好了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从小就是……掌柜,我回大屋去吧
……”
周寒一笑,说道:“半夜了,你回去我也不放心。我们挤挤吧。”
凝脂脸上烧得更厉害了,他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第十七章
“你睡里面吧。”周寒说道。
凝脂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又犹豫了一下:面朝外躺吧,和掌柜脸对脸,怕是夜里再也舍不得合眼了;面朝里躺吧,把后庭对着
掌柜,就好像是……凝脂脸上发着烧,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怦怦跳得厉害。他听见唏唏嗦唆脱衣的声音,身旁一凉,便感觉
有人钻了进来。
周寒拍拍凝脂的后背,说道:“你怎么也习惯这样睡,我……转过来吧,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凝脂慢慢转过来,看见周寒脸上似有一丝宠溺的笑容,心里发慌,忙又低下头。周寒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只觉得有说不出
的好听,全副心思都投注在那悦耳的天籁上,对于周寒讲了什么,反倒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渐渐困意上来了,凝脂复又睡去。周寒悄悄起身,披上衣服,出门转到万山的屋里。
“今晚和你挤挤。”周寒说道。万山半夜里被吵醒,迷迷糊糊的,面上却没有一丝恼意。他向里挪让出外面,等到周寒钻进去都
快睡着了,才刚刚反应过来一般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低声问道:“赵家那件事情,你想得怎样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是赵家当年的大恩惠。可我不想牵连书局……”
“哼!要说是不想连累了那姓周的,我勉强还能信你!可他财大势大,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哪里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吃亏。你若不
想干,明说就是了!”万山抱着膀子,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小声些!”周寒说道,“我心里喜欢他,自然紧张他。我能为赵家陪上性命,死后也能结草衔环,但要害了他,却是半点儿
也做不到!而且你知道,赵家得罪的不是一般人,隐藏死囚也不是一般的罪!”
“你果然喜欢他,他才不是什么好东西!”万山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你不要忘了,当年你是谁救了死囚的你!”
“我叫你小声些!”周寒怒极,伸手打了万山一耳光,“你要这书局里的人都听见不成?”
万山被这一巴掌打醒,垂头丧气地坐下来,跟周寒赔了礼,低声说了几句,就躺倒睡了。
此时门外站了一个人,正是凝脂。刚刚周寒起身的时候,他就醒了,睁眼看不见掌柜,便出门寻找。他听见旁边屋里有人说话,
认出是掌柜的声音。凝脂心里五味杂陈,想要回去的时候,恰好听见了万山的话。
掌柜……
凝脂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慢慢蹲下身子。在清冷的夜里,他脸上的红晕退了个干净,一刻比一刻更加苍白。
第十八章
周承元捧着茶水,心神不宁。一开始,那对面的美人还能悠闲的嗑瓜子,过了一会儿,美人就渐渐慌乱起来。他松松红衣的领口
,露出白腻的脖颈,再扯扯衣襟,敞开一片胸膛,眼见着周承元还是没有回神,就咬牙凑过去,七上八下地拉着周承元的手从裤
子里面摸进去。
周承元摸了两下,发觉不是自己心里面想着的那团肉,就收回手,皱眉看向身旁的美人。这美人是他见过最美的,从脚趾到头发
,他挑不出半点儿不如人意的地方。谈话有机趣,性情也讨喜,品味不庸俗,虽说是这娼馆的老板,却只伺候过自己一个人。按
说这人比那凝脂要好上千百倍,可自己眼里总是那个低头的小倌儿,看了一眼又不由得要再看一眼,看过一眼之后还想要再看…
…
周承元站起来,掏出一块银子放到桌子上。
美人眼里满是惊讶,问道:“周爷?”
周承元说道:“今日里事忙。”
美人眼见着周承元推开房门,急忙赶上一步,问道:“上次求周爷物色的东西呢?”
周承元踌躇了一下。那东西正躺在自己家里,虽是为了这美人找来的,此时却又舍不得出手。前天早上送走了凝脂以后,他就坐
在书房里,打开了包裹的布巾,仔仔细细地看那里面的物件。他不得不感叹周寒的眼力真是极好,这东西纹理细密,样式朴拙大
方,色泽黑而不沈莹润有光,正是前朝流传下来的精品。周承元用手摸摸,心里已经给这物件另行安排好了去处。他吩咐管家去
珍玩店里再寻一个好应付这美人,却没想到这美人这次竟如此急切。
“倒还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下次吧。”周承元说道。
美人还想挽留周承元,奈何往日的机智和手段全不听使唤,连一句能让周承元转身回座的话都想不出来。他略有些哀戚的想,和
这位周爷怕是到了尽头了,这次连一盏茶的功夫都坐不住,又哪里还有下次呢?
“那就下次吧。”美人把身子贴上去,用牙齿轻轻的咬了咬周承元的下唇。
周承元随便应付一句,就急匆匆地出门上了马车。“去印书局!”周承元吩咐道。
车轮压着路面,走了起来。周承元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刚睡醒一般,全身都自在多了。
第十九章
周寒正在前面的店铺里,他听见马车的声音,连忙出来相迎。果然看见周承元满面笑容地从马车上下来。此时春日暖暖,春风和
煦,周寒心里一荡,等到周承元走近了,笑着说道:“东家可还中意?”
周承元一愣,望着周寒,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来了这么一句。他这么一停,让身前的周寒看清了东家略有些肿的下唇。周寒一面笑
,一面自然地向后退,只是心里的欢喜仿佛泥牛入海难以回返,他问道:“东家,这是来监工了?”
“监工?”周承元笑道,“不错,正是监工来了!”他大步迈进店铺,状似随意地看来看去,却只是看人,不看货物。待看完作
坊,周承元脸色阴沉下来。他盯着院里的大槐树,像是结了大仇一般一声不吭。
周寒仍旧笑道:“伙计们本分干活,印出的书来干净鲜亮,又少废料,却不知道东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周承元还不吭声。周寒笑笑,转身要走,没离开两步,就听见周承元问道:“凝脂哪里去了?”
“东家,他自从您府里回来就一直发热。我难道是那种压迫病人的刻薄掌柜吗?”周寒有些无奈,“现在在我房里养病呢。”
周承元觉得很不可思议。前天早上凝脂发烧的时候,他叫家人请了城里最有名药铺的坐堂大夫。那大夫说,一日便能去热,不过
三日就能好得清。他吩咐抓了上等药材,那日早上还亲口喂了药,可怎么两天多的时间过去了,凝脂却仿佛更厉害了些?他自是
不能明白,因为他既没看见凝脂前脚被撵管家后脚就把药倒进了泔水桶,也不知道凝脂刚刚退热就在院子里冻了半夜。
他招呼也不打一声,推门进了周寒的屋子。屋里一股浓浓的药味还没有退去,扑了周承元满鼻。他走到床边,看见凝脂把头缩在
被子里,仅留下杂乱的青丝散落在枕头上。周承元一时有些惆怅,也不知为了什么,看见这一幕就想起了小时候养着的那只刺猬
。
那时候,他父母健在,自己还被人称作小少爷。为了讨好他,一个乡下田庄的交租人捉来了一只小刺猬。他看惯那些娇嫩的花儿
,听厌那些婉转的鸟儿,乍见到这么一只灰不溜秋浑身是刺的东西,心里十分欢喜。自此,每日逗弄亲自喂食。但那小东西一点
儿也不领情,总是团成一个圆圆的刺球,躲到角落里。
那小刺猬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周承元的脑海里早已经没有了清晰的图画。他只是记得,很快就到了冬天,小东西什么食物也不肯
吃。有人告诉他,刺猬冬天里要长长地睡一觉,它睡觉的时侯是不吃东西的。他心里忐忑不安,像是怀里揣着一个随时会消失的
物件,虽然不断的安慰自己春天小家伙就又会吃东西,可又觉得哪怕到了夏天小家伙也不会醒了……
周承元皱起眉,觉得太不吉利,凝脂是人又不是刺猬!他伸手摸摸凝脂的额头,感觉有些热,就用被子裹好凝脂,一用力抱了起
来。
“我带他回府。”周承元对周寒说道。
“好。”周寒点点头,笑容有些落寞。他看着周承元抱着凝脂离开,却不知道有人正隔着窗户看自己。
第二十章
万山立在作坊的窗前,双臂环胸,冷眼向外看。俗话说,为富不仁。这周承元是京城里头一号的大商人,若没有些囤积居奇、欺
行霸市的险恶手段,怎可能在这虎狼之城过得风调雨顺?
他恨世人重铜臭,更恨周寒为那光鲜皮相迷失了心智。万山冷哼一声,出了作坊,转进自己屋里。他执起一面铜镜,连连叹息。
看这脸部刚毅的线条,看这剑眉星目,看这似弱不经风实则坚若钢铁的身板!怎么周寒就不能撇开自己略有些落拓的装扮,看到
自己闪光的才华呢?
这边厢是万山愤恨不平,那边厢是周承元浓情蜜意。周承元含进一口药液,一点儿一点儿喂进凝脂口中,过了一会儿,用汗巾轻
轻拭去凝脂后背发的汗。擦过汗,他又用手在凝脂背上摸来摸去,就像孩童执着于某种游戏一样。在别人看来,似乎是枯燥乏味
,本人却在沉迷中得到了难以言说的巨大乐趣。
凝脂烧得昏昏沉沉,周承元轻柔的动作让他感到一种安全的抚慰。下意识里,身体慢慢舒展开来,脸上浮现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
。
周承元看见了,内心欢喜。他扒掉凝脂的裤子,按着凝脂好一阵顶弄。完事之后,觉得食物可口正和心意,便揽过凝脂,把对方
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满足地睡去。
凝脂双眼虽未睁开,却有泪水渐渐润湿了睫毛。周承元刚刚插进来的时候,他便清醒了。他全身酸痛无力,只觉得随那后庭里的
顶动,要把心肝脏肺一股脑儿全呕出来不可。嘴张开,又忍住。听着身后粗重又餍足的喘息声,他不禁觉得就这么死了算了。越
是想活,越是活地低贱。现如今,更是一点儿念想也没有了。待到周承元睡着,凝脂眼泪越流越凶。他倒没有太多的自伤自怜,
只觉得可笑。他心里有着同万山一样的疑问,掌柜究竟喜欢上这周承元什么地方?
财?貌?权?势?
无论哪一点儿,凝脂都觉得是污了掌柜那神仙样的人物。若有半分力气,他一定把床上这人掐死!只是,掌柜怕要伤心吧?他一
边哭,一边笑,终于抵不过身体的困倦睡了过去。
睡却睡不安稳,发了噩梦……
一双铁似的手,向下压着自己的双腿。膝盖抵住肩头,大腿贴着胸膛两侧。一只黑沉沉的野兽瞪着一对红灯笼似的眼睛盯着自己
。凝脂心胆俱裂,呼吸急促。他看见那野兽裂开一张嘴,笑容鲜红像是刚喝过人血。稍顷,野兽埋头咬到自己大腿内侧,一面咬
,一面舔。感觉到舌头在皮肤上留连徘徊,牙齿在啃噬,凝脂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此时天色大亮。凝脂清清楚楚地看见,压在自己身上的正是周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