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接过来吃了。真是饿了,吃了一个还要一个,谢枫忙着当传递者,看不到他的表
情,但是直觉地知道他在笑。我抓不到真凭实据,又不满于他的嘲笑,于是负气地吃着东西,最终噎到了自己,咳起来,先是隐
忍的,实在忍不住,咳得惊天动地。
“你几岁啊?吃东西还会噎!”谢枫抱怨着,手忙脚乱递过饮料,我喝了一大口,然后递回去,他看也不看,对到嘴边,喝一口
再递回来,一来一往,如游戏一般,直到饮料告罄。
“谢枫,你觉得我这样的人像个GAY么?”我迷茫,是的,自打青春期就开始迷茫了,不,确切说是十岁以后,“我讨厌女生。”
“为什么?”
“因为她们贪婪,疯狂,很吓人。”
“咦?你怎么得出的结论?你大姐贪婪疯狂么?苏小小贪婪疯狂么?她们吓人么?”
我没回答,自顾自道:“我初中收到过情书,年纪小,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扭头就走,惹得那女孩子恨上了,她觉得我侮辱
了她,后来就造谣,说我答应了她,然后花够了她的钱就始乱终弃,所以那时候全校的女孩子都不愿意跟我说话。”
“那怎么能叫贪婪疯狂?青春期的女孩子做事不计后果而已。”
“我十岁的时候,满街都是录像室,我二哥带我去看,很多人大汗淋漓地挤在一起,我只看了一眼,是A片,屏幕上的女人很可怕
,张牙舞爪,叫得非常张狂,一双手掐着男人的脖子,又咬又抓,还大喊,干死我吧……”
谢枫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一声,许是自觉突兀,又顿了片刻,“你怎么能拿AV女优同一般人比。”
“我知道!”我愤愤地打断他,可后半句话有没底气。“还是有阴影……”说得轻轻地,仿佛自己也不屑自己的怯懦。
一个男人被A片吓倒,说出去只是遭耻笑的事,后来大些了,知了人事,也试着找A片来看,不但没有治愈,反而更生怯意,从此
就远了女生,如避蛇蝎。
“你想说你其实是个GAY?”
“怎么会?”我很避讳GAY,想想看,同样是赤身裸体,男人和男人之间还多了一坨,能美到哪里去?亏得我大姐这些年熏陶,至
少是不犯恶心了,但是接受,远远还谈不上,“我是个男人,怎么能做GAY?下周我就辞职,如你的愿。”
“靠!”谢枫像是受了侮辱,跳起来,狠狠道:“你这是看不起谁啊?你懂个屁!这叫物尽其用,上帝给了男人一个洞,自然就
有用!”他拧着眉,“你又不是GAY,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最瞧不上这种清高的脸孔,有种你去找个女人爽一爽?”他气呼呼的,
我登时也恼了,我清高?难得掏心挖肺说些话,反倒落了错,一时激愤之下,我单手撑地站起来,再次没站稳,不过没跌,只是
退了两步,又一次踩到磕了头的石头,左脚扭成了九十度,我一皱眉,半边身子一晃,大喊一声:“我草!”然后被人接住了,
稳稳倚在谢枫臂弯里,他又好气又好笑,翻个白眼道:“我真是佩服你大姐,照顾你长大不容易,短短十分钟,又是摔头又是崴
脚,还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看来在你这里,失败注定当不了成功的妈……”他啰嗦了一大堆,方才问:“能走么?”
我呲牙咧嘴,说不出话来,抽心裂肺的疼,谁说十指连心,分明是脚脖子也连着。
“我背你?”
幸好头没摔傻,我慌忙摇头,他无奈地瞥我一眼,搭了胳膊,道:“这只脚不要用力,我扶你走。”
剧本里的角色换了个,是他扶我,他比我壮些,扶着也象样点。
“小心石头——”谢枫一路提醒着,径直走到小道边,迎面碰上了半道加入前来打酱油的“女主角”。
“师兄?没事吧?”她凑过来,长得倒美,但是霸气十足,杏眼飞眉,就连关心人时也显得凶巴巴的,“我帮你。”刚到他身边
,谢枫就伸出手去推开了她,冷道:“不用,我就够了。”女孩轻哦一声,停在原地,眼神有些呆滞,谢枫顺手取走了她手中的
饮料,走了五步,将饮料搭在我嘴边,“喝吧!”短短数步,我大汗淋漓,也不多讲究,一饮而尽,递了个空瓶给他,包装太密
实,谢枫看不出有没有,于是费劲地拧开瓶盖后,凑到嘴边晃了几下,竟然只晃出一滴来,没好气地道:“你也不给我留点。”
说罢,一脸懊丧地将瓶子插进裤兜,架着我继续前行。
我不由笑出声来,换来了他大大的白眼。
我想,也许迟些交辞职报告也是好的,至少把这个项目做完吧!
第七章
三日后,谢枫拿到了样片,据说是他的师弟加班加点赶出来的结果。
于是,星期六尚在加班的策划部所有人等皆聚集在会议室里看片子。总共三分钟,画面是黄褐的怀旧色,衬着两颗富城头,倒营
造出了回忆里十几年前的青春感,有点像TVB的电视片段,不过到底DV效果不是很好,有些粗糙。
谢枫在最后一个镜头按下了暂停,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家。
苏小小首先发言,劈头盖脸一声吼:“花了这么多时间,你就拍了这么个破玩意出来?”
谢枫掏掏耳朵,懒洋洋地道:“我觉得这种文艺的东西,光文字表达不了我的情感。”
苏小小抚头恨道:“那这个只够格上传到优酷上自娱自乐用的视频就能传递你的情感了?你瞧瞧你和虞生,眼神里一点交流都没
有!尤其是虞生,简直就跟个丧尸一样,关节上是不是都上了螺丝了?竟然连口音都变了,那个台湾腔是怎么回事?拿着端着的
……谢疯子,你就打算拿这个破烂去跟我们的客户谈?”
“我觉得挺好。”谢枫极其桀骜,翻了眼白,道:“横竖这也不是成品,到时候肯定是要配合拍摄然后进行海选演员的活动,你
这么纠结做什么?故事讲清楚就好了。”
我把头深深埋了下去,只觉自己是个千古罪人,若是换个人同谢枫去演,也许就不会是这样了。
苏小小发了狂,重重拍着桌子,像是午后急来的暴风雨,一张嘴利得令人插不进话,尖锐的嗓音回荡开来,利刃一般剥人皮,“
我三番四次说过,就算是一个简单的PPT,也要把文本框对齐了,同色也不能乱用,字号更不能错,甚至一个简单的标点符号都要
考究!谢疯子,你做策划多少年了?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里日子好混?出了D公司就开始不负责了?这就是
你的职业素养?我实在是看不起你!我告诉你,你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你信不信我开了你?”
火药味绕了谢枫一身,但他不为所动,冷冷睇了一眼苏小小,道:“如果这个案子,我独力拿下来怎么办?”
苏小小一挑眉,一字一顿道:“拿得下来再跟我谈条件。”
谢枫掐了烟,不紧不慢,“那不行,要先谈好条件,我无利不起早。”
“你说。”
“你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我和冯缘等人面面相觑。
“他……不会被开除吧?”我挣扎片刻,问。
冯缘和孙晓对视一眼,面色沉重。冯缘道:“这不好说,别看苏姐平时嘻嘻哈哈的,但是她公私分明的,我从没见过她语气这么
重说一个人。”
孙晓点点头,“你们玩得太过火了,下周一就要去见客户,这东西怎么能拿得出手。”
我心中顿时戚戚然,仿佛是自己害了谢枫一般,自责至死。
“你在担心谢枫啊?”孙晓打趣道,“有感情了?”
“别乱说行不?”我蹙眉,怒道。
“虞生,要是这次谢枫离职了,可就麻烦大了。”冯缘沉声说。
“咦?”孙晓好奇问,“你知道什么?快八内幕!”
“我也是同在D公司的朋友说的……”冯缘欲言又止。
“快说啊!”孙晓摇着冯缘的胳膊,撒娇道:“有这种八卦竟然藏着掖着的。”冯缘牢牢闭了嘴,我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却竖起
了一只耳朵。许是LES当久了,冯缘有些不仅外表上偏男性,就连心里也是男人的——架不住女生撒娇,对方一嗔,她便软了半边
,期期艾艾了许久,方才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么?D公司那个老总是同性恋。”
“知道知道!”孙晓兴致勃勃地道:“圈里人人皆知的‘秘密’嘛!这跟谢枫有什么关系?”
“当初,D公司的策划部经理本来是跟老总是一对,结果谢枫同那个经理日久生情,后来竟然私下有了关系,通俗点说谢枫就是个
小三,可是这小三当的太强势,被老总知道后,谢枫不仅没有断了跟经理的往来,反而跟老总叫板,那老总也算是大度,叫那经
理自己选,那经理选了许久,竟然抛弃了老总,可谁知道跟谢枫在一起不过半年就又回去找老总了,中间理由谁也不知道,那老
总以为经理在谢枫这里受了委屈,一怒之下就开掉了谢枫……”
“怪不得谢枫肯到我们这种小公司来……”
“倒也不全是,而是那老总开掉谢枫还不解恨,他能量又大,所以各大广告公司都不聘用谢枫,那些策划人,虽然是竞争关系,
但圈子都这么大,也还是有交集的,所以谢枫才到我们这里来的……”
“那苏姐不是担了好大压力?”
“嗯!自打谢枫来了之后,基本上苏姐接手的项目,D公司都要插一脚,虽然没抢过去,但是挺让人头疼的,所以这次的项目,苏
姐才这么看重,估计是想挣口气的,可是谢枫偏巧又搞成这样。”
我愈发抬不起头,听着他的往事,像是听段心酸故事,我不是他,各种情由不敢推测,但看谢枫的反应,他还是爱着那个‘经理
’的,断不会委屈了他,如此说来,谢枫可谓是一败涂地。
“哎——”孙晓感叹一句:“苏姐可是真讲义气。”
“嗯!那事在D公司内部闹得特别大,老总下令全员封口,否则以谢枫的资历,怎么会到现在这地步?我还听说,D公司的老总早
就看上了苏姐,一直想挖她过去,但她不肯,于是D公司老总同她私下有约定,要是苏姐能证明她有能力在D公司的全力狙击下还
能维持策划部欣欣向荣,那么就放过谢枫一马……”
冯缘同孙晓你一言我一语地嗟叹着,令我如坐针毡,若不是我演得这么差,他们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吱——”门开了,只有苏小小进来,她面色依旧不好,但不似先前那么沉,手脚麻利地收了材料,冷道:“虞生,这个案子我
不再过问了,不管谢枫提什么要求,你都要协助他,务必将这个项目拿下来,你明白么?”
见苏小小目泛寒光,我不由背上一紧,像是军训答教官话一般,郑重其事地道:“明白!”
苏小小深深看我一眼,眼底似乎有点笑意,但一闪而过,又复冷道:“明白了就出去做事!”
我四肢并用,慌忙逃窜而出。
门边,有人淡淡道:“虞生,你今夜不要回了,陪着我。”
我一怔,面上火烧火燎地烫起来,结结巴巴道:“那个……不方便吧?”
谢枫大笑,“虞生,你想多了吧?我又没让你陪我睡!通宵做案子!”
我恍然大悟,又窘得厉害,为了掩饰心慌,贼喊抓贼地强辩着:“你才想多了呢!你那堆满黄赌毒的脑子!三俗!”说罢,我佯
装愤然地走了。
第八章
深夜,谢枫家。
“虞生,奶我!”
“我没胸。”
“那我奶你。”
“不需要。”
静了三分钟。
“虞生——”
“又是什么事?”
“我要喝啤酒!”
“放在哪里?”
“冰箱,不要喜力,要百威。”
“好!”
消停了三个小时。
“虞生!”
我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地方太陌生,于是先环顾四周,电脑亮着,人没了,再一转头,发觉身边有个黑乎乎的影子,无精打采的
,乍一看像个落魄的鬼,吓了一大跳。
“你,你大半夜的吓人啊!”
谢枫燃起一支烟,踢了我一脚,“到床上睡去。”
“那你睡哪?”谢枫家是两室一厅,卧室、书房、客厅。
“你睡这里不嫌硌啊?”
怎么会不嫌硌?谢枫这客厅装修的异常文艺,所谓的沙发是一个木床,又不铺垫子,我只得睡在光木板上,大半夜下来只觉得四
肢皆疼。
“我不想鸠占鹊巢。”
“哼,你文采倒好——”谢枫有气无力地道:“PPT还没做完,估计要做到天亮,你先去睡。”
“也好!”我施施然,迷迷瞪瞪去他卧室,还未来得及四下打量就一头扎在床上,深蓝色的床上四件套,像是陷进大海里,一下
就晕了过去,晕深了就全然不知身材何处,只顾梦里贪欢去。——我是无能的人,PPT做得不如谢枫那般纯熟,说是帮忙只能越帮
越忙,还不如安心睡觉算了。
我认床,睡得不安稳,再次醒来只觉周围一片漆黑,万籁俱静。
“呃……”好重!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一条大粗腿搭在我身上,卷曲成半圆形,像巨蟒一般牢牢裹在我腰间,再往上一看,那
条腿的主人正惬意非常地躺着,许是做了好梦,唇边还微微吊着笑意。
“谢枫——”我唤了他一声,他充耳不闻,睡得正酣,我伸出手去,沾到他睡衣的瞬间又停住了,拿起床边的手机一瞧,正是早
上四点。谢枫做案子做了一夜,现在叫他起来,妥当是妥当,但是总觉得于心不忍。
于是,我蹑手蹑脚地搬起他的腿,稍稍一动作,他便不满意起来,嗖一下把腿收了回去,表情是苦大仇深的。我憋不住乐,笑出
声来,可笑声还没传出嗓子眼,就见谢枫猛地凑过来,速度极快地伸出一只胳膊,重重从我喉咙上打了下来,标准的摔跤姿势,
一贯之力颇大,砰一声将我按回到床上,刚好躺在他头边。
我再接再厉,用了吃奶的力气去拖他的胳膊,待到要逃出生天的瞬间,他再一次毫无意识地凑上来揽住了我的脖子,头搭在我的
肩膀上,呼吸直直喷在我耳边。
“曲然,别动。”他耳语道,“我很想你。”说罢,又沉沉睡了,只听到极有规律的呼吸声,一轻一重。
我倏然清醒,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醒得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