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冀燕然曰:只因此世间最香冽者书墨也,最苦痛者不见也,最相思者少离也,所以有朝一日吾必带其入深山,再不能离五步之遥
,以免相思……吾说到做到。
(穷酸书生别扭蛇,东郭先生欢喜事。)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冀燕然,莫少离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世人相传:南山地灵,必出人杰,而能在其中得遇神仙者,定是当今状元。
槛外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又一个晌午,直到午时方才歇止,莫少离伏案困醒了一个大头觉,揉揉眼刚好看见自己家屋檐上正往下
垂着绵绵雨,没来由起了兴致,捋捋袖子往墙上摘了那黄油纸伞,又在腋下夹了一卷书,急匆匆出了门。
出门就左拐是南山。
两旁全是青竹夹道,一排排的密密麻麻延伸到里面去,竹叶尖儿上缀着大水珠,滴滴答答往下落,又钻进他脚边泥土里。
莫少离顿时心情大好,往里走了半天找到一处僻静地方,将书小心翼翼捧出来,不自觉又挺了挺胸脯,清了清嗓子,顿觉自己此
时立在这俏丽山水之间,捧卷颂诗的模样,定是闲雅风流又器宇轩昂。心里暗暗决定等自己来年高中,坐上官轿回来,必定让人
用上好的丹青把这美景细细描下来,挂在堂屋墙上,好供子孙膜拜。
想的正出神,莫少离只顾着啃手指头傻笑,却没注意身后起了一阵清凉风,夹带着七八点雨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他来不及躲闪
,慌忙用洗得发白的袖子去遮手里书,匆忙之间,好似看见有道人影跟自己擦肩而过。
莫少离吓一跳,书没捏好唰啦就掉了下去,溅上来的泥水爬了自己满满一下摆。穷书生心疼的呲牙咧嘴,想都不想就伸手去捞,
无奈大部分都已经浸饱了水——莫少离把书看得比命重,况且这书崭新买的还没全部背熟,平时都保护的命根儿一样。此时便什
么也顾不得了,埋头就把那支离破碎几乎要化开的纸屑捞起来,找了块干净的石头铺在上面再拼到一起,这才勉强认清楚上面晕
开的墨迹,趴在那里仔细辨认半天,然后拼了命记诵。
“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
还没来得及念完最后一句,身旁好像有东西动了一动,莫少离就下意识拿手去拨,指头尖却摸到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他愣了一
愣,才敢探下头去看。
一条青碧色的小蛇,盘成几圈藏在莫少离袖子桶里躲雨,正跟他大眼瞪小眼,时不时吐吐鲜红的信子。
莫少离瞬间僵在原地,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先叫还是先逃,他嘴巴张了几张,回身一脚踩在竹根上,噗通又
坐回地上。
小蛇歪脑袋瞧他瞧了一会,又瞄起来面前放在石头上的书,慢慢悠悠蹭过去,衔起来就走。
莫少离生平一怕恶人二怕蛇,这条蛇虽不算大,但那颜色绿的像是用玉石砌的,遍体晶莹透亮无一丝杂色,看了让人心里更是麻
麻的。此刻它旁若无人叼着莫少离那本宝贝,对于身后瑟瑟发抖的书生连瞧都不瞧一眼,径自缓缓前爬。
莫少离着了急,拼命咽了下口水,从身边摸起来一块石头,颤颤悠悠的冲那小蛇砸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砸中了尾巴尖,小蛇吃
痛身体顺势缩成了一团,却把那书越缠越紧。莫少离看着心都凉了,越来越不肯甘心,就伸手折了一根细竹枝,壮着胆子一步一
步凑上去。
谁知竹枝才刚刚碰到蛇身,就被小蛇猛然缠住,而后唰唰唰绕成了圈往上爬,张口就往他手背上咬。莫少离惨叫,甩手把竹枝甩
地远远的,接着发了疯似的从地上捡石头冲那里乱丢一气,小蛇躲避不及,直接被大大小小的石头压在下面,只剩下一条蛇尾巴
在外面微微晃。
莫少离惊魂甫定,抚着胸口使劲喘了好一阵子,蹭蹭手背看见两颗浅色牙印,幸好没有咬破皮肉,自己刚才情急慌乱,竟然忘了
打蛇随棍上,还好有惊无险。于是打退堂鼓决定还是取了书准备往回走,又不死心回头看了一眼那小蛇,尾巴已经不动弹了。
“……莫非是死了?”莫少离踮脚望了望,还是不能确定,又瞅瞅手里的残书,只好咬咬牙,又挪了回来。
这次学聪明挑了一根有两尺见长的枝子,一边提防着蛇尾巴,一边小心翼翼拨弄那些石头,大气不敢喘弄了好一会才隐隐约约看
见了书页一角,莫少离喜得伸手去抓,此时小蛇亦抬起脑袋,张口咬住书的另一端死死不松口,力气大的让自己三下两下竟然拽
不回来,莫少离急的又要去捡石头,突然自己手心底下泛起了一道绿光,快的像天上及时闪过的霹雳,一溜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莫少离一下没撑住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坐在水洼里,最后终于又直起来腰,把书往衣裳上抹了抹,才发现已经缺了一角,又冲那绿
光消失的地方踮踮脚想看清楚,无奈腿都发了抖。
“喂,就这么走了吗?”
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吓得莫少离紧紧抱住脑袋蹲下去抖成一团,不过蹲了好一会发现又没了动静,才敢缓缓抬起来脑袋四处张
望。山林一如往常,只是朦朦胧胧笼罩了一层绿莹莹的毛毛雨,把自己前额打湿了一片。莫少离只当没听见,拿袖子挡住脸,掩
耳盗铃往前挪,挪了几步才发现地上滚着一截青绿的下摆,顺着下摆往上看,看见一双桃花眼。
莫少离猛地跳了起来,可是脑袋一阵晕眩随即又摔落下去,手里的书向外滚了好几圈,已经全部沾上了泥浆。莫少离指尖打了颤
,指指书又指指眼前人:“你……你你你……”
青年没说话,毫无表情板着一张俊俏面孔,衣裳虽然被打湿泛着些许光泽,似乎是什么不知名的华贵料子,罩在外层的衫子上除
了泥还有血。
莫少离使劲儿咬了咬嘴唇,终于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你……是不是受伤了?”
青年看了看他,点点头:“嗯。”
“……那你家住在哪儿?”
“很远。”
“……噢,”莫少离实在是接不下去了,满心里思索那蛇才不见,这好端端的平白怎又么会多出一个活人来,书里说阴雨之天易
招冤魂,莫非自己是大白天遇到煞气了?可那人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莫少离才憋不住又开了口:“那、那你…
…是人吧?”
青年闭上眼睛:“嗯。”
“……不是神仙啊?”莫少离伸伸脖子,壮了胆紧跟着又确认了一句,心里还存着那么点点的奢望。
青年不说话了,一双眼睛只管瞪着他,刀削似的目光。
莫少离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讪笑了两声,然后就撒腿逃,跑出去了两步觉得头顶一片薄凉,方才想起来自己的油纸伞还在那个石
头上,而那青年刚好就坐在那里。不由得又衡量了半天,才硬着头皮倒退回来讨客气,声音细的像蚊子:“那你要不要先跟我回
家避避雨啊?”
青年似乎就是在等这句话,手臂一下搭上了莫少离的肩膀,做的说的都是理所当然:“那走吧。”
莫少离哭丧着脸哼哼:“鄙人那所寒舍其实也挺远……”
青年一斜眼角,莫少离随之就矮下去一截,肩膀被他摁的生疼,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就小小声说那个那个我先把我的伞…
…
青年轻轻一勾手指头,莫少离还没看清楚,伞就已经被他握在手中了,青年接着问他:“还有什么?”
莫少离赶紧摇摇头,咬着嘴唇想了一会,突然鼓起来勇气对着青年大喊一句:“……急急如律令!”
青年一愣,随即皱着眉头看他,莫少离脸唰啦红到脖子根,赶紧低头好好扶住他的手,这才发现青年露在外面的皮肤是又凉又滑
,加上他半个身体直接毫不客气倚在了自己身上,莫少离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疑惑地稍稍抬起头,又忍不住打量了打量这人
,心里暗暗赞叹果真好看的像是画里走出来似的,自己该不会就是真的……捡了个神仙吧?
青年恰好也在看他,视线一碰莫少离脸上起了火,含含糊糊转移话题打圆场。
“在下莫少离,请问兄、兄台叫……”
“冀燕然。”
青年说着就撑开伞,杏黄的影子笼罩下来,恰好遮住他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风吹过来掀起发梢,薄薄一张纸片被带起来,从两人
身体之间的缝隙里滑落出去。
莫少离发现好像有东西掉了,嗯了一声扭头要往后找,那人却用伞一挡,眼角挑起来:“再不走,雨就大了。”
“……哦。”
雨线就在此时密集起来,他们身后那片纸屑被钉进泥土,上面独剩相思二字,微微耀眼。
莫少离其实祖上也曾风光过。
自己的曾祖父据说在朝廷里曾把官做到五品,后来不知道因何缘故导致家道中落,莫少离自小便跟着一个做生意的远房舅舅过,
后来因故自己搬出来住在南山脚下芦中温书待考,平时闲暇帮人写写字算算账看看摊位,倒也勉强饿不着。
冀燕然进屋先看见蜘蛛网,掉头便要出去,却看见莫少离忙着闩门,不禁皱了眉头:“你做什么?”
莫少离弯着腰鼓捣那根木头,头也不抬便答:“过会儿马上入夜了,山脚边上住着不安全,万一有什么蛇虫钻进来就……”说到
一半突然截住,忙不迭三两下卸开门并敞的大大的,自己站在一边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没、没什么。”
冀燕然瞅他一眼,捂着鼻子又折返回去,屋子破旧不说还有霉味,不过里面倒也干净,只是东西少得可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
张木床床脚整齐的一摞书加上土墙上还挂着两幅画便是他的全部家当。不果那画倒颇洁净,厚厚的画纸上不染一尘,连承接的木
轴都被擦得铮亮,看来是这书生相当宝贝之物。
冀燕然双眼一眯,看见站在门口的小书生一脸紧张样,就故意伸直了胳膊把东西摘了下来使劲抖了抖,又摆出一副无比内行的模
样边欣赏边问:“你自己写的?”
莫少离果然中招,急急忙忙跑过来扯住那画的另一端,想夺还不敢用力地憋红脸,支支吾吾说这是家传的,自己留下作个念想而
已,不值钱,不值钱。
冀燕然不相信,非要自己凑脸过去嗅了嗅,墨香果真被长久的年代洗涤到几乎不见,还透着一股子酸腐气,果真是老物,顿时没
有了兴趣,松开手任小书生小心翼翼捧了回去,可就在那一霎那,有一种幽幽的书卷香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萦绕鼻尖,清清的淡
淡的沁人心脾,冀燕然猛然将那画卷又一把夺了回来,放在鼻子下面一寸一寸的仔细嗅,莫少离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在旁看
得心惊胆战,只见他皱着眉摇了摇头,像被隔壁张伯家那只旺福附了身一样,最后把那双贼眸子盯准了自己。
莫少离本能地后退,撒腿要跑的时候被后面那人一爪子扯了回来,自己尝试着挣扎了两下未果,就只好闭上眼,谁知道冀燕然一
颗脑袋就凑了过来,把鼻子探进自己颈窝里,顺着下巴磕往下一路嗅下去,暖洋洋的鼻息蹭的他想笑,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你、你做什么?”眼看衣襟被他拉的敞开,莫少离才开始后知后觉的惊慌,双手紧紧扯住衣裳做最底线的抵抗,冀燕然看他脸
都快红到肚脐了,才勉强松了手,可还是意犹未尽的盯着他看。
为什么刚才一路伏在他身上没有闻到这种味道,莫非是因为山林里刚下着雨湿气太浓草气太重给遮掩住了?冀燕然习惯性的想吐
信子,又怕吓到他,就背过脸去找了个板凳,拿袖子抹了两三遍才坐下去,不冷不热的哼哼:“我脚受伤了,疼。”
莫少离正手忙脚乱的系衣裳,听他说脚疼,想都没想就蹲下身要去看,直到手摸上了他脚脖子才觉得自己凭什么要伺候他,咳了
一声自己闪到旁边去打水洗手。
冀燕然看他不为所动,便要恼火,索性提着自己的腿扔到桌子上敲得咣咣作响。
莫少离被他敲得烦了,只好又回来,离得远远的问:“不要紧吧?”
冀燕然伸给他:“你瞧瞧。”
莫少离没办法,抹了抹手过去把他的脚搬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而自己手背上被咬的两个细小的牙印又露了出来,冀燕然看他不断
介意地用手去摸,就想宽慰宽慰他,半天挤出来一句:“没毒,放心好了。”
“啊?”莫少离莫名其妙地看他,他却把头扭过去看墙上的画,小书生便没再追问,把他鞋袜脱下来之后才发现整个脚脖子是肿
的,有的地方还破了皮,往外渗着丝丝血,就忍不住抽了口凉气:“这……怎么弄的?”
冀燕然来了精神,眼睛一瞪:“被人砸的!”
“哦。”莫少离眨眨眼,也没继续问,只管低着头说:“我带你去看郎中吧,镇东头李先生的草药拿来抹一抹,雨停了就可以回
家了。”
冀燕然还美滋滋等着那人来伺候,没料到这么快就要把撵他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好,你背我。”
莫少离瞅他一眼,想起来他刚才对自己做的那怪异举动,心里发毛,就赶紧躲到了一边去:“你你……你爱去不去。”
冀燕然更加恼火,使劲按耐住要一掌掀了他这茅草屋然后把他整个儿吞落进肚的冲动,赤了一双脚就跳下地,一瘸一拐往外走。
外面还淅淅沥沥下着雨,冀燕然冒着雨从院子里走了一圈又回来,原本以为那心软的小书生怎么都会出来客套客套拦阻拦阻,谁
知道他前脚一走莫少离跳起来拿着门闩就要关门。
冀燕然眼里冒了火,水蛇一样从差点关起来的门缝里钻了进去,扯了扯袍子在板凳上坐好,对着目瞪口呆的小书生面无表情的说
:“药你去帮我拿,否则我现在就撕了你的宝贝画。”
莫少离认定家里来了一个衣冠禽兽,打伞出去帮他取了跌打药,临出门又回去搓着手跟李先生支支吾吾说想要些雄黄药。
李先生遂称了二两给他,莫少离掂量了掂量嫌不太够:“要不您……给我包上两斤吧?”
李先生的小药秤杆直接咣当掉地上,瞅了他半晌说:“少离啊,你家里这是闹蛇妖吧?要不你请个道士来瞧瞧?”
在回家的时候莫少离还真害了怕,一路忐忑到推门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不过进去之后才更震惊,死撑着门框才没直接厥过去。
冀燕然正盘腿坐在床上,把自己平时都洗净了手才敢翻看的书全折腾了出来,扔得东一本西一本,手里攥着三本怀里掖着两本,
里面书页都掉了出来,皱皱巴巴的散落了一地,灶里缸里,灰里水里,哪里都是。
一向老实巴交的小书生这次彻底红了眼,冲着冀燕然直接扑了过去,手里拿着什么砸什么,把个冀燕然活生生吓了一跳。
“你……”看着莫少离握着拳头好像是要拼命,冀燕然一时懵了,身上接连被他锤了好几下,这才攥住他两个细手腕,不费吹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