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结之倾柳+番外——凡嚣

作者:凡嚣  录入:06-20

鲟撇嘴,“傅府的柳妖嘛,不少妖精都知道你。为了报恩,在傅府做事十多年,任劳任怨。”

“傅老爷对我极为宽厚,衣食住行都等同家属,并没有什么任劳任怨之说。”

“我们对于这种身外之物何时重视过了?我看,你是真与他们有了感情。就好像这锦织,没有锦织,文卿也过得一样,可墨宸却总爱拿这些来哄文卿开心。他哪里知道,文卿只要他相伴在身边就满足了。”她像是在感叹,神情却没有半点阴霾。

郁叶握着左手上的玉镯子,眸光幽然,“也许墨宸王爷以为,能够再给予文卿的只能是这些,掏尽心肺,倾尽所有感情,也只有这一世相守,一辈子,太短。”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要微笑,却笑不出来,“鱼刺公子也算得幸福,有人肯倾心相待。”

鲟再度撇嘴,“当年负了文卿,自然该好好补偿。”

郁叶半垂着头,墨绿色的长发垂落下来,覆盖住了他的手背,“他应是不在乎这些才是,爱着一个人,又怎会计较这些过失?”

“说得似乎你很懂呢,柳妖,你该不会爱上了傅成吧?他当年也不过是在你原身快要枯死时浇上了一碗水,也算不得天大的恩惠。”鲟有些不以为然,上下打量他,“做什么折了自己的灵枝,不疼么。”

他按了按左肩,那里还有些隐隐作痛,“这算是最后的报恩了。”

“是要离开傅府了么?要不住到王府来罢。”鲟目光闪闪,“我想……”

“郁叶!”傅歆然瞧见郁叶与一名他并不认识的女子相谈甚欢,立刻从客人那里抽身跑了过来,“你怎么坐在这儿?我爹身边不是给你留了席位么?”

“不用了,我在这里坐着就是了,我不过是你的西席,坐在主桌不太好。”郁叶侧头看了一眼鲟,又看向傅歆然,“少爷,今日是你的生辰,郁叶有一物相赠。”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根细细的柳枝,约莫一指长,枝叶鲜绿。

傅歆然接过,却不太明白郁叶的意思,“这个……”

“可以辟邪佑护。”郁叶伸手按了按傅歆然握着柳枝的手,“少爷要收好。”

傅歆然睁大了眼睛,手背上温热的触感消失,郁叶收回手,坐下了身。傅歆然将之小心的收入怀中,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去招呼客人。

宴席中,傅歆然频频看向郁叶所在的角落,郁叶安安静静地坐着,他身边那个据说是墨宸王爷派来的女子时不时与郁叶说话,巧笑倩兮的模样看在傅歆然的眼中分外刺眼。

往后,道贺的人都纷纷敬酒,傅歆然几杯下肚也有些迷迷糊糊,等到宴会快要散了,才发现角落里,已经没有了郁叶青色的身影。只有那个女子坐在那里,无聊地举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

“郁叶呢?”傅歆然走过去问到。

鲟懒懒抬眼,“这我怎么知道?方才就离开了,都走了一会儿了。”

那平淡的口吻,听着有些刺耳。不知道为何心底升起的莫名直觉让他不由颤了颤。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郁叶不是回房间了,是……

他转头就跑了出去。郁叶住的地方空无一人,整齐得如同从未有人停留过,就连平日放着书册的书架也是空荡荡的。傅歆然从窗口处望向了柳树的方向,隐隐绰绰的灯火照得角落也是朦胧的看不分明。但是,他立马扑到了窗口边上,猛的睁大了眼睛,那里,没有了柳树!

郁叶为什么忽然就走了?忽然就……他不知道郁叶会去哪儿,郁叶似乎总在那里,他想要找郁叶的时候,多半能在柳树下找到他,但郁叶现在也不在那里。甚至,连那棵柳树都不见了!

傅歆然跑到门口,差点与才离席的客人们撞在一起,他抓住了门口的家丁,粗声粗气地问到:“郁叶呢!你见到郁叶从这儿出去么?!”

家丁从没见过一向平易近人,很少会发脾气的少爷露出这么凶狠的表情,不由吓了一跳,“没、没有。”

傅歆然推开了家丁,直接冲了出去。

“然儿!然儿!”傅成眼见儿子不见,立刻命令管家带人出去找寻。他正了正色,望向了陆续离席的宾客,“抱歉抱歉,各位,犬子突然有急事……”

傅歆然奔跑在无人的街道上,四下张望,不见那熟悉的身影。他喘着粗气,大声呼喊着,“郁叶!你应我一声啊!郁叶!”

身后有人举着火把追了上来,“少爷,回去罢,这夜深露重,是找不着人的。”

“我不要!我要找郁叶!郁叶不见了!你见过郁叶么!”他问,声音都有些嘶哑。

“柳夫子说是明天才走的……”一个家丁不慎说漏了嘴,立刻被傅歆然粗鲁地揪住了衣领,“你说什么?!”

“老爷说夫子明日走,不过夫子早上就收拾好了行囊,好像是准备今天就离开的。”家丁老实地回答。

傅歆然挥开了被家丁抓着的手,又朝前奔了去。

几乎把整个城都翻了一遍,都没看见人影的傅歆然终于是疲惫不堪地停下了脚步。

再回到傅府,已是沮丧无比的模样,眼中神彩都黯淡了几分。傅成站在大厅里,面容阴郁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子,“你都在干什么?今日是你的生辰宴,都快结束了,这满堂宾客,都未送离,你就这么跑了出去,你是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把郁叶赶走?”他低声询问,抬眼直直看向威严的父亲。傅歆然的目光沉沉,“是郁叶做错了什么吗?”

傅成负手而立,似是无声叹息,“然儿……”

“郁叶在我们府里待了十多年,犯了再大的过错也不该赶他走。”他兀自问,“爹,告诉我为什么。”

“不是他的错,是我错了……”傅成叹了口气,“然儿,你不觉得自己太依赖他了么?他是你的夫子,而你,你只当他是你的夫子么?”

闻言,傅歆然一怔,继而有些忿忿地道:“那也是因为爹你自我出生就不曾多关心我一些,整日忙于生意,只有郁叶陪着我,现在,爹准备连着最后一个关心我的人也赶走么?”

“混账!”傅成斥道。傅歆然转头就走,似乎是仍不死心想要去找郁叶。傅成扬高了声音,“你回来!不准去找柳郁叶!”

傅歆然充耳不闻,从马厩里牵出了自己的坐骑,翻身骑上,很快就消失在了大门外。

第三章

此时已是夜深,城门早已关上,幸而傅歆然与人和善,与看守城门的官兵也有些交情,他急切地说明自己是要出去寻人,又使了些钱,官兵也就偷偷给他开了偏门。

“记着了,傅少爷,你只能在天亮之后城门打开时才能进来,莫要等会儿又来敲门。”那官兵说。

傅歆然知道他的顾虑,点点头,“这我晓得,谢谢了。”他拱了拱手,牵着马,出了城门,直到离得远了,才又骑上,快马加鞭而去。

夜里视线不清,城郊的道路又颠簸不平,傅歆然渐渐就走岔了路,漆黑的夜幕上只嵌着几枚星子,没有月光,树林里的路就几乎都是一样的,傅歆然有些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忽的,马像是受了什么惊,撒开蹄子在树林中一阵乱跑。

傅歆然勉强才在马背上稳住身形,等马自己停下时,他已是不知不觉来到了深山之中。四下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只得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准备找一处地方停下,再走他也未必走得出这里,还不如等天亮之后,好辨认路途。

脚下踩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饶是傅歆然平日也算胆大的,也不由一惊,猛地往后退,结果不慎踩空,滑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缰绳也松了开,马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尾巴甩了甩,它打了一个响嚏,用蹄子刨了刨土,随后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远。

这下,他回去都只能走路了。傅歆然难免苦笑,他没有伸手在四周摸索,撑起身子站起之后,就向着就近的一棵树干走过去,靠着树干坐下。他本是毫无睡意,但是怎知,时间一长,眼皮就自行合上,渐渐就睡了过去。

梦混沌纷乱,傅歆然梦见了第一次看见郁叶的情景。轻盈的身姿,带着一抹清浅的香气,翩然来到了他的跟前,那双绿眸,美丽得如同春季新生出的嫩绿柳叶。

忽然就醒了过来。傅歆然睁开眼,透过柔软的柳树枝的缝隙,看见了刺目的阳光。

然后,他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体温,正在他的身后,贴靠着。

他有些迟钝地转动眼睛,看了过去。

是那双跟梦里一模一样美丽的绿色眼睛。

“少爷……”一声低唤如叹息般自那形状美好的唇中溢出。

傅歆然这才发现自己正枕着郁叶的腿,难怪睡着挺舒服的,完全不觉得磕人……他愣愣地坐起身来,郁叶侧头微微笑着。傅歆然仿佛还在睡梦之中,直到拧了拧自己的手臂,才恍若初醒,倾身抱住了面前的人。

“郁叶!”

根本没想到傅歆然会半夜跑来山中,终是担心他在外头有危险,郁叶将他带到了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未料傅歆然竟是真的睡得这么沉,这会儿已是接近日上三竿。

“少爷,你这是何必……”

“郁叶,不要走,我不要你走。”傅歆然用力地抱住郁叶,将自己的脑袋埋入了郁叶的怀中。

郁叶定定看着傅歆然,过了半晌才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少爷已经长大了啊。”

“可是郁叶,我不要你走。”傅歆然的声音闷闷的,“为何我长大了,你就要走?”

郁叶抿着唇,“少爷,你已经不需要夫子了。”

傅歆然摇头,“谁说不需要,郁叶不做我的西席还可以做我的帮手啊。郁叶,我就要管理绸缎庄的生意了,你得帮我啊。”傅歆然抬头看他,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透着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郁叶不说话,原本拍抚傅歆然背部的手也停在了原处不动。

“郁叶,从小你就对我好,只有你一直陪着我,不要走好不好……”傅歆然几乎是恳求般地说到,“你在傅府的这十年,是我过得最快乐的时间,你走了,就再不会有人像你这般待我了。”

“……那位白小姐若是嫁给你,便是你的夫人,她能陪伴你一生一世,她善良体贴,一定——”

“我不需要她,我要你。”他认真地说到,“我不管什么白燕婉,我只要你陪着我。”

郁叶一惊。碧绿的眼眸倏地睁大。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不可以,不可以再沦陷下去。傅歆然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怎能将自己的心就这么交付出去?怎么能……

他过了片刻才轻声道:“少爷也喜欢白小姐,不是么?”看着傅歆然长大,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傅歆然的心思。情窦初开的少年,对于这样温柔体贴才华横溢的美丽少女,怎能不喜欢?会这么说,不过是一时情急。

“可若是郁叶就因此要走的话,我宁可不娶!”他赌气般地说到,“郁叶,若我不娶,你是不是就肯留下?”

轻轻叹了口气,郁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喊了一声,“少爷。”

“那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傅歆然退一步说,“郁叶总不会忍心抛下我一个人。”

郁叶终是拗不过他,只得点头,“好罢,我留下。”他居无定所,又怎可让傅歆然跟着吃苦?

傅歆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等我们回去,我就去跟爹说让你留下!”

他勉强笑了笑,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只是抿了抿唇,垂眸黯然。

由于傅歆然之前是快马加鞭出的城,又在山中兜兜转转了些时辰。他们二人徒步回城,则费了不少时间。约莫接近傍晚,两人才风尘仆仆到了傅府。

回了府里才发现里头已经翻了天,傅成见独子安全回来,还带着柳郁叶,也不多说挥挥手,算是默许了。

傅歆然欢天喜地地去房间里梳洗换衣。

郁叶正欲走回自己的房间,有一道身影站在了回廊上,似乎是白燕婉的婢女,他走近之后,那婢女向他福了福身,“柳夫子。”

“什么事?”他睁着碧色的眼睛,温文的笑容挂在脸上。

“我家小姐请您去房中,有事相询。”

郁叶注视着她,那婢女打扮的少女不过十三四岁,却已经有着沉着的气质,表情沉稳一如年长的妇人,“我这身尚未梳洗换衣,如此前去有所不妥。”

“我家小姐不会介意这些小节,也请柳夫子别为难了奴婢。”她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并不准备为郁叶让道的样子。

秀气的眉头终于微微地皱了起来,郁叶正想说什么,白燕婉竟在此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夫子,此事甚为重要,可否与燕婉移步一谈。”

郁叶转过身来,“白小姐,去您的房间,于理不合,况且……”

“夫子不方便,我们就在此处说也无妨。”白燕婉罕见地生硬打断了他人的话,柔美的面容有着一丝坚决的神情。

郁叶笑了笑,做了退让,“好罢。”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吹来的风也带上了丝丝凉意,白燕婉纤细的身姿仿佛要被风吹散了似地,柔弱无比,“夫子,燕婉见过您从柳树中幻化出来。”她用柔和而温软的口吻慢慢说到,“原来夫子是妖精。”

郁叶眨了眨眼睛,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没错。”

“我希望夫子能明白,歆然娶的人必须是我。”白燕婉的神态与往常无异,有隐约透着些不同,“盂兰节那晚相遇,我就想起了一切。歆然的前世是位仙君,而我是他前世的妻子。”

白燕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天际的最后一线夕阳也被远山吞没,夜色慢慢笼罩了过来,郁叶青色的衣袍也染上了浓郁的色彩,风吹拂过时,衣摆翻飞出了深色的弧度,他的面容依旧温润雅致,远处渐次点亮的灯火逐渐照亮了这里,他怔了下,继而微微勾起了唇角,“白小姐如此说,是想要我如何做?”

闻言,白燕婉却是轻声叹息,“我晓得歆然是不会让你走的,但我希望你别在接近歆然。”

“少爷将逐步接手家业,需要我在侧辅佐,恐怕做不到这一点。”他的感情,就这么人尽皆知么?没有人会赞同的感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是,他竟然不想就此放弃。

“夫子应该有别的方法做到,不用燕婉一再重申。”白燕婉温温柔柔地说完,向郁叶福了福身,“燕婉告退了。”她转身远去,婢女绕过郁叶跟上,主仆两人很快就消失于回廊的尽头。

郁叶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快要接近子夜,夜露湿了外衣,他才愣愣得好像才回神,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没有惊动佣人,自己烧水提水在房间沐浴完,已近黎明。天蒙蒙亮,郁叶只穿着里衣,擦干了湿漉漉的长发,房门忽然就被人用力推开。

“郁叶,郁叶!”傅歆然冲了进来,看见郁叶的那一刻,声音戛然而止,他一下子红了脸,“我我我……”

“少爷,怎么了?”郁叶放下了手中的巾布,起身走近,伸手轻按在了对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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