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不规律。”
话题到此有点像刑侦片中的对白了。但这是牧天南表达关心的方式,虽然很畸形。
为什么犯病了?好像是自从在欢迎会上见到遥不可及的那位后,单佳月外表假high,内心悲摧,食不下咽所导致的。当然了,单佳月是不会说的。
每一次与你偶遇,都像是命运额外的恩赐。单佳月想。
牧天南看病床上的那男人都快将头低下了,决定换种温和的口吻,毕竟他的人生可以称得上是故交的人太少,还能遇上,自当珍惜。
“是快好了吧。”
“嗯,好了。我明天就可以也院了。”单佳月抬头,语调轻快起来。
“一个月的假期,你不用急的。”
“嗳?你知道我在‘龙翔’工作的?”单佳月还以为他不知道。
“对啊,我是老板啊。”牧天南交叉双手,“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并且是生病住院?”
“因为想不到你会来,所以思路混乱了。”单佳月摸摸自己的头,笑道。一方面在笑自己的笨,一方面是在开心:被他记挂了嘛。
是啊,当年,在这个人面前做了多少接近于傻的行为,但真心是有被感知的。
历经岁月变迁,单佳月自是沉淀下了达观与自信。
——是啊,不是那种喜欢,也会对我有朋友的喜欢。
——我选择一半遗憾,一半喜悦。
这样想着,单佳月反而放下了心来。
看着这个男人露出了依如当年的温暖笑容,牧天南自然而然也放开了心。他没有想得过多,但他知道和这个人在一起就是很舒服。开心就是开心。
放开来了,在十年之后的第二次相见,两个人反而成为了说得来话的朋友。
牧天南放下心来时,嘴角是含笑的,眼神中的冷漠被淡淡暖意取代,他甚至也是会开些小玩笑的。比如说他在报怨为什么单佳月不告诉自己他们同公司的事。
单佳月本来想说原因来着的,但想了一下还是没有,他只是笑说为了保持神秘感。
然后两人聊了一些关于“当年”的话题。他们聊到了高二那年的温泉之旅,又追塑到了高一那年的海景房之夜,关于某个老师和同学,等等等等。
牧天南话不多,但他也有在说。他想,有一个人陪你聊当年的感觉真得很好,要不然你的存在谁来凭记?其实,多年之后他又想到了今天的病房相访,他发现这个多少都有在透露这一点信息:单佳月是特别的存在。
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聊着,间或传来一些笑声。
但单佳月的笑是不纯粹的——那些和牧天南与关的往事,有他许多不为人知、不能与人言的小心思。不仅仅是可笑。
第20章
我真可想下床送你。”单佳月说。
“你不能,你得躺着。”牧天南站起,俯看单佳月。
出于道义上的此行,竟会让他在繁重的工作中得到偶尔的愉悦。牧天南心情是轻快的。
“我们公司见。”牧天南拿起外套,“早日康复。”
“嗯。”单佳月点头外加挥手送别。
牧天南走出病房,穿上外套,顺手将外衣口袋中的写着“祝早日康复,越繁星”的花签扔到了医院走廊的垃圾箱中。
看来,迟早还是要和越繁星见上一面的——看看他到底是想要玩什么。先是牧野,再来是单佳月。
胃口真是不小啊,且手段越来越低极。
他思忖着,才坐上他的银灰宝马,手机的震动声传来了。
他一边挂档,一边翻开手机。是朱葳安的来电。
“天南,事情办完了吗?你的高中同学单佳月怎么样了?”
他开车上路,用蓝牙和她对讲:“嗯,办完了。正在回赶。同学的病情无大碍。”
“你这是要回公司吗?还是说要一起去吃个饭?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而且你也累了这么久……”朱葳安在那边小心试探。
“不了,回公司吧。还有点东西要处理,葳安,在我身边,我们以后有很多时间。”
“……好。我会在这儿等你的。路上小心。”
“嗯。谢谢你。”
他挂断手机,这才看到屏幕右上角的那个提示有未阅信件的图标。
他打开那封短信,发现来自于一个陌生号码:
真高兴和你重逢啊,发现十年时光如此匆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也在龙翔工作,是你的下属了。以后,请多多关照。
日期是10月8号1点08分。
牧天南愣了下,然后笑了,意识到这个是谁的短信了,将那个陌生号码存入了手机电话薄中。
然而牧天南或许不会知道,在那个重逢的夜里,单佳月手上写着牧天南的电话号码,想了一个小时才在凌晨一点发出了那条短信。他又等了一个小时,等不到回信,才睡下。
牧天南若你不爱也就罢了,一旦你心动了,你要还单佳月一生一世的情债。
牧天南回了一句“好好养病,公司见。”
一天后,单佳月才看到这条短信。
——你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那肯定是真的。你不会特意去骗我。
——你严谨的作风确保了那号码的正确性,你不会写错。
——我给你发短信,你不回……这只能说明我是不重要的。
而事实上是牧天南忙到没有时间看手机而已。
他回了几个字的短信,就让单佳月推翻了以前的猜想,高兴了半天。
单佳月意识到了这样的自己很卑微。自从牧天南也现,他的世界就开始全面向他倾斜。他得做些什么去改变自己。
或者是……
或者是,顺遂心意,扔掉理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接近他。
——请让我自私一回,一生只此一回。
这样想着,他第二次按下了那组数字。
牧天南此刻正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龙翔的运营数据皱眉,他听到了手机的铃声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来电名是“单佳月”。
“喂,我是牧天南。”
“喂,我是单佳月。”
奇异的,牧天南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就松开了眉头。他并没有意识到和单佳月对话时,他内心是轻松的。
“我知道。有事情吗?”
“就是……”单佳月又理了理思路,对自己鼓了鼓劲儿,才说:“你知道我今天要出院的,可是张妈,就是那天夜里在我家口等我的那个人,她的儿媳要生孩子了,也就是说她必需回去家里去照顾,但是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我就编了一个谎说我会去朋友家住,有朋友照顾我的……嗯,你能帮我骗一下她吗?就是说我会去你家,可以吗?啊,我完全好了,事实上,我会自己在家照顾自己的。”
单佳月在屏息等待。
牧天南在认真地听。那个记忆中幸福得让当年的他有点讨厌的男孩现在成为一个孤单的男人了。
鬼使神差,也或许是感情作祟,总之牧天南最后说:“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第21章
中午的时候,牧天南依约驱车来到了单宅。
张妈和单佳月就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下车的牧天南。张妈打量了一番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又回头对单佳月说:“噢,你说的那个高中同学就是那晚的我见过的人啊。我还以为是那个在医院中见过的那个人——叫繁星吧。”暗自在心中思忖:不过,看这个人的气质和衣着,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吧。别说,和那个越繁星有着相似的俊美外表呢。
单佳月这回是彻底的尴尬了。他本来只是想拿张妈要走,要求他到亲戚家养病当个幌子,能与单佳月多接近便多接近。——他不会有自信到真得以为牧天南会让他打包好行囊连人一起住到他的家里的。牧天南嗳,是一个独立自主,不喜生人的人。
“佳月啊,去看一下还有什么没有拿好的,我去跟人家说说话。”张妈转头对单佳月说道。
“啊,不……”这一切真是让单佳月无语,所以他只能先回屋看一下,顺便再想一下再说。
他再次出来的时候,看到张妈正在那里和牧天南说些什么,张妈背对着他,牧天南正对着他。他看到牧天南目不转睛地听着。
在说什么呢?
单佳月抬脚走到正在交谈的两人,还没等单佳月说些什么,牧天南就看到了他。
两个人开始打招呼,无非是牧天南问候单佳月的病情,而单佳月回答说没有问题了,单佳月说感谢牧天南的关心,而牧天南说不必客气,他们是朋友嘛。
单佳月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答应这个很过分的请求,但是让他拒绝说不必了、他不想给他带来麻烦,这个他也不想去干。
单佳月在犹豫。
在他犹豫的时候,牧天南已和张妈将行李装上了车。——也不过是几件衣物,但是单佳月是手术后,也就轮不到他帮手了。
事情发展得有点神奇,这让单佳月在不安中又带有点兴奋的心情。
直到送走了张妈,坐上了牧天南的车,单佳月仍是有一种不真切的咸觉。
他抬眼看正在掌车,有着削瘦面颊、英挺鼻翼的男人。
这真是不可思议,是真得要生活在一起了吗?然而至此,他都没有说过一句不要去他家的话。
他期待,他不安。
牧天南在掌车,他的眼睛直视前方,看着车从城市一侧的郊区驶上了市中心,又重新驶上他家所在的城市的另一侧的郊区。
他也没有想到原来自己还有助人为乐的情啊。仿佛与单佳月在一起,他一直都在发现自己的另一面。
单佳月——你可真是个神奇的人。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前面是一个大超市,过了这个,就没有了。不如一并买了。”
“嗯。没有吧。想不到了,暂时。”单佳月将目光从牧天南的脸上收回。
“我有问题。”单佳月想了很久终于还是问了。
“你说啊。”牧天南应道。这个人连说话的语气都是让他愉悦的。这是为什么呢?他不知道。
“为什么呢要我去你家,我没有想去到你家的。我怕打挠到你。”
“……”牧天南扭头看了一眼用直白的口吻发问的人,想了一想,将目光重新放回到车外,才说:“你没有打挠到我。”
这回答简直驴头不对马嘴,但不知道怎么的,单佳月也就不再追问了。他低下了头,在笑。
羁绊由此开始滋生,并茁壮成长。
第22章
路斯听到人声时,就“忽”地一声站了起来,撒开丫子就跑到了门前。隔着厚厚的木门“汪汪”的叫,可欢快了。
门一打开,路斯就急于往主人身上扑,但它停下了,因为它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唔?”它抬头探寻来人。
“狗?”单佳月站在牧天南身侧,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只灰褐色的小土狗。不说惊讶他会养狗了吧,要养也得是一只名贵的品种吧。但是他渐渐走进牧天南的世界也就会越多发现和以前截然相反的认知。
单佳月想,如果是真正的喜爱,便不能只是爱你想像中的、他外表看来的美好样子。
“是土狗,叫不出品种。我捡到的,又不能不管,只好养着了。”牧天南放下了手中的皮箱,对单佳月说。
狗还小,没有多大的攻击性,它只是有些戒备地看着单佳月。
“喔。”单佳月看看牧天南,又看了看一直瞪视着它的小土狗。说:“以为你是不会养动物的。”
“噢?为什么?”牧天南也不急着进屋,饶有兴趣地问。
“你‘生物勿近’嘛。”
“生物?”牧天南顿了一下,“从‘生人’勿近,一下晋级到生物了?”他说,轻笑了。
只是想以最真的姿态对你,只是想看你最真的样子。单佳月努力克服面对他的紧张。他顺遂了自己的本意来到了这人的家,那就再顺遂心意一点做自己想做的事。
“走吧。”牧天南拎起了皮箱,走进了大厅。
小狗路斯一声不吭戒备地跟在单佳月身后。
单佳月边走边回头看它的怪样子。“它的名子是?”
“路斯。”牧天南边走边应。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路斯抬头看它的主人。
“路斯?路斯。”单佳月干脆停下,尝试去叫这只有着优雅名字的小土狗。
路斯又用警戒的眼光去这个陌生人。
“那好吧,你和它交流一下。我先把这个放上去。”牧天南本想带单佳月上二楼去看一下他的房间,但回头就看到一人一狗互相注视的画面,他决定改口。
多了一个人,生活肯定不同。牧天南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他从未惧怕过改变。
牧天南再下楼时,发现那一人一狗仍在对视。
“嗳,我走哪儿,它跟哪儿。它是把我当小偷了吗?怎么办?”单佳月看到了牧天南赶紧求救。
是吧?一个人生活怎么会有这些可乐的事情?牧天南的唇角轻轻勾起,他笑看路斯抛弃自己这个正统主人,一步不落地跟在绕过沙发走到自己跟前的单佳月。
“你过来。”牧天南说。
“好。”
“伸出你的手。”
单佳月伸出了手,他这是又要干什么?
谁知道牧天南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拉起他的手放入自己的口中。
“?!”感觉到手被温暖的口腔包裹住了,单佳月石化了。
这个过程不过一秒,之后牧天南将浸润过自己唾液的食指从口中拿出。
牧天南如若无事地说:“蹲下来。”
石化了的单佳月愣愣地蹲下。
“伸出那只手指。”
单佳月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路斯。”
小狗欢快地跑到主人身边。
牧天南握住了单佳月的手,将之放到了路斯的鼻间。
路斯嗅了下,然后了那根食指,将主人连同那个陌生人的气味一同记入脑海。路斯已决定不再当单佳月是陌生人,它“汪汪”地对着蹲着的单佳月示好地叫。
“怦怦!——”心脏——是要爆了吗?单佳月抚摸自己的胸膛。
“好了,没有事了。”牧天南拍拍路斯的头,他站起来对着依旧呈蹲姿的人说。
他伸手拍拍单佳月的肩。
“啊,啊……”单佳月回魂,却还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牧天南轻挑剑眉,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满脸通红的男人。这才发现那个男人用来安抚胸膛的手还无意识地伸着那根有着自己唾液的中指。愣了一下,仿佛明白了什么。
“谢谢。”单佳月再次顿住,那是因为牧天南用才摸过路斯的手轻抚上他的头。——那么自然。
在那一秒,牧单二人对视。
牧天南是不经大脑做出这个举动的。事后觉得不合常理和时宜。
牧天南放下了手,他从此刻开始意识到他是喜欢这个人的——尽管当年他厌恶过这朵温室中的小花。
如果不是长在温室中,那朵小花又怎么能历经岁月悲喜,依旧盛放阳光笑容?
他整理了心思,说道:“走吧,带你去看一下房间。”
——我知道你的自然而然之举不是出于我想像中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