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姻缘——梦里春秋

张绪清看着父子两的身影，轻叹了一口气，他们的确需要一个保姆。

宋凯将搬家的事处理好，又去公司呆了一会儿，然后去超市买了食材，早早回了家抱着儿子眼巴巴地等着张绪清。

正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少儿节目，宋凯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宋凯把宋冕放在腿上，一边抖着腿，一边问道：“阿清，怎么了？”

“和谁啊？”宋凯挑眉。

“去哪里吃呢？”宋凯有些不高兴，但是伪装得很好，“那你早点回来啊。”

挂掉电话，宋凯又心不在焉地逗了一会儿宋冕，还是坐不住了，他起身给宋冕带上帽子围上围巾。

张绪清是个社交圈子很窄的人，平时呆在家里除了一些必要的电话也没见他和别的人联系过的，但越这样，宋凯就越不放心，有时候看到张绪清在外人面前那种笨拙木讷的样子，他就恨不得把张绪清给藏起来才好，不让他见这些人，做这些事。

一个有着轻微社交恐惧症的人，一个脑子里总是不知道在转着什么古怪思想的人，他们也只会把他当成一个书呆子，一个异类来看待。

宋凯认为只有自己是理解张绪清的，可是偏偏这样一个人还挺招人稀罕的。

那个约张绪清吃饭的，宋凯还记得，一副人模人样的精英样子，放在人堆里也扎眼得很，最关键的是，人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又是同学，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张绪清长得不笨，但是脑子在这方面迟钝得很，难免被吃点豆腐什么的，宋凯越想越觉得不放心。

宋冕舍不得动画片，不大乐意出门，但是宋凯还是抱着他一起走了。

“之前匆匆碰面都没怎么好好聊过，难得今天你这么给我面子。”刑建风举止有礼，人也很有风度，他知道张绪清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讶异于他这十多年都没怎么变的个性，但还是很快就习惯了，倒是觉得现在还能有这样的人，也挺难得的。

张绪清话不多，他就自顾自地接话，活跃气氛，这一顿饭吃得也不尴尬。

“对了，你结婚了吗？”刑建风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张绪清正在偷偷看手表上的时间，听他问话，想说已经有伴侣了，又想到他和宋凯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只能说：“还没呢。”

刑建风听他这么说，精神头马上又上了一个层次。

上大学的时候他就知道张绪清的性取向和他一样，现在又听说他这个年纪还没结婚，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

他很自然地将左手覆在张绪清放在桌子上的手上。

张绪清忙把手缩了回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知道自己是个容易胡思乱想的人，便经常告诫自己不要往那些方面的想，这样他觉得自己会更加接近正常人一点。

今天刑建风表现得这么明显，他忽然想通了那时宋凯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想要找个借口离开，有一个人却比他动作更快。

宋凯抱着宋冕站在两人的桌子前，一只手搭在张绪清的肩上，像是在显示自己的所有权一样。

张绪清满脸惊讶，刑建风则是一脸的不解。

宋凯此时此刻很想狠狠地揍一顿刑建风，可是顾忌着张绪清的面子，咬牙生生忍了。

他将张绪清拉起来就要走。

刑建风叫住他：“你做什么！”

宋凯转头看他，眼中尽是狠戾，他什么也没说，伸手握住张绪清冰冷的手。

餐厅里已经有很多人在看着他们了。

刑建风一瞬间就懂了，心里有失落也有惊讶，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叫住张绪清，“绪清，大学时候的事我没有骗你。”

张绪清懵懵懂懂地被宋凯拉出了餐厅，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反应过来，他甩开了宋凯的手。

宋凯第一次在张绪清脸上看到了愠怒的神色，想要解释，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老婆被吃豆腐，难道他还要上去彬彬有礼地和人讲道理？没打得他满地找牙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又想到刑建风说的什么大学时候的事，酸溜溜地问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啊？”

张绪清看着他，心中有失望也有怒气，“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放心来接你啊。”

“你！你！”张绪清想说你做什么在这么多人面前牵我的手，想说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想说之前说得那么好听都是哄他的吗？可是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绪清转身不想看到宋凯那张“我很有理”的脸。

宋凯见张绪清一大节脖子露在寒风中，知道匆忙中围巾应该是落在位子上了，忙解下自己的想要给他围上，被张绪清给推开了。

宋凯心里也有火，可是他有一点好，就是知道服软，张绪清不愿意理他了，即使他觉得自己有一千一万种理由也会先道歉。

“阿清，刚是我鲁莽了，你先把围巾围上。”说着，他自己还打了一个大喷嚏。

也许是被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感染到，宋冕瘪了瘪嘴要哭出来的样子。

宋凯惊呼：“小祖宗，你可别在这哭啊，眼泪要结成冰的。”

张绪清终究还是心疼孩子，从宋凯那接过了孩子。

宋凯觉得张绪清这性子实在是太好了。

第三十九章

客厅里没开灯，漆黑一片，外面也安静得很，黑暗中只有墙上挂钟的指针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

书房的门锁坏了，明亮的灯光从那门缝里透了出来。

宋凯嘴里叼着根烟，没点燃，就是过过干瘾。

他的一颗心就像是绕在了线团里。

从回来到现在，张绪清一直没和他说过话，这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靠坐在沙发上，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

他没那么大度，可以坦然地看着张绪清和另一个态度暧昧的男人吃饭约会。

他也没那么大的信心能比得上那些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男人。

他怕被比较，怕一比较，张绪清就觉出他的不好来。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他牢牢绑在身边，谁也不让见，谁也不让看，他就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指针已经指向了午夜十二点，书房里的灯光一直不见灭。

宋凯忍不住站起来，轻轻推开那扇门。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张绪清。

张绪清没有发现他，不知在纸上计算着什么，他看起来那么认真，专注的样子仿佛手下的东西就是整个世界。

宋凯就在他的世界外看着，那些数学公式，那些化学方程式，那些晦涩难认的英文字母，他一概不懂。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迷人，此刻张绪清在宋凯眼中也是如此。

这是一种让他即迷恋又不安的感觉。

张绪清越美好，宋凯就觉得自己越卑微，尤其是发现他的身边还环绕着那么多优秀的男人的时，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和别人比。

张绪清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钢笔重重地在写满推算过程的纸上划过，直至将纸划破，纸上留下一大滩墨迹。

他摘下眼镜，有些气馁地拿手捂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脾气。

气宋凯不信任他？气他大庭广众拉他的手？或者是在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切都被自己弄得一团糟。

宋凯抬腿走到他身边。

张绪清听到动静吓了一跳，抬眼看向他。

宋凯看到张绪清脸上满是疲惫之色，眼中也布满血丝。

“休息一下吧。”宋凯说。

张绪清垂下眼。

“对不起。”宋凯又说。

张绪清摇摇头，说：“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是我的错……我不该奢求的。”

宋凯见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心头一颤，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凯，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忽然觉得好累，我怕……感情不是应该很美好的吗，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累呢？”

宋凯的脸上也露出哀伤的神色，问道：“和我在一起，你觉得很痛苦吗？一点快乐也没有吗？”

“不是的，”张绪清急忙摇头，说：“不是这样子的，我只是，我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宋凯将茫然如孩童的张绪清搂入怀抱。

张绪清的脸贴在他的腹部，他闷闷的声音传入宋凯的耳朵。

他还在解释着：“我怕，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我……”

“你不要怕，怕什么呢？有我在呢。”宋凯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们会幸福的。该怕的人是我，知道吗？如果你放弃，我就连怎么去努力都不知道了。那年夏天开始，我就把你规划到了我的人生中，你不能逃知道吗？你逃不走的，我会拿绳子把你牢牢绑在身边。”

张绪清眼中蓄着泪水，抬头看他。

宋凯俯下身吻了吻他浅色的眼眸，说：“我很怕的。我出生不好，也没文化，性格也差。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比我有钱比我有本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就像林浩瀚说，我就是一暴发户。我常想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你的那些同学同事，看起来那么优秀，我拿什么和他们比？可是你已经答应我了，你就是我的。阿清，我怕你哪天突然开窍了，清醒了就不要我了……我之前是骗你的，我好想告诉所有人我们是一对，这样就没人能从我身边把你抢走了……阿清，你不能放弃，两个人坚持总比一个人强是不是？你不能抛下我。”

宋凯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粘在他的衬衣上。

他抬起张绪清的头，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

“不要哭。”他伸手擦他的眼泪。

“宋凯，”张绪清说，“宋凯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我走不下去。”

“我相信你。”

“我没想过放弃。”

“嗯。”

“我就是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现在有没有舒服一点？”

张绪清点点头。

宋凯把张绪清从椅子上拉起来，让他坐到桌上。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就像个孩子一样，”宋凯笑着说，“在向父母哭诉。”

张绪清有些羞赧，别过挂着泪珠的脸，不愿看他。

宋凯伸手捏过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看自己：“无论你把我当什么，爱人也好亲人也好，什么都可以，就是我们之间不能没有关系。”

张绪清看着宋凯深沉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晕眩。

宋凯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宋凯的亲吻。

宋凯粗糙的手指在他的身上游走，引起他的一阵战栗，终于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脖子。

衣裤已经被解得差不多，张绪清被宋凯挑逗得情难自禁，但还是分出神来说：“别在这里。”

宋凯正在啃咬着他精致的锁骨，呼吸粗重着问道：“那我们回房？”

“嗯……孩、孩子在。”

“那就在这里。”

……

情事过后，张绪清竟忍不住在宋凯怀里睡着了。

宋凯很有耐心地将他身子清理干净，又将他抱到床上。两个人就这么赤裸着身体肌肤相贴。

这是一种从精神到肉体的满足。

宋凯抱着他，很快也沉入了睡眠。

第二天，两个人都睡迟了。

昨夜下了一场雪，宋凯迷迷糊糊醒来觉得天光似乎比平时还要亮些，原来已经出太阳了。

怀里的人还没有醒来。

宋凯又搂着他磨蹭了一会儿才觉出不对劲来。

原以为是暖气开得太足张绪清的脸色才那么红润，现在摸了摸他额头他才发现是发烧了，而自己则是一片神清气爽。

他有些懊悔地扒拉了一下头发，知道是自己把病气过到他身上了。

他看到旁边宋冕也已经醒了，不知道在他的小床上玩了多久，现在正饿得拿嘴啃积木呢。

“叔叔生病了，爸爸先去给他买药，再给你做吃的好不好？”

宋冕很听话地点点头。

第四十章

宋凯掀开被子下床，张绪清被他的动作惊醒，一时只觉得浑身酸痛，连喉咙也干渴得难受，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宋凯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八点多一点，我好像把感冒传给你了，有点发烧，你再睡会儿，家里没有感冒药了，我去买些回来。”

他把被子给掖好，起身穿衣服。

张绪清有些迷糊，往常生病总是最难熬的一段时光，现在身边有个人陪着，倒似能够放心病着一样。

“别忘了给孩子弄点吃的……”说着又迷糊着睡了过去。

宋凯撩起窗帘看了看，外面积了厚厚一层白雪，雪面上反射着金色的阳光。

“要不要嘘嘘？”他轻声问宋冕。

“尿过了。”宋冕很懂事地回他。

“爸爸马上就回来，你照顾好叔叔知不知道？”

宋冕点点头。

张绪清是被一阵抽噎声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看到宋冕正坐在他的身边哭着。

“冕冕，怎么了？”

宋冕打了会儿哭嗝才说：“肚子饿。”

张绪清挣扎着坐起来，抽纸巾给宋冕擦眼泪，问道：“爸爸呢？”

“出去了。”

“叔叔做饭给你吃，你再等等好不好？”

张绪清热了超市里买来的速食包子，又给宋冕热了杯牛奶，他自己倒是没什么胃口，裹了毯子坐在沙发上发呆。

宋冕吃了饭想往张绪清身上靠，张绪清躲了躲说：“叔叔感冒了，会传染，你自己先玩会儿好不好？”

宋冕拿着蜡笔自顾自在纸上画着，画好了就拿给张绪清看看。

张绪清不敢让孩子一个人呆着，只能倒了杯开水慢慢喝着。

宋凯到了药店门口才发现人家还没营业，想到今天是冬至，便先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了饺子皮和馅。

路上的雪积得很厚，他这一来一回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开门见到张绪清裹着毯子的样子，他有些担心，东西还来不及放下就走到他跟前探他的体温：“有没有很难受？我们去看医生吧。”

张绪清摇了摇头说：“没那么严重，你怎么不先给孩子弄点吃的，都饿坏了。”

宋凯这才想起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职责，他有些赧颜，看了一眼宋冕。

宋冕正看着宋凯，见他看他，忙把头埋下，他有些怕宋凯，因为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严厉，一点也不温和。

“我以为他不饿。”宋凯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看到桌上的碗盘问道：“你吃了吗？”

张绪清摇了摇头，说：“不想吃，保温壶里有粥，锅里有包子，咸菜和榨菜在冰箱里你自己去拿。”

宋凯坐在桌子边安静地吃着早饭，时不时地看一眼张绪清。

吃完饭，他又给张绪清盛了一碗粥端到他面前说：“随便吃点，填填肚子，也好吃药。”

张绪清端过碗，吃了，却不肯吃药。

“你发烧了。”宋凯说。

“没事的，一直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张绪清说。

“吃药好得快些。”

“多喝点开水就好，吃药不好。”

宋凯不再勉强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根体温计让张绪清夹在腋下：“量量，我也放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