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姻缘——梦里春秋

宋凯打开文件，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张绪清吃的都是一些抗抑郁的药和安眠药。

他是怎么了？宋凯心里没底。

晚上，宋凯让张绪清泡在浴缸里，自己则给他按摩，好让他放松些。

宋凯躺在床上，随后，张绪清也躺了进来。

宋凯从背后搂着张绪清，问：“阿清，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呃……我……没有啊。”张绪清故作轻松的语气让宋凯很是憋闷。

“我知道你有事瞒我，为什么不说出来？”

张绪清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说：“也没什么，就是和同事的关系处理得不好，你知道的，我在这方面很……很没用。”

宋凯把张绪清搂得更紧了，说：“你若做的不开心就辞职吧。一个大学教授，每个月就挣这么点钱，也就一个名头好听罢了。”

“那我还有什么是做得成的呢……”

宋凯听出张绪清话语里的低沉与失落，忙调转话头说：“呐，别想这么多了，你干你的，他们干他们的，无论别人怎么样，我都在呢。”

张绪清伸手摸着在他腹部交叠的的手说：“嗯。”

晚上张绪清做梦，从梦中惊醒，他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怎么了？”宋凯支起身子打开床头灯，“阿清，你怎么了？”

张绪清额头上都是冷汗，紧闭着眼睛摇摇头。

宋凯伸手拿床头柜上的纸巾给他擦汗。

张绪清抓着宋凯胸前的衣服，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我没事，我没事……”

宋凯第二天送张绪清到公交站。

他理了理张绪清的围巾说：“如果不舒服就别去了，请个假吧。”

“我没事。”张绪清说。

上班高峰期，车厢里都是人。

宋凯看着载着张绪清的公交车开远了才重新发动车子离开。

张绪清宁愿每天都挤公交也不愿意让他送他上班，这些宋凯也理解。

张绪清每天都在笨拙且努力地生活着，只有回到家才见他有松懈的时候，可是他看起来还是不快乐的多，他总是在强迫自己去做这样那样的事情。

宋凯很想对他说“别做了，我养你吧。”

可是张绪清也是一个男人，一个独立且有自尊的男人，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说出来就是荒谬。

越靠近学校，张绪清的内心就越焦躁。

他捏着自己的包，站在校门口，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张教授，还不进去要迟到了哦。”白咸一拍张绪清的肩。

张绪清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

直到白咸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他才抬起腿走向实验楼，一双脚仿佛有千斤之重。

第四十二章

张绪清脸色发白，靠坐在椅子上，神色茫然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办公室的暖气坏了，屋内的温度几乎与屋外一样。

他的四肢都被冻得麻木，却好像一点知觉也没有。

单调的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张绪清才颤抖着指尖接起来。

“师兄！”手机里传来了林浩瀚中气十足的叫唤。

“浩瀚。”

“《化学通报》上的那篇文章是怎么回事啊？那不是你之前一直在负责的吗？为什么会有白咸那个人的名字在啊？还有啊，之前我在其他的期刊上也看到他的名字和你的排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是我找他帮忙的。”

“你找谁不好去找他？”

“……我……他……”

“师兄。”林浩瀚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有啊。”

“师兄，你别骗我……”

“浩瀚，手机没电了，我挂了啊！”张绪清匆匆挂掉电话，怕林浩瀚又打电话来追问干脆把手机给关机了。

张绪清放下手机，拿手捂着眼睛。

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兜里的照片。

这是白咸新送来的。

那些照片里的他和宋凯，看起来多好啊。

他们拥抱，牵手，接吻，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

可是为什么连这样细微的幸福都要被拿来当做要挟他的武器呢？

想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想勇敢地扞卫他们的关系……可是，怎么会这么难受啊。

沙语敲了敲门后没有得到回应，扭开了门把，看到张绪清正趴在办公桌上。

张绪清见宋凯进来了，忙挺直身子看着他。

办公室里的气温让沙语吓了了一跳，“教授，怎么不开暖气？”

“早上坏了，修理的人还没有来。”

沙语看了看张绪清难看的脸色，想到张绪清今天几乎没有去实验室，应该一直呆在这冰冷的办公室里，不免有些担忧，道：“教授，您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吗，这里有我和小雯就行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张绪清又开始走神。

“教授！”沙语无奈，只能叫他。

“怎么了？”张绪清受惊般回道。

“我拿一份资料。”

“哦，你自己来找吧。”

沙语找到要的东西后，看到张绪清还是之前的那个状态，说：“教授，那我走了，您注意休息。”

张绪清朝他点点头。

天空是阴沉沈的，风夹带着雪花穿梭而过。

张绪清跨下公交车，下意识伸手拢住自己的围巾，只觉得冷得骨头都在打颤，他微微弓着腰，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迈开步子。

不想呆在学校，不想去实验室，不想看到那些同事……好想把自己藏起来。

曾经以为是伊甸园的那个世界似乎正在渐渐地萎缩干枯，不断压缩的四壁好像要把他紧紧裹在其中。

好难受，无法呼吸。

脚下传来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就像是那个世界被自己一步步踩碎一般。

唐启青开着车子，朝窗外无意地一瞥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停下车开了车窗朝他招呼。

“阿清！”

张绪清猛然回头，唐启青正趴在车窗上朝他挥手，“阿清，过来。”

张绪清抬腿朝他走过去。

唐启青开了车门让他做进来。

“启青，你回来了？”张绪清脸上还带着再见到唐启青的惊讶，只可惜这时的心情与那时已经截然不同，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心心念念。

“陪上级过来出差。”唐启青说

他侧头看着张绪清，张绪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头。

“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唐启青问他，想要像以前那样去探探他的额头，又想到自己已经没有这样的资格了，将手紧紧握在方向盘上。

“被、被风吹的吧。”张绪清说。

唐启青一听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张绪清说谎时会有轻微的结巴，还会不敢看别人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唐启青问，这片别墅区和张绪清当初住的地方在两个方向，唐启青不明白张绪清来这里是做什么。

张绪清的腰杆一瞬间挺直，双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双眼紧紧盯着手背。

唐启青静静地看着他。

“我、我，”张绪清咽了咽口水停了一会儿才说：“启青，我谈恋爱了。”

唐启青收回目光看着远处树上的积雪，心里也像是落了雪般，冰冷一片。

“上次在医院里的那个？”唐启青问。

张绪清点点头。

车厢上一片寂静。

良久，唐启青才开口：“他人怎么样，品性好吗？”

“他对我很好。”张绪清说。

“你两个现在住在一起？”唐启青问。

“嗯，还、还有宋凯的儿子。”张绪清说。

“孩子？他有孩子？！”唐启青瞪着眼睛看张绪清。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张绪清忙解释，将事情给唐启青复述了一遍。

“孩子很乖，很听话。”张绪清说。

唐启青久久地看着他。

这样的一个人啊，就这么被他拱手让给了别人，千言万语最后只挤出一句话：“你这个呆子啊。”

“他人很好的。”张绪清说。

唐启青抿着嘴看着倒车镜，发动车子，对张绪清说：“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的，就在这附近，我走几步就到了。”张绪清说。

“我送你吧，认认路，我们还是朋友吧？”唐启青说。

张绪清点点头。

唐启青将张绪清送到了别墅门口，打量了这房子一眼。

张绪清还站在车子边，但是没有邀请他进屋坐坐。

“阿清，不要把什么都交出去。”唐启青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紧得难受，“阿清，祝你幸福。”

张绪清看着唐启青的车子消失在视野中才开了门进去。

“张先生你回来啦。”保姆看着这个站在玄关处用手撑着墙的男人，一脸担忧，“您还好吗？脸色看起来很差。”

“我没事，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就好。”张绪清脱了鞋子往楼上走去。

“宝宝在楼上睡午觉，那，张先生我先走咯。”保姆看着他的背影说。

“嗯，辛苦你了。”

张绪清和宋凯两个人对这保姆都挺和气，虽然头对两个男人间的感情无法理解，但是她对他们还是挺有好感的。

她收拾好出门，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掏出手机给宋凯打了一个电话。

宋凯打不通张绪清的电话，急得直砸方向盘。

好不容易开到家，连车子都没停好就往屋子里冲。

楼下的窗帘都被拉了起来，也没有开灯，昏暗一片，昏暗的光线让宋凯有些不适应。他的心仿佛是要跳出了胸膛一样。

“阿清。”宋凯一边叫着张绪清的名字一边往卧室的方向跑去。

推开卧室的门，里面是同样的昏暗，宋凯打开灯，看到床上裹着被子惊慌失措地望着他的张绪清。

宋凯上前连人带被子都抱到了怀里：“你哪里不舒服啊？说出来啊。”

张绪清伸手将被子裹得更紧，声音沙哑而悲伤：“宋凯，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你怎么会没用，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知道生病了偷偷摸摸吃药也不告诉我？知道遇到困难了一个人藏着掖着还是不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

“宋凯……”

宋凯平复了一下情绪，握着张绪清的手在他身边坐下：“你觉得什么是有用？你这样是逞强！”

张绪清脸色苍白，将头埋到膝盖里，仿佛将宋凯一下子远远地推开。

宋凯站在他身边看了他一会儿，起身离开。

张绪清看着宋凯离开，心中涌起另一股浓稠的失望，对自己的深深的失望。

从来就是这样，什么事情到了他身上就总是一团糟，以至于什么事情都不敢尝试。

像个笨拙的孩子，捏着唯一的玩具，躲在角落里张望。

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的东西，好不容易从那个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可是却守护不住那个玩具了。

那些坚持与信念都被现实击得粉碎。

第四十三章

“叔叔。”

宋冕推开门，将小脑袋探进来，他的胳膊上套着一只衣服的袖子。

张绪清慌忙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睛，把他小小软软的身子圈到怀里，亲了他嫩嫩的脸蛋一口，“睡醒了？衣服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了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宋冕穿好衣服。

宋冕皱着脸，含着泪对着张绪清撒娇：“叔叔，嘴巴烂掉了。”

“怎么啦，我看看。”张绪清捧着他的脸说：“啊，张开嘴。”

张绪清发现宋冕嘴里还含着一颗糖果。

“你又在睡觉前偷吃糖了是不是？”

“我就吃了一颗。”

“这样以后牙齿会掉光光的。”张绪清说。

“呜呜呜。”宋冕瘪着嘴哭了出来，跳下床往外跑，“呜呜呜，爸爸，爸爸我的嘴巴烂掉了！”

张绪清也忙下了床追出去。

宋凯摸了摸扑到他怀里的儿子，说：“嘴巴怎么会烂掉？

“我偷吃糖了。”

“小兔崽子，我说我的糖怎么少得这么快呢，原来是你偷吃的。”

“我以后再也不吃了，嘴巴烂掉了。”

“把牛奶喝了，喝牛奶可以治好你的嘴巴哦。”

“真哒？”

宋凯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我要喝牛奶！”

宋凯将热好的牛奶给宋冕倒了一杯，对他说：“去那边桌上喝。”

宋冕接过牛奶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乖乖喝了起来。

宋凯走到站着的张绪清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最近都没睡好吧？黑眼圈都好浓了。”

张绪清将头靠在宋凯的肩头，紧紧闭着眼睛，“宋凯……”

宋凯搂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你也去倒杯牛奶喝了，别吃那些药了，副作用太大，你搞化学的，比我懂是不是？”

“嗯。”

“别想太多。”

“狗狗！”宋冕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跑进了一只大金毛。

宋冕跳下椅子跑去开了门，宋凯抓都抓不住他。

“小兔崽子，外面很冷啊！”

宋凯跑出去将蹲在雪里招呼狗的宋冕拎回来。

“爸爸，爸爸我想和狗狗玩。”

“玩什么玩，没见到那么大的雪吗？”

张绪清从屋里拿了衣服又给宋冕裹上了一层，“不要感冒了。”

宋冕恋恋不舍地看着正蹲在院子里金毛，眼里蓄着泪水，又被宋凯训了一顿，真是好不委屈。

“叔叔，我想要狗狗。”宋冕可怜兮兮地望着张绪清说。

张绪清看了看宋凯又看了看小孩，说：“狗狗会咬人的。”

“不会的，狗狗是人类的朋友！要么，要么，我想要狗狗。”

“那是别人家的，你想要就能要啊？”宋凯说。

“我们可以买。”宋冕说。

宋凯问道：“你有钱你去买去。”

“我有钱！”宋冕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这是他今天从宋凯他们床底下捡到的，一直藏在身上。

宋凯觉得好笑，看向张绪清，发现张绪清也在看着院子里自顾自玩得很嗨的金毛。

他貌似也是很喜欢这些动物的。

家这么大，才三个人住似乎也冷清了些。

养一只宠物应该会好些吧。

“阿清。”宋凯叫他。

“嗯？”张绪清回神。

“你觉得我们再养一只狗怎么样？”

宋冕扑到张绪清跟前眨巴着眼睛，“要一只吧，要一只吧。”

张绪清看着他勾起嘴角说：“好呀。”

“耶！”宋冕很高兴地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又跑回来问宋凯，“爸爸，我可以给狗狗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