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非身体僵直,眼睛蓦地睁大:“小陶?”
赵竑被他的声音从沉迷中唤醒,眼神迷茫了下,随即苦笑。他离开明非的眼,手轻轻勾着他眼角轮廓:“我……朕实在是
傻了,你明明是双眼皮,为何朕都会看错?实在是……想他想得太厉害了……”
他声音到了末尾便低下来,带着无尽缠绵和怀恋的,又念了两声小陶。
之前两人情动时,赵竑不是没叫过这名字。只是一来他不愿做替身之想,因此努力自控。二来明非那时意识已是模糊,赵
竑说些什么,他却也没有听。
因此这还是明非第一次听到这名字,他呆呆愣愣地问:“小陶……是谁?”
赵竑从来没有跟人提过“小陶”,此刻或者是气氛太好,或者他依然把明非看做心中的人,竟然开口道:“他啊,是我喜
欢的人。”
“其实第一次见到他,他才十五岁。他在几千人面前讲话,明明是个孩子,却那样沉稳,带着一身傲气,却又谦和……我
那时坐在最前面,他一番话讲完,我也完了。”
赵竑回忆着,极尽温柔:“那之后,我就制造种种理由出现在他面前,用尽各种方法接近他……我知道他太小,不敢过分
表露自己,只是尽量找一些让他感兴趣的事情……他喜欢古董但家境一般,我就开了家……当铺,吸引他过来玩。”
他整个人都出着神,完全没有注意明非的样子:“他那么聪明,一开始不知道,几次之后也就明白我的心思了。他很明白
地拒绝了我,我却不肯服输,一直苦苦追求,直到他十八岁,去了另一个地方,我也跟着他……”
“他父母出了事,他一个人哭得好厉害,我一直陪着他安慰他。渐渐地,他对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排斥了,然后、然后……
”
赵竑忽然住口,一张脸表情狰狞而痛苦,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让他有些说不出话。
他身上的人却几乎完全没有表情,一张脸不哭不笑,半点情绪都看不到。
桃花如雪飞落,明非忽然一声咳嗽,他偏过头,一口血吐了出来,却比桃花更加鲜艳。
寝宫又忙碌起来。
那天赵竑是抱着明非跑回来的,一脸惶急满身焦虑,马上让人去喊郭旭光。郭旭光也很快到了,判断明非的情况和之前差
不多。至于忽然吐血,郭旭光言道是可能受了什么刺激。
他能收什么刺激?赵竑想了半天,只想到自己说起小陶那一段。不过……应该不是吧?
倒是明非最近都不太对劲,一直都有些心事重重。赵竑询问几声,明非都不回答,他也无法。郭旭光开的药熬好送过来,
赵竑喂他。明非一躲,却稀奇古怪笑起来。
“你笑什么?”赵竑心下着恼,不由沈下脸,觉得明非实在太难讨好了。
明非也不回答,只是笑着,声音渐渐扩大,便又咳嗽起来。赵竑见多了他咯血,连忙把人抱起,拍打他后背,生涩地安慰
着。明非似乎折腾得累了,一会儿沉沉睡去,赵竑坐在床边,有些出神。
明非这一吐血又是今天静养,赵竑为怕他病情加重,特意把事情都搬到寝宫来处理,陪了他四五天。这几天里,明非似乎
总是呆呆愣愣的,所幸身体倒是一天好过一天。赵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在,紫瑜不敢让人拖明非出去折磨的关系,只是欣
喜。
不过他总不能一直窝在寝宫,朝中臣子已经开始议论了,赵竑是明君,又不想给明非带来什么麻烦。于是等明非身体好了
些,他又去正殿处理国事,和政事堂几位宰相商量得热火朝天,当晚回来得有些迟。等他回来,见明非已经睡下,不由一
笑,谁到他身边,抱着人沉沉入睡。
第二天是朝日,他一早离开,明非过了半天才醒过来,一双眼尽是嘲讽,勉强坐起。紫瑜已经站在他面前,冷笑道:“明
相,皇上是不会为了你放下政事的,你还是认命吧。”
明非一笑,眼里看不出半分生气,嘲讽之后的,只是无尽沉寂。他不说半个字,任由太监架着到寝宫侧的书房,他那天看
到的那条狗在那里,爪子上嘴上已被扎起。明非闭上眼,只当这身体不是自己的便罢。
他只觉得好笑,这人生滑稽至此,说是天意弄人,或是人自弄,总之有趣得让他忍不住笑意。
那条狗扑上来,是条不算太大的狗,明非并未感觉到特别疼。心中也没了感觉,这身体便是碎成千万片又怎样,不过是场
老天开的玩笑罢了。
最后的时候受了点苦,不过紫瑜他们也不敢让狗伤了他,很快把它牵走。留明非一人狼狈躺在床上,给他喂了丸药,竟然
退了出去。
过得半刻,明非只觉全身燥热,身体自然起了反应。他心中一片茫然,连带脑子也迟钝得很,虽然有反应,却没有做什么
,只是在床上反覆。
模模糊糊听到一个声音,是属于莽撞青年的:“明非,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热?”
明非半睁开眼,眼前那张脸居然是秦天鹏。他微微皱眉,便又笑起来:“帮我拿杯水去。”
秦天鹏一怔,到一旁给他倒水:“水是凉的,明非你等等,我去烧热……”
“拿过来,连壶一起。”明非道。
秦天鹏迟疑着拎着壶过来,明非接过,忽然手一抖,将整壶水都倒在自己身上。秦天鹏一惊,连忙抱住明非:“拿不稳就
不要勉强……冷不冷?快回床上躺着去……”
明非把壶扔到一边,侧头看他:“你怎么进来的?”
“我、我听说你病了,偷偷溜进来的……”秦天鹏低下头,有些心虚。
他知道明非并不怎么想见自己,甚至觉得自己麻烦。但他就是想去见明非,一眼也是好的。
就这么抱着他,秦天鹏就感觉很满足了……
明非只是满不在乎外界诸事,并非秦天鹏这懵懵懂懂的傻小子。此刻心中一激灵,用力推秦天鹏:“你快走!”
秦天鹏早知他倔强任性,更加抱紧他:“明非,你身体不好,让我照顾你吧,好不好?”
明非还没说话,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很好,原来朕的人,竟然还需要别人来照顾。”
明非闭上眼,低声道:“我就说你只会给我找麻烦吧。”
赵竑进来,看到的就是秦天鹏抱着全身赤裸的明非的场景。
他心下愤怒,尤其看到明非一脸嫣红,下体还沾有白浊液体,闻到满屋的情欲味道之时。
他想也不想,扬手给明非一巴掌:“贱人!你就淫荡到这程度,一天没有男人都不成?”
秦天鹏没拦住他这一掌,见明非几乎被打得倒下,连忙紧紧抱住人:“皇上,我只是来探望,我真的没有做什么……”
赵竑从他怀里一把抢过明非身体,让他翻了个身,指着他下体道:“朕昨天什么都没做,这后宫没有男人,不是你,难道
还是狗干的不成?”
明非大声笑出来,几乎笑得岔了气,笑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你说的太好了,就是狗干的。”
赵竑被他的态度激得更怒,把明非重重扔在地上:“看来不好好关着你,你就会淫贱得到处勾人……秦天鹏,你出去!”
秦天鹏只是摇头:“皇上……”
赵竑眯起眼:“淫乱后宫,你知道是什么罪?你家里父母兄弟的命,还没这贱人重要?”
秦天鹏低下头,为难地看向明非。
明非一笑:“恭喜,皇上没有追究的意思,你快走吧。”
他这表情和言语显然只会让赵竑更加愤怒,赵竑看到地上水壶,拾起来递给秦天鹏:“让吉容打一壶水来!”
明非很重要,但他的亲人家人,显然更重要。
而且家人是他的,明非却不属于他。
秦天鹏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水送了过来。赵竑一脸冷笑:“你太脏了,朕今天要为你从里到外洗干净,看你以后还敢
不敢到处勾引人!”
明非被他翻来覆去,水壶显然不是合适的工具,下身很快撕裂,生水进入伤口,疼痛彻骨。
地上的水迹很快变成粉红色,像是那日粉落的桃花瓣。明非听到赵竑恨恨道:“我怎么会拿你当作他的替身,他那么骄傲
高洁,你这种贱货,哪里记得上他万分之一!”
明非只觉好笑,忍不住轻声笑起来。身体很快被“清洁”干净,几乎被掀掉一层皮,他全身疼痛无比,又泛起嫣红颜色。
赵竑恶狠狠把他按在床上,用力冲进来。
明非看着上方,顶梁处雕刻得精细,不愧是皇帝的地方,连个书房都要精雕细刻的。整间屋子都那样高贵典雅,只多了一
个他,据说是下贱卑劣的他。
他大声笑着,笑得撕心裂肺。他觉得滑稽,一切都很滑稽,包括在他身上不停律动的人。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笑的事情,又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既然好笑到这种程度,这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这一生,既
然已经求仁得仁,又何必苦苦留恋?
——既然,唯一的希望,都已经破灭。
赵竑见他笑得癫狂,不由有些心慌,动作也稍停:“不许笑!你就这般得意?告诉你,朕才不是为你发怒,朕是、朕是觉
得对不起小陶,竟然用你污了他!”
明非闻言笑得更厉害,上身不由微微撑起,笑得气喘,慢慢变成咳嗽。赵竑慌张吻住他,只觉满口血腥气。
他一心愤怒便凉了下来,忽然有说不出的惶恐,和恐慌。上一次明非在床上气息奄奄的场面又出现在他眼前——可巧的是
,就是这张床。
他确实愤怒,愤怒于明非的“不忠”,以及被捉到之后,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但是,他从来不想让明非死,一点都不想
。
赵竑松开口,明非一口血吐出来,极尽灿烂。偏生脸上还带着无尽笑意,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怖。
赵竑从他体内退出来,态度软化不了,却也硬不起来。最后冷哼一声,匆匆出门,让紫瑜看好门。半晌后郭旭光又到来,
为明非把了半天脉,道:“明非,你若是不想活了,我也救不了你。”
明非脸上笑意更深:“我怎么会不想活了?我这么下贱卑劣,为了保命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可以做的人,怎么会不想活…
…”
他话说得多了,便是一阵咳嗽,又咯出几缕血丝。郭旭光摇头:“身上的病总是可以医的,但心上有病,怕是就该要命了
……听说有位杏林圣手前阵子到了汴京,我看看能不能请他过来。”
“何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天已经这么热爱玩我了,我的生死,它也一定有规划。”明非笑着闭上眼,“郭大夫,你
就不用费心了……”
第二十四章
大宋权力中枢最近完全笼罩在一片压抑气氛中,不管是朝会政事堂或是后宫,没人敢惹赵竑生气,连说话声都不敢稍大一
些,因为——大宋至高无上的弘兴帝,在生气。
赵竑并不是一个好迁怒的,但在这件事上,他显然完全失了平时的原则,火气十足。这些日子来,他不再涉足寝宫,连晚
上就寝,都是在上书房侧的卧房睡下。不管是男人或女人,他都丝毫不碰。若干个借机示好的宫女都被他赶走,包括紫瑜
在内。
把紫瑜从眼前赶走,赵竑让吉容亲自安排人去看着明非,不能让他身体情况恶化。吉容本来想明非也年纪轻轻的,怎么也
不会出问题,并没当作一回事。后来听郭旭光说,才感觉到情况严重。
明非身体还是调理得来,但他已经没多少求生欲望,饭也不愿吃,平时更是一动不动,不知在床上想些什么。郭旭光说明
非似乎受了很大刺激,精神方面已经在失常边缘。平时经常在笑,很少说话,如果说些什么,他也大半听不懂。
心病是最危险的,而且需要心药来医。郭旭光认为问题可能出在赵竑身上,但他一个小小的御医,哪里敢劳动皇帝,只能
看明非一天一天生机微弱下去。
他对吉容实话实说,吉容也有些慌了。但赵竑明显在生气,他也不敢拉着皇帝过来,而且真的拉过来,也未必会让情况好
转。
倒是观雪偷偷跑过来和明非说了些话,让明非状况好了些。吉容想把观雪留下来照顾明非,明非却难得地反抗,怎么也不
肯让她进来书房。吉容抗不过他,还是让观雪回去了。
都说皇上难伺候,这位大爷倒比皇上还麻烦。
吉容一直跟在赵竑身边,算是他的心腹。宫里皇后贵妃也是他的主子,但相对而言,他并不需要对她们忠心。当江德妃暗
示他“明非死了就死了,对大宋比较好”的时候,他诚惶诚恐,一声答应都没说。而当伍贵妃杀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吉容
更是直接挡驾,绝不让她见到明非。
旁人好挡,皇后却不是那么容易拦下的。幸好曾皇后也不为难他,只是给他指了两个小太监,让他把他们安排在皇帝身边
。两名太监一人相貌极美,是女人的妍丽。另一名则是清秀俊朗,隐隐倒有些明非的气质。
吉容苦笑,同时发现最近国子监的一些年轻学生开始出入朝堂,表面上说是几位大臣用他们做事,实际上只把他们望皇上
面前送。曾皇后家里更是连堂兄弟都拿出来了,少年也着实是一表人才,可惜皇上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
这天下俊男美女数不胜数,吉容可从没见过第二个明非,能引得皇上如此失常。
转眼间便是十来天,天开始热起来。明非本来还剩一点的胃口完全消失,而且吃什么吐什么,就算强行喂他也是一样。
吉容便真的慌了,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之后,还是去禀告皇上。毕竟这人若真的有个好歹,他定然会落得一身不是。而禀告
了,顶多就被骂两句。
赵竑听他这么说,便哼了一声:“他又在做戏吧!”
上一次不就是靠这手让自己心软,还把一些政事交给他处理?可惜他偷情被自己捉到,不然现在搞不好都可以处理些大事
了。
赵竑硬着心肠,强逼自己忍了三天。到第四天晚上,他看看吉容:“左右朕今天无事,去寝宫看看也好。”
吉容松口气,只要皇上见到人,接下来是死是活应该也没自己什么责任了才对。
踏入书房的一刻,赵竑是紧张的。可真的进去了,他只觉心头一震,顿时呆在当场。
明非脸上那点肉已经陷下去,身上除了伤口的红色,只是惨白一片。连粉嫩的唇此刻都已经血色全无,和皮肤几乎分不出
不同来。那双黑漆漆的眼半睁着,其中只有一片寥落,和些许带着讽刺的笑意。
赵竑有些心慌,坐下来抱起他。明非已经全无重量,赵竑一只手便可抱起。让他靠在胸前,嶙峋瘦骨几乎扎到赵竑。他要
来一碗粥,舀起一勺吹得温了,喂明非喝下。明非不肯张嘴,赵竑眉头一皱,直接自己喝了然后吻过去。他吻了很久,感
觉明非应该都咽下去了,方才把人放开。
“别闹了,你若不肯喝,朕就都这么一口一口喂你——”赵竑有些得意说着,却见明非忽然头一低,哇一口都吐在他身上